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似乎有些无奈，青虞听得他叹了口气，“罢了，是我糊涂了。药材你们可全都放进去了？”
“放进去了。”欢言老实答道。
“再熬制两个时辰便可。”太上老君接着说道，“到时带着药来此处寻我。”
“是。”
青虞听见房门又被关上，脚步声渐渐远了。她正打算安心呆在应淮的袖中，谁知太上老君似乎将应淮扶了起来，她就这么顺着袖口掉了下去。
说来也真是奇怪，云凡带着应淮来到太上老君的宫殿时，一路颠簸都没将她抖出来。此刻不过是将他扶起身来，便顺着袖口滑落下去。
太上老君也注意到了她，他弯下身拾起青虞的真身，翻来覆去地细细打量。
似是没看出什么，他将青虞放到了一边，然后继续为应淮疗伤。
不多时，欢言和乐言也拿着炼制好的丹药走了进来。
“老君，您吩咐我们炼的丹药已经完成了，您要看看么？”
太上老君将手从应淮肩上收了回来，对着欢言乐言道：“拿过来吧。”
于是乎，青虞眼见着年幼的欢言和乐言，两人挪动着短腿走到老君跟前，抬手将丹药瓶递给了他。
老君掀开瓶塞，将瓶子凑到鼻边闻了闻味道，赞许道：“不错，味道醇正。”
他起身站到一旁，将丹药瓶顺势放在了一边，又从袖袋中掏出了另一瓶丹药倒出几粒咽下，吩咐着：“扶着殿下躺下来吧。”
欢言和乐言乖乖地答着“是”，然后走到应淮身边，一人扶着一边臂膀，缓缓扶着应淮躺下。
“老君，好了。”
太上老君调整好气息，又重新拿起刚刚欢言乐言递给他的丹药瓶，倒出一粒细细观察一番后，走到应淮身边喂给了他。
“这也正是赶巧了。”
看着应淮慢慢咽下丹药，太上老君回过身看向欢言乐言：“以后你们便跟着应淮殿下吧。”
青虞只见欢言和乐言相视一眼，随即对着太上老君拱了拱手，答道：“是。”
欢言和乐言退下以后，太上老君又从一旁捡起青虞，闻了闻以后又用手捏了捏。
由于太上老君的宫殿内灵气充沛，又有各种草药，青虞进来后没多久就渐渐找回了意识。但孑然那一掌显然不在她的承受能力之内，此刻就算恢复了意识，但还是没法变幻人形。
此刻被太上老君这么翻来覆去地看着，又闻又捏，让她很不舒服，便出声道：“别摸了！”
太上老君倒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四下张望半天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手中这株草在说话。
他看向青虞，饶有兴致道：“我见你灵力充沛却又毫无反应，还以为只是株普通灵草，没想到竟已修得人形么？”
青虞答说：“如你所见，现在又被打回原形了。”
太上老君觉得她甚是可爱，摸着胡子大笑道：“看来这孑然今日又多了一个仇人。”
青虞倒也没想着报仇，这天地间弱肉强食的法则她再明白不过。她动了动枝叶，指着应淮问道：“他还好吗？”
太上老君看了一眼应淮，又看向青虞，“你很担心他？”
青虞此刻也只是恢复了一点体力，指着应淮的枝叶没坚持多久就又耷拉了下去，“他是我的恩人，我不希望他有事。”
太上老君心道这小草倒是重情重义。
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又抬手给她渡了一点灵力，然后看向周围，寻了个罐子将她装了起来，“这两日你且就先在这里呆着吧，我这殿内灵力充沛，正好也有利于你恢复。”
青虞心想这老头人还怪好的嘞。
于是她摇了摇叶子，说：“多谢。”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养，青虞感觉身体轻盈不少，不适感已弱了很多，只是应淮依旧昏迷不醒。
在这期间，欢言和乐言进来了两次，按照太上老君的吩咐给应淮喂了药，又给青虞浇灌了些泉水。
第二日一早，青虞刚醒，太上老君便推门而入。他先是查看了应淮的状况，然后转身看向青虞：“昨日我查探应淮的伤势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他之前分明受过重伤，期间却又奇迹般地恢复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或许与你有关。”
青虞摆了摆叶子，没有说话。因为不管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没有想明白。
曾经的她虽知道自己的鲜血能净化蜃气，但晕倒后发生的事她她一概不知；而现在的青虞也做过试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血有治愈功能。
太上老君见她不应，将拂尘换了个方向又继续说道：“我昨晚找了一整夜，可算将你的身份找了出来。你是鸢尾灵芝草吧，本该长在佛界，为何会来到天庭？”
青虞摇了摇叶子，回答说：“我不知道，自我有意识开始，就已经在天界了。”
那时周围的植株都不认识她，没少遭到排挤，直到几百年后才消停许多。
太上老君继续盯着她，说道：“如今你也看到了，殿下的情况并不是太好。但如今我有一法子，或许能救殿下，不过……需要你出些力，你可愿意？”
青虞沉思一会儿后问道：“会影响我化形么？”
“当然不会，不过以你如今的状况，可能会晚些才能恢复。”太上老君回答道。
昨夜在《万物册》上找到她的真身时，他激动不已。
