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杳哪里不晓得谢珩的心思,摇摇头:“他是警告我与阿珩的。于公于私,我都要与阿珩一起查。”
于公,那些失踪的人久久寻不回来,还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这里面不说阴谋吧,肯定有什么秘密,得查;
于私,他们杀了她的幼白,重伤了白芨和白泽他们——她温杳是个护短的人,她见不得她护着的人受欺负的。
所以她更得查。
不仅要查,她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珩见她执拗,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白泽和白芨等人的伤好之后,很快便回到岗位。
经此一事,白芨于白泽更加沉默,更加不爱说话了,但是对失踪一案查得分外积极。
尤其是白泽,那模样恨不能一下子找出凶手将之绳之以法。
十一月十四,裴子衡回京,白淙也跟着回京。
当日满城飘雪,裴子衡入宫复命后,便去郊外庄园探望容非乐。
温杳听闻消息后,也想跟着去,只是萧兰漪忽然送了帖子到丞相府,说要拜访温杳。
她想要拒绝的,但莫名觉得自己拒绝了的话,就会错过什么。
于是谢珩下朝后,便同裴子衡一道前去,而温杳留在丞相府,接见萧兰漪。
花厅。
白芨奉来茶水后,便抱着剑站到外面。
自回来以后,她便接替幼白,做了温杳的贴身侍女。
“曲成君今日造访,不知所为何事?”温杳给萧兰漪倒了一盏茶。
萧兰漪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温声道:“妾身家的小女娘,即将与祁家小郎大婚,并嫁去杜陵,听闻郡主绣工一绝,想来讨一件鸳鸯喜帕图个吉利。不知……”
“自是可以的。曲成君稍等片刻,我记得我曾绣了几方放在屋中。”
温杳说罢,便让外面的侍女去她院中取帕子。
入宫聆训时,她曾与继后一同做女工。继后夸她绣工甚好,于是她绣工一绝的事儿便传了出去。
很快的,侍女取来几方绣了鸳鸯的帕子,恭恭敬敬递给温杳。
温杳一并叠好,又递给萧兰漪。
“多谢郡主。”萧兰漪笑着将帕子收起来,
“说起来,杜陵也是个好地方。近两年,总有大批的船只和商队去那里贸易。我去年曾去看过一眼,虽然人丁昌盛,却不似传闻中那般人多,也不知是是哪出来的坊间传闻,说杜陵郡人多且繁华。”
大批的船只和商队……近两年……
杜陵……
温杳眉心一动。
送走萧兰漪后,温杳回到君子轩,开始回忆萧兰漪说过的话。
又回想起影卫调查的线索。
这些失踪者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杜陵。
而这两年又有很多船只和商队去贸易……
温杳心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夜晚,谢珩回来,温杳已经安排好了膳食,抱着手炉子在膳厅等他了。
“阿珩,杜陵人多且繁华么?”用膳时,温杳问。
“人虽多,但算不得繁华。月时去岁去了一趟杜陵,亲口与我说的。我听时还有些诧异,毕竟近两年,有大批的船只……”
谢珩说到此处蓦然顿住。
“今日曲成君上门,与我为她家小女娘讨要鸳鸯喜帕时,偶然间提起这事。我总觉得蹊跷,如今再联系那失踪案……”
温杳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怀疑杜陵那里在秘密筹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而且需要很多很多人。
谢珩回过神来,给温杳夹了一筷子菜,温声道:“白淙同月时去过杜陵,我命白淙带人去查。”
“嗯。”温杳点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总觉得曲成君的登门有些奇怪。
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沐浴出来后,温杳坐在屋外,靠着木柱看着满庭飞雪,目光怔忡。
忽然伸过来一双手,将她打横抱进屋中。
温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看到谢珩不愉地瞪着自己。
“天气这般冷,十一衣着单薄地坐在屋外,也不怕冻着。”谢珩将温杳放在软榻上,将一只热乎乎的手炉子塞进她手中。
温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她刚刚在想今日的事情,总觉得来得太过巧合。
“好好歇一歇,过些日子带你踏雪散散心。”谢珩坐下来,吻了吻温杳的眉心。
“好。”温杳注意到谢珩拿起一本竹简开始翻阅,不免一愣,
“这是……”
