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经期正不正常？出血量多不多？”
“有没有什么遗传性家族病？”
一连串不停歇的问题，女医生问的语速虽然快，但也仔细。
耐心地一一回答完，最后表明没有任何遗传性疾病的路音，在女医生停下问询的间隙，终于微红着脸取下了脖子上的丝巾。
强忍住羞意，路音声音压得很低：“医生，那个我还想问一下就是这种淤青，您看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
“最近身上总能看见很多这种淤青，有可能……是不小心被人捏出来的，但好像消得特别慢。”
淤青？
扭过头，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女医生凑近了些，随后更深地皱起了眉。
“你这是怎么弄的？颜色还不一样。”
“……”
暗红色和青色，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差别。
在同为女性的医生面前，路音还算没那么羞赧，不好意思欺骗对方，这会儿也就只能咬了咬唇，低声道：“我男朋友亲过的地方就容易有这种红痕，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这些痕迹消得很慢，而且”
侧了侧手臂，露出手臂内侧的淡青色瘀斑，路音皱了皱眉：“像这种地方应该没有碰到过，但也有淤青。”
红痕很明显能发现大多集中在脖颈，瘀斑倒是胳膊腿上都有。
如果不是林原白天都在医院上班，最近路音由于怕被发现吻痕，基本穿的又都是长袖的话，只怕他早发现不对了。
还在为这个话题感到窘迫的路音，没注意自己说完话后，原本就有些警惕的女医生表情称得上严肃。
迅速地开好检查单，递给面前的年轻女孩，女医生话说得很快，“你先交费抽血做个检查，结果出来了再拿给我看。对了，就你一个人吗，有没有家属陪同？”
家属？只是随便检查下也要求家属在吗？
听到这句话，路音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你自己一个人注意点，先别走，抽完血就过来找我。”
和繁忙的公立医院不同，这家私立医院地理位置不好也不算太出名，所以病人并不多。
考虑到可能是病人少所以医生看得更仔细的原因，路音没有对面前这位女医生的关心多想，只笑着认真道完谢后，便拿起检查单出了诊室。
毕竟只是小问题，路音需要做的检查并不多，只是抽血后化验的项目似乎比想象的多了几项。
而或许这家医院病人可能真的少，护士说大概只要半小时就能拿到检查结果。
用棉签按压着刚刚抽完血的手臂，没有离开，路音坐在椅子上等结果，半个小时应该很快。
自从回国后，除了上次发烧输液以外，路音倒没有怎么来过医院。而上次因为林原在的原因，她也没有仔细打量。
现在看来，国内外医院的环境有些类似，也有些不同，但总归都是弥漫着淡淡消毒液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人除了患者，就是穿着制服的医生还有护士。
目光从对面一位个子特别高的白大褂身上掠过，不自觉地，路音弯了弯唇。
林原穿着白大褂不知道是什么样，她只看到过网上的半身照，还没有真的见过他工作的样子。但想来，一定是跟今天这位女医生一样严谨负责。
“医生，这是我的报告单”
很薄的几张纸，上面印着路音看不懂的数据，但即使不知道含义，其中血常规那张单子上有几个指标低于参考值很多的这点，她还是明白这代表不正常。
但即使如此，路音也最多以为自己可能有点亚健康，却没有想到面前的医生会说出一个让她完全没有意料的猜测。
“白血病？”
微微上扬的音调，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
仿佛是怀疑自己听力，又可能觉得这三个字离自己太远，听到这个病，路音第一反应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太过荒谬。
“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大多数人总是以为，严重的疾病伴随着明显痛苦的症状，但似乎很多病症不符合这句话。
“而且不是只查了血，就凭这个能看出来白血病吗？”黑白分明的瞳孔有些惊疑，有些迷茫，路音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反问。
“只是怀疑，但是你的血小板只有30多，D-二聚体升高，全身还弥漫性出现瘀斑，这些表现都提示你很有可能是发生了DIC。”
并不是血液科专科医生的女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神态严肃。
“DIC也叫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可以由白血病导致发生，它最常见的症状就是出血，像是皮肤黏膜出血，就会出现你身上这种瘀斑，严重的话还能让内脏器官出血和脑出血，万一脑出血的话你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太过专业的词汇，或许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总归意思就是情况很严重，可能怕面前的小姑娘认识不到问题的严重，女医生的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急迫。
