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顺着公路一路直行，拜不错的记忆所赐，昨天刚走过的路今天不需要导航也还能记得方向，而小区门口也照旧没有保安，林原直接把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往上，老旧的电梯缓缓上升。
卧室里，刚睡醒的路音迷迷糊糊地伸手拿过振动的手机，不仅声音依旧嘶哑，人也没有清醒，只昏沉地把手机对准自己的耳朵。
“喂”
“还难受啊，我让人给你送药和饭来了，你自己就别喊外卖了啊，先收拾收拾自己。对了，记得穿得好看点。”
没有多少停顿的话，最后伴随着一声莫名的窃笑在手机那头消失了。
皱了皱眉，头上还冒着薄汗的路音只模糊听见了药和饭几个字，以为李娇是帮自己订了外卖后也没多想，拉高被子就继续闭上了眼睛。
以前的路音睡觉很安稳，向来是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第二天。但最近几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她作息不算混乱，却总是失眠多梦。
眼睫颤了颤，床上的人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明明已经睡了大半天，但刚闭上眼没多久，路音就再度睡了过去。
恍惚间，路音感觉身体越来越重，而后又越来越轻，轻的她仿佛飞了起来，飞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回到了那段疯狂想回去的时光。
“骂她干什么，我们家阿音多乖啊，不就是条花裙子嘛，来，爸爸带你去买。”
“分数这么高啊，不错不错。以后我们的阿音要考最好的大学，读研读博，让我们老路家光宗耀祖。”肩膀宽厚的男人眉眼间都是笑意，望着掌心下的女孩频频颔首。
“阿音，起来上学了。”
“大小姐，跑个八百要你命吗？”
“路音，一起去B市读大学吧。”原来那么冷淡寡言的人，也曾说过让她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的话。
高三动员大会的那天晚上，班主任难得组织了高三下学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娱乐活动。
活动主题是‘携手共进，同创佳绩’，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抽签配对，两两互送礼物和祝福。
作为班上的文娱委员，路音在这些活动上做点小手脚再容易不过。
眉心的汗珠逐渐滑落到眼眶，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孩没有听见屋外隐隐的敲门声，路音手指不自觉攥紧，明明是无数次梦到过的场景，但在这一刻心跳却依然在加速。
满是吵闹声的教室里，站在角落的路音和林原难得没有吸引太多注意力，毕竟都在关注自己的搭档，哪儿有空再去八卦别人在干嘛。
握紧了手里的盒子，一身蓝白校服的女孩向来直立的脖颈微微弯下，白皙的皮肤此时也有些发红，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今天倒是难得没有直直地望着对面的人，只放低了声音道。
“你先送还是我先送。”
和平常不配合班级活动不同，都做好没礼物可以收的准备的路音，这次却惊喜地发现对面人手里竟然难得也拿了个礼盒。
盒子甚至还用彩纸仔细包了一层，明显是用心准备过的。
……幸好她跟人换了签
“有点重”没有说谁先送，比起她，男孩淡定得不像话，直截了当地抬起手，漂亮的礼盒瞬间就递到了路音眼前。
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林原递得太过干脆，看着面前的礼盒，路音第一反应竟然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然后下意识地点头道：“是有点重”
“……”沉默
路音：？？？
她刚才在说什么，她怎么就直接接过来了，不都还没商量好谁先送吗。而且不是应该先说祝福语再送礼物？林原难不成是想偷懒，还是没啥祝福给她？
愣愣地站在原地，向来爱说爱笑的路音难得这么安静，活像冰原上迷失了方向的小企鹅，看着可爱又憨傻。
“呵…”似乎有人笑出了声
没等路音呆愣太久，站在对面的人突然弯下了向来挺直的腰，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
“路音，一起去B市读大学吧。”
“……啥？”抬起头，看着林原，爱面子的大小姐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有点不对劲，不然怎么还好像幻听了。
不敢置信的女孩，都没注意自己刚才说的是C市的方言。而对面站着的林原也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冷着张脸，甚至没等路音伸手，直接把她手上小巧精致的盒子握在了自己掌心，几乎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主动方式。
向来疏远冷漠的眉峰微微压低，不是很凶，倒难得露出了一丝紧张。
握着盒子的手轻轻缩紧，看着面前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路音，林原眼里闪过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
“大小姐”
“好好学习，高考加油”
