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的大门后又传来一声偏闷的碰撞声,应渺察觉到陆则怿也坐着靠向了大门,同她一般。
一门之隔,他不知她跟他靠着背。
应渺看着陆则怿的消息,苦笑了下。
陆则怿确实在往前走,他不再记恨郁臻因何睨抑郁成疾跳楼自杀,他坚定又不厌其烦地开始说爱她,他明确朝她走就是在往前走。
相反,她明着开始相亲恋爱,其实拒绝正面看待陆则怿的喜欢,只想一概而论地把陆则怿十年说不出口的暗恋归为两人之间的纠葛牵绊,想用两清避而不谈他的暗恋,她不去何睨墓前,是她始终困于郁臻陆志军还有何睨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是她一直被困在原地。
暗掉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陆则怿发来第四条消息。
陆则怿:渺渺,我没有立场去吃宋严的醋,我只是很难过,难过自己始终靠近不了你,就连你的相亲对象候选名单都没有我的存在,渺渺,不要低估我对你的喜欢,也不要高估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它早就因为这十年暗无天日的暗恋变得千疮百孔,可它依然健在。
陆则怿:有朝一日是一个很浪漫的词,前提是后面加上,你会爱我。
陆则怿:渺渺,其实我现在很难受,头好疼胃病好像也犯了,话想到哪说到哪,但都是真心话,我不想让你可怜我,可是如果你能真的因此可怜我靠近我,我不介意从此之后卑劣地装起可怜小狗,渺渺,爱我,可以吗?
酒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让平静的人情绪泛滥,让冷峻的人化成千般绕指柔。
清醒的陆则怿会说直白的喜欢,会说直白的我爱你,可偏偏不会说这些长篇大论的煽情话语。
应渺始终抿唇,她清棱棱的杏眸里有什么在摇摇欲坠,她抱着手机,手指不再听脑袋指挥,纤细的手指摁着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地打:
『你现在在哪?』
这次过了好久,陆则怿回:
『我在家,渺渺。』
只有你在的地方,才会是我的家。
作者有话说:
醉酒陆总=渺渺的醉酒小狗。
在准备最后一小部分收尾,月底正文完结。
第49章 入骨
◎“渺渺春水。”◎
『去吃药或者去医院, 陆则怿。』
他分明就在门外,应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她,她没点破他,编辑这条消息发过去后, 陆则怿却没再回复。
她等了好一会, 撑着地板起了身, 把手上的剪刀放在玄关柜上, 她伸手拉开门,靠着门醉过去的陆则怿立即往后跌, 应渺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半坐在地上, 让陆则怿倒在了她的腿上。
她两只手下意识扶住陆则怿的肩膀,他已经完全昏睡了过去,额发遮不住的黑眸紧紧闭着, 眉头轻微地蹙起, 像是在忍耐身体上的疼痛。
应渺低头看了一小会陆则怿,眸底平静又隐约泛起些微波澜,她晃了晃陆则怿的肩膀,喊:“陆则怿, 醒醒。”
陆则怿没醒, 眉头蹙的越发深,应渺不再晃他,她看了眼陆则怿横躺在走廊跟她玄关处的身体, 门关不上, 也不能把他晾在走廊上, 她把陆则怿轻轻平放在了地板上, 然后站起身弯了腰, 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 努力往客厅拖。
好不容易把陆则怿拖到沙发旁,应渺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平复了一会呼吸,才起身半抱起陆则怿。
被她拖了一路的陆则怿这时有了点自主意识,他半阖着不太清醒的眸,察觉到应渺在抱起他,他自己站了起来,但是脑子太晕了,腿脚不稳,刚站起来,就往应渺身上跌。
应渺只觉一个庞然大物压向自己,她低喊了一声,人直接往后倒。
后面是沙发,应渺后脑勺没遭到撞击,只是身前被陆则怿一整个压上来,她几乎快不成呼吸。
