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表情?就好像看自己吃饭是件很可乐的事。
“顾大少爷吃饭还要等人照顾?”孟瑶嘴上嘲讽,却是起了身。
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又被随意的甩了回去。眼前的盘子转眼就成了小山。
整颗心也被填满,泛出莫名的安心,就像是生活本该如此。
少女犹豫了许久, 忍痛将最后一片糖藕夹进顾裴之碗里,带着悲痛的心情给自己补了块绿豆糕。
少女将糕点分切成小块,放在嘴里含化, 抬眼看顾裴之。深感剧本对他的优待。
不愧是剧里的男主, 哪怕是饮食都带着副贵公子的仪表。
空气中只剩下浅浅的咀嚼声, 孟瑶晃了下椅子,突然开口,“刚听到有人说,西月燃要大婚了?”
“嗯。”顾裴之放下筷子,语气淡淡的强调,“与樊若。”
孟瑶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气息――醋坛子似乎翻了。
“我之前对他关注是因为观察需要。”孟瑶点着桌子,一字一句的强调,“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么说,他们原本没有在一起?”
“在一起了。”孟瑶唔了一声,“只是......”
只是不太幸福。
上一世他们之间有个暖烟,樊若成了书中作恶多端的狠毒贵妃,最终在冷宫上吊自尽。
即便西月燃看来如此爱樊若。却还是铁了心上了女主的贼船。
为什么呢?
“那你呢?”顾裴之再次开口。
监牢之中,孟瑶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时间短暂,顾裴之知她知道故事的发展,却未能细讲。
“我?”少女挠挠头,“我现在应该堕了魔,俘虏了一群傀儡在造反。”
孟瑶说得轻松,顾裴之却是心中一紧。少女的俏丽与九黎壶外鲜血满身的样子重合起来。
“我没救你?”
孟瑶无语,吞下最后一口糕,“救我?你估计在和暖烟卿卿我我呢。”
“怎么可能?”顾裴之的反驳又急又快,险些失了风度。
“怎么不可能?”孟瑶虚点着顾裴之的胸口,“你敢说最初你没对她动过恻隐之心?”
顾裴之的表情像是锅底越来越黑,孟瑶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些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剧本,可对顾裴之却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问到,我和你瞎说说。”
“没有。”顾裴之开口,语气坚定,“我虽愚钝,却不可能感受不出爱意。我与她百年间说话不过数回,更枉论暖烟亲近沈寻,我怎会因几分恻隐之心便爱上她。”
“所以天道也看不下去这肉麻的故事,让我来拯救你啊!”孟瑶絮絮叨叨,“说起来你是真的亏。暖烟算是妖王明媒正娶的妻,与沈寻有有几十年师徒情谊。只有你,你没名没分,是顶着绿光在前行啊!”
少女胡搅蛮缠,笑得没心没肺,心里却有了几分计较。
西月燃与樊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暖烟作为第三者便搅得人家妻离子散。顾裴之对沈寻恨之入骨,又怎么会因为暖烟几年的嘘寒问暖便爱意深切。
“孟瑶!”
“别恼,别恼。”眼见顾裴之濒临崩溃,孟瑶好心的收了调笑,“无论怎样,这都是未成的旧文。现如今樊若即将成为西月燃的正宫皇后,我也没有堕入魔道,就足以证明事情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那鲜活的恼意一瞬间消失,顾裴之垂眸,筷尖的甜在舌尖炸开微微的苦。
他嘲讽自己无力,面对笑吟吟的少女竟不敢开口问一句:一切皆往好的地方发展,是不是证明你离回家也更进一步?
*
“辍
漆黑的魔气被炼化,化成灵力融入骨血之中。
孟瑶伸了伸懒腰,深呼出一口气,真可以说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连眼睛都连带着清楚了。
她摇摇头,自己大约是被熏得失去了五感,这魔气非但不让人作呕,反而使她思维清明,神清气爽。
瞥了眼滴水石,孟瑶心道尚早,到梳妆镜前仔细装扮起来。
“你是要出去找幻灵?”系统莫名的压低了声音。
孟瑶上着口脂,“昨日宴会上不是听到消息了吗?现如今幻灵可能就在魔界,此时不找更待何时?”
“可魔界那么大。”系统叹了口气,想到那摄人的金叶心有余悸,“你昨天怎么不和顾裴之说?你要说了他肯定会陪你的。”
“他啊......”原本笑盈盈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可他肯定会多想......
“算了。”孟瑶将玉簪插入发髻,“如今有特使的身份,还是自己来吧。”
明明是晌午,窗外却是一副日暮西山的昏黄。孟瑶推门而出,就见到一个小厮背对着自己在台阶上打瞌睡。也许是推门声惊醒了他,他一个激灵站起来,揉着睡眼有些腼腆。
“你是文砚?”孟瑶愣神。这不是昨天苦巴巴跟在顾裴之身后的小厮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魔君遣我同您一道去寻幻灵。”
心脏被轻轻敲动,心间的闷窒都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原来他都知道。却仍旧......
