这冰冷一触,殷无虞抿紧嘴唇,喉结滚了滚,面上不动如山但发间乱晃的流苏珠子将他出卖的彻底。
“抱……要抱。”她轻声呢喃,又似呓语。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像是依偎他的雏鸟,而手也不大安分。
她身上的不适在逐渐褪去,殷无虞知晓,要不了多久她就会醒来。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甚至怀疑自己的灵气行茬,在丹田处经脉逆行,焚烧灼热。
殷无虞封了自己的五感,不愿此刻狼狈被人知晓,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只是又是一炷香,殷无虞感觉道沈玉黎身上的不适已褪去许多,但她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此刻察觉到了不对。一探她的经脉,才发现她体内多了一股灵气!
殷无虞神色微微变,这股灵气方才还没有的!他再度查探,才发现这灵气竟来自昨日被他剑光斩裂又匆匆逃离的鲛人!
她是何时被鲛人算计的?如果那鲛人在被他剑光逼得逃离之后对沈玉黎下的手,那大可直取她的性命,而沈玉黎,甚至全程都没有被鲛人以灵力打伤过。
他再度探查沈玉黎体内的灵气,发现这股灵气并非那鲛人的身上的灵力一般纯厚,对比之下,竟然浓重了几倍!
扶道在殷无虞的识海中开口:“她许是吃了鲛人的鲛珠,昨日她落水,呛到之时,许是海水连着那些鲛珠一同呛了进去,她未曾察觉。”
“掌门不是给了她保命剑气?”
“她吞下去之时,鲛珠的那点灵气微不可察,许是被她的体内的报名剑气忽略了,而今日她泡的这温泉,泉水中的灵气和归墟的灵气本是一脉,那鲛珠的灵气许是被泉水激发,因此才在她身体里生了根!如今鲛珠之时困住她的灵力和神魂,但若是时间长了,定然会伤及她的性命,主上现下打算如何处理?”
殷无虞冷笑一声:“鬼蜮伎俩,也敢献丑?”他指尖灵力凝结,准备废了沈玉黎的经脉,如此,便可清除干净。
“主上万万不可,她体内的三道剑气虽能护她一命,但经脉寸断,沈玉黎的修为本就只有筑基,她修为被废后以凡人身躯,再难承受体内剑气和旁的,若经脉一废,她便会即刻殒命!”
不能伤她性命、经脉强行解去鲛珠之束缚,唯有将鲛珠之缚移到他体内。
此刻他五感皆封,以灵力之术,在沈玉黎的经脉之中注入灵力。他的灵力霸道,在她的经脉之中极为强势,一下将她的灵力压到了弱势的地步,那鲛珠之气在她经脉之中独占山头,他便压下灵力,如钓鱼放饵一般。
很快,那鲛珠的灵力就被他的灵力所吞噬,他想运转灵力将其吞噬,却是毫无办法。
殷无虞再次尝试,可那股灵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跗骨之疽一般附着在他的灵力上,生了根一般。
他目光一滞,察觉到其中怕是不简单。鲛人那日逃离之时,若说因为归墟海域是她的地盘,她得以侥幸逃生在所难免,可这鲛珠却再次告诉他,此事不简单。
而他想收回灵力再度重新尝试的时候,却发现鲛珠的灵力已然如一张网,将他的灵力一同束缚其中,叫他既不能多加灵力,又不能就此撤退。
而更加棘手的是,鲛人泣泪成珠,歌声能够蛊惑人心,这鲛人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以鲛珠为引,源源不断的将二人的灵力和神识吸入早已准备好的鲛人阵法之中。
归墟海底,美艳的鲛人透过鲛珠看到,自己的鲛珠已经成功被那女子吃下,落入归墟的人类一定会冻僵,再想办法驱寒。凡人入海,必死无疑,修真界会想其余办法,而这些办法多多少少都是会使用天材地宝等又灵气的手段,她没想到,这个凡人女子竟勾的动魔尊。
在她初与殷无虞交手的时候并没有认出其的身份,可见到自己做了千百年邻居的文鳐鱼都如此恭敬的画面,便猜出了此人身份。更让她惊喜的是,传闻中修为深不可测的魔尊竟是个色令智昏之徒,为了这女子,宁愿自己一同身陷囹圄。
若是从前,她此刻定然恭恭敬敬奉上解药,可如今……她已非往日能比。她看着掌中的圆润生光的鲛珠,毫不犹豫的决定以命一搏。
魔尊的修为,若能吸收化为己用,整个三界,都是她掌中之物。她断然不会放弃这送上来的机会!
