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好希望他能够说点什么,哪怕是歇斯底里气急败坏地斥责我的无理都可以,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着那漂亮的连天上星辰都要自愧不如的眼眸直直注视着我。那视线不加伪饰笔直非常,几乎就要把我的内心给看穿。
我感受着这份令人心慌的寂静和周遭的寒意,总觉得自己都要流鼻涕了,吸了吸鼻子,我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这下他终于有动作,只是低沉微弱的叹息,他再度伸手将我拉住。
双手相握十指交叉的姿态使得属于他的温度传到我冰冷的指尖上,我低着头看着地面佯装空气,然而这个简单的拉手行为却如同瞬间点燃轰然大火的那一点火星,他突然扳住我的肩膀将我扯进他的怀抱里。
我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他的唇已经强硬地覆盖上来,那好像裹挟着怒火的动作甚至让我感觉疼痛。这是粗鲁、直接,没有任何一丝温柔的行为,我却只能捏着自己的衣角,被动地承受着,甚至连挣扎都不敢。
我明白自己这是非常自私的,哪怕连此刻的乖巧都只是在追求他的谅解。脸庞和大脑都因为这带着怒意的亲吻而微微发烫,随着他的动作的下滑我的领口都被拉扯开一点,那冷气灌入使我瑟缩一下。察觉到我的那份僵硬,他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明明那只是单方面的索取,他也什么都没说,我却明白他的意思,他哪怕只给我一个眼神,我都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将我揉进怀中,他最终以暗哑的声音认输:“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之前,那两个来我家搜查的人,不是你说的你去潜伏的那个非法组织的人吗,一看就很恐怖,我不想跟他们再继续扯上关系了。”
“就算我不会再见到他们了,但你还要继续跟他们打交道的吧,你看看你就经常受伤,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不想受伤,我不想整天都担心受怕的。”
“你可别说什么你会保护我的,你看看之前我就因为和你在一起被捅了一刀,有些事情并不是有那么好做到的。”
我拼命寻找着那些一定会伤害他的话语。
“只要遇到你我就一直很危险,你不觉得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跟我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请不要把麻烦带给我。”
他甚至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只是沉默地听着我的话。
不继续说下去不行,我感觉嗓子好像被什么掐住,疼痛感使我几乎都要窒息,但我必须继续说下去,继续说出能够伤害他的言语来。
“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故事,那个你在警校的故事就已经说明了吧,和你在一起的话太危险了,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那是绝对不可以提及的禁忌,因此也是他的软肋。
他的表情终于明显变化一下,轻而易举地挣开他的怀抱,我向后倒退几步,盯着他明显暗淡的眼睛:“我只是个普通的一般市民而已,已经被你牵扯够多了不是吗,我觉得差不多了,够了。”
“和你在一起只会让我害怕,我只会感觉不安。”
“所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以冷静的语气下达最终的结论,我看着他的模样。他应该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哪怕他看起来还是一贯的冷淡沉默,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伪装。那是能够把三张面具都带的多好的人,却因为我而产生了动摇。
是该庆幸还是悲哀呢,根本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好像浮出了身体,站在另一个视角看着下面属于我的躯体完成着表演:“我的话说完了,你之前想说什么?”
