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怿薄唇抿了下,他长睫掩起了半边黑眸,“高中的事,我才知道,我跟你道――”
提及高中,应渺鼻尖一酸,她扭过头,看着远处逐渐压低的天际线,快要下雨了,闷热的空气令人喘不过来气,就像她的高三一样,她用最不耐烦最恶毒的语气道:“陆则怿,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能在那场车祸里死掉,不然我每见一次你都会想起被我用尽全力抛之脑后不愿意再记起来的记忆,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会那么糟糕,都是因为你,所以你能不能彻底从我的世界里离开,让我不要再见到你!”
她看着乌云遍布的天边,没看陆则怿的眼,她极近冷漠地说:“陆则怿,你可以去死吗?”
应渺以为在酒店跟陆则怿闹翻那天是她平生最刻薄的时刻,但这一秒,应渺知道自己错了,她还能比那次更刻薄,让刚经历过车祸死里逃生的陆则怿去死。
她说完,没看陆则怿的脸,扭头走了,进了单元楼,陆则怿没跟上来,她始终没回头看陆则怿。
到了楼层,应渺出了电梯,她扶着电梯门,脸色恍然着给卢朵打了个电话。
卢朵接通很快,“喂,渺渺,怎么了?”
应渺嗓子很干,她慢吞吞蹲下身,抱着膝盖,轻声说:“朵朵,我刚才让陆则怿去死,我是不是很恶毒,即便他本就讨厌我,听见这种话也会难过的吧。”
卢朵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说了就说了,情绪激动下不过脑的话而已,渺渺你不是这种人,你别多想,陆则怿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真的做出傻事的。”
应渺觉得眼睛很酸,眼眶里积了眼泪,她抿唇憋着眼泪,声有点哑,说:“朵朵,你给陆家的人通个信吧,让他们给陆则怿打个电话,我知道陆则怿不会在意我的刻薄话,但我怕,他真的会做傻事,他最近脑子不太正常。”
卢朵又默了一会,说好,“我这就给陆家奶奶说,你回家洗洗睡,没事的,别多想。”
应渺轻声说好。
她回了家,把牛奶搁在茶几上,洗了澡,进了卧室,有些恍惚地躺进了被子里,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快要睡着时,房间窗户“嘭”地一声撞到了窗户门框,声有点大,她被惊醒,猛地坐起身。
窗户大开着,隔音效果锐减,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聒噪异常。
外面下了大雨,劲风呼啸着,雨不知道是几点开始下的,应渺下了床,赤脚走到窗户边,手握住窗户把手,关了窗正要扣死时,她低垂的视线瞥见单元楼下站着一个人。
大雨倾盆下落,陆则怿一动不动站在单元楼下,他站的笔直,像一株沉默的树,身上的西装西裤全都被淋湿了,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应渺僵在那里,她愣愣地看着楼下的陆则怿。
她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下的,也不知道陆则怿站了多久,但心里隐约猜得出来,从她上楼那一刻起,陆则怿应该就没动过。
她抿起唇,呆坐在了窗边的地板上。
陆则怿这场突如其来的疯病让她觉得可怕,说爱她,说想复婚,说想让她待在他身边,因为她那些刻薄的话,呆站在她楼下,下雨了也浑然不知,可他分明讨厌她,厌恶她,却因为她那些话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陆则怿一直都是天之骄子金尊玉贵的少爷,他不该是这样的。
雨一直在下,陆则怿一直没走。
有深夜加班归来的户主路过,想给陆则怿递把伞,陆则怿始终沉默着,冷峻的面容上一片灰暗,她看着来往几个人的好心都被陆则怿的沉默劝退,夜很深很深了,再也没了晚归的户主,楼下只他一个人站在瓢泼大雨中。
应渺觉得陆则怿会做傻事,起码现在他的状态很像很像。
她撑坐起身,坐久了的腿很麻,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她扶着玻璃站稳,走到床头柜前拿了手机,给陆志军打了个电话。
陆志军估计熟睡着,手机静音,电话没接,她再没陆家其他人联系方式,她用搜索引擎搜索哿集团,在招聘公告那找到了李勉的手机号,她打了过去,接听的却是女声。
应渺回了窗边坐下,她抱着膝盖,看着雨势渐大,大到快要看不清雨幕中的陆则怿,她说:“你好,我找李勉。”
那边停了一会,语气冷冰冰地,“应渺。”
应渺记忆力很好,陆则语的声线也很特别,她记得清楚,她抿了下唇,说:“你现在过来把你哥带走。”
陆则语问:“我哥在哪?”
应渺:“熙和湾小区三栋3单元楼下。”
“应渺,你他妈的没心吗?外面这么大雨,你让他在楼下站着?”陆则语语气极冲,“你应该知道他刚出院不久,应渺,你想让他又为了你死一次吗?”
