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杳喝了一口果子饮。
葡萄味的,她甚是喜欢。
只是这会儿,不宜喝太多凉饮。
放下茶盏,温杳又将飞镖拿了起来,飞镖的尖端触碰着那厮的脸颊。
“你说,这飞镖是从你左边的腮帮穿过去好看呢,还是从你右边的腮帮穿过去好看呢。还是说……”温杳望着他腹部下三寸,眼角噙笑。
那厮顿觉小弟一紧。
他下意识绷紧了腿,而后盯着温杳,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哆嗦:“你怎这般凶蛮?”
凶蛮?
温杳挑眉。
作为一书恶毒女配,还是反派boss,她的手段在前世的时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自从阿珩去后,她的脾气便变得喜怒无常,折磨人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当然,她折磨的是宋婉,和帮着宋婉的所有人。
而这一世为了谢珩,她收敛起来了。
在军中也不是她审人,所以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手段。
这些人,当真天真。
见这厮还不说话,温杳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飞镖正要穿过这厮的腮帮时,一道温润的声音蓦然响起——
“十一。”
温杳手里动作顿住,抬头往前看去,飞镖也因此停在那厮脸颊一寸不到的地方。
这厮松了口气,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
庭院中,不知几时站了一个一袭月牙白衣的少年公子。
见到来人,温杳眼底的戾气顷刻化散。
“阿珩怎的来啦?”小姑娘眉眼弯弯。
见到小姑娘抬头,谢珩不紧不慢走来,握住温杳的手:“方才影卫与我说了你的事。十一无碍便好,至于审人……还是交给我来吧。”
第76章 待我回来
说罢,从温杳手中取过那只飞镖,顺带抚了抚她像狸奴一样炸起来的头发。
温杳乖乖点头:“好~”
那人:“???”
你搁这儿玩蜀地变脸呢?
谢珩吻了吻温杳的眉梢:“早些歇息吧,我一定将幼白和白芨平平安安带回来。你在家里好好待嫁,准备做我的新妇。”
小姑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嗔了一眼谢珩:“知道啦。”
谢珩微微一笑,随后扭头垂眸看向这被五花大绑的人。
“白泽,把他带到丞相府地牢。”谢珩温声。
话音落下,白泽便现身,拎起这人便纵身……翻过了墙。
目送谢珩也翻过了墙,温杳慢吞吞坐了回去,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这些人,为何那般执意让她去塞北。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会用到蛮人的物件?
哎,歇了歇了,要好好备嫁,要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翌日清早,小姑娘早早起身,带着早膳敲响了谢珩院落的大门。
白泽为温杳开了门,而后朝温杳作揖:“郡主,主公正在洗漱更衣,还请稍等片刻。”
温杳颔首。
须臾后,白泽又温杳温杳。
遂入君子轩。
谢珩正在翻看兵书,见到小姑娘提着食盒走来,放下书卷,笑着开口:“今日怎的醒这般早?”
“习惯啦。阿珩昨日审的如何,可问出幼白和白芨下落?”温杳坐在谢珩身侧,蓦地皱眉,
“阿珩受伤了?”
他的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
在塞北征战,温杳对血腥味变得极其敏感。
谢珩愣了愣,而后面露无奈之色:“还以为沐浴过后熏了香,你便闻不到了。”
原来,昨日谢珩审那厮时,那厮说了几句温杳的不是。
说她有娘生没娘教,是个极其野蛮暴戾的小女娘。
谢珩动了怒,便将这厮枭了首。
也因此沾了一身血。
“我确实没有阿母教……”温杳低下头,两手拨弄着群裳。
谢珩抚了抚温杳的头:“皇后视你如亲女,十一是有阿母教的小女娘,是长安,是大周最好最好的小女娘。”
温杳忽然抱紧谢珩。
“阿珩,若我确实野蛮,还似从前那般任性,你会不会嫌弃我?”小姑娘闷闷开口。
方才谢珩替她出气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前世的她做了太多太多的腌臜事,每一桩每一件都带着无数人的鲜血。
这一世她来赎罪,她的阿珩那样干净,却因为她手染鲜血,她感动之余,忽然就自惭形秽。