她仰着头吐了两口气,伸手去推陆则怿的肩膀,试图把他掀到沙发里侧,但手刚碰到陆则怿的肩膀,就被他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他掌心灼人,应渺去看陆则怿,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她愣了愣。
陆则怿半压在她身上,额发低垂,一双漆黑的眸直直看着她。
他眸子并不太清明,平日冷峻十足的脸上此刻脆弱又落寞,他看着她,一眨不眨,然后缓慢低头,嘴里在喃喃地道:“渺渺,不要靠近别的男人,看看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渺渺,我很爱你。”
那双黑眸里想要紧紧抓住她怕失去她的情绪过于厚重,如同他身上浓厚的酒气,层层包裹住她,应渺长久地怔愣住,她看着醉酒的陆则怿低头趋近,趋近,再趋近,盈满酒气的薄唇就快要覆上她的唇瓣,他的鼻梁已经碰到了她的鼻尖,气息一下一下拂在她的人中上,再靠近一厘米,两人唇瓣就能贴上。
他大手松了她的手,改为掌住了她半边侧脸。
他眸黑的过分,气息越来越急,眸底依旧不太分明,应渺屏住了呼吸,她另只摁在陆则怿肩膀上的手改为紧紧揪住了他的衬衣,她清棱棱的眸睁着,直视着近在迟尺的陆则怿。
压着她胸前的胸膛是结实温热的,相抵的鼻梁坚硬无比,拂来的气息滚烫灼人,应渺觉得他周身氤氲的酒气好似要把她熏醉,她眼皮开始颤动,颤动到快要阖上,看不清那双黑眸时,陆则怿呼吸重了许多,不等她重新掀起眼皮,一个轻如蝉翼的吻小心翼翼落在了她的唇角。
说是唇角也不准确,他的薄唇离她的唇角还有几厘米距离。
他在刻意避开她的唇。
应渺突然想到两人还没离婚前的一次夜里,陆则怿试图亲她,她却在他趋近的瞬间,附身呕吐的画面。
所以即便是醉酒中的陆则怿也记得她的禁忌,在最后一秒,不想惹她不开心,转而克制自己只在她脸上落了一个情难自禁的吻。
应渺怔住,一双杏眸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陆则怿吻过她的脸,将脑袋靠向了她的肩头,眼眸缓缓闭上,他又昏睡了过去。
不过这次,他眉头不再蹙起,好似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应渺听着耳边他均匀平缓的呼吸声,想到他曾说的话,不论再痛,他在她身边会好受很多。
她是他苦痛身体的解药。
她面色陷入茫然,心里却有什么在轰隆隆地崩塌着,那里原是一片坚固无比的高墙,崩塌过后,化成一堆再也堆砌不起来的沉灰。
应渺眸底还是茫然,手下却松开紧攥着的衬衣,她无意识抬手往上,极轻地摸了摸陆则怿的头,微硬的发梢刺在她的掌心,让她猛然回过神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正暧昧地放在昏睡中的陆则怿脑袋上轻轻摩擦,她吓一跳,倏然推开陆则怿,从他身下出来,后退了好几步,站在那看陆则怿的睡颜。
离开了她,他眉头再次蹙起,冷峻的面容好似又在忍痛。
但那张脸俊美异常,从高中到现在,一如既往地天之骄子,矜贵异常。
应渺却像是被什么烫到,她快速收回眼,快速跑回房间,关上了门,背靠着房门急促地呼吸。
她低头搓自己的掌心,上面好似仍有微硬的发根抵在上面,弄得她心神再也不得安宁。
这一晚应渺没再睡着。
五点钟应渺干脆从床上起来,换了衣服出了门,去了工作室。
上午八点钟,陆则怿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应渺正在工作室画设计稿,她余光扫见,下意识摁了挂断键,随即又觉得心虚,回了一条手机自带的拒接电话短信。
应渺:在忙,稍后给您回复。
消息发过去不过一秒,应渺微信上收到了陆则怿的一条消息。
陆则怿:在工作室?我去找你。
应渺眼皮突突的跳,她立即放下画稿的铅笔,拿过手机给陆则怿回:不在,出差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她只是不想这么快见到他,见到酒醒过来分外清醒的陆则怿,但她明确知道,这次不想见他的原因跟以前每一次都不一样。
应渺怕陆则怿去问卢朵,又给卢朵通了个信,串通一下说辞。
朵朵:怎么了?你怎么又躲起了陆则怿?