他醉心于草药研究天界人尽皆知，如今竟让他接触到佛界几百万年难存活一株的鸢尾灵芝草。那一刻，他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
可冷静下来后，太上老君又多了一些顾虑。
这株草分明已经化形，又是女子之身，被应淮带在身边，两人的关系定然不浅。
更何况他向来不对已经化形的草药动手，思来想去，他决定征求本人的意见，向青虞讨要一些枝叶。
一来以应淮如今的状况，有鸢尾灵芝草入药更能助他早日恢复；二来他也存了点私心，想借此机会留点碎末做做研究。
青虞侧眼看向应淮，阳光穿过窗户的缝隙斜斜地洒在他的眉间，衬得他的面容更加苍白。
只不过是晚点再化形，这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再多些时日又何妨。
青虞应道：“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记住这个老头
第41章 前世（四）
太上老君取走了青虞的一截枝干。
若是普通花草也就罢了，过不了多久便会长出来。但青虞不一样，她本就生长缓慢，一截枝干几乎是她几百年的修为。
太上老君担心她受不住，特地取来一枚玄玉交给她：“这玉性寒，与你本性相宜，对你的修为大有益处，也当是对这截枝叶的补偿吧。”
青虞看着玄玉，不由得心下一动。
应淮在地府的几百年里，似乎花了不少时间寻找这东西。不管是在书塾还是在凤凰木林，他的目的都是为了玄玉碎片。
青虞看着曾经的自己接过玄玉 ，向太上老君道了谢，然后将它慢慢融入自己的伤处。
既然玄玉在自己身上，后来又为何会破碎散落在人界？
这中间，到底还有多少被她忘记了的往事？
应淮在太上老君的殿里呆了不过两日，从东海归来的云凡便和桦霖一起，带着他前往寒潭疗伤。青虞则留在了殿内，每日面对的是垫着脚才能够到她的欢言乐言。
“老君为何让我们照顾一棵草？”欢言舂着罐里的药草，抬眼看了一眼窗边的青虞。
乐言也看向窗边，这两日窗户开得很大，阳光照得屋内暖洋洋的。
他将择好的药草扔进欢言的罐里，说：“这株草是应淮殿下的，如今殿下不在，所以我们得帮忙照顾。”
“哦……”欢言收回眼神，将罐中的草药碾碎，“等殿下回来我们就要跟着去延阳殿了吗？”
乐言又扔了一些草药进去，看着欢言有些失望的表情，问：“你不想去吗？”
青虞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向屋内两个小男孩。
欢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四周，伸出另一只手朝乐言勾了勾。
乐言不解，但还是凑近一分，将耳朵偏了过去。
“我听说，”欢言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四周，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跟着殿下吃不饱饭。”
乐言皱了皱眉，随即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正色道：“你怎么总想着吃？殿下再怎么不受天后待见也是天帝之子，又怎会在吃食上克扣。难道你又想像上次偷吃药果一般，上吐下泻好几天么？”
“诶！”欢言扔下手里的杵臼，急忙抬手捂住乐言的嘴。
他看了一眼四下无人经过，这才松手往胸前蹭了蹭，不满道：“不是说好此事不再声张嘛！你怎么又提及了！”
乐言朝他努了努嘴，“谁叫你一天到晚只想着吃。”
青虞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由得露了笑。
原来她早在天界就与这二人相识了，欢言还是老样子，吃始终是头等大事，或许这也是他比乐言要高出近一个头的缘故吧。
两人舂完药，离开之前将放在窗台的青虞又搬回了屋内。
欢言看着青虞的真身，挑了一下枝叶，说：“伤口已经愈合，可以让老君抹药了。”
乐言轻嗯了一声，跟着欢言前后脚离开了屋内。
青虞在太上老君的殿里呆了近两月，应淮和云凡才从东海归来。
彼时青虞的伤已好了大半。
其一是因为殿内灵气充裕，是个疗伤的好地方；其二是因为太上老君实在大方，给她喂了好些仙丹。
一时间，青虞竟觉体内灵力比以往更甚。只是，因为缺少了一截枝叶，化形还得再等上些时日。
应淮回来那日，云凡陪着他一起来到太上老君的殿里向他致谢，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桦霖，也规规矩矩向他行礼。
太上老君以前只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三人关系甚好，今日一见，倒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连平日里他不怎么待见的桦霖都看顺眼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这几人，将炼好的丹药交给云凡，说：“具体怎么服用到时候就问欢言乐言吧。”
看着太上老君身后打包好行李的欢言乐言，应淮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朝太上老君拱了拱手：“老君费心了。”
欢言乐言拜别太上老君，跟着应淮和云凡来到了延阳殿。
