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尴尬的直咳嗽。
蓝幸这一身的伤,百分之七十怕都是城门外那一拳造成的。没问孟瑶要精神损失费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还敢舔着脸要别人治疗费。
不出所料,听到蓝幸的说法后, 孟瑶微笑着摇头。
蓝幸作揖, 到嘴边的客套话还没出口, 就听到少女先一步传来的沉吟,“天材地宝倒是不必,只是孟瑶有一事相求。”
?!
系统差点吐出一口血。这是怎样的心黑,又是怎样厚的脸皮,才能明目张胆的蹬鼻子上脸。
好在单薄的少年拥有一颗大心脏。他面上仍维持着应有的礼数,只是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一字一顿,“孟小姐玩笑了。”
“我想你帮我联系苏少青。”孟瑶面不改色,直接忽略了蓝幸拒绝的话语。月色照映下少女神色从容,甚至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真的在衷心的请求他。
对比之下蓝幸僵硬的面庞就显得有些滑稽。
苏少青......蓝幸在心中默念。
――是那个“有脑子,但不多”的少年。
被控制的蓝幸与暖烟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连带着他对清风派内的人员关系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只脑子一转,便知道孟瑶为何特意找自己。
他在苏少青眼中就是暖烟的裙下之臣。所以他是唯一能让苏少青放下戒心的人,
“孟小姐,我说过我无心卷入你们的战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本来就不该......”蓝幸加快的语速戛然而止。
少女在看着自己,不带任何感情,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我无心逼迫你。可战火之下,谁能真正独善其身呢?”少女叹息,当她收敛笑容,悲悯的语气与淡漠的眼神就交缠出诡异的轻蔑感,“尤其是你。已经置身漩涡,却还想抽身出去。”
愤怒鼓胀开来,却也熄灭的足够快,快到甚至只有一个皱眉。
蓝幸垂下眼。少女就站在自己眼前,葱白样的手指纤长似玉,脆弱的仿佛不堪一击。
可实际上呢?
她高高在上。她是七星阁的大小姐,她是可以视凡人生命如蝼蚁的修仙者,她是......
阶层,乃至体质的区别让他连愤怒的资格都不配有。
“不要误会,这不是威胁。我只是告诉你利害关系,让你选择罢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孟瑶语声轻快了起来,“这样吧,合作也需要一点诚意。”
蓝幸抬头,只见到少女手中朴素的玉佩,打着结的流苏穗子无声的控诉着自己不受重视的待遇。
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顾裴之。好好的一个玉佩给他丢进储物锦囊,怎么再拿出来就是一副备受□□的模样。
对上那双憋屈的眼,孟瑶在蓝幸无声的控诉中倒也生出了一丝名为尴尬的情绪。
她讪笑一下,“这个本来就是要还你的。我说的诚意是其他方面的。”
“比如,生意上的。”孟瑶甩手,墨渍透过薄薄的宣纸。
蓝幸一目十行,最后落在那朱砂色的印章上。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还会有一份七星阁的。”软薄的宣纸被塞入信笺,“这就是我们合作的诚意。”
眼见蓝幸不接,孟瑶竟也不催。只是这么站着,任由月光将影子越拉越长。
“这一程还烦请护我周全。”
金车远去,掀起一阵风沙,逼得孟瑶下意识地揉眼睛。
“你这明目张胆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真不怕蓝幸和你结仇啊。”系统瑟瑟发抖。想想蓝幸未来第一富商的成就,就觉得孟瑶小命不保。
“过刚易折这种事就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孟瑶狠狠地戳了戳系统的脑袋,十分笃定,“毕竟他可是个商人啊!”
在系统迷惑的眼神中,孟瑶垂下眼说出后半句话,“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在之前那么多世界线里,只有他能从暖烟身边全身而退。”
*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让人厌恶。孟瑶的灵识延伸到石门外便寸步难行,只能勉强的缠绕在树枝之上静观其变。
不远处硕鼠的尸体已经半掩在泥土里,上面爬行的白蛆使人作呕。孟瑶下意识转移视线,将目光转向仍旧坚持不懈敲打石门的少年。
苏少青满头是汗,顾不上洁白的袖口蹭上青苔,仍旧执着的敲着。
“照他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啊!?”系统气恼的打了个转,恨不得把眼珠瞪出去,随后继续强压着声音喋喋不休,“你说一会儿暖烟会不会相信他啊?”
“我不知道暖烟会不会信。但怕是要出问题了。”孟瑶看起来像一只炸毛的猫。
系统凝视,只见到一个熟悉却又没那么熟悉的身影。
他自小路的远端走来,清晨的薄雾柔和了他的容颜,金色的双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又冰冷如刀。
巫执?