听到最后一句,应渺眼皮颤了颤,她没多想陆则语口中的“又”字,只是垂下眸,低声说:“我不跟你吵架,你晚来一秒,你哥做了傻事,伤心的只有你们。”
“你够狠。”陆则语挂断了电话。
应渺把手机搁在了地板上,风声呼啸夹着暴雨声从还没闭合严实的窗户溜进来,她双手无力的圈紧了自己的膝盖,她下巴搁在肘弯上,双目无神看着楼下的陆则怿。
那道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夜太深了,应渺眼皮钝重,脑仁也疼,她闭上眼,靠着窗边很快没了意识。
醒来时,她人是在床上的,客厅里有卢朵接电话的声音,像是在说工作上的事。
应渺在床上躺了一会,头还是晕的,看了会天花板,想到什么,下了床走去窗户边,雨已经停了,一夜暴雨的冲刷,小区绿植泛着鲜艳的新绿,楼下已经没了人,只是车子还停在那。
卢朵听见卧室内动静,从卧室门口探过头,看她,“醒了?你真是把我吓一跳,一早过来找你,摁你好久门铃你都不开,我用了密码进来,就看见你晕倒在了窗户边。”
她走进来,递给应渺一杯黑乎乎的药,“喝了吧,你有点低烧,我问了医生,说吃点药就好,不用去医院。”
应渺接过杯子,呆呆地看着药水不动。
卢朵看她憔悴的神态,说:“你干嘛呀?快点喝掉,低烧也要重视起来,你身体才养好一点,别又把自己拖成病秧子了!”
“昨晚陆则怿在楼下淋了半夜的雨,”应渺垂着眸指了下楼下,看着卢朵,声低下来,“朵朵,我是不是太刻薄了,对他说那种话。”
“啊?”卢朵睁大了眼,看出应渺的自责,她走过去抱住应渺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后背,叹口气道:“别多想渺渺,不就是淋了雨吗?他一个大男人淋点雨没什么,再者,人情绪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其实心里并不是真的那么想,你别太自责。”
应渺把脑袋靠在卢朵的肩膀上,她恍惚着,轻声说:“朵朵,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不想见到他,我不想让他死的。”
卢朵拍怕她的后背,“我知道,别多想了,陆则怿那么大一个人,真的不会因为你的话就去做傻事的。”
应渺喝了药,卢朵还有工作,给她做了早餐就走了,天还早,她没去工作室,坐在客厅沙发上发着呆。
门铃响了两声,她没听见,直到拍门声急躁躁地响起,她才回过神,趿拉着拖鞋走去开了门。
门外是陆则语,她脸上带着怒气,直直瞪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哥?你以为我哥心是铁的,不会难过伤心吗?你知道从你出现在我家的那一刻起,我哥就该恨你!可他仅仅是不跟你说话冷淡你而已,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高中被孤立是因为他,可是我哥不知道,如果我哥知道,他不会允许旁的人那么伤害你,因为他高中就他妈一直喜欢你!”
应渺晃神片刻,抿了唇,“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跟陆则怿一样脑子不清醒,那请你带着你哥一起去看医生,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陆则语冷笑:“我不清醒,我看不清醒始终活的自我的是你,应渺,你还不知道吧,我哥上次出车祸就是因为你,他因为你差点自杀死掉。”
应渺愣住,“陆则怿不会因为我自杀,陆则语,你说话要讲究证据。”
陆则语粗鲁着将应渺拖出门外,把她推进电梯里,嘴角带着冷笑,“行,我这就带你去看证据!”陆则语身量比应渺还高点,快到170,力气也不容小觑,应渺被她拽着走,身形踉跄着试图挣开陆则语的手,“你松开我,有事在这里说。”
“怎么了?”陆则语力道极重地摁下闭合键,冷冷瞥她一眼,紧攥着她的手不放,看应渺那张漂亮的脸,“你是不是怕我把你拽到医院,让你看看我哥因为你高烧昏迷的模样?应渺,不要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过得不好过得不开心,有的人因为你比你还要痛,比你过的还要备受煎熬。”
应渺挣不开陆则语的手,陆则语现在整个人像是冒火的小辣椒,力气奇大无比。
到了单元楼外面,应渺被陆则语塞进她停在楼下的轿车,陆则语沉着脸开着车出了小区。
应渺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道路她很熟悉,不是去医院,而是去陆家没搬宅子前的别墅。
几年前的富人区别墅现在依旧是大热楼盘,别墅区的建筑仍旧不显陈旧,放在现在,设计构造依旧超前。
陆家的三层独栋别墅坐落在小区大门附近,陆则语一路抓着应渺的手,把她带进了别墅里面。
快五六年没住人,别墅里面的大型家具都被覆了一层白色防尘膜,陡然进入,灰尘感扑面而来,连带着一些陈旧的记忆一同钻入应渺脑子里,她记起在这栋别墅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也记起来她在这栋别墅里因为陆则怿,她自己给自己定的生存规则――
不许进陆则怿常踏足的场所,一楼的书房二楼的健身室三楼的钢琴室和室外后花园围着的游泳池,以及陆则怿睡觉的卧室。
进了别墅,陆则语就甩开了她,应渺揉了下被陆则语攥的生疼泛红的手腕,抿唇:“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则语抱臂冷冷睨着她,“应渺,当年你妈在模特圈混的风生水起,光鲜亮丽,结果却在事业上升期突然不做模特带你去大山里生活,你应该知道原因,是你妈招惹了某位癖好特殊的大人物,她不想做别人的金丝雀才带着你一头躲进荒芜落后的大山,一生活就生活了十几年。”
“你这张脸跟你妈一样美丽漂亮,尤其你那双眼跟你妈一模一样,如果你妈死后,我爸不把你接进陆家生活,你知道你的命运是什么吗?是被那位毫无三观癖好特殊的大人物捻在手里受尽屈辱,应渺,如果没有陆家照顾你,你现在像不会这么自由无拘无束,陆家没要你知恩图报,但是你也不该反咬一口。”
“你被孤立那年,但凡你开口,跟我爸或者我哥说一声,完全可以不用过被孤立的生活,但是你不开口,你任凭那些女同学背刺你伤害你,你不反驳不吱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把女同学给你的伤害加倍地算在我哥头上,因为你从心底里就认定我哥是罪魁祸首,你要讨厌他你要恨他,心里才会舒服才会好受,我哥凭什么要背这种锅,我哥从来没让那些女生不跟你玩,你不去找背刺你的女同学算账,你找我哥纯粹是有病!”
