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漫天瓢泼的大雨中,她看到朗枫深红色的血蔓延成无数条溪流蜿蜒。
她好像失了灵魂一般,呆呆地望着他。
直到她看到漆黑一片的校园里,妈妈从朗枫事故的同一栋教学楼冲出来,嘴里嚷嚷着,“对面…对面天台的人是谁…闪光灯…”
对面天台有人吗?
有人目睹了事故的全过程吗?
朗苏僵硬地挪动着脚步,向对面教学楼跑去,她步履踉跄地一路跑上了天台,可天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她只捡到了那颗星星发夹。
当年的暴雨之后,学校全面停电,所有的监控失效,没有证据,没有目击,朗枫被判定成了自杀。
可是这到底是事故…还是自杀…
大概只有这个发夹的主人知道了…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她抱着这个希望找了五年,还是没能找到。
……
直到那天。
那天是哥哥朗枫离开五年的忌日。
梦中,她来到了一片蔚蓝的海岸。
漆黑的夜空之下,深蓝色的海水翻涌着闪着光的浪花,海浪一下下拍打沙滩。
潮湿的海风拂面而来,温柔又带着些凉意。
她站在岸边,海浪涌上沙滩又褪去。
留下了独一无二的痕迹。
……
朗苏的面前出现了一行行闪光的文字。
“这里是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
“梦境世界有三条规则……”
海浪潮起潮退。
拂过沙滩幻化出不同的文字。
“你的目的是你在现实世界的最后一个想法。你获得的梦境权利名为‘物’。”
……
与此同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她带着疑惑,穿过了这道墙。
突如其来的刺眼白光晃得她闭上眼睛。
她再次睁眼,又是那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她知道这是朗枫出事的那个夜晚。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她看到朗枫坠落在了她的面前。
像是惊雷,又像是炸弹。
那一刻,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大雨倾盆而下。
可在那之后,时光似乎开始倒转,她眼看着雨滴一颗颗向上升腾,记忆也在倒退。
等她再次睁眼,就是百天之前。
高三百日誓师的那天。
她终于渐渐接受了这是梦境的事实。
而她的梦境目的,是她在现实的最后一个想法。
——她想找到当年在对面天台的人。
同时,她很快就发现,除了她,还有别人也进到了梦里。
——言北和余沐沐。
余沐沐很明显,行为和当年完全不同。当年她和朗枫根本就没有一点交集,但这一次,她竟然每天都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而她发现言北穿进来,也是注意到他和朗枫的接触变密切了。不仅如此,他还阻止了朗枫的第一次手指骨折。
朗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穿进梦里,只希望他们不要影响她找到当年的真相。
至于她的梦境权利,“物”。
她的三次机会已经全部用完了。
第一次是在舞会那天。
她知道朗枫那天会受伤,于是一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黑暗中,她亲眼看到妈妈伸手重重地推向了朗枫。
朗苏试图拉住她,用了些力气,两人步履都有些不稳,然后妈妈没站稳,竟然又向前推了朗枫一次。
慌张中,朗苏怕她继续伤害他,在无意间发动了梦境权利,把她给移动到了离朗枫很远的位置。
所以言北才会抓空。
她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物”的含义,竟然是移动物体。
而她的代价是瞬间难以行动,导致重心不稳,她即刻就摔倒在地,不过还好没有受严重的伤势。
黑暗中,也没有人发现当晚的异常。
朗苏能猜到妈妈为什么想推朗枫。
他们家是钢琴世家,爸爸表面上对她温柔,对朗枫严格,但实际上这却是看重朗枫,不在意她的意思。
所以妈妈始终希望她能在钢琴上赢过朗枫,夺得她爸爸的欢心,在家里获得关注和地位。
但这些对她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第二次使用“物”,是用在星星发夹上。
她刚进入梦境的那天,就在人群中看到余沐沐带了发夹,和她在天台上捡到的那个很像。
可当时距离太远,她也没能确认,等她再去找她问的时候,余沐沐却说已经弄丢了。
难道把发夹丢在天台上的人不是她?
或者是她看错了?
