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非乐清减了不少,一张脸瘦的不像样子,也苍白的不像样子。
一贯张扬跋扈的她忽然在温杳面前安静下来,温杳看得眼睛一红。
似乎是察觉到温杳的注视,容非乐侧头瞥见二人十指相扣而来,唇畔扬起一抹弧度:“不嫌弃我住在这里安胎吧。”
“自然是不嫌弃的。”温杳摇摇头。
谢珩见容非乐的面色不是很好,思忖再三,请来了亓清。
亓清为容非乐把脉后,面露微妙之色。
等到出来后,他看向谢珩与温杳,低声道:“三公主在塞北落下了病根,这一胎会怀的异常艰苦,甚至……”
谢珩与温杳面面相觑。
片刻后,温杳入内,坐在容非乐身旁:“三公主,亓小先生说你身子不好,需要好生静养。”
容非乐点点头,抚着小腹,忽然笑起来:“长宁,你知道吗,我前不久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她的裴微行了。
阿行在梦中说,他把他的生命留在了她身边——他会陪着她白头偕老,以另一种方式。
在这个梦的第二天,她发现自己有身孕了。
是大战前夕,抵死缠绵的那一夜怀上的。
阿行还真是料事如神呢。
容非乐笑得十分温柔,温杳抿着唇侧过头去。
“长宁,我爱裴微行,我也爱他留给我的孩子。你知道我的脾性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下他,所以不要劝我落胎。”容非乐温声道。
温杳转过头,对上容非乐温柔又坚毅的目光。
她好像又变回了从前张扬跋扈的矜贵公主,又好像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温杳不再说劝她的话,只是叮嘱:“那安胎时,公主定要多多锻炼,多多饮用安胎药。”
亓清说容非乐这一胎胎像不稳,需要服用几贴安胎药。
“嗯,多谢。”容非乐点点头。
就这样,容非乐在长安郊外的庄园住了下来。
温杳让厨娘每日变着法子给容非乐补身子,可惜容非乐害喜的厉害,补身子的吃不下去,酸杏干儿倒是吃了不少。
九月八日,木兰秋弥正式开始。
这一次因为有西凉使臣,也便是晏宵等人参与,所以天武帝办得分外隆重。
温杳怕容非乐一个人待在庄园无聊,便想留下来陪她解闷。
容非乐抱着一堆温杳搜罗来的话本子,笑着将她的手交付到谢珩掌心,而后拍了拍温杳的手:“我不便出行,那劳烦长宁代我快快乐乐地玩一遭。”
温杳鼻尖儿微微一酸,看着变得十分娴熟稳重的容非乐,扭头离开。
……
这是晏宵第一次看到温杳一袭骑装。
不愧是被誉为大周第一美人的小女娘,骑装落在她身上,衬得佳人英姿飒爽。
晏宵想象着温杳上战场,一人一马一枪征伐四方的模样,忽然心头一动,回去以后便画了一张画。
画上女娘鲜衣怒马立于高山之上,手握红缨长枪,面对山下千军万马面无惧色。
这一幅画,画中巾帼的小女娘被晏宵珍藏起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后世人在其墓中发现了这幅画,才晓得画中之人乃是晏宵臆想的大周国长宁郡主,那个青史扬名的女战神上沙场时的模样。
不过,碍于温杳与谢珩的佳话千古流传,因而晏宵为何珍藏这一幅画,人们权当他是仰慕而为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大周子民,且去秋猎,一展雄风!”