“……”不是，你前一句说啥来着，还敢不敢再说一次了！
红着脸，以往最为伶俐的小姑娘这会儿难得有些哑口无言，看着对面林原的眼睛更是瞪得老大。明明耳朵都开始变红，心里更是疯狂地在尖叫和胡思乱想，但面上却莫名地羞到说不出话。
咬了咬唇，红着脸，路音逐渐低下了往常总是高昂得如天鹅般颀长的脖颈，声音软得像此时的晚风。
“林原”
“你……你也高考加油”
“吱呀――”卧室门被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后，最后终于还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稳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床边，和梦里相似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梦里的人皱紧眉，在喊声中终于缓缓清醒过来。
但是，也可能还没有彻底清醒。
睁开眼睛，刚睡醒的人瞳孔没有焦距，一只手轻轻撩开她被汗沾湿的头发，附上额头的同时，也露出了路音那双被烧得发红的眼睛。
抬眸，看着眼前这张跟梦里差不多却又成熟很多的脸，路音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弯了弯唇，滑落到眼尾的汗仿佛泪珠般滚下，手臂也随着梦里残留的意识不自觉举起，最后环在男人的脖颈后方，路音嗓子嘶哑得仿佛教室里穿堂而过的晚风。
“抱歉啊林原”
“我失约了”
B市，她终究没有去成
作者有话说：
没关系，他会在C市等你
第9章 他怎么还能记得买这个！
发烧的人掌心滚烫，男人被环住的脖颈因此也不自觉地发着热。手还放在路音额头，听清路音话的林原有一瞬间怔愣。
床上人只穿了套睡衣，纤细的肩膀瘦弱得让人心疼，手掌下异常温热的体温昭示着不对，沉了沉眉，没再犹豫，路音整个被抱了起来。
深夜，林原抱着人冲进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院。
挂号缴费，问诊开药，直到打上点滴，林原才终于抽空给李娇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李娇，忍不住暗自庆幸自己把备用的大门钥匙给了林原。
原本她还想着路音只是有些低烧，睡睡觉就会好，谁知道这次竟然烧得这么厉害。
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听着护士刚说的39.1度，手上扎着针的路音同样有些不敢置信。
她身体不好她知道，平时头痛感冒确实挺常见的。但也只是生病次数多，症状倒不会太严重，一般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怎么这次会病得这么厉害。
放下手，过高的温度让路音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颗泡在温泉里的卤蛋，整个人被热气熏得昏昏沉沉的，再加上林原出去买饭还没回来，肚子又饿头又晕的路音揉了揉眉心，难受地回忆着刚才来医院的过程。
先是她睡迷糊了搂着林原的脖子乱说话，后面还麻烦人大晚上地给自己送来医院，现在对方还不辞辛劳地去帮自己买饭……
“唉――”
想想给林原添的这一堆麻烦，路音头疼地皱起眉。而抑制不住的，脑子里再次闪过她抱着林原脖子的画面时，路音咬了咬唇，沉沉地叹了口气。
“还是很不舒服？”暖暖的热度突然贴住了女孩揉着眉心的手背，明明体温高达39度，但路音的手却依旧凉的沁人。
听见林原的声音，刚还在叹气的路音连忙放下了胳膊，印入眼帘的率先是一碗打包好的热粥，想必刚才贴着她手背的就是这个。
见路音不说话，提着一堆东西的人也没急着坐下，只把东西先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后，便伸手径直摸向了路音的额头。
男人的动作太过突然，要是按照以往的习惯，路音早就下意识避开。但或许是还在发烧，又或者是脑子里刚还在想着自己搂对方脖子的事情，精神恍惚的路音难得没有避开，只乖乖坐在了原地。
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覆在路音额头，和她不同，刚从外面进来的林原掌心微凉，放在额头上倒还挺舒服。
垂下眼睫，看着安静得仿佛一座石雕的路音，林原倒是没继续问她刚才为什么叹气，只转过身把装着粥的碗盖打开，勺子递过去。
“还在发烧，先喝点粥。”
“……谢谢，你把碗给我吧，我自己拿着就行。”
看着林原捧在手里的粥碗，明明以前在店里还能跟人泰然相处的路音，现在却是肉眼可见的局促，别说喝粥了，连勺子都没好意思接。
林原送路音来的这家医院，并不是他工作的那家C市人民医院，而是在路音租的房子附近找得最近的一家医院。
这家医院优点是离得近，但缺点就是医院建筑太老了，设施什么都不算好。尤其这会儿输液室因为人多，除了坐着的椅子外连个高点的凳子都没有，让像路音这种一只手在挂水的病人连吃饭都麻烦。
说完话，路音也没敢抬头看林原的眼睛，只默默抬起输液的手打算去接粥碗。
但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动，旁边的人却是突然问道：“害羞了？”
“是因为不好意思我帮你端碗，还是因为刚才在卧室――”
“不是！”
“我，我饿了，你把勺子给我吧，就这样吃就行。”
低垂的头瞬间扬起，明明刚才头还晕着，但这会儿的路音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的青蛙，猛地一下弹跳起来。
不等林原反应，直接伸手拿过勺子，路音脸热地舀起粥就往嘴里送。
然后――
“咳咳咳”