等她再次见到那个发夹,就是她作为值周生去高三检查卫生的那天。
余沐沐又戴了星星发夹,她想看得清晰些,就用权利将自己手中的黑色发卡和她的星星发夹换了,然后她便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最后一次使用,是用在朗枫的录取通知书上。
朗枫骨折后,爸爸在家下令翻他的东西,枕头被掀起的一刻,她看到了那张录取通知书,立即移动了它。
然而这次的代价很重,她瞬间不能移动,此时却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她,她重重地摔倒在书架上,被书架顶层掉落的玻璃奖杯砸晕,一直到这次梦境结束还没有醒来。
可直到这次梦醒,她的梦境目的还是没有实现,她还是没能找到真相。
或许只有等到梦境的事发当天,她才能知道对面天台上那个人到底是谁,到底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而她只有一件事情想不清楚。
每次他们刚进到梦里,都是朗枫出事的当时,但接下来就会回到上次他们离开梦境的时刻。
究竟是谁逆转了时间。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来自言北。
“喂,朗苏吗?”电话那头是言北的声音。
“嗯。”朗苏有些犹豫,“你找我什么事?”
朗苏不知道言北这个电话是为何而来,但她能猜到一定和梦中发生的事情有关。
“朗苏,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你和我们家的关系了?”言北问得很直白。
他从梦中朗苏看他眼神躲闪时,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且之后朗枫开玩笑说让她当他妹妹,她也没有拒绝。
不过朗苏没想到言北会这么开门见山,难道他已经查到了?
当年朗枫出事之后,她偷偷去修复了朗枫的手机,看到他手机里存了一张亲属关系的鉴定报告书,写明了言北和她有亲属关系。
算来她在梦中已经昏迷了有几天了,那张报告书的测试时间就是在那附近。
“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爸爸,和我妈…”她试探着问道。
言北“嗯”了一声,继续开口:
“嗯,不过,可能是有些误会。”
“不是我爸,是我叔叔。朗枫当年,可能也误会这件事了…”
“有时间的话,等天亮了以后见一面吧。”
……
三个小时之后。
朗苏、言北、言北爸爸三个人聚在了咖啡厅,余沐沐坐在不远处的位置默默观察着。
沉默过后,言北爸爸轻轻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朗苏,我听说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他缓了缓,语气又凝重了几分:“其实,我五年前就想和你们说这件事了。当年你哥哥朗枫出事以后,你妈妈精神一直不太正常,我怕刺激到她,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了。”
朗苏的指尖不自觉地凉了凉,面色略显苍白,但还算是保持着姿态稳定,神色自若,直到她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朗苏,其实你是我的双胞胎哥哥言桦,也就是言北叔叔的孩子。那时候你妈妈刚刚怀孕,你亲生父亲他就出车祸去世了,之后你妈妈带着你嫁给了你现在的爸爸。”
叔叔?车祸?去世?
这几个词重重砸在朗苏耳畔,嗡嗡作响,她的表情渐渐僵硬,喃喃地重复道:“去…世了?”
言北爸爸的神色沉痛不已:“嗯,他在23年前出车祸,去世了。”
是完全预料之外的答案,朗苏有些愣怔,她沉浸在震惊中,生涩地扯了扯嘴角,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在无限绵长的静谧之后,言北爸爸望着朗苏,眉眼间满是遗憾和悲伤,他的声音哽咽了不少,缓缓开口。
“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家的孩子,如果你想回来,我们随时都欢迎你…”
……
谈话结束之后,言北和余沐沐回到了家中,两人都有些沉默。
言北怎么也没想到,朗枫当年疏远他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他竟然是为了他,因为担心破坏他家的关系。所以朗枫才一直自己憋着这件事,疏远了所有人吗…
他当年明明察觉到了朗枫的异常,可是却没有在意。绵延不绝的后悔蔓延在心间,言北有些承受不住,下颌线条越绷越紧。
而且他在梦境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就当没他这个朋友”。
他怎么会说这句话呢…
他们是不是再也进不去那个梦了。
只要想到这点,就仿佛有把钝刀,在一下下切割着他的心脏,自责袭来,言北闭上眼,呼吸急促了几分,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余沐沐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她拍拍他的肩膀,柔声提议:“言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进到梦里,是我们在现实相认的时候。
“你和我说,你也在梦里,和我一起。”
“也许在现实相认,就是再次进入梦境的钥匙呢。”
“你不是猜测,朗苏也是从现实穿进梦里的吗,我们要不要试一试…问问朗苏?”
