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王术就回来了,表示将消息传出去了。
现在到了晚间,萧沣竟然还没回来。
万瑾澜用过膳后,坐在炉边,时不时看一眼门口,心中担心萧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等到了亥时末,她坐不下去了,干脆披上大氅去找了李麻子。
让李麻子带路去蟒山。
李麻子和她一样,都用布斤将头脸包上,只露出双眼,凉州夜里的寒风刺骨到和凉州以东的地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些马匪对附近的地形极为清楚,路早就跑熟了。
今晚的月色落在黄土地上,足以让两人看清前方的路况。
大约小半个时辰,前方传来了马蹄声。
万瑾澜停下马,最后确定是萧沣一行人。
萧沣远远的看到她,距离近了才完全确定,不必问他就知晓,她是来找他的。
他的瑾澜,就是嘴硬心软的人,萧沣心中涌起热流。
若说这世上他坚定的认为不会背弃他的人,也只有她了。
等再次回到山寨里,夜已经深了。
众人用完饭食,聚在一起汇聚消息。
萧沣说道:“蟒山的情况和我们想的有所出入。”
万瑾澜洗耳恭听。
萧沣白日里去了一趟古阿镇的屯兵处,李大壮出面给营寨门口的守卫送了几瓶酒,再提及给亲人送些东西。
一番打听下来,才知晓营寨里的兵士在今早都开拔去北边的前线了,营地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只留守了少量的兵力。
与凉州接壤的北边的蛮子巴刹族和贺兰族这个时节反常的骚扰边城,萧沣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北边的游牧民族大多会选择七八月份南下抢掠,因为这个时节作物正好丰收,现在才过年节,还是寒冬腊月的时候,北边的雪都没化尽,路也难走,水草不丰茂,战马和牲畜经过一冬天的消耗都消瘦了不少,根本不利于南下抢掠,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就算知晓大魏如今正在内斗外,他们又凭什么觉得可以打赢凉州十几万大军?
万瑾澜听后说道:“那现在县上也就只剩几百县兵?”
“高副尉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们也可暂时将他放一边。”
萧沣点头道:“既然只有几百县兵,我们趁此时机大肆收揽流民,防止疫病蔓延。”
万瑾澜等了半天,都没听到蟒山怎么个特殊,直到人散了,二人回了屋,他一句话才惊到了她。
“蟒山内有一个铁矿,那群马匪只是为掩藏私下开采铁矿的障眼法。”
蟒山以长长的形似蛇状的山体脉络而得名蟒山。地处清原县和安县的交界处,因为臭名昭著的马匪,那条路普通百姓都不怎么走。
凉州的山地都光秃秃的,白日里想混进去难如登天,只能夜里进去探,所以今个他回来的这么晚。
萧沣很确定这座铁矿不在朝廷的管辖范围内。蟒山地处清源县,清原县又属赤乌郡,很难说州牧不知道这座铁矿的存在。
这座铁矿的存在,让两人颇觉得有些棘手。
如果要占地盘,首选自然是先将清源县拿下来了,可这座铁矿,郡守,或者州牧,根本就不会放弃,一个弄不好,就会形成大吃小的局面,而他们现在的根基小到可怜。
萧沣用手指抚平她的眉心,“不必担心,我们初来乍到,各方面都不了解,徐徐图之,心急不得。”
万瑾澜嗯了一声,随即将祛除疤痕的膏药涂在手臂上。
萧沣起身,神色颇为自然的将她后颈的衣裳拉下些,将肩头的刀疤涂抹上膏药,见她手上的冻疮已经下去了些,眉头松了松。
夜深了,萧沣又往火炉中加了煤炭,净了手后才上了榻。
他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快睡吧。”
万瑾澜没应声,闭上了眼。
自从离京后,两人几乎日日在一起,寒冬腊月的夜里互相依偎着,他不回来,她根本就没法入睡。
她心中复杂,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实则离开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后,她还是想找个人依赖。
万瑾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
随后他的胸膛贴了上来,一只手搭在她腰间,他的头也放在了她颈部,呼吸间让她头皮发麻。
“脖子痒,头离我远点。”她瓮声瓮气的,身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萧沣嘴角弯起浅浅的笑意,将头挪开后,放在她腰上的手却没有移开。
瑾澜真是嘴硬,夜里睡着睡着就会不自觉的紧贴着他,将他箍缠的紧紧的,现在倒是会保持距离了。
第114章 坏水
连着小半月,余良带着人去清源县内的三个路口设了施粥点,并有熬好的汤药。
陆陆续续的,共带回六百多人。
山寨内忙的热火朝天。
万瑾澜将后山的空地划分出了区域,将人都安排到了北边最里侧,而训练的青壮靠着山道口,索性近二百亩的地方,空间够用,又专门铺平了一片演武场,设了正规的箭靶。
每日需要耗费不少药材、煤炭还有粮食,万瑾澜算了算账,她们手中的银钱可以支撑一年多,但一年后,就得为银钱发愁了。
在此期间,众人又得到消息,来送军饷军粮的竟然是三皇子萧明环。
押运粮草的朝廷车队已经进了凉州境内,三皇子萧明环的名头传的沸沸扬扬。
凉州四郡,从西到东与北蛮的边境线拉的很长,贺兰族和巴刹族如今主要攻击甘州郡和金泉郡的边城。萧明环和一千禁军刚入凉州郡内,要将粮草补给运到金泉和甘州,还需要不短的时日。
此时房中只有万瑾澜和萧沣二人,两人难得在一起用个午膳。
用过膳后,她拿起舆图,指着宜新县、清源县、安县的位置,看向萧沣,“本来我是真的不想抢军饷的,但来送军饷的人是萧明环,又真的不想他来凉州捞功。”
萧明环既然能将这差事捞到手,至少说明皇帝现在是重用他的,就是不知道真重用还是假重用了。
也不知道“尸骨无存”的顺王如何了,广陵王被肃王擒获,应当会押回京都。
凉州是天高皇帝远,对外头的局势,终究是闭塞了些。
萧沣看着她,眼睫轻掀,“你和萧明环有过节?”
