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宁初走向倒地的男子,在他面前蹲下拨开胸前衣襟。
果真是苦木草。
“我先扶他进去。”
谢淮走近,也看见了那抹绿色,抿了抿唇,当下便知道了宁初为何要将他留下。
可杀人取宝不行吗?非要救人。
眼见宁初就要上手去扶,谢淮立马打断。
“我来吧,姐姐。”
在宁初怀疑的目光中,谢淮扶起男子就走,毫不吃力,还暗自在其筋脉探寻了番。
筑基中期,并无异常。
但真的只是这样吗?谢淮微微蹙眉,对得出的结果并不满意。
宁初跟在后面没察觉到谢淮的不满意,将人放置好后,她将目光放在了男子的腰腹上。
刚刚他一直用手捂着,并未察觉什么,现在晕倒了被搬到床上,宁初才看清他的伤口,不免心下一震。
好大一个窟窿。
宁初将一粒还血丹塞进他嘴里,不出三息,血已然止住了,她松了一口气,流了这么多血,再这样下去,可是会死人的,还好及时。
“姐姐,血已经止住了,我们可以不用管他了吧。”谢淮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他现下十分想把人扔出去。
宁初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会儿床上人的伤口,虽说是止了血,但此人经脉受损,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不趁早医治的话,恐怕再也修炼不了了。
她有些纠结,又看了眼床上那人苍白隽秀的面庞,做出了决定。
就当是为了苦木草吧。
宁初拿出上品培元丹,这也是她在离宗时,四师兄给的 ,一共两颗。
培元丹主用来修复经脉,效果比不上固元丹,但也是材料难得,这两颗怕是四师兄费了些心神才制成的。
见宁初拿出丹药,谢淮就知道自己扔人的目的达不成了,只能木木的说道:“姐姐,我也有丹药,用我的吧。”
宁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好好留着就成,以后再用。”
给床上人用了培元丹后,宁初又输了些灵力,好让培元丹的药力完全在他体内散开。
待治疗完毕,见谢淮还在旁边看着,面色忧愁,宁初却是误会了,当下恍然大悟:没想到谢淮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随即摸了把他的头,安慰道:“快去睡吧,他已经没事儿了,不用担心。”
谢淮:......
谁在关心他?是担心他怎么还不死吗?
*
“姐姐,什么时候让他走啊?”
谢淮已经问了好几次了。
但宁初答不上来,她也挺疑惑的,温雪宴都醒来两天了,也不见有要走的意思,说是要报答自己,可是作为报酬的苦木草也已经收了,而她也不能赶走一个重伤未愈的伤患,况且苦木草也属实难得。
它和先前拿到的千叶藤花一样,都是极品固元丹的材料之一,没想到在这儿得到了一株,看来不用再走一趟极荒之地了。
还有三种特殊药草才能制成极品固元丹,想到这些药草的生长之地,宁初不由得皱眉,这一路也是够艰难的。
倒不是她非要凑齐这些药草,但只要一想到原主在书中的悲惨结果,她还是想炼成极品固元丹,若是改变不了书里的结局,起码有这颗丹药,危急时刻或许可保一命。
宁初呼出一口气,不让自己想得这么远,总之,不管有没有用,还是先备着吧。
调整好心情,一回头,就见温雪宴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虽然面色还有点苍白,但已无大碍。
温雪宴望着宁初所在的方向,长长的睫毛浓密而弯曲,鼻梁高挺,嘴角噙着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双眼睛,泛着灰白色,黯淡无光。
他看不见。
宁初垂眸,多少感觉有些惋惜,就像一颗洁白无瑕的玉石突然有了一道裂缝。
“你什么时候走?”谢淮冷不丁问道。
温雪宴循着声音依旧温柔的开口:“我的伤已好了大半,多谢关照。”望向宁初的方向又道了声谢,“还未报答宁道友。”
“你已经给过谢礼,不用报答。”谢淮接过话,他当然知道宁初已经收了苦木草,那温雪宴就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温雪宴却摇了摇头,“毕竟是救了我的命。”
宁初沉默片刻才道:“你不用这样,伤养好就可以走了,不需要报答我们。”
谢淮压住自己想要扬起的嘴角,不让他留下就好。
温雪宴像是没听见似的,笑而不语。
“我去趟千机阁。”
前两天掌门师兄得知魔族出世一事,已让顾临渊出了思过崖带人打探消息,并向她解释了一番。
宁初也很理解,虽说顾临渊在女主的事情上拎不清,但这种大事上,由他出面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奇怪的是,魔族之前所居黑泽周围的结界并未打动过,也没有魔气扩散,顾临渊就只能先将魔族的封印加强,再回宗门复命。
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这几天为了温雪宴的伤,她也没出门,虽说魔族的问题急也没有用,但如果千机阁真的有线索,那总要试试才行。
“我也去。”谢淮急忙跟上。
见此,宁初倒是早有预料,要是不跟,她恐怕才会感到惊讶。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温雪宴竟然也要一起。
“我的伤不要紧,或许能帮上忙,眼睛的话......”顿了顿,温雪宴又补充道:“周围的一切我都可以感知到,不碍事。”
听到他说的话,谢淮先不乐意了,“追杀你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呢,你出去干嘛?”能容忍他待到伤好再走已是自己的极限了,这人咋回事儿?一点眼色都没有。
“那些人我都已解决,所以才会受这么重的伤,我不会添乱的。”
温雪宴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是温温柔柔的,如沐春风般,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从而不好意思拒绝。
谢淮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抬头看向宁初就发现她朝着温雪宴点了点头。
谢淮:......
