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圣上吉言。”她颔首。
探望过后,自当离开了,秦P走到门口,瞧见落日余晖洒在檐下,只觉时间过得极快,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宋春汐。
她正站在一束浅红色的光芒中,像株亭亭玉立的粉荷。
他的心蓦地一跳,而后又一沉,突然感觉一阵烦乱,挪开目光道:“朕最近看了些医书,好似温泉对此症状也有帮助,或许哪日你可以将霍都督送去怀县试试。”
又多了一个法子,宋春汐忙道:“多谢圣上,妾身会同婆母商量的。”
秦P这才转身走了。
徐钝见他身影彻底消失后,低声问宋春汐:“你与圣上很熟?见过几回面?”
“不熟,我只见过圣上三回而已,其中两回便是他来探望夫君。”宋春汐奇怪道,“你为何问这个?”
也就是说,除开来霍家之外,宋春汐只见过天子一次。
一次就能让天子注意到吗?
徐钝上下打量宋春汐,只见她从头到脚没一处生得不好的,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表情,宋春汐真看不明白:“表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并无证据证明天子喜欢她,那只是一种直觉,男人的直觉,“再过两日,若表妹夫还没醒,就让我说的那位郎中来试试吧。”
他不知天子现在是何想法,但假若天子真生出想要抢夺宋春汐的心,那么霍云便危险了。
天子若阴狠些,只要命太医随便动点手脚,霍云就保不住命。
所以他得早点让霍云醒转。
宋春汐却觉他十分奇怪:“之前你不是说那郎中胆小,要等一等吗?”
“那就三日吧。”
“……”
却说秦P回到宫中,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范洪命内侍们摆饭。
秦P匆匆吃了一些便去了延和殿。
夜幕降临,殿内如意葫芦灯,鱼瓶灯都点燃了,明光烁亮。
秦P坐着继续看白日没批完的奏疏。
范洪以前是服侍先帝的,他并不知秦P早前就认识宋春汐,但那回在马球场,秦P的态度就颇异常,刚才在霍家更为明显。范洪这会见他专心致志,忙借着收拾桌案的机会悄悄把底下几封奏疏给挪到上面来。
那些奏疏是催促天子早些成家立后的。
他感觉自己得推波助澜一下了,不然情况发展下去,有点危险。
虽说天子不像是强取豪夺之人,可天子没喜欢过哪位女子,如果动了心,也不知会不会头脑发热,这都是不好预测的。
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果然秦P很快翻开了最上方的奏疏。
才看了两行字,他脸上便露出不悦之色,而后“啪”地将它扔在一边。
范洪抿了抿唇忍住没开口。
一直接连几封之后,他劝道:“圣上,您是该考虑一下了……如今四海升平,政通人和,官员与百姓们都在盼着您娶妻,为大燕添一位国母,到时好普天同庆。”
秦P心知范洪所言不错,可此时却听不进:“朕又没说不娶妻,朕也还年轻,倒不知他们急什么!生怕朕忽然早逝,大燕乱了不成?”
范洪一吓,忙道:“圣上定是福寿齐天的,何来早逝一说,臣子们也是关心圣上。”
秦P冷笑一声,没再开口。
范洪见他生气,自不敢再插嘴。
寻常秦P都要看到亥时末方去歇着,今日提早了半个时辰。
只躺在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眠,他也不知为何。
待到迷迷糊糊睡着时,已是过了子时。
虽然次日不必早朝,但秦P以往仍是准时起身,这回却一直睡到了辰时,范洪偷偷过来看了几回,没有出声打搅,只在外边候着。
他不知,秦P正在梦里与宋春汐同游澄江。
她穿着一袭水红色春衫站在船头,裙角被风吹起,勾勒出动人身姿。
薄云之下,雁群北回,正是阳春三月天。
她抬头看雁群。
他看她。
雁群飞过,宋春汐正唤船夫调转船头,他忍不住开口与她说话:“宋姑娘,可愿上画舫与我对弈?”
心头有些紧张,生怕她拒绝,毕竟两人之间隔了一丈的江面。
宋春汐却一笑,答应道:“好。”
她踏着木桥过来,坐于他对面,修长手指执起黑子问:“公子,可是我先?”