他仍旧保持着那不安定的沉默,复杂混沌的眼眸与我对视好一会,最终他垂下眼笑出声来,声音恢复了平和与笑意:“已经不重要了。”
“那我走了。”
“我送你吧,过几天有个任务,我会离开日本一段时间,这是最后一次了。”
将双手插进口袋,他退到了我的身后,那是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是他一直以来应该维持的模样。并不想拒绝这最后的好意,走在光色微弱的街道上,一路无言的路途为何会这么短暂呢,从来没有希望这条街道可以修的再长一点,我和安室已经走到了他之前停车的地方。
“到这里就可以了。”
已经可以一眼就看到我家的公寓楼,明明昨天也曾在这个角度这个位置眺望过同样的建筑物,为何心境会如此迥异?思考着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能小声说着话:“那再见了。”
“再见。”
以他惯有的语调说出离别的话语,浅发的青年最终沉默着坐进车内,对着他挥了挥手,我目送着那辆车逐渐离开。
——这样就好。
我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对自己说。
安室透是降谷零,他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未知数。如果选择呆在我的身边,如果被祈求不被允许的爱,他只会从空中坠落,从而破灭,我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我连出声挽留的选择都没有。只要自己放手,他就还是自由的,可以抵达任何地方。
所以我只能看着那辆车的模样逐渐远去。
我深吸一口气,再度眨眼的时候,眼前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漆黑暗淡的街道,明明是没有了安室透的地方,我却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样就好。
“安……”
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话语梗塞在喉咙里。那个名字怎么也说不出来,那个称谓怎么也叫不出口,我的大脑被轰然炸开的情绪撕扯的四分五裂。
“唔……”
悲鸣从口中发出。
不行、不可以,这样绝对不可以。
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我只能痛苦地蹲下身大声呜咽,终于暗淡下来的世界被这份悲伤摔碎,那些碎片从四面八方砸向我的头顶,贯穿了我的躯体,破坏了我的心脏。我克制不住的站起身奔向路口,在这条灯光微弱,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以颤抖的手拼命地捂着嘴,那句想要说出的真心话,那个想要喊出的名字,必须被忍住,我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察觉到一点铁锈般的味道为止。
我是明白的,我是知道的啊。可是我的内心却在疯狂地渴求见到那个人。明明想跟他说的不是那些话,明明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我胡乱地奔跑着,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跑到肺都开始疼痛,跑到耳朵还是轰鸣,跑到眼前的景色变得陌生,我终于意识到。
——已经追不上了,已经不可能再见面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对自己说着。
已经只有我一人走在这条街道上了。
已经有好好道别过了。明明只有短短的几天,只是从炎热烦躁的夏天到染上寒气的秋季而已,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都明白的,所以都有好好道别过了,也不会再有电话或是邮件,未来已经不会再有他的踪迹了。
我的未来已经变成一块白纸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上面写下点什么东西,因为没有他我就没有任何勇气。
我那还未开始的初恋,已经结束了。
*
“……”
总觉得自从看到我之后千井的表情就有点险恶,纳闷地同她对视了好几眼,她终于忍不住问我:“你怎么了?”
“啊?”
我看着她举给我的小镜子,里面是个眼睛红肿还要佯装没事的女人,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失恋了啊。”
“哈……?”
总觉得她的脸上好像就写着“你桃野真这样的女人还会有追不到的男人”似的字,哀沉地再叹了口气。把带薪假全部请完的我已经跟全勤奖说再见了,其实我今天也还是不想出门上班的,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奇奇怪怪的,丑死了。”
千井拧着个眉一脸嫌弃地看着我,最后还是看不下去地把手伸进了包里,翻找几下找出颗糖来塞进我掌心。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你会遇到更好的行了吧?”
那敷衍的态度已经溢于言表,但我对此还是相当受用的。快乐地接过那颗糖果,我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门铃声,应该是又来了客人吧,把糖果的包装纸打开塞入口中,我倒是很乐意千井出面替我去接待一下的。
感受着口中的糖果的甜味,我漫不经心地坐在后台支着下巴想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块阴影。
“桃野小姐。”
我突然听见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闻声我抬起头去,却不料会在这个地方见到他。
穿着清洁工一样的衣服,带着口罩和针织帽,看起来有那么点肮脏狼狈的男子哪怕是这副模样,也没有掩盖住那份特殊的气质。从帽子下漏出的金色额发之下,是神色癫狂的眼睛。
“请跟我走吧。”
我都来不及逃跑,他突然就逼近我,从口袋里掏出块气味恶心的破布捂上了我的嘴。挣扎的当头我根本来不及屏息,那气味已经涌进我的鼻腔,意识迅速消失的当口,我的内心只有那一份震惊。
三条克洛德为什么会来这里?!