三人到了千机阁门口,面前这座阁楼做工考究,和整个渝都的建筑好像不是很搭,门墙汇以妖兽、怪林、花卉、宝器等三十余种图案,栩栩如生,翘角飞檐,朱红殿柱,屋顶上的琉璃瓦在日光的折射下,闪着莹莹碎光,神秘而瑰丽。
千机阁倒卖消息确实不假,但这代价宁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负担的起,但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再说,来都来了。
待走进千机阁内,原本暗沉沉的大殿立马亮堂起来,还没等宁初仔细打量,就听见一道雄雌莫辨的声音。
“你们所求何物?”
宁初定下心神,要说是询问魔族行踪,那显然是不现实的,但还有一人行踪或许可查,“九玄宗外门弟子苏挽柔的行踪。”
“可。”
少顷,一身黑衣带着面罩的男人向着宁初走来,近身后,交给她一个锦囊。
“都在这里。”留下一句话后,男人转身便走。
宁初接过锦囊,却没有打开,还在等着什么。
沉默良久后,她有些疑惑,然后呢?怎么没有声音了?条件呢?
“我......需要拿什么交换?”宁初还是开了口,不是她沉不住气,只是千机阁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也不会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你与千机阁有缘,就当送与你了。”雄雌莫辨的声音再次响起。
宁初抿了抿唇,当下立断将锦囊放在地上,“多谢,但我还是不要了。”随即招呼身边两人就打算走。
“阁下请留步。”
宁初止住脚步,等待着后文。
“你身上确实没什么是我想要的。”
宁初:......自己身上就没有什么是有价值的?
“但他的白玉司云佩可用来交换。”
温雪宴听罢,丝毫没有犹豫便解下玉佩,准备递给面前的黑衣人。
宁初见状伸手挡住,随即抬头又问道:“我问的问题,为何要他人代为交换?”
“他也愿意,不是吗?”
温雪宴没给宁初再说话的机会,快速将玉佩递给黑衣人,“我愿意的。”
“交易完成,祝客安好。”
出了千机阁,宁初对温雪宴有些抱歉,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却害得旁人破费,况且那白玉司云佩也不似俗物,可能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温雪宴也看出了宁初的别扭,笑着说道:“没关系的,那玉佩只是我拜师的信物。”
“那你拜师怎么办?”宁初心下一紧。
“时间久远了,那人见了玉佩也不一定就会收下我,况且在哪儿不是修行呢?”
宁初低头思索一番,温雪宴的根骨不错,可以带回宗门看看,实在不行,自己也是可以收徒的,不知可不可以偿还这份恩情。
想到这里,她心底一松,愧疚感也消散了些许。
“姐姐刚刚怎么突然要走呢?”