孟瑶皱眉。
“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没有任何寒暄,单刀直入。
苏少青的手蓦地顿住,后背不由得绷直。声音在背后响起,甚至那轻浅的呼吸声已经打在了后脖颈。
而自己竟然才发现身后有人。
他回头,对上那双没有多少感情的金瞳。心底飞速的盘算着对方是敌是友。
对方额头上的六瓣莲花金纹似隐似现,让他逐渐定下心来。苏少青掀开衣领,绯红的莲纹印在肩颈,似乎在诉说几人间不可道明的关系,“我要见暖烟。”
金色的瞳孔微微一震,猛然捏住了拳头,“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是谁让你过来的?”
这一丝戒备反倒让苏少青猛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个动作,他便知道那个神秘男子没有骗他。暖烟必然就在这道石门之后。
那个蛊族的圣女,仅仅用一滴血便将他变成了死心塌地的傀儡。即便带着滔天的怨念,却仍旧难以憎恨,甚至带着贪婪到难以抑制的亲近。
“你不必担忧,我并无恶意。”苏少青掩去心底的苦涩,将所有信息和盘托出,“我来此只是想让暖烟当心,有人想要利用她。她是蛊族圣女,我们也皆是她的......信徒。要力保她不收蒙蔽,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远离纷争。如不嫌弃,我可以找一处别院,你与她从今往后就避世独居,不再理会这些纷争。”
“利用...圣女...”巫执沉吟,金色的眼眸流淌着诡异的色彩,像是水缓缓淌过。
苏少青紧盯着对方,目光中满是殷切的期望。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你知道的可真不少。离了为师,你们本事渐涨了,只可惜......”
熟悉的语气和称呼像重锤将他的思维砸的粉碎。
银光已起,苏少青的心中蓦地一紧。
可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反抗,只发出一声惊促的尖叫。银白的剑刃割断喉管与声带,甚至将尖叫都封印了。
疼痛来的又缓又慢,像是钝刀不停的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
沉重的石门终于打开了,少女脚步急促,满是慌张。却又在几步之外顿下来,“你可曾见到什么人?”
“不曾。”男声沉稳的没有一丝异样,“我有事与你商量,我们进去说。”
茂盛的青草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他想说话,只可惜只有汩汩的鲜血从喉管涌出。
随着粉色的衣角逐渐退离,灰败的眼逐渐涣散开。
第123章
眼前之人正襟危坐, 指尖不住的摩挲着空荡的拇指指节。
多好啊,骨节如玉,需得配上一枚上好的羊脂扳指才能相称。
暖烟出神的望着, 记忆被拉扯着拖拽回前一刻。
少女怔怔看着一潭死水, 对上那双空洞而干涩的眼,良久才抬手抚摸上冰冷的脸庞,“为什么?”
明明是盛宠一时的天之骄子, 她应在林间恣意纵马, 应在凡世斩妖除魔, 应与师兄妹们醉酒当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如今的自己却活在这阴暗的腌N之地,做永不能见天日蛇鼠?
水面泛起涟漪。
平静无风的房里泛起森森冷意。
“你是谁?”少女警惕的退了两步, 四周仍是空空荡荡。
“你该问他是谁。”
指尖嵌入掌心,本已麻木的心脏感受到尖锐的刺痛。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声音明明虚无缥缈, 却振聋发聩,“他就是你最爱的师父,不是吗?”
是啊。
他自称是蛊族的圣皇, 但一言一行中都是熟悉的影子。她不明白师父是用怎样的方法夺舍还魂, 但更多的欣喜还是师父没有忘记自己。即便如此,还是带她逃离了人人对她喊打的清风派。
只是他一直忙碌着,忙碌着。忙着接贵攀高,忙着罗织罪名。撕去了名为首尊的外衣的他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变成了“蓝幸”与她讲述的恶鬼。
身边越来越安静, 安静到所有欣喜,都恣意的成长为猜疑的藤蔓日夜包裹着她,让她透不过气。
“你到底是谁?”
“不如再问问你自己是谁。”
她的声音轻的像一缕烟, “我是暖烟, 是清风派……”
“是啊, 在沈寻屠你全族,带你回清风派的一刻,你就是暖烟了。”轻巧的话语像是锋利的刀,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斩杀。
所有的侥幸都被剖离开来,只余下一颗在滴血的心脏。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麻木的躯壳仿佛受到电击,猛地抽动起来。轻柔的风将她承托起来,坠入软垫。
“你要惜命。”他的声音温和,突出的字却冰冷残酷,“因为你是我选中的容器。是我占领这个世界所需要的躯壳。”
“为什么是我……”她沉重的闭上眼,似乎已经问累了。
“我们尝试了很多次。需要感谢你师父的贪婪,我许他无上荣耀,于是他为我寻遍天下,最终找到了你。”
无尽的痛苦化成了滔天的恨意,她猛地将手边的瓷杯甩脱出去,却半分涟漪都未曾荡起。
“我原本掌控的世界毁灭了,成了失去世界的流浪者。为了活命,不得不夺取这个世界的掌控权。”风强硬的包裹着她,逼迫她颤抖着指尖握回冰凉的白瓷,“你,或是其他人都不过是世界中按部就班的棋子。是我的到来,才给你们带来不同的生机。”
瓷杯在掌中碎裂,鲜血落下,在软垫上绽开点点血花,“如果没有你,没有沈寻,我该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白色的瓷片在风中化为齑粉,“也不关心。”
暖烟蓦地笑了,“如果没有你们,我也许会好好的做着我的圣女,哪怕隐姓埋名,也过着安稳的一生。你说,你给了我不同的生机?”