“是不是白血病后面还需要做骨髓穿刺才能确诊，不过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这种情况都需要立马住院治疗。小姑娘，我们医院不是很擅长处理血液病，我建议你现在就去市人民医院，他们那边的血液科经验更丰富。”
白血病……骨髓穿刺……
需要做骨髓穿刺吗，为什么查血的结果会跟骨髓联系起来，DIC？这个英文单词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饶是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但在这一刻，路音却还是理解不了这几个英文字母所代表的含义。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女医生说到这个单词时语气会这么小心郑重。
握紧拳，混乱的头脑一时无法理清思绪，看着对面的医生，路音只能无意识地点头。
“谢谢医生，那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大概是所有病人看诊结束前都会说的话，即使是严重的疾病也不例外。而如果是看普通的病，这会儿接下去的流程应该是拿药，她要先吃点药吗？还是先不用管，毕竟她的确没有不舒服。
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临时再去其他医院重新挂号会不会太麻烦，娇娇也还在店里等她，是不是先回去跟她交代好工作，下午再抽空去医院比较好。
繁杂的事情明明来时还理得清楚，但在意外来临的瞬间，却似乎全都立刻混乱起来。
指尖对着掌心，因为握得太紧而更显得指节僵硬。
看着面前医生递来的就诊卡，路音终于松开了带着薄汗的手，轻轻拿过了这张薄的不能再薄的黄色卡片。
“不用，你现在最好立刻去市人民医院，不要耽搁，你必须立马治疗，万一脑出血就随时有可能出现意外。”
“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吧，把检查结果带着，越快去医院越好。”
反复强调的话，哪怕对方表明仅仅只是自己的猜测，却似乎也昭示着什么。
内分泌科的诊室很好找，就在门诊楼的二楼，正对着门诊大厅的门口。上来时只花了两分钟的路音，下去却绕了十几分钟才找到正确的方向。
缩了缩肩膀，站在医院门口，拿出手机，明明金色的太阳光照在身上暖得不可思议，路音却莫名其妙地打起了冷颤。
变天了吗，还是在吹风。
点开打车软件，脸色发白的人指尖更是泛凉，温度冻僵了关节，或许是这个原因，路音点击目的地页面，想输入市人民医院几个字却半天没有成功。
下一刻
透明的水珠落在清晰的手机屏幕，印出朦胧的人影，下雨了？
仰起头，阳光刺眼，照的路音一阵头晕。伸手摸了摸脸，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自己就已经落了下来。
明明还只是一个猜测，但莫名的，早就不爱哭的路音，这次却是那么轻易地就流了泪。
为什么，是害怕吗？
还是说哪怕没有确诊，身体就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不对。
双手抹掉眼泪，眼尾却依旧不停地变得湿润。没有哭出声音，但即使如此，来往的人依旧忍不住惊讶地投来打量的目光。
有人停下脚步，有人原地踟躇，犹豫半晌后终究还是没人上前打扰。
人世间，生离死别，医院见得最多不是。
“的确是DIC，初步考虑是白血病，具体的情况和分型要等做完骨髓穿刺才能知道。先去办住院手续吧，但你确定国内没有可以陪护的家属吗？”
大医院不愧是大医院，刚刚见到急诊科医生，对方知道路音可能发生DIC的情况后，就立马采取了紧急处理措施。
抽血检查，专人看顾，即使急诊科人很多，依然也很快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
甚至可能是怕她不小心晕倒受伤，路音除了签字以外，整个人从到医院开始，基本就被强制要求躺在移动推车上没再下来过，身边随时还有个护士看着，就好像怕她突然意识不清没能发现。
不得不说，医务人员的重视某种层面上也是疾病严重程度的一个侧面体现。至少躺在推车上的路音，望着手臂上抽血后好久才会凝固的血点，终于不再抱有会不会是误诊的幻想。
她应该真的生病了，只是家属……男朋友算吗？
精神有片刻恍惚，无意识的时候，路音却是已经把心里的想法问出了口。但很可惜，不管在国内国外，似乎男女双方的关系都必须要经过民政局这类官方政府机构盖章才能获得认可。
“不算，老公才行，未婚的话最好是父母等直系亲属。”
“那就没有吧”
没有家属陪护，在医院倒也不算少见，不过大多都是小病，一般涉及到重大疾病，再苦再难也总能找到一两个亲戚朋友帮忙。
不过想想刚才路音说的刚回国不久的话，医生倒也不奇怪了，只交代道：“没有家属在，那签字你就签患者本人这行。不过你现在情况严重，最好有人陪护，家属没有找男朋友或者朋友过来都行，还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护士。”
