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瑾澜轻轻的晃动着团扇,“你看中了哪个?”
安阳面上浮起些许不好意思,“坐在最后一排穿白衫的,挨着水榭边上坐着穿蓝袍的,还有第一排坐在肃王世子身侧的。”
万瑾澜:“…!”
安阳觑她神色,羞恼道:“区区三个,何必大惊小怪。”
万瑾澜:行吧!你高兴就好。
最后一排穿白衫的,是武宁侯家的嫡幼子,长的唇红齿白,像个白面书生。
水榭边上的,面容倒是刚毅,五官立挺,身上有股他大哥万慕行身上的军人气质,这位好似是宫门口守大门的禁军,也时常在宫中走动,她见过几次,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第三位肃王世子身侧的,是太傅家的嫡孙。
“穿蓝衫的是哪家的?”万瑾澜观察了好一会,这位穿蓝衫的为人沉默寡言,在场这么多贵族子弟,待他并不亲近热络,显然家中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家。
实话不好听,但京都的贵族子弟,交友的阶层还是很分明的。
安阳拿团扇遮着嘴,小声说:“他是宁远伯府的,名为陈从柏,如今在御林军当差。”
提起宁远伯府,万瑾澜有了些印象,宁远伯府虽是没落的伯府,但宁远伯也只是空有爵位,在朝中并无官职,但宁远伯经商很有一手,她在西南时,宁远伯还曾去府上拜会过她父亲,年节时会送节礼。
安阳看中的这三家,宁远伯府有钱,太傅府清贵,武宁侯府简在帝心,总得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显然,万贵妃也用了不少心思。
其中太傅家的那位嫡孙周世安则时不时向安阳看来,那神色,啧啧。
万瑾澜用胳膊肘顶了定安阳,团扇遮着嘴,“他看你呢。”
周世安不光看,还端着一盘冰镇过的瓜果到了近前。
明明有些紧张,看起来却强自镇定。
“公主,万姑娘。”
安阳抬眸看他一眼,倒是让周世安更加紧张了。
万瑾澜偷偷一笑,“周公子坐呀,不必拘谨。”
园子里四面通透,年轻的男女聚在一起说话倒也不会被人说不守规矩。
周世安更拘谨了,不过还是坐下了。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安阳公主,“听闻公主爱看话本,我这里有书肆最新出的南阳先生的话本。”
周世安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放在了石桌上。
万瑾澜心中呦呵一声,还是有备而来呢。
安阳突然问道:“周公子在礼部当差,又在家中耳目目染,应当最是守礼,怎么会在私下送本公主东西,这岂不是私相授受?”
周世安脸色爆红,眸中慌乱,口不择言确是遵循着心中最真实的感想,“我,我只是想给公主送本书,没想那么多,且我是光明正大送的,怎么能算是私相授受?”
周世安越说越顺溜,擦了头上的汗,“公主若是嫌弃,我下次便再也不做了。”
安阳公主顺手拿起话本,嫣然笑道:“话本子我甚是喜欢,就收下了。”
周世安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日后再出什么话本,我一定买好托人给公主送进宫去。”
第59章 口舌之争
周世安本有些紧张,话说多了,便也自在多了。
他幼时随祖父进宫,每回参加宫宴,都能看见姝色无双骄傲明艳的安阳公主。
他性情内敛,不善交际,前些日子听到了贵妃放出的风声,心内按捺不住,便告知了母亲。今日来端王的庄子上听戏,还是母亲得了消息后告知他今日安阳公主也会来,他才鼓足了勇气来的。
安阳公主与周世安有不少话可聊,万瑾澜也是爱看话本子的人,三人凑在一起,对南阳先生好几个话本子里的故事说的是兴致盎然。
萧明环和万秋雨见三人说的热闹,给陈从柏使眼色,陈从柏无动于衷,似是没看到。
萧明环神色沉了沉,这位陈家公子,真是不好掌握,明明说好的,此时却无所作为。
萧明环有些恼怒,面色含笑的起身到了三人近前。
“看来是戏曲不好听,你们三个才会在这说的热闹,不知周兄你们在说什么?”