刚出锅不久的皮蛋瘦肉粥，温度还没有完全降下来。
一勺满满的冒着热气的粥被不设防地送进嘴里，来不及吞咽，路音几乎是立时就被烫的一阵呛咳，连眼尾都不受控地泛着红。
沉下眉，林原没再管粥，很快从袋子里翻出了瓶矿泉水。
“……谢谢”
被呛过一次后，路音终于冷静了，也安分了。
虽然还是不怎么敢看端着碗的林原，但好歹是能专心地吃饭。不得不说食物确实能给人补充能量，至少刚才还头晕乏力的人，喝着粥就没那么难受了。
在路音喝粥的时候，这次林原全程倒是都没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路音一勺一勺吞咽。
和以前读书时候一样，路音吃饭速度比大多数人都要慢。
奉江中学算是C市排名靠前的高中，不论是教育资源还是学校设施都很好，尤其食堂的饭做的不比外面餐馆差，因此即使是不住学校的学生，很多也经常就在学校食堂吃，包括路音。
从小到大都只在家吃饭的人，到了高中，却总是爱跟人去拥挤的食堂。
只是没人知道，路音喜欢在食堂吃饭，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林原当时住学生宿舍只能在食堂吃饭，而她，总是下意识地跟着对方往食堂走。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平时林原走路速度都很快，偏偏去吃饭的时候倒是慢悠悠的一点也不急，要不然按照他平时的走路速度，路音只怕都不容易跟上。
也许是因为才梦到了高中，这会儿吃饭路音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只是她想得出神，没注意到旁边端着碗的林原看着她也同样看得认真。
这么多年没见，路音变了很多。
以前的路音是什么样的……总归，不会是委屈自己的。
眸色微沉，视线从女孩褪色的裤脚逐渐往上移动，最后滑过洗得发白的睡衣领口，林原端着粥碗的手有些用力，塑料碗被捏得咯吱出声
听到声音，发呆的人终于回过了神。
无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不经意对视上林原的眼神，路音拿着勺子的手顿在了原地。
他……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我吃饱了。”握紧手里的勺子，也许是林原的眼神让人心慌，路音重新转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对方提来的大袋子上。
除了买水和粥以外，他明显还买了不少其他东西，其中隐约可以看见湿纸巾这些，但吃的却好像没了。
他吃饭了吗？还是只给她买了。
“刚才那个急诊科医生说我没什么大事，只需要输点液就好。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等会儿我弄完自己回去就行，今天麻烦你了。”
礼貌又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笑笑，说完路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对了，医药费还有买的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我现在转给你吧。”
打开微信，点开林原的账号，点击转账。准备好输入金额的路音，等了两三秒，对面却是没有丝毫声响。
“这里不是主城区，深夜不好打车。”
没有回答路音的问题，确定她真的吃饱了的林原站起身，把装粥的碗和勺子一起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似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的话自然不是假的，路音租的房子本来就偏，这家医院更是往旧城区去的方向，白天倒还好，可等到晚上几乎就看不见什么出租车了。
仰头望了眼吊瓶，硕大的500毫升的药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输完，更何况当时那个医生好像开了还不止一瓶……
路音愣神的功夫，林原已经扔完垃圾回来，目光也重新放在了她身上。
因为急着出门，路音身上只穿了件睡衣，睡衣不算厚，连带着路音整个人看着也十分瘦弱。不过这会儿她正发着烧，夏天晚间温度本来也高，倒不用再多加衣服。
视线安静地从路音肩头滑过，重新坐回椅子，林原再次打开了刚才提回来的那个大塑料袋，从里面先翻出一张湿纸巾，撕开递给路音。
路音：……沉默，接过来，乖巧擦手
擦完以后，隔壁袋子OO@@的声音没有停。男人同样安静拿回已经用过的湿纸巾，带着薄茧的手指重新又递过来一块糖。
阿尔卑斯牌，草莓牛奶味儿的
愣神地看着手里粉色包装的糖纸，路音突然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心跳也仿佛有些乱，就好像是发烧的更厉害了些，手心都不自觉渗出了细汗。
是巧合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以前最爱吃这种糖。
不确定地把糖块塞进嘴里，熟悉的味道让路音更沉默了些。旁边塑料袋子OO@@的声音依旧没有停，她却已经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林原这么短的时间到底买了些什么。
最常见的超市里的大塑料袋，里面的东西虽然多但却不乱。除了刚刚递给路音的湿纸巾和阿尔卑斯糖以外，袋子里面还有不少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