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
于宛笑笑,乌黑眼珠在屋内四转。
训练室面积跟普通学生教室差不多,对于他们的四人乐队来说不算小了,墙壁四周装满棕白色的隔音棉,音响和乐器遍布角落。
靠窗的地方设有一处办公桌,放有音箱键盘等设备。
桌上正中间放有两台电脑,一台台式一台笔记本,此刻笔记本电脑前坐了人。
男生修长手指正在滚动鼠标滚轮,落在电脑屏幕上的双目平静冷肃,彷佛深夜里独立行走的野兽,同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和张狂自信的锋芒,让人既畏惧他,又忍不住被他吸引。
于宛放肆地直视他。
一秒、三秒、五秒......
连肖逢都注意到不对,出声提醒:“于老师,你看什么呢?”
而陆经宇的眼神始终盯着电脑屏幕。
行,又装不认识是吧。
“没什么。”
于宛收回视线,迎上木鱼和肖逢的热情招待,在桌前坐下。
桌上摆了四五盒水果,肖逢分着叉水果的黑色塑料牙签,客气道:“于老师,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就吃,不用客气。”
于宛接过肖逢递来的牙签,“其实我刚刚在操场看了你们乐队的表演,跟我喜欢的明星乐队相比一点都不差。”
她这话没什么恭维的成分在,艺术学校玩乐队的遍地开花,而在
很多时候,百花中脱颖而出的花朵要比枯草丛里的花更漂亮,他们乐队能够受到那么多人欢迎,一定有他们的魅力所在。
突然被美女夸,一向爽快的肖逢不太好意思:“嘿嘿,也没有啦。”
木鱼叉块水果,在他耳边悄咪咪的嘀咕:“肖哥,我跟你认识六年了,第一次见你谦虚,奇迹啊。”
“去去去。”肖逢推了他一把,埋头吃哈密瓜,忽然疑道:“不过我没想到,于老师居然喜欢乐队?”
于宛长了张岁月静好的脸,身姿柔弱似水,跟他们这些摇头晃脑搞摇滚的一点都不搭。他以为她会喜欢些书啊,品茶插画啊,一些文艺范的东西。
“对啊。”于宛高中时因为一档乐队综艺喜欢上乐队,只是一直没机会去现场,对乐器倒是了解不少。
看向木鱼背后的加他,木色板面有些脏旧,“木鱼你那把吉他是拿火的吧,我也很喜欢他们家的吉他,颜值很高。”
木鱼受宠若惊,他对拿火吉他情有独钟,手上这把已经用了好久,没想到居然和美女姐姐兴趣相同,低着头害羞地摸脑袋。
欢声笑语覆盖整间训练室,陆经宇眸光扫向于宛。
穿着黑色练功服,头发束成丸子头,天鹅颈修长,肩骨平直,耳鬓飘扬一缕碎发,笑容满面地同木鱼和肖逢聊天。
而对面的肖逢和木鱼一个接一个上赶着朝于宛示好。
肖逢:“于老师,你尝尝哈密瓜。”
说着把自己面前的哈密瓜推给她。
于宛刚吃完一个哈密瓜,木鱼立马递去一盒面纸:“于老师,纸。”
于宛笑着道谢,笑容浅浅,如沐春风。
木鱼看得一愣一愣的:“于老师,你笑起来真好看。”
陆经宇在心里冷嗤:眼瞎吗?明明难看死了。
肖逢这时视线碰巧对上陆经宇,关心道:“鲸鱼,你不来吃水果吗?”
木鱼也好奇地看过来。
唯独于宛,手里的牙签串着苹果,从容自得的小口吃着,眼神连分都没分给他。
“你们吃吧,不用管我。”陆经宇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声音里透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烦闷。
肖逢作罢,继续和于宛谈论刚刚操场上的表演。
电脑里是一点没开始修的图片,陆经宇让自己注意力集中。
早上下过一场雨,他路过教学楼的时候看见两只猫,都是橘猫,大猫和小猫,也是妈妈和女儿,他有时候会喂它们吃东西。
它们蹲在教学楼的屋檐下躲雨,风吹得烈,雨被迫倾斜着下,小猫的额头被雨突然沾湿,大猫下意识举起爪子似是要为小猫挡雨。
母爱的身体本能,挺笨拙,但也暖心。
陆经宇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盯着照片看两秒,他想把整体色调调成暖色。
“于老师一直在操场看比赛吗?”肖逢问。
“没有,我听完第二首走的,好像是叫什么灰调之歌。”
陆经宇的鼠标箭头在色板上一阵搜寻,无意中点了灰色。
于宛:“乐队名我记得:叫红药乐队。”
两只猫脚边有一滩积水,隐隐映出大猫为小猫挡雨的倒影。
陆经宇想把水的颜色调亮些。
结果直接调成了鲜红色。
肖逢:“奥,他们啊。”
他语气不屑:“我们的老对手了,不管是学校比赛还是商演,我们报哪个他们也报哪个,跟跟屁虫一样,甩都甩不掉,尤其是主唱海叨阳,干什么都要跟鲸鱼比一下。”
于宛:“海叨阳,名字还挺有趣。”
肖逢:“哈哈,是吧,我们都叫他海盗王,长的就一副凶样。”
陆经宇原本想在数据图库里找把雨伞,加在大猫为小猫遮雨的爪子里,形成妈妈给女儿打伞的温馨画面。
然后不小心点错了,雨伞变成一把刀。
于是画面变成,阴沉的雨天,猫妈妈拿着一把刀往猫女儿头上刺去,水泥地上血流成河。
温馨亲情变成家门血灾。
陆经宇嘴角平直,板着张脸取消重做。
他的一系列反应木鱼和肖逢一点没注意,却落在了于宛的余光里。
于宛唇角弧度加深。
“其实你们应该叫我声学姐,我大学是北泉舞蹈系的。”
肖逢和木鱼微瞪双眼,异口同声:“真的吗?”