“不是吗?”疼痛并没有来得及在口中绽开,只是细细的淌出一条血线,下颌就被死死扼住,“到时你就是我,我们共享盛世太平不好吗?”
微风轻轻舔过嘴角,将血水化去,“你当然也可以倔强,我并不介意使用一副活死人的躯体。”
恶魔在低语,恩威并施,句句分明,用致命的毒刀诱惑着她。
淡淡的血气在鼻腔蔓延,心脏骤然一沉,激得暖烟深深抽喘,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这熟悉的痛苦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又有谁要离开她吗?
强风的钳制骤然褪去,“去看看吧,看看离你远去的追随者。”
她拔腿而出,裙角沾湿却也顾不上,她来不及眯起被烈日灼痛的双目,就被高大的阴影遮住,“你可曾见到什么人?”
回复她的是冷静的男声,“不曾。我有事与你商量,我们进去说。”
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被迫回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草丛后那熟悉的青色衣角。
*
“你可明白了?”低沉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
过往的甜言蜜语像是银针,密密麻麻扎透暖烟的心脏。
许久未得回应,男子回眸,语气中带了一丝不耐,“你可有听我说?”
暖烟勉强收回眼神,“您一直让我蛊惑妖王,夺取妖丹,是为了什么?”
一直?
他蓦地皱眉。
许久不见阳光,少女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唯有薄唇带着一点妖艳的红,“师父。”
万千思绪在脑中奔涌,最终闭塞在嘴边。少女扯着嘴角,倔犟的望着,盈盈蓄着一潭秋水,“即便如此,您仍要我去取妖丹是吗?”
“烟儿。”他缓缓叹息,步步走来,温柔的抚上她的发顶。“你我携手天下,不好吗?”
那潭死水终究沉寂下去。
“好啊。”
*
风从颈后抚过,大剌剌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不再去看看吗?苏少青已经被开膛剖肚取了金丹,再晚课就要被野兽啃的面目全非了。”
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掌心的鲜血早已经凝成薄薄的痂,被细软的布擦拭,再次冒出新的血珠。少女不厌其烦的擦拭着,像是设定了程序的机器。
“结束之后会怎样呢?”
“湮灭原系统,然后创造我想要的世界。”它绘制着自己的宏伟蓝图,“到时我会为你塑造万座神像,让万众都歌颂你的伟大。”
“不,我问的是沈寻会怎样。”
它骤然收声,失笑道:“都到了这会儿了,你竟还关心他的死活?”
“我要他死。”少女气若游丝,眼中的光却难以湮灭,“我要他死。要他死无全尸,骨肉化为血沫,灵魂堕地狱永受煎熬。你能应我吗?”
“我不喜欢残害蝼蚁,可惜沈寻也很聪明,一直不越过那条线。”它笑,换上一副温和悲悯的语调,“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空落落的疼痛再次抓住她的心脏。她扯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快了,就快了,他会成为助你夺得天下的最后一剑。”
*
“沈寻是不是疯了?”孟瑶强忍恶心,将追踪符收回,眼前却仍旧是他满手鲜血生啖金丹妖髓的模样。
体内灵魔二气周而复始,流转通畅,孟瑶的苦心修炼终于有了回报,力量前所未有的充沛。
“顾裴之呢?”夏蝉已去,秋风渐起,孟瑶走到大开的窗户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受伤了……”
*
蓦然袭来的风让顾裴之忍不住咳了两声,他抬声要斥,却在看到少女的瞬间软了神色,“阿瑶。”
温煦的语调被沙哑的嗓音带得绵软,戳的少女眼里发酸。
他端坐在榻上,虚披着外衫,在烛火的掩映下白的几乎透明。
少女冒着火将铺满卷轴的小几抱走,又伸手将他手中的笔夺去,朱砂墨洒落在月白的里衫上,像是点了几朵荼靡的花。
“怎穿的如此单薄。”绢纱垂落,他甚至能看到少女纤细的手臂。
他皱着眉想要将外衫解下,却被少女一把攥住衣襟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