她好像有点配不上这样这样好的阿珩诶。
“温十一在谢子机这里,断无嫌弃一说。”谢珩轻轻掰过温杳,定定望着她红红的眼眶,声音似春风拂境,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似骄阳,似月光缠身。
温杳点点头,内心的那丝灰暗在谢珩的目光中消散殆尽。
这一世,她对得起阿父,她对得起阿珩,她对得起容璟和宋婉,她也对得起大周——
这一世,她要风风光光站在她的阿珩身边。
“白芨她们被带到塞北去了,我派白泽带一支黑甲卫过去,将人接回来。”
温杳又点头:“好。”
“去看看皇后吧,她念你念得紧。”
“嗯嗯。”
谢珩送温杳入宫后,白泽将一封染血的信送到他手中。
是容非乐送来的。
看罢信上内容,谢珩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
长乐宫。
继后看着温杳,面上生出一抹怜惜:“这才几日,长宁怎的又清减了?若不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日后如何撑得起那嫁衣呀。”
温杳耳朵一红。
她与谢珩成亲时的嫁衣,是天武帝召集全大周最好的百位绣娘,一针一线为她缝制的。
她曾偷偷看过一眼样图。
只一眼便觉惊艳。
再一眼,眼里只剩华丽二字。
她曾向天武帝说,这样会不会太铺张浪费了。
天武帝笑眯眯摇头:“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事,自然要隆重一些。十一不用担心,阿舅出钱给你做全大周最好看的嫁衣。”
小姑娘便不再说话,心里也跟着生出一丝期待。
那是她和阿珩的大婚呀。
“皇后净拿我打趣。我分明是长了肉的,只是没长在该长的地方。”温杳小声开口。
这段时间托某人之福,她的腰都粗了一圈儿。
“余看着还是瘦。”
继后正和温杳打趣,说着体己话,李德正忽然来了。
“娘娘,郡主,官家来了。”李德正小声开口,“官家心情不好。”
继后和温杳面面相觑,俱是不再说话。
李德正话音落下,天武帝便沉着脸走了进来——
“皇后,那帮蛮人当真可恶。地盘都已经归入大周了,百姓都不想继续打仗了。他们偏偏不想安生,非要搞个起义,真真气煞寡人!若非子机今早上朝呈了奏折,寡人还不知道这帮人又要闹出幺蛾子!”
天武帝一席话说罢,这才发现温杳也在,不免一愣,“啊,十一也在啊。”
“阿舅。”温杳见礼,而后轻声问,“那帮蛮人……可是塞北胡人旧部?”
天武帝踌躇一瞬,点点头:“他们要起义。阿尧同裴子期已经领兵准备镇压了。子机怕将士不够,准备带黑甲卫过去支援。”
……
温杳来到丞相府时,谢珩正在收拾细软。
“阿珩又要一声不吭离开了?”
谢珩收拾细软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到小姑娘幽幽看着自己。
“都知道了?”谢珩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若不是今日阿舅不慎与我说漏了嘴,你是不是又要一声不吭走了。”温杳撇嘴。
“我留了书信。”
“我与你一道去塞北,去驰援三公主。”
“不可。”
“为何不可?我是有官职在身的将军,况且塞北现在是我的封地,于情于理,我都比阿珩更适合去塞北驰援。”
在温杳回到长安以后,天武帝便按照小姑娘的要求,将她的封地改在了塞北。
“起义军是以讨伐你之名义而立的,若你去了,只怕会引来更多动荡。”谢珩叹了口气,“我是怕你有什么闪失——在长安乖乖待我回来好不好呀,乖乖十一?”
第77章 我要回塞北
温杳将他眼底的担忧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泄了气似的垂下脑袋,不再执拗,声音也轻到了极致:“那我等你。”
“乖乖。”谢珩吻了吻温杳的发梢,“等我回来,我们成亲。”
“嗯。”
等到那一袭月牙白衣离开,温杳抹了一把眼睛,转身迅速进入屋内。
她怎么可能……
让她的阿珩一人去前线呀。
……
塞北。
玉门关。
容非乐站在瞭望台上,望着关外东胡之地。
长城之外,站着的是蛮人旧部不知从哪里集结起来的二十八万大军。
而大周军力大部分调遣去了西南东三边——他们的驻军,只有堪堪十万不到。
这群狗贼,说要讨伐温杳。
温杳灭了他们的家园,他们要朝廷交出温杳,否则就让铁骑踏平塞北,让鲜血染红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可若没有蛮人杀了顾泠和林子初,没有他们之前犯下的桩桩罪孽,温杳怎会一鼓作气,拿下整片东胡之地。
而且现在蛮人百姓已经归顺,根本不希望打仗。
他们只想吃饱饭。
这帮家伙的援军,从何而来?