*
魔界天地广阔,幻灵以四海为家,寻找起来真是毫无头绪。
“听闻幻灵生于天地之间,是山野万物之灵。应该会亲近自然吧。”文砚如是说道。
“你确定这就是你说的自然?”少女开口,语气幽幽。
看着脚下满目疮痍的秃山焦土,文砚蓦地闭上了嘴巴。
天越发的黑,雾像泥沼浓稠的难以散开,远处的城镇成了弥散的光点。
少女有些厌气的坐着,侧目一瞥却看到掌间的小圆珠突然闪过一丝华光。
“莫非?!”
火灵狮载着少女越过漆黑的夜空直奔城镇上空,像是火红的流星划破天际。
随着圆珠越发莹亮,孟瑶脸上的黑线也越发多了起来。
说好的山野之灵,说好的山川风月,说好的清新自然......谁能告诉自己眼前这花街是怎么回事?
鼻尖充斥的香粉味让人头昏脑胀,软白的腰肢晃眼,薄纱制成的袍子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即便初来的时候已经见过了,但置身其中孟瑶却仍觉得震撼。
这是一座在永夜中的不夜城,沉浸在酣歌醉舞之中,穷奢极欲中却带着一丝冷漠的血腥之气。
“你......你要干嘛?”文砚睁大眼睛,似乎孟瑶在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少女站在了那日的金楼之前,高楼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铃铛悬挂在高耸的金角,摄人心魄。
眼前之人雌雄莫辨,银色的鳞片覆盖过半抹额头,却带出一丝妩媚风情,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孟瑶,“嗯?你要进去?”
孟瑶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明明装扮旖丽,却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清心寡欲的道姑。
少女面上一派轻松,“仙家不能体验生活?”
接了金锭,那美人笑了笑,侧身让路。
眼见少女就要消失在门后,文砚才从冲击中缓过来,赶忙拔腿跟上。
自家的魔君,这是招了什么孽啊!
不愧是魔界中最大的销金窟,楼内人声鼎沸,笑意满满的小厮端着琼浆玉液在人群中灵巧的穿梭,金币像是流水一样泼洒在桌面,娇俏的笑声混合着粗哑的叫嚣,眼中耳中都被充斥满了,直让脑袋发胀。
孟瑶以扇遮面掩盖出自己的不适,两只大眼却是笑意盈盈。她取了杯酒,懒懒的与身后的小厮说了几句话,直说的对方红了脸,看起来倒是一派自然风流。
眼见众人收回观察的目光,孟瑶长舒一口气,袖中的荧光闪烁更甚。
文砚则是晕晕乎乎,整个人在震惊中难以回魂。脑子里全是孟瑶那充满调戏的笑眼,“想看就看,这种场面嘛,我懂的!”
?!你的礼仪呢?仙家教养呢?
孟瑶倒是无所畏惧,想她也是喝过酒蹦过迪的二十一世纪少女,这种小场面,洒洒水啦!
金锣突响。
舞姬渐次退场,少了轻歌曼舞后的金楼内先出一丝血腥的肃杀。遍布楼内金色的火焰陡然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悬挂在金梁上的红灯笼逐次点亮,为楼内点上一片暧昧的昏红。
随着地门被打开,寂静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呼吼。
躲在人群中猫猫祟祟的孟瑶眯眼,自己还是把这销金窟想的简单了。
“我们怕是遇到点艳的日子了。”文砚凑近悄声道,“怕是会乱,我们还是走吧。”
点艳?
锁链上的银铃叮当的响,孟瑶挑眉,这所谓的点艳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耳边是谄媚的笑声,像是在推销,“这位算是今日的开胃菜,虽是个凡人血脉,诸位却要仔细看,这可是个买一送一的划算买卖......”
指尖的圆珠暗淡了下来,想来是幻灵不知何时也已经离开了金楼。
场内的加价声络绎不绝,更有拱火的人在里面撺掇,将氛围拉得剑拔弩张。
怕是真要出事。孟瑶垂眸,折扇一收,便要从拥挤的人群中借道出去。
“救我。”一声哀叹像是游丝般钻入耳朵,“孟瑶姑娘。”
第117章
“救我, 孟瑶姑娘。”
那人跪在台上,双眼灼灼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看救世主。目光相接的一瞬,他猛地往前飞扑。
看守显然也没想到催折如此久, 这人竟还有自我意识, 险些让他扑下了台。他毫不怜惜抬脚就踹,嘴上骂骂咧咧,“找死!”
旧伤又添新伤, 那人脆弱的像只脱了水的鱼, 只能趴在台上大口喘息。唯有目光十分倔强的望向孟瑶, 眼中的哀求几乎让她晃神。
真尼玛眼熟......
身为凡人的少年脆弱的撑着脖子,那双乌灵灵的眼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倔强又执着。
孟瑶的记忆蓦地被点亮――蓝幸?!