远处,夕阳西下,水天交接之处霞光灿然,可因她在眼前,一切都显得黯淡下来。
他的心一时跳得极快,几乎要跃出胸膛。
秦P承受不住,猛地睁开了眼睛。
绣着龙纹的帐幔落入眼帘,他微微喘了口气。
其实这样的梦也不是第一回 做。
在那年端午见过宋春汐后,他当晚便梦到了她,后来便生出娶她的心思,只是一念之差,最终错过了宋春汐。
这几年,他总是在尽量避免去想她。
因见不到,自己也觉得忘掉了,直到去年听说宋春汐身染重病,他才知道自己仍会关心她。她一直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被他藏匿着,不敢去翻动。
现在,他又做梦了。
往前压着的那些情愫呼之欲出。
秦P拧了拧眉。
可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趁着霍云昏迷,他真要生出这等卑鄙的念头?
太阳渐渐升至上空,殿内闷热的一时透不过气。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给霍云的中衣做好了,宋春汐早上让丫环洗了一下。
衣料经过晾晒,再用手揉一揉,比之前要柔软的多。
她打算熏过后晚上给霍云换上。
不过这人昏迷之后死沉死沉的,她每次替他擦身都要费好长的时间,但假手于人,又不太愿意,因霍云洗浴都是自己动手,从来不需要丫环或者小厮,他可能也不希望被随便碰触吧。
晚上同霍夫人吃过饭后,宋春汐就让杏儿跟梨儿备水。
她先将霍云身上穿的中衣脱下来。
这阵子一直躺着,他的皮肤越来越白,快要赶上她了,烛光一照,真有几分诱人。她手指在他身上揉捏了一会,那皮肤还渐渐变得发红起来。
莫非他有知觉了?她心头一喜,转头看向霍云的脸。
他眼睛仍闭着,并无反应。
她不死心,走过去弯下腰在他耳边道:“马太医说经常躺着会对身体不利,最好经常揉摩……你刚才是不是感觉到了?我手指都按酸了呢。”
仿佛对着木头说话,他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宋春汐叹口气,拿手巾沾了点水,替他轻轻擦拭身体,而后穿上中衣。
谁料刚刚将中裤提上,他的手竟然动弹了下。
宋春汐的心在这瞬间几乎停止,欢喜的停止,她俯下身唤他:“夫君,你是不是快醒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动。
他肯定要醒了!
她轻轻摇着他手臂:“你已经躺了二十来日,你也该醒了!”
可她等了又等,他后来再没有动静。
人就是这样,如果见不到曙光或许还能撑住,可眼睁睁看着曙光在眼前熄灭,却是会崩溃的,宋春汐突然控制不住眼泪,趴在他身上道:“你又在骗我,你这个大骗子!你既然不醒,你为什么要动?你好好躺着不行吗?反正你也躺了这么多天了,你为什么要耍弄我?你这个混蛋!”
她越哭越大声。
两个丫环闻声而来,安慰了几句之后,也跟着哭了。
屋内一片愁云惨雾。
就在这时,霍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要死了不成?”
哭声瞬间消失,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宋春汐叫道:“你醒了?”
见她白净的脸颊上挂满了眼泪,恰似梨花带雨,霍云坐起来,伸出手去擦:“为何哭成这样……我只是……”他记得,他是被什么砸到了头。
但根据痛感,他觉得这伤不严重,所以他让祁涣立刻送他回京,不要耽搁时间,怕宋春汐担心。
“我的伤不重吧,你为何……”
不等他说完,她又哭起来:“你昏睡了二十来日,还说不重!你怎么说得出口的?你知不知道这些日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二十来日?
他以为他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霍云忙将她搂入怀里,哄着道:“是我不对,叫你担心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虽然他昏迷时,她也会靠在他怀里,但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此时是鲜活的,怀抱是温热的,手是会揽住她的,她难以形容此刻的欢喜之感,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抱住他的腰,恨不得嵌入他体内。
“都是你的错。”她道,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流入他中衣。
抱怨着,却是高兴的。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情感,难得的,好像潮水般汹涌。
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她,将她的眼泪都吃下去。
两个丫环见到这一幕,笑着退开。
感觉整张脸都被他亲了个遍,宋春汐侧过头:“也不知道咸。”
“是咸得厉害,”他手指轻抚她唇角,“真以为我要死了?流这么多泪?”
“不是……是你之前动了下,我以为你要苏醒,可后来你又不动了。”宋春汐说着觉得有些丢脸,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哭过,哪怕是在幼时,“总之都是你的错,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你食言了!”
他已经尽力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他柔声问:“要我怎么补偿你?随你说。”
她想了想道:“抱抱。”
他笑起来,用整个人去抱住她,用尽所能的把她拥紧。
她缩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此刻的安静特别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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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摘朵花的力气。
霍云醒转的好消息很快传到霍夫人耳中。
霍夫人在门外就叫道:“阿云, 阿云!”