应渺:嗯,暂时有点事,不能见面,如果他问你我出差的事,你就说是。
朵朵:没问题。
应渺觉得工作室也不是很安全,如果陆则怿偏要来工作室楼下蹲人,她还是会跟他碰到面,她想了想,干脆去了卢朵家借住。
一连七天,应渺没回过家和工作室,工作上的事都是在微信上沟通,第八天夜里,应渺正要睡觉,手机上收到了陆则怿的微信,问她出差结束了吗。
她因为那条微信辗转反侧半夜,最终爬起来,给陆则怿回了消息。
应渺:结束了,不过最近在准备新品的上市,所以很忙很忙。
这个点,陆则怿还没睡,像是在等她的回复,所以他是秒回,一条语音。
“渺渺,我们见一面。”
他说的缓慢,在寂静的夜里,语气又像是带着苦涩,低沉地不像话。
应渺轻轻抿起了唇,还是回了一句。
『等我空了再说,很晚了,我要睡了。』
很久,陆则怿才回。
『晚安。』
期间宋严也约过她,应渺统统都用工作忙的借口拒绝了,红娘卢朵得知后,知道她每天也没有忙到脚不沾地,问她是不是又不想跟宋严继续了,应渺揉着抱枕,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卢朵。
卢朵眨眨眼,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到底怎么啦?”
应渺说不出来,她颓丧地把脸埋进抱枕里,一言不发。
周五上午,陆志军约她吃午饭,应渺在卢朵家犹豫了很久才出了门。
餐厅约在一家隐私性强的私房菜馆,进了包间,陆志军比她早到等到里面,应渺沉默着进去,没喊人。
陆志军没强求,摁铃让服务生上了菜,他道:“边吃边说,渺渺。”
应渺没动筷子,她看着陆志军,道:“您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我下午还有事。”
“渺渺,你性子总是这么犟又这么恩怨分明。”陆志军面上苦笑,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也没动筷子,“我今天要你说你妈妈的事,后天是你妈妈的忌日,依着你的性子,伯父怕你那天不会过去看看你妈妈。”
应渺沉默着。
陆志军抿了口茶,面上一副回首往事的嗟叹模样,“郁臻抑郁跳楼一事其实全是我的错,跟你妈妈无关,所以阿语恨我,你别看阿怿表面上跟我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其实他跟阿语一样,对我没多少父子情,他明知道我志在集团大权,他偏要年纪轻轻进公司一举从我手中夺走集团管理权,让我在集团成了一副没任何实权的空壳子,你看到的孝顺也不过是阿怿奶奶苦苦哀求他,他为了奶奶身体着想才做出来的表面功夫。”
应渺瞬间盯紧了陆志军,“为什么这么说?你跟我妈不是发生了关系吗?”