他不是一直呆在暖烟身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认识?”文砚折返回来就见到少女望着台上,眼中是满满的惊愕。
孟瑶机械的点点头, 从惊讶中抽回心神。
孟瑶姑娘?叫得倒是亲切。
蓝幸是原剧本里唯一一个认识暖烟后没有沦为恋爱脑的人。孟瑶本来对他抱有极大的好奇,想要抢先断了两人的交集。
怎料兜兜转转暖烟竟在坠崖之后把蓝幸带回了清风派。还成了暖烟身边死心塌地的谋士。
她和暖烟本来就不对盘,难不成还指望她发圣母心不成?现如今他被卖到了金楼, 只能算他自己霉。
更何况,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少女脚步仅仅顿了一下,便继续向前。
“别走!”他明显急促起来,绝望的揪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有人让我找你!我可以......”
剧烈的疼痛让他蓦地瑟缩起来,他甚至找不到孟瑶所在的方向, 终于彻底昏迷了过去。
“倒是会求救,她修仙得道的就会救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看守发出阴惨惨的笑声,“进了金楼, 你就是个物件, 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孟瑶蓦地顿住脚步, 终于知道了那丝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
蓝幸趴着,苍白的面颊上渗出丝丝血液,瘦削的肩胛骨单薄可见,看着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但重点不是这个。
蓝幸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用手无缚鸡之力形容都毫不未过。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在金楼折磨般的酷刑下活下来。
那人的介绍再次在孟瑶耳中响起,“这位算是今日的开胃菜,虽是个凡人血脉,诸位却要仔细看,这可是个买一送一的划算买卖......”
买一送二?
探查的灵力如同游丝,孟瑶心神骤然一荡,只觉得力量猛地被斩断,直震得她心口挛缩起来。
“是你?”他的声音粗哑而浑厚,“没想到你还敢来惹事。”
孟瑶抹了抹唇角渗出的血,望向凭空出现的人。仍旧是满身筋肉凝结成团,仍旧是晃晃悠悠拎着酒瓶。
啧,令人生厌。
馥郁的香气缠绕在鼻尖,孟瑶看到他举出那片熟悉的金叶。
“小妞儿,被你的主子抛弃了?”粗嘎的嘲讽带动着众人发出哄笑,他步步紧逼,语气轻佻,“我倒还能给你机会,毕竟这里仙家的姑娘少得可怜,能卖个好价钱。”
辱人太甚!
文砚恼红了脸,“放肆!这是......”
他伸出手,却有另一只白皙的手抢在前面朝金叶抓去。
“你!”文砚来不及阻止,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埋在哪座山头。这金叶就像是一个契约,交则成契,除非契主同意,否则至死方休。
吾命休矣!
怕是只能......
撕裂声和火焰同时响起。
暗红色的火焰自少女的指尖释放出来,细碎的像是凋零的花瓣,飘飘然沾上金叶,染上衣边。
就这点小火苗。
壮汉嗤之以鼻,漫不经心的撩出几丝魔气覆灭火焰。
这就是金丹修士?哪儿来的垃圾?
魔气缠上火焰的边缘,只见那小小的火苗暗了一下。随后仿佛加入了助燃剂一般炽烈的燃烧起来,转眼金色的叶片就化为扭曲的躯壳。
烧融的金水点过指尖,掀起火辣的痛感,也掀起阵阵怒意。
既然不愿意臣服,那就去死。
黑色的魔气如鞭,猛地向孟瑶劈去。
长鞭势如破竹,转眼就到了眼前。
少女躲也未躲,火焰倏然而起,燃火的长鞭委顿下去,像是断枝的藤蔓。
疼痛也后知后觉的顺着指节爬上手臂。
他无法形容出这样的疼痛,超越了钻心剜骨,像是在灼烧他的灵魂。
他不得不调动更多的力量去防御。可这防御单薄的就像干草,在火焰舔舐下化成灰,甚至助着那痛苦越燃越烈。
像燃起的林火,无法扑灭,只有看着自己的灵魂逐渐凋零。
眼前只有那张脸。她面无表情,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兴奋,艳丽却单纯,悲悯却恶劣。
空气蓦地撕裂开来。
孟瑶蓦地退了一步避开那虚空的一爪,碎焰像是流光在指尖跳跃,贪婪的吞吃周围的魔气。
“等一下!”空气骤然成冰,来人避开朵朵绽放的焰火,竟是瞬息间就到了孟瑶身边,“我弟弟素来莽撞,还望姑娘见谅。”
他莞尔一笑,仍旧是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微垂下眸看孟瑶,银灰色眸子蓄着水,“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
他说话清淡和气,孟瑶心中却是突突。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孟瑶面上却是惯有的挑衅,指尖一挥,片片流焰跃回掌心化成一朵艳丽的牡丹,“我也不想惹事,只是你这弟弟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