万瑾澜面色如常的笑说:“我们在说南阳先生的话本子里写的,一位一无所有的书生,娶得了世家大族的嫡女后平步青云,后成为朝廷重臣,最后这位大人的夫人娘家获罪,他毫不留情的将曾经对他帮助良多的贤妻休弃。”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攻于算计又凉薄无情狼心狗肺之人。”万瑾澜最后托着下巴看着萧明环总结道。
萧明环心中微妙,总觉得万瑾澜好像在意有所指的骂他。他难免又想起华严寺下的筹算,以及事后被公府和贵妃冷落许久的事。
他赶忙转移话题,“既然戏曲无趣,我还请了说书先生。”
周世安偷瞄安阳公主,腼腆又耿直的说道:“殿下尽管去招待别人,我看的话本和游记很多,可以单独说给公主听。”
萧明环:“……”
他温和有礼的又客套了几句,随即抬腿走了。
人走了,周世安期待的看着安阳公主,“公主想听什么类型的?我都可以说给公主听。”
安阳公主看着周世安,第一次正色的打量起了他,她发现,这位的“耿直”还是有些东西的,至少能瞬间把她三哥气走。
安阳公主这些年,一直没有可入眼的男子,有皇叔齐王这等俊美无俦的人在前,京中的世家子都被衬的如同“庸脂俗粉”,文弱的书生没有男子气概,她不喜欢。
若说相貌,她和母妃挑选出的三人中,还是陈从柏英武的长相更合她意,但母妃最不中意他,主要还是宁远伯府只富不贵,于后代无利。
她在宫中,也见过几次陈从柏,他都是在认真的执勤,穿着一身铠甲,很有些气势。
只可惜,这人好似对她没什么兴趣,连眼锋都不曾往这边落一下,她堂堂公主,也不屑去做热脸贴人的事。
而那位武宁侯家的嫡幼子,倒是时不时喵向京中另一位闺秀,显然对她是没什么意思的。
若要在北戎使者进京前定亲,眼前这位周公子也是一位很好的选择,至少他会想方设法的哄她笑,她也不讨厌他,至于男女之情,培养培养,成婚后应当是会有的吧。安阳公主摸着下巴如是想到。
贵族子弟们很会找乐子,觉得戏曲无趣,便组织起了投壶,投壶后安阳又组织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
鼓声停时,拿着花的人便要即兴作两句诗,作不出者,饮果酒一杯。
在场的男男女女皆参与了这个行酒令。
王明慧为何会有京都才女之名,还就是在这种行酒令上传出的才名。
今日万秋雨的运气格外不好,那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总是在鼓声停时落在她的手上。
她因为姿色上乘,梦好阁的妈妈为了培养她,还给她请过女夫子,不过学的都是风月之词,让她即兴咏花或咏其它物什,简直不要太为难她。就算她脑中有些词句,此时在这个场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怕哪里不合适被人笑话。
半个时辰,万秋雨就喝了七八杯果酒。
万秋雨不想再继续丢人,再加上想如厕,告了声抱歉便匆匆扶着丫鬟的手离去了。
萧明环笑道:“我这侧妃从前吃过些苦,于诗词一道不太擅长,但为人是再温婉知礼不过的。”
他如此说,倒是让人高看一眼。
晋王世子萧栩打趣道:“看的出来,你对你这位侧妃是再满意不过的。”
萧铮的世子妃康宁郡不知是何意的说道:“出身镇国公府的女子,哪会是没些本事的。”
“便是不近女色的齐王,也对瑾澜妹妹你青眼有加,还亲自求了太后娘娘赐婚。可见你们镇国公府的女儿,都是有本事的。”
话听着不像好话,且康宁郡主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在说好话的样子。
万瑾澜不知道康宁郡主是不是想报复她从前揍萧铮那几拳,正欲回嘴,安阳呛人的话就出来了。
“这满京都的女子可都比不上康宁郡主,瞧你多有本事,咱们风流倜傥的肃王世子都不敢再纳女子回府了,可见郡主你御夫有方。”
康宁郡主神色一滞,被噎住了。
她就是看不得端王宠爱侧妃的样子,尽管王明慧名声有瑕,还未进府,但他带着侧妃出来见客还表现的十分宠爱的样子还是招人眼。正室就是正室,侧室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家宅怎么会安宁?
万瑾澜被人指着鼻子说,怎么可能不还击?
安阳话落,她便笑着说道:“郡主一看就是平日太闲无事,不然怎么会听来那么多闲话,还在此处嚼舌根,你这般做派倒是像极了明明不通人语却总爱学长道短的…”
在康宁郡主喷火的眼神中,她含笑缓缓吐出两字,“鹦鹉。”
吵架,万瑾澜从不会输,可以说,她别的本事暂时不显,在同辈之间,口舌之上是从未输过。
康宁郡主怎么会听不出她在讽刺她是长舌妇,憋了一肚子火气,想继续争辨又觉得再争辩就落了下乘,她憋的那个难受啊!眼眶都红了。
第60章 打架
长廊之中,气氛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向来面上挂着三分笑的萧铮将手中酒杯一掷,酒杯咕噜噜从桌上滚到了地下。
他神色不善的看着安阳公主和万瑾澜,目光逡巡了一圈,将萧明环也算里头。
萧铮双手一掀,将他身前的桌子掀翻了,桌上的果盘点心盘摔了一地。
“你们明知她不善言辞,还合伙挤兑她,怎么着,是觉得我广陵王府没落了,看不起本世子?”
