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瑾澜欲问萧念深是否知晓时,隐隐约约的,她听到隐有鸟鸣声传来。
她面色一变,将大氅褪下扔向吴烨,推开窗子一个翻身跃了出去。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想办法抹除痕迹。”
匆匆留下这句话她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吴烨心神电转间想起什么,忙将大氅放回室内的柜中,见地上的水渍,迅速出门在外淋了片刻雨,将木履在雨中踩湿,随即进屋踩了一通。
等忙活完,出门立在屋檐下心在胸腔内发出“咚咚”的声响时,院门被推开,撑着伞的雨萧念深带着护卫小厮走了进来。
吴烨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用着如往常的态度般不冷不热的问道:“世子怎得又返回来了?”
萧念深并不言语,径直进了堂屋,见正堂地面一片狼藉,水印很多,他微微眯起眼,又推开了内室的门,见多宝阁上的东西落了一地,根本无处下脚。
吴烨心跳得厉害,手在袖中攥紧,“世子到底又来做什么的?”
萧念深并未说话,而是将与正堂相连的两间屋子都看了一遍,片刻后,有护卫来禀,说雨势太大,院落周遭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万瑾澜穿着一身劲装,对逃命的姿势已经非常熟练,翻起墙来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又下着雨,就算留下些许痕迹,也会很难寻。
既然已经知晓父亲的死和肃王妃裴氏脱不了干系,她当然要趁机将仇报了。
于松见她马不停蹄的往肃王府的方向去,也知晓了她是去要做什么。
“主子,此事让属下来就好,你先出城去。”
万瑾澜摇头,不亲眼所见裴氏闭眼,她不安心。
此时的萧念深可万万没想到有人奔着肃王府去要杀她母亲,他一心正怀疑着吴烨是否已经和京都的人联络上想要离开他。
吴烨在成为他的人后有偷偷离开他的先例,被他追了回来。
这些日子在王府因为萧启闹的很不愉快,吴烨多次提出想出去住的请求。他今日才将人安顿好,前脚离去,后脚便有负责盯着吴烨的人报信,吴烨将院门关闭,而房内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他冒雨带着人一路赶回,将院落周遭围住,里里外外查了一遍,除了正堂中的水迹,倒也没有别的可疑。
吴烨冷着脸将所有人都挥退,在外院守着,门闭合后,他握着吴烨还在颤抖的手,“子安,你我如今的关系,我想你应当不会再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来。”
他定定的看着吴烨,目光让吴烨几欲作呕。
吴烨避开眼去,却被萧念深强行捏住了下巴。
吴烨恶心于萧念深对他不一样的感情,却也放下心来。
他自己深陷泥泞,却不想和他同样狼狈的万瑾澜被萧念深所察。
他垂下眼眸,强迫自己显现出服软的意思,“世子知晓我要的什么,只要做到,子安不会离开世子。”
萧念深眸中露出些许满意之色,话锋一转问道:“子安屋内的水迹从何而来?”
吴烨早就做好了会被问水迹的准备,萧念深看似措手不及的问题,他却并没有惊慌。
吴烨转过身去,语气低沉,“子安先前觉得,这样活着不如一死了之,可在扯纱帘时却半晌没将其扯下,子安心想,或许上天不忍我这样吊死,我便又打开门在院中任雨淋,若是得了风寒…”
萧念深捂住他的嘴,眸中露出愧意,“是我将你逼的紧了。”
吴烨出了一口气,“世子不必担忧,只要世子给子安想要的,子安就不会离开。”
二人你来我往之时,万瑾澜在雨夜中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肃王府,此时裴氏已经睡下。
万瑾澜一刀封喉,裴氏甚至没发出丝毫声响,外头守夜的丫头在迷烟的作用下睡的正鼾。
首犯裴氏已死,最晚明早裴氏的死讯就会传出,她和于松最佳的离开晋阳城的机会就在今夜。
二人进城都是从晋阳东南角的城墙潜入的,飞虎爪扔向两丈高的城楼上,二人可在几个呼吸间潜出。
翌日清晨,裴氏被发现身亡时,万瑾澜和于松已经离晋阳六十里远。
第129章 再遇陆原
晋阳城,肃王府内,此时萧启的哭声震天。
萧念深面色也极难看。
他虽对母妃偏爱弟弟的行为不满,却也没想过一夜过去会突然失去母亲。
她母亲的寝房中干净到除了已经干巴的水泥印记,再也没有别的线索。
肃王妃身死的消息已发往前线,萧念深身为肃王世子,有权封锁晋阳城并将在各个关卡搜查凶手。
然而凶手是谁都不清楚,找到凶手的难度自然是很大。
他心中隐有怀疑对象,却又没有证据佐证。
而听到裴氏身死消息的吴烨真是大吃一惊,难免想到昨夜突然出现在他房中的万瑾澜。
万瑾澜和于松马不停蹄的出了晋阳城范围,一路往凉州的方向去。
三月末,即使大魏的西北边,也都有了明显的春意。
万瑾澜和于松这一路很少走官道,最常借宿在荒郊野岭的乡里。
此时距凉州也不过两日的路程了。
一处山脚下的村落中,于松去农家买粗饼子干粮了,万瑾澜正看着马儿喂草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响。
万瑾澜浑身一阵,瞬间警惕。
她将马绳拴在树上,拐回村去找于松。
“你可听到刚才的声响了?”