待到天武帝一声令下,那大鼓捶响,众人纷纷随着天武帝策马而出,奔入山林之中。
谢珩见温杳想一人去打猎,便让她带着白芨。
温杳应下后,兴冲冲地打马而出,与之分道扬镳。
这丫头。
谢珩摇摇头,宠溺地收回目光,侧眸看向容璟。
“子机,今日你我比上一比如何?”容璟微微一笑。
“好。”谢珩颔首。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打马而出,引来无数女娘尖叫。
虽然谢丞相和太子都已经大婚了,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喜爱两人一绝的容貌呀。
第83章 对话
偏安一隅,一个坐着轮车的女娘面色淡淡地看着那一袭红衣奔入山林。
明媚如阳光的温杳就这样落在姜娆玉眼中。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
“连珠,这里太闷了。”姜娆玉放下茶盏,淡淡开口。
旁边垂眸的侍女会意,推着轮车带姜娆玉离开。
……
温杳打了八只野兔,两只狍子,三对飞雁,仍有些意犹未尽。
白芨未曾跟温杳去战场。
这是她第一次看温杳使用弓箭。
白芨是知道,温杳的箭术是温父和谢珩手把手教的。
但不得不说,主公的箭术比起前主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温杳张弓搭弦,对准不远处的野雉,三点一线瞄准后,便是一箭射出。
野雉都未曾做出反应,便翻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白芨,今晚我们可有口福了。”温杳眼睛一亮,搓了搓手。
白芨看了看身后侍卫陆陆续续抗走的猎物,默。
她将野雉尸首捡起,只是一个回头的功夫,温杳便追着一只梅花鹿往一片羊肠小道而去。
白芨的眼皮子跳了跳,纵身追赶过去。
温杳看到梅花鹿的第一眼,便想将它打下来,带回去陪陪容非乐。
容非乐喜欢塞北的奇珍异兽,应该也喜欢这样可可爱爱的小动物吧。
小姑娘想着容非乐苍白羸弱的脸,不觉追出很远。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山边的一处阁楼。
咦,之前随阿舅来秋猎时,还不曾见过这样的阁楼呢。
温杳下马,见照夜玉狮子跑到一旁的丛林去吃草了,便独自走进阁楼。
这阁楼第一层供奉着一座灰蒙蒙的石像,从石像看,这阁楼曾是什么庙宇,后来落魄了便再无人问津。
温杳只是看了一眼,正要扭头离开,忽然注意到楼梯扶手上鲜明的掌印,和楼梯上奇怪的痕迹。
这痕迹……
温杳走过去细细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小姑娘正思忖这痕迹于何时见过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小虞侯,睿王,乃至塞北蛮人叛党皆是前车之鉴,您当真想好了?”
“富贵险中求。”
“那便如您所愿。”
“……”
温杳呼吸一窒。
小虞侯?
睿王?
塞北蛮人?
叛党是前车之鉴?
这两人莫不是在密谋起兵?
温杳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将满腹疑惑压在心中,不动声色地扭头轻轻离去。
高楼上,一双眼睛瞥了一眼被召走的照夜玉狮子,忽然勾唇:“你怎知来的是长宁郡主?”
“今日木兰秋弥,场中唯一一匹照夜玉狮子,便是她的坐骑。”旁边,一女子淡淡开口。
“姑娘冰雪聪慧,若能助我成大事,我必奉卿为上宾。”旁边的男子慢吞吞收回视线。
“嗯。不过话说回来,今日长宁郡主偷听到你我对话,不吃一点苦头,便对不起她这误入高楼。”
“你还真是和其她女娘不一样。”男子怔了怔,微微一笑。
“嗯,自然是不一样的。”
男子低低一笑:“那便如卿所愿。”
话音落下,他拿出腰间的一枚哨子,轻轻吹响。
哨声落下,这一隅便多了几个黑衣人。
“长宁郡主今日秋猎,不慎坠崖而亡。”男子淡淡开口,“可曾明白?”
“属下得令。”
……
回去的路上,温杳遇见了谢珩与容璟。
谢珩听闻白芨说温杳不见后,当即带着人寻了过来。
见到温杳安然无恙,谢珩松了口气。
“跑得这般快,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谢珩伸手点了点温杳的额头。
“方才瞧见一只梅花鹿,想着打下来带回去给三公主做个伴嘛。”温杳撇嘴。
“你呀。”谢珩失笑,随即看向白泽。
白泽会意,将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幼崽抱了过来,递给谢珩。
谢珩接过,又递给温杳:“我瞧着挺小,便留下来给你做个伴吧。”
温杳抱过小狐狸。
小狐狸乖巧地依偎在她怀中,一双眼睛泛着狡猾的灵动,和家中狸奴一个样儿。
温杳看着十分欢喜,忍不住踮起脚尖吻了吻谢珩的下巴:“阿珩真好。”
白泽:“……”
容璟:“……”
众人:“……”
猝不及防被秀一脸。
谢珩的唇畔高高勾起,想起这里还有外人,咳嗽一声,伸手抚了抚温杳的脑袋:“猎物也打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好~”
众人打道回去。
晚上数猎物的时候,容璟以一只猎物险险胜过谢珩,拔得头筹。
天武帝龙颜大悦,赏赐了容璟不少东西。
紧接着又赏赐了谢珩与温杳——他们打来的猎物相差无几。