“别觉得我哥脑子不清楚,他比谁都清楚,他清楚记得我妈是因为你妈跟我爸勾搭才跳楼自尽,他清楚记得前一秒我妈还在跟他说话,后一秒,我妈就在我哥面前一跃而下,在我哥面前摔得四分五裂,你能想象那种画面吗,就是那种跳楼的人,摔在地上,白色脑浆溅出来,□□摔成稀泥,那张美丽柔婉的脸五官扭曲着,眼球都爆出来,你知道吗,我妈的尸体就在我哥三米开外,眼球爆出来时还在看着我哥,”陆则语冷笑道,“应渺,你让我哥怎么不恨你妈不恨你!”
应渺觉得荒谬,她手指紧攥着沙发上的防尘膜,她面色苍白,摇头,“陆则语,你在胡说什么!”
陆则语不管应渺的发问,她眼神冰冷,继续道:“只是我哥喜欢你,他从见你的第一面就他妈无法自拔地喜欢你,但是他不能喜欢你,无数个时刻,他都在自我洗脑说喜欢你就是对不起我妈,却又在看见你的那一刻,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你知道吗?我哥高中的时候就会自残,你不信吗?”她又上前一步,抓住应渺的手,将她拖上三楼的钢琴室门前,她扭头看应渺,“这间钢琴室是我妈生前最喜欢呆的房间,她是个音乐老师,我小时候跟我妈经常在这间房间里听她给我们弹琴,但是我妈死后,这里成了我哥赎罪的地方。”
门锁着,陆则语没找钥匙,粗暴用脚踹开门锁,将应渺推进去,应渺完全不敌陆则语的力道,她跌坐在地上,掌心硌到什么,一阵刺痛,她低头去看,就见掌心下是一枚美工刀片,刀片刺进她的掌心里,痛得她立即收了手,余光瞥向这间她从不敢踏足的钢琴室,她愣住了。
钢琴室很大,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白色窗纱轻轻垂落在地板上,房间最中央放了一台华丽的钢琴,整间房只有钢琴洁净如新,其他地方一片狼藉,地板上堆着无数把美工刀,蜡烛和打火机,落地窗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两幅巨大的照片,一张是跟陆则语九分相像的美丽女人,是郁臻,另一张她再熟悉不过,是她高中时候午睡的照片。
两张照片并排,瞧着美丽又惊悚。
陆则语看她呆滞的模样,蹲下身,眼神冰冷盯着她,“这里我哥从来不让别人进来,就连家里的阿姨也不允许进入打扫。应渺,知道这些美工刀和蜡烛的用处吗?”
应渺抿紧唇。
陆则语讽笑一声,“是我哥用来惩罚自己喜欢上你,高中三年,每次他控制不住想靠近你的时候,他就会在这里,用滚烫的蜡油烫自己的手心,用美工刀扎自己的手背,这样伤害自己又痛又不会让人发现伤口,他试图把喜欢你等于喜欢疼痛刻进骨髓,试图让自己因为抗拒疼痛不再喜欢你,可是没用,但他还是会做,他开始用这种自残的行为对我妈道歉。”
应渺低着头,看着手心里那道流血的伤口,这么一点点伤口都快要锥心了。
陆则语见她不说话,笑:“以为我在骗你是吗?不巧,我那时候很好奇我哥为什么不让我进我妈的钢琴室,有一天我瞒着他爬上了窗户,然后亲眼目睹了他的自残行为,我有照片,你敢看吗?”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隐藏相册,丢进应渺怀里,她道:“应渺,你好好看看,看看我哥有多变态,宁愿自己疼死也要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合一起字数太多了,还是分两章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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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入骨
◎“渺渺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