于松点头,却不明所以。
万瑾澜从怀中拿出火器,“是这个的声音。”
她很确定!
当初殷文曾说,陆原是萧沣的舅父,这种火器的声响独一无二,她瞬间就想起了陆原。
于松见过她拿出火器摩挲,还问过几句,不过对这东西的声响和威力一无所知。
二人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赶去,走了半里地,在一片枯黄中泛着绿意的胡杨林中伏下身子往不远处眺望。
胡杨林中有一片血迹,两人见此处无人,追踪着血迹的方向而去。
小半柱香过去,在一片岩石后探出头来,见前方干涸的沙地中,一行三人正在围攻一人,她认了片刻就认出被围攻的正是殷文。
万瑾澜掏出机弩,瞅准时机射出一箭。
殷文一脸血,右眼都是肿胀发紫的,拳头的力气一拳比一拳小,在他绝望之时,围攻他的一人突然倒地,随即有两人突然出现。
不过半晌,三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万瑾澜脸上的红色胎记太过显目,殷文一下就认出了万瑾澜。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还望小兄弟可以去救救陆叔。”殷文喘息着指着后侧的方向。
万瑾澜取出长钉后道:“带路。”
殷文诧异,他怎么记得这位小兄弟是个男哑巴?怎么现在听起来,竟是个小娘子的声音。
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救陆叔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一路追踪着地上的痕迹,没找到人,却迎来了一行六人的黑衣人。
这行人的身手虽比不上暗卫,却比一般的护卫要厉害的多,出手各个狠辣。
于松这一路上除了爬房顶爬趴窗探查情况,都没发挥过真正的实力,现下这一群人,可算是又让他的血液再次沸腾了起来。
等解决完这一批人,又在山坳里徘徊了半个时辰,可算是在山窝窝里找到了陆原。
一个土洞外长着一片矮矮的红柳树,将洞口遮挡的很严实,若非呼噜声,两人也发现不了此处有人。
万瑾澜是真的佩服,陆老头竟然能在这种时候睡着。
陆原听到三人走路发出的动静,瞬间惊醒,手中握着的火器下意识瞄准了万瑾澜。
万瑾澜瞬间心惊肉跳,
“陆叔,是我们。”
殷文赶忙出声。
他已经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可不想被误杀了。
陆原出了一口气,将面颊上的土拂拭干净。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麻布长衫,额际飘荡着几缕灰白的头发,身上有血迹,不过行走间倒是无碍。
陆原不得不服自己真的老了,竟然在躲藏的过程中睡着了。
万瑾澜适时出声:“陆叔,你还记得我吗?”
一行人怕后续还会有追踪的匪徒,边说边往西边的小路行去。
陆原虽没有在第一眼认出他,却在她开口后恍然。
他问道:“他人呢?”
万瑾澜知道他问的是萧沣,毕竟陆原对殷文说过他是萧沣的舅父。
虽不知真假,但有几月前的一面之缘,她本能的相信陆原并没有害她二人之心。
万瑾澜回道:“他在凉州。”
她离开一个多月近两月,也不知道她们的土匪窝现在怎么样了。
陆原点点头,“此行老朽也是去凉州的,倒是要劳烦你护送一二了。”
万瑾澜一笑:“陆叔客气了,你于我和夫君有救命之恩,再说我本也同路,当不得一句劳烦。”
她话音一转,问的直接,“不知陆叔是去凉州做何的?瑾澜还有不解,望陆叔可给瑾澜解惑,听殷兄说您是我夫君的舅父,为何瑾澜和夫君从前竟不知晓?”
一旁的殷闻皱眉,已经从万瑾澜的话语中知晓了万瑾澜和萧沣的关系,二人不是兄弟,而是夫妻。
万瑾澜觑他表情,抱拳说道:“还望殷兄见谅,当初情况危急,我与夫君二人不敢对你报之信任,待到了凉州,我和夫君二人定向你喝酒赔罪,直至你消气。”
殷文虚虚将她一拂,“夫人不必介怀,殷某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两人一来一往后,陆原才唏嘘的说道:“这个中事现在不便说,待到了凉州再说不迟。我儿在凉州,如今世道要乱了,老朽去投奔他,便让殷文冒险送了老朽一呈,却没想到,差点连累他丧命。”
万瑾澜一笑:“那瑾澜便厚颜喊您一声舅父了。”
当初在山中那一遭让她看的清清楚楚,陆原是个能人,不然其余几个陆家人不会想要活捉他。
如今她和萧沣要什么没什么,她当然得觍着脸叫舅父了。
况且比起上次见时陆叔阴沉决绝的模样,这次再见,她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那些不好的情绪。
陆原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她这声“舅父”。
等于松将马从村子里带出来时,万瑾澜已然知道了追杀陆原的是哪股势力。
在舅父的寥寥数语中她知晓了舅父的侄女陆莘所嫁的夫家投了陈家,这个陈是陈淑妃的陈。
陈家想要陆原打造一批火器,火器最核心的技术掌握在陆原手中,他们自然不希望他脱离掌控。
第130章 同意
殷文护送陆原去凉州,自然不是只有他一人,不过在陈家的打手找到他的踪迹后,殷文便护着他引开了打手,商队依然按照正常的路线往西去。
“殷兄,你的父母妻儿都在何处?”