万瑾澜顿了顿,“他曾经算计我想娶我算不算过节?”
萧沣的面部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眼睫低垂时有幽光滑过。
沉吟半晌后他道:“我们不如借力打力。”
万瑾澜一愣,“怎么借?”
萧沣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中蟒山的位置上。
万瑾澜眼睛一亮。
是啊是啊。
蟒山内的铁矿是个香饽饽,但对于没有根基的他们来讲,也是烫手山芋,稍不注意就会将自己烫的尸骨无存。最主要的是,在清源县内,会让他们投鼠忌器。
带着一千禁军来的萧明环若是被蟒山的马匪抢了,萧明环会咽下这口气吗?
他若坚持要出这口气带着一千禁军去剿匪、将被抢的军饷物资抢回来,势必会和蟒山背后真正的主人对上。
他们也能借机看清蟒山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至于萧明环和凉州的地头蛇对上会是什么结果,关他们什么事呢?
万瑾澜几乎是喜笑颜开。
“那军饷我们是真抢还是假抢?”她们手里的银子未来也不够用啊。
萧沣道:“这次我们不能露面,饷银和粮草暂时不能动,这事,还得王术来办。”
二人去了书房,没一会儿,小花就把夏风和王术、李大壮叫了进来。
李大壮被吩咐带着熟悉路况的马匪去勘察萧明环和禁军的状况。
王术去赌坊设法挑唆蟒山吴当家的小舅子。
吴当家的这群马匪守着蟒山,偶尔会去劫掠村里,就是为了给铁矿打掩护,让人避着那片走。
吴当家的小舅子彭林近半年来沉迷赌博,王术认识赌坊里的管事,知道他最近输了不少,还还不起。
彭林自己不争气,吴当家的平日里只管守好蟒山内的铁矿,偶尔带着马匪出去劫掠一番震慑周边,对这小舅子算是放任自流。
夏风看向萧沣:“东家,你上次夜里进了蟒山内,那些马匪是用来做矿工的吗?”
萧沣知晓他是想问,是不是所有马匪都知道他们守着的是铁矿。
萧沣微微点头,“恐怕是,夜里挖矿的动静大,不然我也不会知晓里头有猫腻,进而深入内部查探。”
那群马匪长期守在外围,日日宿在那,怎么会听不到里头的动静?
夏风皱起眉,“这就不好办了。”
如果那群马匪沆瀣一气,彭林怎么用的动他们?
萧沣说道:“以利诱之。”
夏风眼睛一转,勾勾手让王术过来听。
一番话后,万瑾澜呵呵一笑,“你这一肚子坏水,可真不像个读书人。”
夏风脸有些红。
王术立挺夏风,说道:“我父亲也是读书人,他就是太老实了才会那么穷,冬日里才会为了给我搞一口吃的掉下河冻死。方法不管多卑鄙,管用就行。”
夏风有些恼,“你才卑鄙!”狗头军师到底会不会说话?
万瑾澜和李大壮哈哈一笑,王术缩了缩脖子,身上那点书生气立马变的有些猥琐。
古阿镇上一家名叫长乐坊的妓院后相连的两处院落里,坐在赌桌上两日两夜没睡眼睛充血的彭林被人从后门扔了出去。
“姓彭的,想再来玩,把之前欠的账还了!”
彭林扶着地爬起身,眼神凶狠,“你们知道我姐夫是谁吗!”
