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说:“嗯,去吧。叫苏暮折别去,好好呆在房里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江浸月觉得胡仙说这话的语气怪怪的。
由于胡仙的一缕神魂已经没入了她体内,于是江浸月代为转达了胡仙的建议。
苏暮折到底是素来就比较听胡仙的话,也忍不住迟疑起来:“但是……如果我不在,你们会不会……”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帮上一点忙的。
“既然胡仙都这么说了,你就好好保护好自己吧。”江浸月宽慰她,“胡仙既然要跟着我们去,说明是想帮我们,自然也就无余力照看你了,万一到时候伤到你,我们也都分不出手去帮你,那胡仙是帮我们还是帮你呢?”
“你放心吧。”她对着苏暮折笑了笑,“你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苏暮折听江浸月这么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听了胡仙的话。
“你们加油。”苏暮折说,“我等你们破除幻阵。”
江浸月道:“那是自然。别的不会,搅个婚礼我还不会吗?”
她大义凛然地揽上宋韫星,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结果走出内院,江浸月开始化身导演分配角色。
她说:“这样吧,你扮演我的奸夫,咱俩把祠堂里的人全部气死,也算是一种搅局,对不对?”
宋韫星:“?”
为什么刚刚视死如归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虽然但是,他竟然意外地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等花轿进了邱府,老媪被扶着走下来,二人迅速地跑进了祠堂。
江浸月拽着宋韫星对邱老爷邱夫人还有一杆亲戚说:“这是我的奸夫!”
她挺直了腰板:“我二人已有私情,不适合与大公子结亲。”
江浸月甚至脸面都不要了:“我不干净了,我不完整了,你们邱家不会这都娶吧?不会吧不会吧?”
第57章
宋韫星看了江浸月一眼:“对,没错,我就是她……呃……情人。”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奸夫。
什么奸夫,就不能正面积极向上一点吗?
江浸月甚至还十分“不要脸”地挽上了宋韫星的手臂,借此证实自己的话。
满祠堂的人都震惊了。
邱老爷手指着江浸月气得说不出话来。邱老夫人两眼一闭晕过去了。邱夫人转来转去,看见邱老爷面色涨青,生怕他被气得中年早逝,扶着他说:“这可怎么办,大师说一定要未出门的少女……”
江浸月说:“我不知道,你们自己看着办。”
祠堂里一片混乱,天师也反复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没有人来打江浸月或者控制江浸月强迫她成亲,所有人似乎都一脸忧色。眼前的棺椁砰砰砰地发出声响,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这跟江浸月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本以为……只要破坏成亲之礼就好。
天师怒吼一声:“等什么啊?大公子发怒了!跑啊!”
所有人狼狈逃窜,那一刻,江浸月终于意识到问题糟糕了。
这场成亲,更像是……镇压棺椁里的东西。
所有人都逃开了,棺椁里的东西破盖而出,江浸月想抓着宋韫星跑,还没跑出祠堂,祠堂大门就被扣上了。
整个祠堂形成了一个封闭的暗室,本来用于成亲的烛火散发着红色的光。列祖列宗的排位消失了,变成了一尊佛龛。
随着焦黑的尸体爬出棺材的,还有一尊玉做的四面八眼佛像。
四面八眼佛像缓缓升起,即将飞入佛龛。焦黑的尸体朝着他们飞来。
宋韫星抬剑挡下,江浸月趁机直接一张符甩过去打碎了雕像。
笑话,总不能让四面八眼佛真的归位吧?一旦归位,四面八眼佛就有了神降的锚点,届时四面八眼佛加上这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江浸月和宋韫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玉佛像应声而碎,掉在地上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江浸月松了口气,一个翻滚躲开干尸的攻击。
谁知突然间,她的脑海像是被撞击过一般,嗡的一声,天旋地转。
“你以为第二个幻阵就这么容易让你过吗?”