海底,蚌壳做成的鲛人宫殿之内,传出鲛人美妙的歌声,这歌声余音绕梁,可宫殿外的鱼虾精怪,无一敢靠近。
……
沈玉黎自被推入海中之后,现代和穿书之后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回放。
传闻归墟是生命的终结之处,她眼前的景象浮现着她在现代从小到大的场景。
她自幼家庭美满,是在普通不过的家庭背景。传统的家庭,她和所有人一样的平凡,按部就班上学、长大。
小太阳又乐观的性格,让她从不缺彭遵,哪怕生活枯燥无聊,却也安稳。直到天降横祸,她穿到了修真界,成了个不重要甚至没名没姓的npc,最让人生草的是,她没看过原著,两眼一抹黑。
在这修真界筑基两百零一次的场景,无异于让她在现代天天参加高考。
于是眼前的场景变幻,闷热灰白的教室里,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还有五天,风扇呼啦呼啦的转着,周遭都是同学们圆珠笔笔尖唰唰轻擦过试卷的声音,唯有她沈玉黎笔下的试卷上错的永远比对的多,让她一度焦虑。她想去问周遭的同学,可所有人都在专注着自己,没有人会抽出多余的时间来。
下一刻,场景又变成了在修仙界中的场面,两百来次的劫雷日日劈的她满地找娘,所有人的耻笑声在她耳边,天价的债务账单压得她喘不过气,每天都在被这个万恶的世界所博讯,明明身在晴空,却过得毫不见天日!
她痛恨的想抹上一把眼泪,但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把灵剑,修为又掉到了筑基。她心中诧异一分,但下一刻,旁的情绪都没有了,好似本该如此。
她回到了玄霜宗的山头,而天上乌云大作,风云变化,又是她的筑基雷,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中满是污泥血渍,左手握着一柄灵剑,右手拿着一张试卷,上面写着两个正楷体大字“数学”,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红,上头画着一个阿拉伯数字的“9”。而山下,是一群弟子在大声喊――
“三年筑基,五年模拟,勇敢修仙,不怕困难!”
沈玉黎被她们喊得干劲十足,一把抄起灵剑,一边念道:“奇变偶不变,函数看象限!”
随即她在原地一边御剑飞行打圈,一边大声念“奇变偶不变……”
……
殷无虞没有想到,这鲛珠竟将他的灵识纠缠住了,更甚者竟然将他的灵识拉入了沈玉黎的识海。他一睁眼,便看见沈玉黎手中拿着一大张白色的纸,念着他听不懂的东西,一边准备筑基。
他额头的青筋直跳,上前将沈玉黎从一堆试卷和灵石中提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沈玉黎的笔杆戳着自己的下巴,略一沉吟:“作数学试卷呢,赛乘考赛等于二分之一赛二诶!这题就该这么做!”
她自信满满的用圆珠笔将答案写了上去,接着又写了连拍密密麻麻的计算,但不曾想,下一刻,写好的答案都在一瞬间变成了空白。
沈玉黎:!!!!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然后再度落笔写了一遍。
殷无虞看着她的模样,微微皱了眉头,指尖燃起一簇灵火,烧了她的试卷。
看着试卷上猛地找了火,沈玉黎气的原地起跳,“你干嘛,你疯了吗?我是要考xx大学的女人,你这样我要告班主任,说你违反校规!使用明火……”
她一蹦而起,但在目光触及眼前穿着雪青色衣裳的人的脸上,此人容貌i丽,是整天掉书袋的语文老师所说的“见之难忘”。
周遭的场景已经变成了惨淡灰白的教室,电风扇依旧在呼啦呼啦的转着,吹动着桌上的试卷纸张,她抄满了数学笔记的笔记本纸张四散分开。阳光透过窗外梧桐树宽大的叶片照在此人身上,勾勒出其身形轮廓。
沈玉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几分熟悉,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说:“同学,请你跟我道歉,马上就高考了,我不想跟你计较……”
“沈玉黎,你清醒一点。”殷无虞神色淡淡的提醒她。
话音刚落,下一刻,教室轰然塌陷,那飞出的笔记本纸张成了一张张账单,全是她欠下的款。
而手中的圆珠笔,变成了剑柄,上书“同光”二字,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蓝色宽大小腹外套,已经变成了修真界弟子的衣服。
看着眼前的人,眉目锋利,宽肩窄腰,比她高了一个半的头,身形比之前高高挑不少。哪怕长发垂下,也看不出几分女子的样子来。像是现代流行的国风男模,穿着汉服的翩翩公子,貌比潘安。
她若有所思,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凭着这雪青色衣裳迟疑地问道:“……沉鱼?”
“……是我。”殷无虞应道。鲛珠将二人的神识锁入幻阵之中,如今的这幅模样,和他真正的模样相差不大。她从未见过自己真正的模样,如今竟是愣在了原地。
沈玉黎呆呆的看着她,看着轰然倒塌的高中教室,明白这大概是幻境一类的东西。
可为什么幻境之中……沉鱼变成了一个男人??
是因为她母单太久,想谈一个帅气男友,但无论男女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沉鱼,所以沉鱼在她的幻境里变成了一个男人吗?
她乖巧的跟在沉鱼身后,他往哪走,自己就紧跟着。
她心中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在心里为自己敲了一百遍木鱼,以表歉意。
幻境中的沉鱼身形高大,宽肩窄腰的样子和她高中时期看过的纸片人一样好看,这样的……幻境,好像她夹带私货在奖励自己啊!!