看着略为简陋的延阳殿，欢言抱着装着青虞的小花盆，伸出手肘捅了捅一旁的乐言：“咱们今天该吃饱饭再出来的。”
乐言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倒是青虞笑得枝叶乱颤。
这些日子她一直和这两人呆在太上老君的偏殿，担心暴露身份引来无妄之灾，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是以这二人只当她是株灵草，在她面前也没过多掩饰。
欢言虽比乐言大，但行事却不如乐言成熟，更爱玩也更爱吃；乐言年纪虽小，待人处事却颇有几分太上老君的风范，学得也比欢言认真。
待应淮坐下以后，云凡便招呼着殿内仅有的两个仙侍去打扫空房了。欢言背着行囊、抱着青虞和乐言站在殿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应淮看着这二人的表情也颇有些好笑，他看向二人：“先将东西放下随便坐着吧，待云凡回来后再带你们去厢房。”
欢言和乐言相视一眼，仍然没敢动，只说：“我们站着就好。”
应淮有些无奈，他知二人在害怕担心什么。
担心是自己此刻的表情太过严肃，吓到了二人。于是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放低声音道：“既然太上老君把你们交给我，我定不会亏待你们。从今往后，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便是。”
欢言和乐言拱手称是。
看着欢言手里的青虞，应淮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昏迷后醒来的场景。
他朝欢言招了招手：“把你手中的草给我吧。”
欢言急忙走上前去，将花盆放在应淮旁边的小桌上，似邀功般说道：“这些天我们都按时给它浇水施肥的，老君还喂了好些仙丹呢。”
说完他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嘴唇，有些慌乱地回头看向乐言。
糟糕！乐言说过别用对老君的那套对待殿下来着。
好在云凡走了进来，他并没有注意到桌上摆着的那株小草，而是对着欢言乐言道：“你们跟我来吧。”
欢言小跑着跟上了云凡，临行前还不忘给应淮行了个礼。
待几人走远后，正殿内便只剩应淮和青虞了。
应淮看着她，抬手拨弄了一下叶片，看起来极为平静：“之前是你救了我么？”
青虞静默了一瞬，因为她想起了那个意外的吻。
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都只觉脸上一股烫意，青虞听得自己的声音：“是。”
应淮看着她真身上的伤口，又问：“你应该已经化形了吧，是因为救我所以又变成了这样么？”
青虞被他问得浑身燥热，脑海里满是她倒下去时吻上他唇角的画面。她支吾道：“差不多吧……”
她看应淮还要说，便抢先说道：“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之前帮我那么多次，我回报你也是应该的。”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将脸别向一旁：“我青虞向来有恩必报，能帮到你，我……我也挺开心的。”
应淮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听着她的声音，却也觉得陌名舒适。
他几乎很少和女孩子接触，但或许是因为青虞此刻还是一株草，他就这么和他坐在殿内，也没有感受到半点不自在。
青虞听得应淮轻笑了一声，就如往常他对她笑的那般。
她回过头去，便听应淮说：“既是如此，你救我一命，我也该还的。在你再次化形之前，便只能先委屈一阵呆在我这延阳殿。这期间若是有什么要求，我也会尽我最大所能满足你。”
“不用不用，”青虞急忙说道，“我欠你欠得太多了，哪能再接受别的恩情。”
应淮从未见过像她这般计较付出对等的，现今听完她说的话，不觉间声音里已然带了笑意：“没关系，你的这份恩情比较大。”
青虞瞬间没话了。
应淮左右看看，想为她寻找一处合适的栖息之地。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放在殿内不妥。
于是，他看着青虞，说：“殿内经常有人走动，把你安置在此不太合适，你可有什么心仪的地方？向阳？安静？还是潮湿？”
青虞本没想过对他提要求，但想起太上老君告诫她，务必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思来想去青虞还是说道：“可有安静又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我暂时，还不想让其他人发现我的存在。”
应淮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他略微思忖一番，然后说：“要不将你安置在我的寝殿之中？没有我的允许，他们不会轻易入内。虽说寝殿内灵力算不上充裕，但好在向阳，也不会觉得沉闷。”
青虞还在百草园时，总是听他们说男女有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