“边疆送来的奏折。今年比去岁冷得快一些,各地过冬的物什都还不曾备足,边疆那里还冻上了不少将士。他们向朝廷申请要新的棉衣和粮草。”
温杳颔首,想陪着谢珩一道看奏折。
谢珩抚了抚温杳的发梢:“去歇息吧,这些日子为了幼白的事,你已经好几日不曾睡过好觉了。我点了安眠香,乖乖睡一觉。”
这几日温杳夜夜难眠,总是哭醒。
谢珩心疼,便向亓清要来了助眠的安眠香。
“好吧,阿珩也不能忙太晚了。”温杳无奈颔首,见谢珩应下,将手炉子塞进他怀中。
也许是安眠香的作用,温杳一夜好眠。
数日后,雪停,数批物资从长安发出,派往边疆各地。
处理完了朝政,恰逢休沐,谢珩便带着温杳去郊外踏雪,顺道探望一番容非乐。
许是因为有了身子的原因,随着天越来越冷,容非乐越发嗜睡。
第98章 联姻
听闻温杳来,容非乐打着呵欠,抱着十一与二人在花厅会见。
见到容非乐气色甚好,温杳舒了口气。
“听闻你最近遇到了点麻烦,怎么样,解决了么。”容非乐给十一顺着毛,笑眯眯问。
“倒还不曾,正在追查……三公主是听谁说的?”温杳一愣。
“你当真以为我不出庄园,便不知天下事么。”容非乐瞥了温杳一眼,“放心,有亓小先生养身的药在,我死不了。”
“呸呸呸,三公主莫总将这晦气的词儿挂在嘴边。”温杳瞪了容非乐一眼。
容非乐失笑,捏了捏温杳的鼻尖儿,与她说了一些体己话。
临走前,容非乐握住温杳的手,轻声道:“长宁,那曲成君突然登门,又在你们查到杜陵时,恰好说了杜陵的事——我总觉得不是巧合。你要多多小心。”
在回长安后,她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知道温杳和谢珩调查失踪案,而后幼白出事之后,她心里的惴惴不安感越发凝重。
好像要发生什么事儿一样。
温杳颔首。
目送二人携手离开,容非乐垂眸。
十一不知几时出现,并跳进她怀中,慵懒惬意地眯起眼睛。
抚了抚十一光滑的皮毛,容非乐轻声道:“要过年了,裴微行。”
而后扭头回了屋中。
腊月将至,新年也快要到来。
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信念,不只是长安,整个大周的百姓都越发忙碌。
谢珩也跟着忙碌起来。
原因无他。
年关将至,天武帝准备让大臣们好生过个年,便下了令让他们提前处理完该处理的事务,而后可以一直休沐到元宵之后再上朝。
这几日谢珩总是早出晚归,而白泽与白淙也忙着查失踪案,温杳派出去调查的影卫也迟迟不归。
整片丞相府,好像就只有她一人清闲着。
二十日,实在无聊的温杳带着白芨和侍卫出门置办年货,在出门的路上遇到了一队人马。
这一队人身着丝绸,华丽的锦缎彰显着他们的雍容。
为首的少年温润随和,这俊秀的脸颊让温杳只一下便认了出来。
小崇侯?
他怎么又来大周了?
现在不是还没到朝贡的时候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抹目光,打马游街的少年侧头,眼角绽开一抹笑意:“别来无恙啊,长宁郡主。”
“小崇侯怎的……又来大周了?”温杳嘴角一抽。
晏宵勒马下地,朝着温杳微微一笑:“我家陛下对美若天仙的长宁郡主念念不忘,特命在下带着金银珠宝,及边境十城来向贵国求亲。陛下说,只要将军府的娘子嫁过去,他愿意遣散后宫,从此只曲郡主一瓢——”
这位小崇侯的话音未曾落下,白芨已经闪身来到温杳面前,挡住晏宵看过来的目光,并握着佩剑。
白芨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只要晏宵再继续说一个字儿,她手中的长剑就会出鞘,击穿这位少年郎的脑瓜儿。
“小崇侯,我想你上次回去的时候,未曾把耳朵带走。我已明确告知你,我是有夫之妇。”温杳拉开白芨,面无表情地盯着晏宵,
“若贵国陛下还这般执着,那我不介意束发领军,兵临城下亲口与他说道。”
开什么玩笑,且不说她是有夫之妇,大周自开国以来,就从来没有过和亲的先例。
神昭皇后在世时,曾经说过她大周的女娘和男儿郎一样重要——
况且大周是中原强国,不需要,也绝不可以为了利益产生和亲,或者送出质子换取两国和平的想法。
所以历代皇帝谨遵神昭皇后祖训,从不对外和亲,也从不送出质子换取两国和平。
他们如今的地位,是历代帝王与百姓,用自己的智慧亲手打造出来的——大周的尊严,被他们自己拿捏在手中,绝不需要和亲来维护。
温杳说这话时,晏宵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那似骄阳烈火一般灼灼燃烧的光。
这样熠熠生辉的眼睛呀,让他忍不住再次幻想,曾经叱咤沙场的长宁郡主,长发高束,手握红缨枪,脚踏照夜玉狮子时,是个什么模样。
意识到自己失态,晏宵笑了笑,朝温杳作揖:“郡主误会了。在下此番前来,是代陛下求娶……将军府的二娘子,云徽柔。且并非和亲,而是联姻。”
温杳一愣。
求娶云徽柔?