将他扔出来的那人呸道:“你把你姐夫搬来都没用,以前不是没给过你面子,你的面子早就用完了!识相的就回去筹钱!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后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上后,彭林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一瘸一拐的往镇上的家里走。
还没走出巷子,本来就头昏脑胀的彭林被从天而降的麻袋套住了。
黑暗之中,王术和李麻子几人蒙着脸将彭林抬到了这片居民区后的密林中。
先是一通拳打脚踢,彭林惨叫连连,由刚开始愤怒的咒骂变成求饶。
“壮士饶命,我姐夫是…”
王术将他的话接了过来,“我们长乐坊的东家知道你姐夫是谁,别天天用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你姐夫本来就不管你,要是管你,你怎么会没银子!”
王术说完,手中的棒子落了下去,“你欠了我们东家多少银子,既然要不回来,不如做了你!”
彭林心下大惊,在一棒又一棒下屁滚尿流。
“我还,我还!我肯定还!”
王术的棒子停了。
“我们东家给你指了条明路,最近朝廷的人要来送军饷军粮,你要是能抢来,把我们东家的账还了,日后就还是朋友。”
彭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以前在赌坊听到过风声,可朝廷的东西,哪那么好抢?
“我单枪匹马,抢军饷是死路一条。”
李麻子一脚踹了上去,粗声粗气的说道:“你是不是蠢!姓吴的不管你,你不会拉上他手下的兄弟一起干,抢到手后栽赃到蟒山,把银子还给我们东家后,你们分了账要么躲起来,要么远走高飞!”
麻袋里的彭林眼睛那是噌的一亮!
是啊是啊。
他曾经动过劫军饷的心思,可是他手中没人。
如果干完就跑,还能将摊子甩出去,他姐夫手下的兄弟看在银子的份上,肯定会跟着他干!
第115章 上钩
李麻子和王术几人见被套着麻袋的彭林躺在地下不动弹,也不再挣扎了,怕人被打出啥毛病了,又试探性的踹了一脚。
彭林动了动身子,“让你们县令给我朝廷禁军押送粮草的行动路线,这活,我干了,回去告诉你们县令,事成后,我把账还清,他得负责我的安全。”
王术听到这话心中一惊。
他属实没想到,长乐坊的背后东家竟然是清源县县令。
王术狠狠踹他一脚,“不该说的话别说!我们东家已经给你想好了埋伏的地点,飞鹰口,朝廷押送物资的人一定会经过那里,只要你在飞鹰口上方埋伏好,用巨石堆将禁军车队截断,这事保准万无一失。”
接着,王术还将几人给彭林规划好的万无一失的栽赃路线和逃跑路线说的清清楚楚。
彭林越听越心惊。
末了,王术拍拍他的头,“等风声过去,朝廷的人走了,我们东家会让你过的比从前更快活。”
彭林听着几人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敢将麻袋取下来。
张望一圈,知道自己在哪后,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了一嘴,随即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暗中,李麻子远远的跟着他。
翌日,后山焚烧了八具尸体,都是抗不过去风寒死了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
李富贵夜里就住在山寨里,每天忙忙碌碌,配药熬药,嘱咐所有人都将入口的东西用沸水煮过一遍,山寨和后山中男女老少都戴着面巾,空气中燃烧着苍术和艾叶的味道。
刘郎中本来就是山寨里的郎中,跟在比他年轻几岁的李富贵身边,倒还学了不少东西。
最先跟随他们的流民,大部分已经痊愈了,万瑾澜又从中挑选出六十多个青壮,和之前那批人一起训练体能,她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就从马匪中挑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做教头。
万瑾澜和萧沣立在土坡上,看着近一百多的训练,如今这群人,除了马匪的悍勇,也只能被称作乌合之众罢了。
萧沣看见张宝泉神似的“射术”,嘴角微微抽搐,明明视线和箭矢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却能神奇的射中靶心。
万瑾澜说道:“我们可用的人还是太少,得有专门练兵之人。”
现在练,也就是练体能,这几个马匪教头能教会人使用长枪长刀对战,要是对上精兵,只有挨打溃逃的份。
萧沣说道:“我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万瑾澜侧头看向他,思索半晌,灵光一闪,“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除了流放到凉州的罪臣,恐怕也没别的了。”
萧沣眸中隐隐含笑,“瑾澜之聪慧,甚合我意。”
万瑾澜冷哼一声,“我觉得你在白日做梦。”
“你曾经为皇帝办了那么多案子,那些罪臣不是斩首就是抄家流放了,就算你想让别人为我们效力,也是没门。”
嘴上虽是如此说,万瑾澜还是问道:“你说的是谁?”
萧沣:“前任兵部尚书庶子魏贤,曾任禁军都教头,擅长布阵和枪棒。”
万瑾澜出身将门,对军中的各类职位尚算了解。
都教头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练兵的,官职甚至比不上在清源县屯兵的校尉,因为教头一职只管练兵,没有兵权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