说了那么多话,于宛嗓子有点干,清清喉咙:“嗯,我去年刚毕业。”
肖逢:“那就是比我们大两届。”
“所以你们不用那么见外,叫我学姐就行了。”
木鱼和肖逢一人一句学姐从嘴里蹦出。
于宛视线再扫陆经宇,却看到他站起来的身影。
他腿长,步子迈的大,两三步行至门前,关门声轻轻落下,瘦削身影也在训练室里消失。
肖逢打从于宛进到训练室,就察觉到她和陆经宇之间的氛围不对,怕会惹到于宛不自在,肖逢替陆经宇解释。
“陆经宇的性格就那样,在谁面前都没个热乎劲儿,不是单针对学姐你。”
木鱼跟着说:“对对,宇哥虽然性格冷点,但人很好的,而且他在音乐方面很厉害的,你像大一刚入校的时候大家都刚开始学音乐,水平都差不多。”
木鱼停顿两秒,“我这话其实说得不对,有些大神平时是很低调的,宇哥就是,他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就创作了《Please take a closer look at me》.......”
木鱼说得起劲,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情说漏嘴了,被肖逢一拽才赶紧闭嘴,慌里慌张地看着于宛。
于宛刚被圆圆科普过《Please take a closer look at me》,很快意识到陆经宇就是圆圆口中的神秘词曲人L。
心里微微惊讶,但面上不显,平静的叉苹果,假装没听到木鱼话里的某几个字。
木鱼无措的和肖逢对视一眼,肖逢见于宛神态正常,以为她没察觉到陆经宇的身份,示意木鱼继续说。
木鱼接着道:“反正到大二的时候,大家在专业上的水平已经拉开了差距,宇哥不论是哪门课都是我们专业最强的,那时候很多人开始组乐队,肖哥想拉宇哥做乐队的副主唱,也有很多别的乐队邀请他,但他谁都没答应。”
于宛:“那后来呢?”
“后来是多亏红药乐队。”肖逢接话:“红药乐队那个逼......”
木鱼撞撞肖逢肩膀:“不要跟学姐说脏话。”
肖逢连忙呸呸呸,“抱歉抱歉。”
于宛笑笑:“没事。”
肖逢便接着说。
红药乐队在组建初期海叨阳也去游说过陆经宇,陆经宇同样拒绝。
海叨阳心眼小的像芝麻粒,见肖逢一直跟他抢人,把陆经宇拒绝他的原因归咎于肖逢,报复性的往肖逢乐队里撬人。
本来想撬消音乐队的贝斯手徐霞,没撬动,就撬了鼓手贾龙,撬完还跑去他们教室挑衅。
当时陆经宇恰巧也在教室里,海叨阳炫耀的眼神望向陆经宇。
“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我们乐队?”
陆经宇坐窗边的位置,脑袋斜靠墙,面前摊本书,手里慢悠悠的转着笔,懒洋洋地往他那看去一眼,“行啊。”
几人都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一下子愣住,海叨阳率先反应过来,嘴角刚咧开笑,陆经宇又出声。
“不过我只当鼓手。”
海叨阳想说那简单,贾龙不要了,你来我乐队做鼓手,
就见陆经宇眼神看着肖逢,漫不经心的开口。
“你们那是不是正缺?”
-
“只当鼓手啊。”于宛黑眸有些失神,喃喃道。
“对。”肖逢说:“我到现在也搞不懂陆经宇作曲能力那么强为什么偏偏只想当个打鼓的,我们乐队的歌有一半是他写的,但表演至今他一个句歌词都没唱过,要不是我不小心看到了他电脑里《Please take a closer look at me》的Lemo,得知了他就是词曲人L,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唱歌跑调.....”
腰侧那忽然被人狠狠一撞,肖逢张开嘴巴刚要骂人,对上木鱼一双急切缭乱的眼,瞬间愣住。
等等,我刚才说了什么?