容非乐苦苦思忖这个问题时,一件薄氅忽然披在了她肩膀上。
她侧眸,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去看看篝火么,我下令犒赏三军,为他们鼓气。今夜有的热闹。”裴子期微微一笑。
“好。”容非乐也柔和下了目光。
她随着裴子期去了军营。
将士们已经点起了篝火,烤上了鱼羊鸡鸭。
他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击鼓声,奏乐声,笑声渲染了整片大地。
容非乐也被渲染,跟着笑了起来,甚至与将士们大肆饮酒。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这是最后的欢愉。
援军没来,他们便是孤立无援的。
蛮人已经在攻打长城了,他们苦苦守着这里,处境一日比一日艰难——
他们能活着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
所以抱着每天都是最后一天的念头,他们要快快乐乐地活着。
走嘛,不留一点遗憾。
酒过三巡,容非乐坐在石墩子上,望着将士们欢快的笑脸,眼中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旁边,裴子期为她吹奏陶埙。
她并不知道,这样的一幕,会让自己余生难忘。
意识朦胧,微醺的容非乐在将士们的起哄声中,被裴子期打横抱进了军营。
“阿行,我难受。”容非乐蹭着裴子期的下巴,小声开口。
裴子期的目光深了深。
“那我来为阿尧解解酒。”
他将容非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抚摸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比绝世的珍宝还要稀奇的宝贝。
一室旖旎,南方知卿意。
几度沉沉浮浮,容非乐累的不愿继续,裴子期只得停下。
“阿行,今日的你,好像有些不大一样。”容非乐倚在他心口上温存,听着他的心跳小声开口。
裴子期抚了抚容非乐垂下来的发梢:“哪里不一样?”
容非乐:“……”
这种闺房之事是能说的吗。
今天的阿行疯魔了一样,一直纠缠,她几度求饶阿行都不停下。
困意席卷上来,容非乐紧紧抱住裴子期,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阿行,明日我们一起上战场……”
裴子期没有说话,感受到怀中佳人的气息慢慢变得平稳,这才轻轻拨开她坐起了身子。
他伸手撩开垂在容非乐鬓边的青发,在一片夜色中静静望着她睡去的容颜,眼底是前所未有的不舍与眷恋。
“阿尧,原谅我的自私,我看不得你疼的——阿尧……回去以后不要再回来了。你身子骨不好,在这里落下了病根,要好好在长安养病呀。”
裴子期兀自呢喃,垂眸吻了吻容非乐的眼梢。
他拿来毛巾,一点一点为容非乐擦拭着身子,而后为她换上她珍藏起来的,属于女儿家的裙装。
裴子期拿起一支簪子,小心翼翼地为容非乐绾起鬓发。
待到为其披上大氅,裴子期这才将之打横抱起,趁着夜色走到军营之外。
营外已经有一辆马车,还有几个人——他们都是他的心腹。
“主公,当真要将殿下送回长安么。”一个心腹看到裴子期眼底的不舍,忍不住心头一动。
“她属于塞北,但她更适合长安。”裴子期将容非乐放在马车上,朝她的手里塞了一个包裹,又看了她一眼,而后下了马车,扭过头去,
“走吧,去替我问问援军几时到来。告诉陛下,告诉朝中的诸位将军,塞北的百姓需要他们。”
“喏!”
一声烈马嘶鸣,马蹄声起。
车轮转动并远去的声音,让裴子期颤抖了许久。
须臾后,他忍不住扭过了头,却只看到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阿尧……
“要快乐呀乖乖。”
裴子期轻轻呢喃一句,慢慢敛起眉间不舍,转身回了营帐。
等再出来时,他已一袭戎装,目光坚毅。
“传令下去,天亮时诸军随我出征,迎击叛军!”
……
容非乐是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的。
看到车厢,她愣了许久,直到一阵冷风透过窗户缝隙吹到她隐隐作痛的脑袋,容非乐这才缓过了神。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包裹,注意到自己穿的是压箱底的群裳,又想起裴子期的不对劲,忽然眼皮子一跳。
容非乐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根桃木簪,一方印匣,还有一封书信。
车厢内点着微弱的油灯,书信上阿尧亲启四个字,看得容非乐心口一个哆嗦。
她颤巍巍拆了信看起来。
片刻后,容非乐红着眼睛嘶哑开口:“返回去,我要回塞北。”
“公主殿下,主公吩咐了属下,务必要将您平安送回长安。”车外传来一道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