陆志军又抿了口茶,嘴角露了点无奈的自嘲,“我知道说出来,你也要跟阿语阿怿一样不再想搭理我,可那是我做的错事,本该我自己承担,谁知道如今,却还要你跟阿怿一同承担我种下的恶果,所以我还是应该跟你坦白。”
陆志军道:“当年你妈妈做模特,风头无限又太过漂亮,你爸爸又早逝,很多资本大佬都对你妈妈抛过橄榄枝,但是你妈妈心里只有你爸,不管威逼还是利诱,她从来没动摇过,直到一次拒绝大佬给她惹了麻烦,她不得不放弃事业拜托郁臻帮忙遮掩想带你躲进了大山,郁臻不喜欢结交哪里有人脉,便让我出面帮忙,虽然你妈妈跟郁臻朋友多年,但我跟何睨确实第一次见面,也就是那一次,我没有逃过男人的劣根性,我喜欢上了何睨。”
应渺抿了唇,她看向陆志军的眸光变冷,接下来的事似乎也能想得到。
陆志军说:“那个时候我还很爱郁臻,我想着从此不见你妈妈,这段突如其来的好感喜欢就能随着时间慢慢消散,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我帮你妈妈逃过那位大佬的监视躲进大山后,再也没主动联系过她,一晃十年,我跟她没见过,那点心动似乎也渐渐消散,我甚至都不太能想起来你妈妈的眼睛是桃花眼还是杏眼。
“直到一次出差,就在你跟你妈妈生活的那座大山附近,我突然很想见你妈妈,可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爸爸的忌日,你妈妈在家喝了很多酒,你又在学校上课,我进去时,你妈妈把我看成了你爸,抱住了我。”
应渺突然坐起身,她眼圈红起来,冷着声咄咄逼问,“你为什么不推开她!为什么!陆志军,明明你推开了,陆则怿妈妈不会跳楼,我妈妈当初也不会无缘无故自尽!”
所以何睨的自尽也想的通,因为自己的错误导致了最好朋友抑郁跳楼自杀,她心里愧对应渺爸爸又愧对郁臻,觉得太过痛苦,也为了赎罪,所以给她留了一笔遗产便跟随郁臻的脚步自尽了。
陆志军双手掩面,眼圈也红了点,他嗓子哑着,“所以都是我的错,渺渺,你妈妈不是故意背叛你爸爸,也不是故意恶心郁臻,她没任何错,错的是我。”
应渺情绪激动,她眼圈很红,摸起手边一杯茶水就泼向陆志军,她冷冷道:“陆志军,你知道因为你自己的一个错误,害了两个人,还让陆则怿也跟着痛苦十年,你现在这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我看着只觉得可恨。”
陆志军满脸都是茶水,他没动,身形萎靡下去。
应渺泼完茶水就大步出了包间,她坐上车,将车子高速驶上大街,还没到中午,街道上车不多,可以让应渺肆无忌惮地加速。
街景在应渺的余光里成了一片虚影,高速行驶的刺激让她心里平静下来,她开始有心神想何睨,想陆则怿。
昨晚陆则怿说她才是困在原地的人,他说的很对,她就是没办法接受何睨跟陆志军上床间接害死了郁臻,她有时候觉得陆则怿恨她是情理之中,喜欢她爱她才是有悖常理,所以她不想接受陆则怿的喜欢,想用两清快速拉开两人距离。
即便陆则怿已经不计较,但她还是困于何睨跟陆志军上床这件事没办法走出来,所以她那晚被陆则怿的醉酒坦言和醉酒后还要克制亲她的小心翼翼的爱意微微撬动心防的时候,她觉得糟糕。
怎么可以呢?她的妈妈明知陆志军有妇之夫,还是她的好友的丈夫,却仍旧跟陆志军发生了关系,导致了郁臻抑郁自杀,即便陆则怿不恨她,她没办法坦然地接受他的喜欢和爱,因为这是她妈妈做的错事。
直到今天陆志军说,不是何睨主动,只是那天何睨喝醉,以为醉梦中梦见了她爸,而清醒的陆志军没有推开,才导致了一场罪恶的荒唐。
所以在何睨郁臻陆志军三人的爱情或者友情中,只有陆志军是唯一做错事的背叛者。
应渺觉得紧紧裹在她心上的那层束缚正在悄无声息的脱落,她心上轻了轻,缓缓松了松油门,但就在这时,红灯禁止通行的人行道上突然飞奔过一只宠物狗,应渺只能猛踩刹车,车子是停了,脚却因为用力过猛,崴了脚。
她等小狗过去,才将车子缓慢驶入街边一处停车位,她低头看着自己开始肿起来的左脚,伸手打了辆出租去了最近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