说完，推了推眼镜，发际线有些高的男医生神色冷静，并不焦急，只是语气温和道：“等会儿我们需要先给你做个骨髓穿刺，虽然目前怀疑是白血病，但只有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诊。这个结果也快，今天做明天就能拿到，现在主要你的心态要调整好。”
或许真的是经验丰富，哪怕路音除了脸色发白以外几乎看不出多少异样，面前的男医生依旧细心地安慰了两句。
弯了弯唇，唇色有些苍白的路音看着没那么明艳，但或许就是因为这份素淡，更显得面前躺着的女孩气质清冷独特。
无意识的，男医生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得了白血病，哪怕在这行各种病例早就见多了，依旧忍不住让人惋惜。
作者有话说：
M3型白血病：
本是白血病中预后最好的类型，但它发病早期死亡率很高，患者常合并严重DIC（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死于出血。
第21章 病危通知书
医院里的时间, 向来耗得快。
原本说好10点左右就能回店里的路音，始终没有出现。
虽然路音有发微信说检查时间要延长，估计会晚点回来, 但等到了12点还没见到她人影时, 李娇还是感觉有些不对。
不是只需要去内分泌科检查嘛，按理说内分泌科总不至于照CT或者X线那些，最多查个血什么的, 需要花这么长时间？还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看着手机, 半小时前她发过去询问情况的消息, 直到现在路音也没回。
这可从来没有过，两人好歹也认识这么久了, 路音向来是个回消息特别积极的人，除非不知道回什么好, 否则一般看到消息就会立马回复。
难不成她手机没电了？还是打个电话试试吧。
点开通讯录，跟微信比起来，李娇跟路音电话联系的倒是少。只是微信可以临时不回消息, 电话却一般不会不接。
打了两次, 第三次终于打通了的李娇，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路音中午还回不回来吃饭，今天她点了两人最爱的那家店的烤肉饭。
但最终，这顿饭也没有吃成。
“病危通知书给我吧，你看半天了。”
弯了弯眉,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病号服的路音，看着旁边终于止住眼泪的李娇笑得很轻。
红着眼睛，从到病房看见人就开始哭到现在的李娇, 紧紧地握着手里薄薄的病危通知书, 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
昨天人不还是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怀疑是白血病？
路音哪儿像是生病的样子，明明身上又不痛又没流血，怎么可能突然就生病了。
还说什么随时可能危及生命，只是血小板低一点而已，输点进去不就好了，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不是都住进医院了吗。
嘴唇抖了抖，看着刚做完骨髓穿刺还不能下床的路音，李娇没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看着她也不说话，只哭个不停。
“好了好了，我这不还好好的嘛，人家医生也说只是可能有危险，你哭什么。”
骨髓穿刺的地方还在不舒服，原本做完骨髓穿刺后需要卧床休息半小时，但看着一个劲儿盯着自己哭的李娇，一只手还输着液的路音下意识想探身去拿旁边的纸巾。
但还没等她动作，李娇却已经先一步拦住了她的手。
因为医生说不能让路音磕碰到以免发生出血，所以进来看见人后李娇也不敢抱，这会儿也只哑着嗓子道：“你别动，万一碰到什么地方又淤血怎么办。”
“我这不是怕你哭，你哭这么久，我都担心你缺水了。”路音笑着把手缩回被子，开着空调的病房里，温度稍微比外面要低。
没有理会她故意想逗自己笑的话，吸了吸鼻子，李娇好歹是强忍住了眼泪，也怕自己弄得路音心里难受，便也只假装反驳道：“我才不会缺水。”
由于是C市最好的医院，市人民医院的患者向来多，床位也都是供不应求。这会儿路音住的病房便不止是她一个人，隔壁还有个女生。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怕吵到其他人，李娇说完话后稍稍压低了声音。
“你电话里说要带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其他缺的等会儿我去楼下超市买了拿上来，你还需要什么吗？”
搓着指尖，骤然听到路音生病消息的李娇，似乎除了哭以外，就是想努力做点事希望能帮上忙，但她能帮的好像也不多。
不出意料地看着路音摇了摇头，她现在暂时不需要什么。
还没有确诊的情况下也不好决定后续治疗方法，总之现在不管有多心慌，也都要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目前医院也只是在针对DIC和查血的结果对症治疗。
“暂时不需要什么，只是今天要麻烦你在医院陪着我了，等明天结果出来我找个护工就好，听护士说医院有专业的护工。”
“不过店里我估计暂时顾不上，虽然岑风跟我学得很认真，但到底才刚接触花艺不久，没办法独立做事。你最好赶快再找个花艺师，临时工也好，免得停工让客源流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