这番变故着实是让众人猝不及防。
萧铮说变脸就变脸,还直接掀桌,其面有酡红,神色看起来也不甚清明。
见萧铮冷着脸上前来,周世安拂袖而起,挡在了安阳公主身前,“世子此言差矣,分明是康宁郡主主动挑起争端,做了初一,便该想到十五…”
周世安义正辞严的想给萧铮讲道理,萧铮不听,手一挥,轻而易举的将周世安拂进水中了。
周世安不会水,在池子里扑腾着挣扎,萧明环赶忙着仆人下水去救。
安阳公主怒道:“借机耍酒疯是吧。”她端起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抽出腰间的软鞭对着萧铮一鞭子就下去了。
安阳自然是有分寸的,鞭子没朝头脸而去,而是打在了腰间,力道也不足。
康宁郡主对于萧铮给她出气的行为非常感动,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战团,对着安阳公主的发髻就扯了下去。
万瑾澜本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保持端庄体统的,但眼前的混乱不允许,今天这场面,也不能怂,她也不能让安阳吃亏,于是也撸着袖子上了。
两个时辰后,慈安宫中。
太后和齐王看着底下跪了一堆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世安和萧铮这两个落过水的,身上还没干透,看起来有些狼狈。
万瑾澜心中大呼糟糕,不知道在马车上重梳过的发髻现在看起来齐不齐整。
这个萧铮也是,打不过还要进宫告状,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还有,为什么萧沣这会儿会在慈安宫啊?
她的名声,她的面子…
万瑾澜垂着头,看起来跪的端正,却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地下去。
“皇祖母,你要给我做主,安阳公主和万家瑾澜一起挤兑孙儿的世子妃,我喝了些酒,忍不住才会动手。”
安阳气焰依旧嚣张,虽然衣衫有些凌乱,发髻也歪歪扭扭,“祖母,你别听他胡说,明明是康宁郡主挤兑瑾澜妹妹在先,还拿皇叔的婚事说事。”
安阳也是聪明的,知道将齐王叔扯出来,好让太后对她们没那么生气。
太后面色不虞,“行了,铮儿你日后少饮些酒,回府后禁足一月。”
“安阳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整日胡闹,哀家也罚你在皇庄禁足一月,另每日抄写佛经一个时辰。”
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看起来还算公平。
万瑾澜垂着头,等着自己的发落,却没想到,太后娘娘根本未曾罚她。
待众人离去后,太后看了眼萧沣说道:“本以为她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还有些小孩心性。”
萧沣不置可否,“年少鲜活,儿子觉得不错。”
太后点头说道:“你向来话不多,未来王妃若也是个沉闷寡言木讷规矩的,哀家反倒要担心了。”
“母后不必挂怀,这么多年,儿子自己一人照样好好的。”
萧沣神情冷淡,太后几欲张嘴,最后却说不出话来。
“时候不早了,儿子就出宫了。”
待萧沣高大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太后眼皮耷拉下来,沉沉的叹了声气,“这么多年,他还是在怨我。”
李嬷嬷安抚道:“比起从前,王爷能在慈安宫坐这么久可见娘娘和王爷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总归是亲生的母子,日后肯定会更好,心结不易解,来日方长,慢慢来。”
太后心中有隐忧,却不便宣之于口,坐在那里,身上有沉沉暮气散发,李嬷嬷看着,心口微酸。
万瑾澜这边在宫里虽未被太后娘娘处罚,但回到庄子上,还是被祖母教导了几句。
让万瑾澜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萧铮变化会这么大。明明幼时在宫中,他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翌日,老夫人便带着她去了广陵王在京郊的庄子上。
若是孙女打输了,广陵王府的门,老夫人就不登了,但她孙女和外孙女赢了啊,萧铮又是挨鞭子,又是落水,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
广陵王的病啊,也有半年了,也不见好转,时有恶化,到京郊的庄子上养身体已经有月余了。
再次见到广陵王妃,她接待起客人来,依旧是那个调调,阴阳怪气,神色不屑,语气轻慢,偶尔还会蹦出尖酸刻薄的话语。
饶是老夫人这种养气功夫到家的人,在回府后也被气的吃不下饭。
广陵王缠绵病榻,广陵王妃说怕将病气过了去,便不将王爷请出来见客了。
可以说,这一趟来王府的别庄,老夫人是吃了一肚子不痛快。
老夫人出入京中各家府邸,参加宴会无数,往来交际的各家夫人们,没有一个如广陵王妃这般连面子都不做的,毫无涵养。
“祖母消消气,广陵王妃母家获罪,唯一女儿又被嫁去了幽州,如今就算将京都所有权贵都得罪了,她也不在意。祖母和她生气,根本不值。”
老夫人突然有些理解昨个孙女和外孙女与广陵王府的人打起来的事了。
若换成她,年轻个几十岁,遇到广陵王妃这种,估计也会和她打起来,还得挠她脸的那种。
这广陵王府,上上下下都不正常的。
老夫人打定主意,日后非必要,绝不登广陵王府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