……
言北点点头,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给朗苏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
言北沉声开口,带着些暗哑:“朗苏,关于那个梦。”
朗苏似是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的声音轻轻的,接过了他的话:“嗯,你和余沐沐也在那个梦里吗?我也是…”
但朗苏没想到的是,她的话音刚落,所有人再次穿进了梦境。
身体越来越沉,又越来越轻。
紧接着是无休止的旋转与眩晕。
突如其来的刺眼白光闪过,似闪电般猛地打亮了漆黑的夜空。
再次睁眼时,眼前是难以辨认的黑。
……
又是这个雨夜,这个时刻。
朗苏眼看着朗枫又一次坠落在她的眼前。
紧接着,时空再次倒流。
第70章 、淋湿
◎我们这次救下他,好不好◎
言北这次终于确认了。
原来真的是在现实相认就会重回梦境。
等他再次睁眼时,先是朗枫出事的当晚,他听到了那声巨响,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然后他眼看着时光缓缓倒流。
又回到了上次梦醒的地方,那个雨天。
如今天空阴沉,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绵密不绝地从天而降,打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之上,空气蔓延着压抑。
言北的眼前就是朗枫,他沉默地蹲在地上,被雨淋湿的地面上铺满了他的书本,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一本接着一本捡。
原本能再次回到梦中,再次见到朗枫,言北还觉得欣慰,眼眶不自觉地发胀。
可当他看到朗枫在雨中淋得浑身湿透,手上缠着纱布,却还在别别扭扭不说话的样子,
所有的欣喜,心疼,愧疚,悔恨全都化为了不明的情绪。
一股难以克制的怒气猛地涌上心头。
言北扔掉了手中的雨伞,一把抓起朗枫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潜藏多年的情绪就这么爆发出来,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朗枫你就这么幼稚是吗?你就是为了这个事要和我绝交?”
他藏着怒火的声音敲击在雨夜,和轰鸣的雨声雷声混合在一起。
“言北,你tm是什么精神分裂吗?”
朗枫一把打掉了言北的手,他被他拽得生疼,更是不理解他莫名其妙的愤怒,他回瞪着言北,语调又重了几分:“刚刚说要绝交的人不是你吗。”
“不是你说,就当没我这个朋友吗,那你还不快滚!【黑肆qq2676956314整理,进群私黑肆】”朗枫说完就推了他一把,转身就准备离开。
言北不死心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怒意更盛:“朗枫,你是准备一个人闷在心里,然后闷到死是吗?”
“闷什么闷在心里?”
朗枫真的是烦了,回身看他:“你是觉得我很闲,所以天天在这和你打哑谜是吗。”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漫天的大雨还在倾泻而下,雨点连在一起绵密地落在身上,雨水顺着发丝滑下,两个人都被浇得湿透,视线逐渐模糊。
言北的本意并不是想和他吵架的,他只是气自己当年没能发现他的异常,也没能及时疏解他的情绪,才导致了难以挽回的结果。
后悔铺天盖地冲击而来,他的眼眶又是一阵没来由的酸涩,言北也说不清是被雨淋的,还是因为自己憋闷难消的心绪。
他的嗓音忽然哽咽了几分:“朗枫,你真的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一直不说的吗。”
听到言北的语气突然弱了下来,还做出了一副要哭的表情,朗枫更不明所以了:“你这又是…怎么了?”
沉默了半晌后,朗枫败下阵来,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伞,举到了他的头顶,语调闷闷的:“不是,你也不用哭吧…”
……
言北叹了口气,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实在是没力气再和朗枫推拉了,他上前一步,语气很克制:“朗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见朗枫不理解,言北说得更直白了些:“我知道你查到朗苏和我家的关系了,但朗苏不是我爸的女儿,这事伤害不到我,你也不用担心会破坏我家的关系。”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你要是心情不好,我可以安慰你。”
雨点打在伞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朗枫微微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刚刚的心声,就这么一字不差地,全都被言北给念了出来。
他愣在原地,震惊了许久才喃喃道:“言北…你是有什么读心术吗?”
言北侧过头,轻描淡写:“嗯。”
朗枫还沉浸在震惊中,不知道该说什么。
言北这时才忽然觉得有点无语,回过头来,话语间潜藏着些不满和责问:“不是,但你怎么就觉得那是我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