宁初知道谢淮问的是她撂下锦囊的事情,又看见温雪宴也面露不解之色,当下就有些疑惑,“你们都不知道吗?”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第9章 讨厌
宁初深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命运馈赠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
尤其是在修真界这种极其注重因果循环的地方。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所以她才道:“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温雪宴但笑不语,看不出在思索什么。
谢淮倒是不以为意,三百年来他也是自由散漫惯了,还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夺过什么东西,所以在他这儿,就没有贵不贵这种情况,但在宁初面前当然不能这么说,他还只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孩,难免会有些限制。
宁初不知道他俩在想什么,看到集市上人和妖齐聚一地,凡夫走贩,奇珍异兽,各种物什,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不由得感叹:“果真繁华啊。”
“确实如此。”温雪宴和宁初并肩而行,“但也是危险重重。”
“所以姐姐一定要跟紧我,我会保护你的。”谢淮挤到他俩中间,朝着温雪宴翻了个白眼。
温雪宴笑了笑,退着走到宁初的另一侧。
宁初往旁边看了一眼,想到刚才的事,就问道:“温道友可有什么想要的?”
温雪宴摇头,“宁道友不必介怀,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如今我已无去处,若是宁道友实在过意不去,许我同行便是。”
宁初虽有此想法,但也没立即答应,她还没弄清楚温雪宴的底细。
“不行!”
没等宁初继续询问,反倒是谢淮先一口否定。
“小淮。”
她拉住有点冲动的谢淮,在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串糖葫芦塞给他,自己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谢淮为何反应这么大,就只能先这样安慰一番。
谢淮从未吃过这种东西,况且还是宁初给的,只恨不得收藏起来。
见谢淮两眼放光的盯着糖葫芦,却未曾动嘴,宁初只当他没见过,他连童年都没有,顿时有点心疼,“快吃吧,不够还有。”
谢淮看到宁初的神情就知道她想岔了,面色复杂。
“还不知温道友为何被人追杀?”
觉得自己哄好了谢淮后,宁初就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谢淮吃着糖葫芦也看向温雪宴,他倒要听听看这人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我是云州温家旁支,当年祖父救过凌云派一内门弟子,那人留下白玉司云佩说是有事尽可找他。”
“族中仅余我一人还算有天赋,为了不再受主族欺压,家中决定让我去凌云派拜师,并准备了苦木草作为拜师礼,或许是修为不精,刚进渝都城就被几人盯上了,所以才发生了之后的事。”
云州温家还挺有名的,九玄宗的内门弟子中好像还有几名温家人,那看起来他们应当是温家主族了。大家族的纷纷扰扰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宁初看向温雪宴面露同情,果然人生不公,如此精致温柔的人家族内斗却如此严重而且身体也不能健全,叹了口气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进不了凌云派,我也可以安排你进九华宗。”
“多谢!”
“姐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显然谢淮的反应更大一些。
宁初摸了把谢淮的头,“别闹,等进了九华宗,你俩就是个伴儿了,要好好相处哦。”
谢淮:......
看着宁初走远,谢淮看向明显放慢脚步和自己并排的温雪宴,“你不是寻常人。”
他说的十分肯定,即便对方的修为没有任何异常,但在他看来,温雪宴绝非常人。
“谢小道友何出此言?”温雪宴的步伐不急不缓,他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问题。
“无论如何,我都十分讨厌你。”
前面的温雪宴突然顿住脚步,同一时间,谢淮也察觉到了什么,像一边看去。,一瞬间,两人都消失不见。
昏暗的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不等最后一人说话,哽咽声就戛然而止。
“心情不好,不想听你说话。”
谢淮在解决掉最后一人之后,嘟囔了一句。
“这些人都是找初初的。”温雪宴声音有些淡,手一挥,地上的尸体全都不见踪影。
“你是渝都城主。”谢淮冷眼看着他的动作,也不等他回答,又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烦请你离开初初,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温雪宴勾唇,“我的目的当然和你是一样的。”
他转头看向谢淮,双眼空洞无神,却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从远处看,两人静立,一青一黑,给狭仄的小巷平添一道绝美的风景,但实则两人间暗潮涌动,气压低沉。
“若我没猜错,千机阁阁主也是你。”
“以往有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温雪宴没有直说,那些东西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几百年来他的生活毫无乐趣,直到看见了宁初,不知不觉间他就会被她所吸引,这时他才有真正想要追寻的人,为了她,可以不惜一切。
“重要的是以后在初初身边会有什么身份。”
“你就这么笃定?”
虽然宁初看起来很好说话,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谢淮很清楚,只有在不涉及原则问题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一旦发现自己被骗,要取得宁初的原谅可不容易。
谎言终究是谎言,他从没想过对宁初有所保留,但以宁初的性格只有用这样的方式自己才能留在她身边,但用谎言铸就的关系也终究会破灭,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你那句话说的倒不错,我也很讨厌你。”
温雪宴何尝不知宁初容不得欺骗,但被明晃晃的点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