联姻?
“可是我大周,也从无联姻他国的先例。”温杳皱眉。
晏宵耸了耸肩。
谁让他家陛下对长宁郡主念念不忘呢。
既然得不到长宁郡主,那便娶一个和长宁郡主差不多的美人儿回家,也是不错的。
自从知道大周的镇国将军府多了一个和长宁郡主近乎一模一样的女娘后,陛下的眼睛都要冒光了。
甚至还提出十城换一女的荒唐想法。
他怎么劝都没有用,甚至还被新帝用全家人性命威胁。
晏宵知道,这新帝生气起来,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毕竟三朝元老他都能说杀就杀。
迫于无奈之下,晏宵只得带着使臣团和圣旨,再次来到大周求亲。
注意到四旁百姓吃瓜的眼神,晏宵笑笑:“在下先入宫拜见贵国陛下。”
而后跨上大马,带着使臣团离开。
天武帝听到这事儿以后,也是十分诧异。
毕竟联姻,他们大周还从未出现过。
关键是,这西凉皇帝竟然拿了边境十城和无数金银财宝来做聘礼。
晏宵见天武帝不说话,便开口道:“我家陛下说,若贵国觉得聘礼寒碜,他愿再加十城。”
而后拿出西凉堪舆图,将紧紧挨着大周的整片边境都划了进去。
天武帝:“???”
这西凉皇帝脑子秀逗了?
要知道,西凉边境有几道关口,可是最重要的防线啊——要不是这几道关口易守难攻,他们大周也不至于和西凉僵持这么多年。
现在为了区区一个女娘,他竟然愿意将这样的重要防线拱手相让?
这也太荒唐了吧。
天武帝思忖片刻后,淡淡开口:“我大周,从未有过联姻先例,小崇侯请回吧。”
晏宵垂眸。
他竟然拒绝了。
第99章 下嫁
大周史书记载,先帝在位时,看到百姓还在受战争所扰,曾立誓要大一统,要让天下百姓长乐安康,再不需要因战乱而颠沛流离。
可前朝皇帝早年挥霍国库,大兴土木,留给先帝一个国库空虚的大周。
先帝上位后励精图治,轻徭薄赋,总算在临终前将大周带回了鼎盛时期。
驾崩时,先帝将当时还是储君的天武帝召到床前,说现如今大周国库已经充盈,兵强马壮——他为天武帝扫平了内忧,一统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天武帝了。
天武帝含泪答应后,先帝咽了气。
于是天武帝上位后,一边大赦天下,一边开始派各大将领南征北战,开疆拓土。
历经一朝的修生养息,大周的兵力早已非西凉与南唐所能及。
遂这两国屡战屡败,两位皇帝干脆上了降书,自愿俯首称臣。
而天武帝也想着不能年年打仗,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于是有了现在的二国来朝,乃至求亲。
晏宵是知道天武帝的心思的,想着他们家皇帝提出这样荒唐又惊世骇俗的想法时,一心想要统一天下的天武帝会同意的吧。
可他竟然拒绝了。
这可是不费一兵一卒获取城池的绝佳机会诶。
晏宵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天武帝淡淡开口:“贵国的好意,寡人心领了。但这婚姻大事,寡人无权为他们做主。此事还需得问过那将军府的小女娘才行。”
“……”
感情是你怕人家不同意啊。
可你不是皇帝么。
这就又要提到神昭皇后了。
神昭皇后不排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也很支持自由恋爱。
于是在这基础上,神昭皇后定了一条律令。
大周所有的百姓,如果他们的长辈为他们订下了婚约,但被订下婚约的其中一方若不满意,是可以退婚的。
哪怕是一朝皇帝,也不能用婚姻来强行束缚两个人。
因为强扭的瓜不甜。
由于神昭皇后在开国时便解放了大周的思想,所以大周百姓,尤其是女娘们分外支持这自由恋爱。
于是一直延传至今。
晏宵离开皇宫后,便住进了驿站。
而西凉皇帝要求娶将军府义女,并愿意拿挨着大周边境的那一圈城池来做聘礼的事情,很快便传遍长安大街小巷。
所有人惊奇这西凉新帝荒唐的同时,也开始好奇云徽柔会不会嫁过去。
毕竟论身份,没有什么比一国之后更尊贵啦。
云徽柔也纠结。
在一夜思忖后,云徽柔入宫面见天武帝。
天武帝看着云徽柔的脸,下意识将她当成了温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