抱着的两个人连忙分开。
宋春汐都哭成这样,可想母亲这些日的难熬,霍云十分愧疚, 想去迎接母亲, 谁料许久不动,站在地上竟觉双腿一阵酸软,身子微微摇了摇。
宋春汐忙伸手扶住他。
霍夫人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疾步走到儿子跟前, 看清楚他之后, 喜极而泣:“阿云,你真的醒了!太好了, 太好了,老天保佑!”
母亲比记忆里瘦了许多, 霍云哽咽道:“儿子不孝!”
他在沙场也常受伤,可母亲远在京城,从不知晓, 但这次不一样。
“你醒了就是我的孝顺儿子!”霍夫人眼中闪着泪光, “醒了就好,别的不要说了,阿云,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你平平安安的,跟春汐恩恩爱爱的, 就好。”
霍云很想答应她,可以后大燕会不会再起战事,谁也不知。
他也许仍会做个不孝的孩子。
见他沉默, 霍夫人明白, 霍家的子孙体内都流着热血, 注定是要保家卫国的,她笑一笑:“没事,你现在平安就好了,”看向春汐,“阿云,这段时间最辛苦的是春汐,你喝的药汤是她喂得,衣服是她换得,洗头也是她洗的,你可得好好补偿她!”
霍云点点头:“我知道。”
儿子一切都好,霍夫人的心也定了,不再打搅小夫妻俩:“你们说话吧。”
等母亲离开后,霍云马上就把宋春汐又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继续补偿呢?”她笑。
“是,抱到明日早上如何?”
“不够。”
“这都不够?那是要为夫抱你去都督府了?”霍云轻声一笑,“我是没什么,就怕你……”她的脸皮可比他薄多了。
果然宋春汐啐了一声:“谁说要跟你去都督府的……对了,你饿不饿?”这阵子他都没能好好吃饭,仅靠一点稀食跟人参药汤吊命。
不说还好,一说真有些饿,霍云嗯了一声。
宋春汐便让梨儿去厨房,叫厨子马上准备两样清淡的小菜,再熬一碗粥。
才苏醒,定然不能吃肥腻的。
“这段时间可发生什么事?”霍云问。
“也就是调查瑞王谋逆案……不过圣上真是通情达理,将魏立民的家眷释放了。”
“那些同党都除尽了?”
“应该是吧,杀了好些官员。”宋春汐道,“我爹爹经手的,查得很干净。”
霍云若有所思。
“怎么?你想到什么?”
“与谋逆案无关,是秦r……他想诱我入瑞王府,说火器落入外敌之手,我在想,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宋春汐惊讶道:“不可能是真的吧?我的梦里,燕国被外敌侵犯,秦r不得已要启用你,予你兵权,才将外敌驱逐出燕国,他疯了才会去勾结外敌。”此人也颇自负,绝不会依仗别国,再者,如果给予别国火器,等他登基之后,又如何保证不被别国攻击,他不至于目光如此狭隘。
霍云当然明白,只是……
“他明明有火器,为何不自己出兵,非要我去?他的火器只用来对付我吗?”
宋春汐歪头想了想:“你可能不太清楚其中时间的变化,梦里他给予你兵权时,他应该还未造出威力强大的火器,所以必须要用你。”
也就是说,其实秦r临死之前,手中并没有梦里的那种火器!
霍云沉吟:“难怪太皇太后的计划失败之后,他没有起兵。”不过尽管如此,他对宋春汐所描述的火器仍十分忌惮。
但愿秦r说的话真是假的吧!
两个丫环此时将饭菜端了上来。
一碟拌芹菜,一碟芙蓉鸡,一碗白粥。
极简单,他却食欲大开,端着碗便吃起来。
宋春汐提醒道:“吃慢些,小心你的胃不适应。”
“没事。”
“怎么没事?你之前只喝些粥汤,人参,你吃快了肯定不舒服!”
霍云瞧她这般担心,只得慢下来。
一顿饭吃了好一会。
“都要子时了。”霍云捏一捏眉心,“我还得清洗下,明日得去衙门,还有军器局。”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国事,但这也太急了,宋春汐劝道:“明儿别去了,你才醒,马太医肯定要给你看看的,万一你何处不对呢。”
他倒觉得没什么不对,就是刚下床时有些不稳,现在已经适应了,霍云往侧间的净室走:“应该无事,我只是去那边看一看,又不操练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