就这般想着,下一刻,一个木鱼从天而降,马上就要砸在殷无虞的头顶。而殷无虞只是轻轻伸手,那木鱼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沉默是今夜的康桥,沈玉黎讪笑两声:“……这、这这,你听我说……”
下一刻,又是一堆漫画书从天而降,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殷无虞手中。
他看这上面花样艺术体的粉紫色标题,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写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关于和邻居总裁同居这件事”……
殷无虞挑眉。
沈玉黎不想狡辩了,只想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她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幻境中的,都是虚假的,那她为何一眼就断定,眼前之人是真的呢?
沈玉黎的掌心出了冷汗,不知道怎么是好,万一这刚从龙潭出来又入了虎穴呢?她得跟沉鱼对个暗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摘下了头上的发簪,奋力往沉鱼的方向一蹦Q,一边准备夺走他腰上的佩剑,时刻制服眼前这形迹可疑的人。
但动作一出,变成了她往殷无虞怀里一扑,同时大声喊道:“告诉我,氢氦锂铍硼下一句是什么?”
殷无虞皱眉,没想到脖颈一凉,一只簪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自己腰间的扶道剑也被死死按住不能出鞘。为了不伤及她的神识,他压下心中的烦躁忍住不出手。
他皱了眉头,打量着怀里的人,“你在发什么疯?”
怀里的人眼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后知后觉得露出个欢快的笑容来:“呀,沉鱼,真的是你!”
修真界的天命女主,怎么可能会知道初中科学的化学元素表呢。
不过她的好妹妹一下变成了高大的撕漫男,她还是蛮不适应的,但是同时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她母单十九还是二十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男人呢!
她有些内疚又有些兴奋的说:“沉鱼,我是死了吗,你是来救我的吗?真对不起啊,害你变成这个样子。”
殷无虞为了防止冷不丁在这鲛珠幻境中又被自己人暗杀的可能,耐着性子说道:“无妨。”
却不想,下一刻沈玉黎得寸进尺的说:“好妹妹,我母单二十年,你在我幻境中突然变成了一米九大帅哥,能不能让我抱一会,成全我母单的心愿!”
许是生死走了一遭,沈玉黎弥留之际甚至感慨了句,两辈子了,她还是个寡狗,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执念之一。刚从危险中脱离,她越发活跃,提出了这个要求。而且,这个实在不过分,她在现代的好朋友里,是经常往人家女孩子怀里钻的,上下课都是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
殷无虞低头,她杏子似的眼里闪闪发亮,像是黑夜中熠熠生辉的星子,眼中满是期待,一双小手攥住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眼前的沈玉黎,是真实而又鲜活,带着意识的,和冻僵了在求生欲驱使下才靠近他的沈玉黎不同。那会的拥抱、牵手,都只是为了求生。
而他殷无虞,从小到大,无数个日夜里,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人人求他饶命,求他不杀之恩。
她是他这么多年来的意外,无数次打破他行事的规则,无数次让他的行为和本来的行为相悖。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说――能不能让自己抱抱。
鲛珠法阵中的幻境,一切虚妄,都是虚假。
他鬼迷心窍似的答道:“嗯。”
见沉鱼允许,沈玉黎高兴地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她的手臂在他腰间收紧,将脸埋进他怀里。
阳光穿过繁茂高大的树林,在地上投射出婆娑的树影,二人身影依偎在一起。她的余光里,殷无虞的下颌线清晰,清晰到比她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她笑的灿烂,抬头夸赞道:“沉鱼,你真好看,变成男子也如此好看,如果你真的是个男子,我一定会和你相爱的!”
殷无虞的眉头微皱又舒展开,脸上有片刻的茫然。
自他杀人如麻后,很少有人敢直视他的脸了,遑当面议论他的容颜,这简直就是嫌命长。从前的魔界权贵讥讽他的容颜,他用扶道剑,割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舌头。
但如今,面对这张笑容灿烂的脸,她说:如果他是男人,一定会跟他相爱。
他任她往自己的怀里又缩了缩,无法回答。翻他知道,这种复杂的情绪,大抵不是厌恶。
相爱,什么是相爱?是长的够好看吗,还是修为够强就可以?
他感受着沈玉黎纤细的腰肢,还有柔软的手臂,猛地想起幻境之外,她亦是如此拥抱自己,还有……那玲珑的曲线。
思绪至此,他的喉结滚了滚,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这般想下去,正欲推开沈玉黎,却不想,变故陡生。
平静安宁的场景只是这一瞬间,下一刻,沈玉黎和被她抱在怀里的殷无虞再也无法克制平衡,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栽倒了。
殷无虞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之人,以免突如其来的意外伤到她。
沈玉黎再度睁眼,眼前场景大变,是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陌生的街道、景色让她不安,她下意识的往殷无虞的怀里钻,“沉鱼,我害怕。”
许是沉鱼多次救她,许是这幻境之中,她无法识别真假,唯有眼前的沉鱼是真实的,她将所有的安全都寄托在了沉鱼身上。这是天命女主,是她的金大腿,只要跟着她,自己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