万瑾澜和于松一路从并州向西,也听闻了不少消息,皇帝血脉不正的消息传至大江南北,又因建安帝这些年属实杀了不少人,不乏有心怀不轨之辈趁机传出建安帝残暴不仁的流言。
肃王造反造的轰轰烈烈,朝廷久平不下,各州郡难免心怀鬼胎。
万瑾澜和于松从并州而出,一路途径司州、雍州,乡里征召兵卒的比比皆是,百姓怨声载道。
如果不是当地的军官心怀二意,为何会大肆征兵?
世道马上就要乱了,殷文护送陆原来凉州,这一趟本就生死未卜,自己的父母妻儿又如何安置?
殷文道:“夫人不必担心,我父母妻儿都混迹在另一支商队中,商队中打手众多,一路又走的官道,应当无碍。”
殷文虽是如此说,但心中难免还是担忧。
直到一行六人入了凉州境内,殷文远远的亲眼看到父母妻儿好好的进入了客栈,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通过几日的相处,陆原对万瑾澜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亲近了很多。
陆原在于松和殷文去买吃食时问起了太后生前的状况。
万瑾澜其实并不确定陆原到底和太后有没有亲缘关系,试探的问道:“我婆母的闺名舅父可还记得?”
陆原颇有些无语的看着她,对这位甥媳也是佩服。
为了火器,嘴上为攀亲称呼他为舅父,实际上对他的身份始终抱有怀疑。
万瑾澜被他的眼神看到脸皮微烧,讪讪的把烤好的小瓦雀递给他,颇有些狗腿的说道你:“舅父请用。”
瓦雀肉虽少,但烤熟后加上少许盐就异常美味,她如今烤瓦雀的手艺经过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锻炼,有了长足的进步。
陆原并未拒绝她的好意,不过在吃之前还是回应了她的话,让万瑾澜安了心。
“家妹名为宋嫣,本该叫做陆萱,老夫初遇你夫妻二人时,你头上所戴的木簪是从前我所送于她的。”
万瑾澜一怔,太后的名讳就是宋嫣,这老头没认错人。她随即从腰间贴身缝制的口袋中拿出那支木簪,“可是这支?”
陆原接过后,摩挲着簪子,看着簪体光滑油亮,目露怀念的点了点头。
电光火石之间,万瑾澜一震,“舅父可是要去往赤乌郡,找陆彦陆县令?”
“陆彦应是舅父的子嗣,也是我与夫君的表兄了!”
当初她和萧沣初入凉州时还商议过要不要去投奔陆彦。
从前她没有把陆原和陆彦联想到一处,现在想想,好像错失了许多。
见陆原点头,万瑾澜道:“舅父,实不相瞒,流放之时我就知道了陆彦表兄的名字,是婆母给我和夫君留的后手,不过我二人谨慎,并未去桦县投奔他。”
陆原吃着瓦雀肉,万瑾澜翻了翻手中的这一串,见也熟透了,用手撕下一条细腿塞进口中,烫,但真的好香。
万瑾澜对陆原很好奇,不知道为什么陆彦远在凉州,他的儿媳孙儿却没跟在身边。
陆原速度很快的吃下瓦雀肉,抹了抹嘴后说道:“你们没先去投奔也他是对的,我这儿子,休妻后娶了新妇便把儿媳和孙儿都送回来了。”
万瑾澜目瞪口呆。
难道太后是看在亲缘的关系上才将陆彦视作自己人?
见她的模样,陆原不欲诋毁自己儿子,也不想说自己死去的前儿媳是个极为善妒的人,补充了一句:“我儿后娶的这个听说脾气极大,和李家有些亲缘关系,将他管束的极为严格,你二人若是投奔了他,难免有可能会暴露。”
基于此点,陆原才说万瑾澜二人没先去投奔陆彦是对的。
舅父的寥寥几语让万瑾澜对陆彦有了个初步的印象,喜新厌旧?夫纲不振、惧内?
既然舅父都说陆彦后娶的这个对他管束极为严格,那陆彦把前妻和儿子送回老家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