木鱼和他大眼瞪小眼,用眼神交流战火。
我就知道你比我还不靠谱!你当时也是这么不下心说漏给我的!
肖逢:现在扯那些成年旧事干什么!快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他往于宛那看了眼。
女人正神色无异样的吃水果。
以为她又没听到,肖逢总算能放下心,不敢再待下去了,怕说多错多,找借口赶紧溜。
“说了那么多我都渴了,我去楼下买瓶水,要不要帮学姐带一瓶?”
于宛笑着应了声,她正好渴。
肖逢走到门口,握上门把手。
还没用力,门把忽然自己泄了缝。
张开的弧度越来越大,随后,陆经宇走了进来。
肖逢见到他想见到鬼一样,下意识举高双手,心虚大叫:“我....我什么都没说!”
陆经宇蹙起眉,不明所以。
肖逢尴尬的碰碰鼻,眼光瞄到他手里拎着的四瓶水,机智的粉饰,“我说你怎么突然出去了,原来去买水了啊。”
他淡声应。
于宛目光落在陆经宇手中的四瓶矿泉水上,目光上移,男生瞳孔里仍不见她的影子,眸中的清冷依旧,
于宛收回眼,她不至于自信到陆经宇是为了她去买的水。
黑色牙签叉中塑料盒中的苹果,于宛放入口中,贝齿刚嚼,皮肤上有温热的气息侵入。
男生身高卓越,站立时像颗挺拔的白杨树,干净又充满生命力。
四瓶水被他放到桌上,却没立刻走,而是又捞来瓶水,骨节分明的食指旋转两下瓶盖。
于宛正疑惑他要干什么,眼前忽然晃来一截浮着青色脉络的手背,短短几秒,稍纵即逝,再回神时,桌前摆上了一瓶矿泉水。
没瓶盖。
抬眼去看,陆经宇正默不作声地给其他人分水,分之前都拧了下瓶盖。
肖逢拿起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瓶,发现瓶盖居然被拧开了,惊奇道:“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你居然那么贴心,给我拧了瓶盖?”
木鱼:“我也是我也是。”
两人用一脸“你要找事直说,别在我水里下药”的表情看着陆经宇。
陆经宇:“.......”
他咳了两声,拧开自己的矿泉水,灌进一大瓶,用沉默转移话题。
却遮不住耳根的一圈红。
于宛看到了,眼尾上扬,眼角的红色小痣熠熠生辉。
小心思被当面揭穿,小狗害羞了。
于宛心情颇好的又叉了块苹果吃。
桌上的水果逐渐见底,窗户外的天转眼黑成浓墨。
瞄了眼骨碗上的表,已经九点多。
于宛向肖逢和木鱼告辞,自己该回去了。
“学姐你住哪啊?”肖逢起身边问道。
“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如华酒店。”
“那是不太远。你怎么来的啊?”
于宛看了眼一门心思在电脑上的陆经宇,忽略掉停在学校停车场的车,笑说:
“我步行来的。”
等人走后,木鱼捂着小心脏说:“姐姐真的好温柔啊,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温柔的人。”
陆经宇的母女猫温馨图初见雏形,闻言正在调色调的手顿住。
“姐姐。”
“她不是让你们叫她学姐?”
木鱼:“我觉得学姐这个词还是不太亲近,就想叫于老师姐姐,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不过宇哥,你居然听见我们说的话了,我看你刚刚注意力都在电脑上,还以为你压根不关心我们在讲什么。”
陆经宇没说话,眼皮重新转回电脑屏幕上,细长食指滚动鼠标。
半分钟后。
他直接把软件给关了。
撇见陆经宇把电脑装进包里,肖逢问:“你不修图了?”
“不修了。”陆经宇背包拉链拉上,“今天还排练吗?”
“不排了,早点回去吧。”肖逢说着也去收拾东西。
陆经宇突然叫人,“木鱼。”
木鱼:“?”
“你要不要送一下于宛。”
木鱼后知后觉:“对哦,这么晚了姐姐回去肯定不安全。”想到要和于宛单独相处,木鱼脸蛋浮现两道红,扭捏道:“不过我跟姐姐才刚认识,要不宇哥还是你去送吧。”
陆经宇睨了眼他脸上的红晕,横挎上包:“人又不是我姐姐,我凭什么送。”
木鱼:“......”
不送就不送,你阴阳怪气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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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的灯亮得晃眼,几只飞虫在灯前瞎晃荡,乱舞的影子倒影在白瓷长廊上。
陆经宇斜靠在乐队训练室门上,双手百无聊赖环在胸前,看着前面训练室门口的两人讲话。
“学姐,夜里走路不安全,要不让木鱼送送你吧。”肖逢说。
于宛:“不用了,反正不远,不麻烦你们了。”
这时候客气什么,刚不跟人聊得挺投缘的么?
陆经宇在心里说。
肖逢坚持要送,于宛继续婉拒:“你们大学应该有门禁吧,还是早点回去吧,而且我比你们还大两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