“请君入瓮……必先使其放弃警惕啊……”
她翻滚到了玉佛像的碎片前,那佛像中藏着一面双鱼镜。
忽然间,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天旋地转,江浸月失去了意识。
江浸月今年十岁。正是放暑假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放下了工作,带外公外婆一起来这个小镇玩。
这个小镇有着特色产业木偶戏,并为此写下了好几个剧本,有适合儿童看的儿童剧,也有缠绵悱恻的传说故事改编。
爸爸妈妈就是带她来看木偶戏的。
出门之前,爸爸还亲了妈妈一下,妈妈笑得像朵花一般,依偎在爸爸怀里。
她的爸爸妈妈是天下最好的爸爸妈妈,温馨有爱,令人艳羡。
但江浸月坐在行李箱上,却莫名开心不起来。
妈妈的好朋友楚春霞阿姨,和她的老公还有子女也来了这个村落。
两家人和睦相处,结伴出游。
楚春霞阿姨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妈妈让她喊他们弟弟妹妹。
可江浸月本能地不喜欢她们。
她觉得……虽然她们之前没有见过面……但是他们是坏人!
江浸月摇摇头躲开了,躲在了外公外婆身后。
今天有两场木偶戏,第一场是这个村子的传说。
传说这个村子有一户人家姓邱,他们是很有钱的人家,他们的儿子死了,在家里作祟,于是这家人想了个办法,要从外面找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给儿子配阴婚,镇压住。
还真让他们找到这么一个姑娘,姑娘以木偶戏为生,和外面的一名军官两情相悦。邱家使了手段,找到姑娘的后爹,把姑娘买进了家里。而后想尽办法结了阴亲。
后来一夜邱家大宅起了大火,听说是军官放的,姑娘和军官死于火海之中,殉情了。邱家人也纷纷被烧死。
江浸月总觉得这个故事她在哪里听过。
可是她才十岁。她应该是没听过的吧?
江浸月也不确定起来。
大人们都说她早熟,看完了木偶戏一个人闷闷不乐,父亲把她抱了起来,问她困不困,要不要和爸爸一起睡觉?
和爸爸一起睡觉?
江浸月说:“我以前和爸爸一起睡觉过吗?”
爸爸说:“小笨蛋,我们天天一起睡午觉的呀。”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记得爸爸很少回家?
江浸月觉得自己的感知和当前的世界出了问题。她觉得头疼。
妈妈问她:“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妈妈和爸爸的感情有这么好吗?
妈妈?她真的有妈妈吗?
江浸月往后退了退,看向顾雅意的眼神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这么美好?美好到她可以呆在这里一辈子?
内心回荡着催眠般的声音,催促着她快去睡觉,快去睡觉。可是江浸月不想。她总觉得睡觉睡下去就醒不来了。
她不能睡,她要离开这里。
江浸月又哭又闹,开始砸所有反光的物体,直到砸破了一盏煤油灯。
在不大的木偶戏剧场里,煤油灯点燃了幕布,很快就将整个剧场熊熊燃烧了起来。
灼热的火焰吞噬着剧场内的所有人,大家四散而逃,只有江浸月站在原地,懵懵的。
“醒醒!江浸月,醒醒!”有人在呼唤她,“这是一场梦,醒醒!”
可是,该怎么样从梦中醒来呢?
江浸月看向剧场的窗户,剧场的窗户在二楼。她努力推开窗子,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高空的风声擦着江浸月的耳朵,江浸月再次失去了意识。
江浸月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火光猎猎。
于火光之中,她看见玄墨向她走来。
一沓符纸从天而降,焚化成灰。他咬破指尖,立地为阵。
江浸月看得到,那是一个以自身神魂为引的叫魂阵。
玄墨也来了……而且耗费的是自身魂力去唤醒她。
那面镜子是第三个幻阵,四面八眼佛把第二个幻阵和第三个幻阵拼在了一起,目的是为了使她在美梦中沉睡。
即便她能从美梦中醒过来,四面八眼佛也已经拖足了时间突破锁链的限制。
现在只要能吃掉她,四面八眼佛就能飞升,取代天道。
宋韫星站在江浸月身前,不断和四面八眼佛的六只手颤抖,浑身上下已经被血迹染透。
月华剑血迹斑斑,几乎看不出是谁的血。
四面八眼佛掉了一只手,但这并不影响四面八眼佛在战斗中占据上风。而且,时间越久,四面八眼佛就越厉害。
宋韫星持剑跪在地面上,已经支持不住了。
玄墨面色凝重。
他们三人都知道他们无人是全盛的四面八眼佛的对手。
四面八眼佛巨如电线杆的手臂径直朝着江浸月而来,他一手扫开玄墨,玄墨刚刚用了很大代价唤醒江浸月,反噬还没过,又遭受猛地重击,一口心头血喷了出来。
江浸月刚刚苏醒,逃避不及,被四面八眼佛攥在手心,四面八眼佛狞笑道:“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掌心吗?”