晏宵看着温杳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出生赞叹:“不愧是大周女娘。”
那边,谢珩感受到晏宵望着温杳的模样,眉间的笑意不减反增。
他不动声色地烤着炙肉,用小刀给温杳一块一块切下,亲自喂到小姑娘唇边。
温杳笑吟吟地眯起眼睛,一边喝着侍女送过来的果子饮,一边吃着炙肉。
小狐狸趴在温杳旁边,对一块炙肉大快朵颐。
须臾,谢珩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晏宵。
从某人眼底看到一抹挑衅的晏宵:“……”
酒过半巡,温杳感觉有些头晕脑胀。
得,长久没喝烈酒,这一喝给她喝的看阿珩都看出重影来了。
篝火晚会尚未结束,温杳不胜酒力,趔趔趄趄地去山上赏月。
谢珩担心温杳,跟着一道离开。
小姑娘的意识一片朦胧,等到略微清醒后,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山崖之上。
她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蓦然撞进一处温暖的胸膛。
温杳扭头,对上谢珩温润的目光,不免一怔。
皎皎月光下,他的眉眼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霜,似天上谪仙一般,好看的不得了。
“阿珩真好看。”温杳小声开口。
谢珩莞尔,垂眸吻了吻温杳的唇,低低应她:“十一比我好看。”
温杳笑,想起白日里的对话,正要同谢珩说,忽然目光一顿。
此时此刻,他们的面前不知几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第84章 找回来了
这些人抽出腰间短刀,纵身跃过谢珩,朝着温杳冲过来。
二人俱是面色一变,一个抽出软剑,一个拔出靴中短刀开始应付刺客。
当意识到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时候,温杳的醉意顿时烟消云散。
阿珩不能出事。
“阿珩,他们是奔着我来的,你先去找白泽,让他带人过来。我还能拖一拖。”一刀戳向面前人的眼睛,温杳的眼中满是冷冽。
谢珩站在温杳的背后,看着四面八方靠过来的人,眼中的肃杀不比温杳少——
“十一觉得,我能跑的出去么。”
温杳默。
两人合力解决掉一批刺客,还没来得及喘气,又有十数人包抄过来,并且放出了暗器。
温杳为谢珩挡下一支袖箭,赫然发现他们二人已经被逼到了崖边。
千钧一发之际,温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前世有一次她设伏,派白泽刺杀宋婉和容璟,他们也是在猎场的这座山上掉下悬崖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出事。
念及此,温杳蓦地望向谢珩:“阿珩,你信我不信我?”
“我信你。”谢珩点头,看着她肩膀上渗出暗红色的血,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抱紧我。”
温杳话音落下,在谢珩抱紧她的一刹,便带着谢珩纵身跳下悬崖。
众刺客:“??!”
两人的身影很快被云雾吞没。
刺客们聚到崖边,看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悬崖,咽了口唾沫。
这……也太狠了吧。
“温杳狡猾如狐,此番跳崖必留后手。去崖底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刺客眯了眯眼睛。
“喏!”
另一边,白泽发现谢珩和温杳去散步后,便悄悄跟了过来,谁知正好看到他们打斗一幕。
白泽当即回去请了黑甲卫。
等众人再赶过来时,只剩下一地的刺客尸首,却不见了温杳与谢珩。
白泽看着悬崖上的一截断袖,思忖片刻,沉声开口:“去崖底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遂带着黑甲卫绕路。
谢珩与温杳遇刺坠崖的事很快传开。
天武帝连狩猎都不举办了,当即传令下去,让容璟带着宿卫军去找二人。
温父也调出三千温家军,让他们去寻找温杳与谢珩。
众人找了整整一日一夜,最后只找到了被挂在树上的谢珩。
谢珩说了一句快去找十一,便彻底昏厥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谢珩抬回丞相府,又去找温杳。
姜娆玉看着众人慌慌忙忙的模样,低头拨弄起了之间的豆蔻。
看看,温杳就是这么好命。
……
谢珩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十一可曾寻到?”谢珩嘶哑开口。
白泽紧紧抿着唇:“主公……”
谢珩心头一沉,踉跄起身,披上薄氅朝外走去:“都搜过了吗?”
“方圆十里都搜过了,就是不见郡主。”白泽摇摇头。
谢珩打了一个趔趄。
白泽欲伸手搀扶,谢珩摆了摆手,又站直身子:“去找十一。”
他正欲出去,亓清忽然进来,瞥见谢珩已经醒了过来,挑挑眉:“醒了?”
谢珩颔首,正欲出去,亓清忽然开口:“郡主找到了。”
他面色一顿:“她在哪里?”
“在将军府,说不记得人了。”亓清的面色有些微妙,“我看过了,头部受到撞击,确实像失忆。”
“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