江浸月攥紧了拳头。
宋韫星见状遇见飞来,却被四面八眼佛一击打落在地,连月华剑都隐隐出现裂痕。
这难道就是结束了吗?
江浸月不甘心。
但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最后的办法牺牲太大。
眼前是山穷水尽,江浸月咬了咬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古书上曾经记载过一种邪术,以血为阵,可以以此吞噬对方。只是即便吞噬了对方,身体也会极速腐败。
本质上,是同归于尽。
而且能否吞噬对方,全看双方精神力的角斗。
江浸月手中画阵不绝,虽然她并无十足的把握,但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江浸月咬牙也要撑下来,和四面八眼佛同归于尽。
转眼阵成。
身为符修的玄墨自然知道了江浸月用的是同归于尽的邪术,大喊道:“江浸月!不可以!”
可惜阵已经成了。
江浸月扭头,对玄墨安抚地笑了一笑:“等我回来。”
哪怕他们都知道此行不再有回头的机会。
霎时间江浸月的神魂抽离,钻入四面八眼佛的识海中。
四面八眼佛的识海十分庞大,但他的识海全部是用别人的气运交叠起来的,江浸月在其中发现了很多老熟人。
有叶七七,有黄小百,有曾经直播连线过的观众,还有许多许多。
她身上也带着天道的气运,这些气运本能地亲近她。
一时间,江浸月竟然快速地吸收着四面八眼佛识海内的气运。
她就像一个逐渐膨胀的气球,即将要冲破四面八眼佛的识海。
过度吸收的气运让江浸月的神魂承受着撕裂般的苦楚,为了容纳这么多气运,江浸月一直在维持着自己的清醒。
她和四面八眼佛,比得就是谁能扛得住。
不知过去了多久,江浸月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再吸纳气运了。
她挤破了四面八眼佛的识海。
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承载了诸多气运的身体开始腐烂衰败,江浸月看着自己的身体,和轰然倒下去的四面八眼佛,意识开始再度涣散。
作为天道之子,她就是为了这样的使命而存在的。
能够解决人间的灾难,对于江浸月来说,死亦足够。
当她的意识逐渐陷入昏迷之时,她看见了塔罗牌的亮光。
七十八张塔罗牌逐渐汇聚成一个整体,绕着她不断飞舞,把她的意识从无尽的黑暗中托举起来。
在遥远的地方,她听见有一道温和的女声对她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身体内五彩斑斓的气运逐渐离开了她,而她的身体上腐烂衰败的地方正在复原如初。
玄墨抱着江浸月,突然意识到,江浸月还有的救。
江浸月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醒来。一醒来,便是胡子拉碴的玄墨趴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
她没有力气,只是手指轻轻动了动,玄墨就突然惊醒。
玄墨看着她的眼神呆滞了一秒,而后突然站了起来。
他十分紧张地问江浸月:“你有哪里不舒服吗?都好吗?”
江浸月摇了摇头。
玄墨看着她,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他有点哽咽地抱住江浸月:“差点你就……”
江浸月微笑,回身拍了拍玄墨的背:“我没事。”
一直以来,玄墨对她的心思,她都明白。
为了唤醒她,玄墨甚至不惜伤耗自己的神魂。
既然事情结束了,尘埃落定,也许江浸月也该正视自己的心意了。
她对玄墨说:“我们……在一起吧。”
玄墨起初听到还不敢相信,眼神呆滞:“你说什么?”
江浸月说:“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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