第27章
我在黑暗之中悠悠转醒。
四肢都被绑住,我悄悄挣了挣,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开。寒冷、阴沉、沉重的空气布满了周围,而这股讨厌的空气正在侵蚀我的肺部和心脏,渐渐渗入我的四肢百骸。
我眯着眼睛悄悄打量着四周。这是个极端狭小的空间,鼻腔里残留的那种药物的味道让黏膜疼痛不已,凭借着整个空间里唯一的一盏绿色紧急指示灯,我捕捉到了一些杂物的影子。
“桃野小姐,如果醒了的话就不要睡了吧。”
三条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我的躯体僵硬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伪装睁开双眼。四肢被束缚住,我艰难地蠕动几下从地上坐起来,后背靠着的储物柜带一点生冷,让我感觉有点不好。
靠着东西我抬起头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三条克洛德。眼前这个狼狈的模样使我几乎都要不能把他跟记忆里那个笑容爽朗的富家大少爷对上号来。摘掉了先前作为掩饰的口罩,他的脸看起来竟超乎想象的憔悴与苍白,在这样一张透出死气灰拜的脸上,只有那衰弱贫瘠的眼球与我对视的时候爆发出瘆人的明光。
“好久不见了,三条先生。”
“我想着……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呢。”
他的嗓音带着干涸的嘶哑,拉了拉身上那件肮脏老旧的清洁工衣服,以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有的懒惰姿态坐在那张破破烂烂的凳子上,三条向我速来一瓶水。
虽然那瓶水跟他带着泥泞又肮脏的手比起来洁净不少,但我还是以孤疑的姿态打量着那个瓶子。好像被我的神色逗笑,他伸手拧开瓶子递给我:“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在水里下毒……哦,对了,我忘了,桃野小姐被我绑起来了呢。”
根本不觉得他有多好心,抓住我的头发他将那瓶水强硬地塞进我的口中,被他的手捏着而喷涌出的液体差点就要挤进气管里,根本来不及把液体吞咽下去,强烈的异物感让我咳嗽起来,欣赏了一会我狼狈的样子,他终于伸手把我放开。
光是看到他那高坐于座位之上的姿态,那体现出恶趣味的样子就让我产生一点怒气,但看看那瞳孔深处的癫狂神色,我又怕如果与他直接对抗会更加危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姿态,我向他提出问题:“这里是哪里?”
“桃野小姐这么聪明的人,可以来猜猜看。”
把我没喝完的那一瓶水一饮而尽,三条随手把瓶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我这才发现周围不仅充满了杂物,而且也有不少的垃圾,似乎由于先前的药物使我的嗅觉有一点失灵,我倒是庆幸这样我闻不到垃圾筒里冒出来的恶心味道了。
皱着眉我扫视一了圈四周,最终还是把视线定在了三条身上。在他身上的那件清洁工制服上,挂着个人物的名牌,那照片一看就知道不是三条,但名牌之上的“日本东京都警视厅”的字样却让我震惊不已。
注意到我看的视线,他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终于发现了呢,桃野小姐,是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难怪他居然逃跑这么多天都没人能抓到他,没想到三条家的傻白甜大少爷居然有这样的胆识与魄力。既然弄明白了自己大致所在的位置,这个狭小的房间是什么也算是大致有了了解。
“这是警视厅的杂物间吗?”
总算能够辨析出那些杂物的真身,看着那被堆在角落的清洁工具,交错的地方因阴暗结出蛛网,似乎还有发霉的迹象。总感觉自己身上的那捆麻绳也有点恶心,微妙地拧起眉头,我突然就注意到了在这个杂物间的角落,有好几袋的垃圾,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形状模糊,袋子周遭却有已经干涸的黑色液体。
“你的衣服哪来的?”
“桃野小姐明明已经发现了,为什么还要再询问这种问题呢?”
他的眼神透露出已然癫狂的模样,内心的猜测居然被落实,我难以克制从胃部涌上来的呕吐感。庆幸我的嗅觉在这个时候失灵,视线刻意避开那几袋东西,我瞪视着他:“你把我抓来干什么?”
“桃野小姐还记得这个人吗?”
他从上衣口袋拿出张皱巴巴的照片,那张照片似乎曾被主人出于暴怒而□□撕裂过,最后却还是用胶带拼接起来。没想到他拿出的是这么一张照片,我感觉内心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情绪又冒出一点来。
“是你的保镖安室先生。”
那张安室穿着保镖制式的朴素西服,笔直看着镜头的照片,我到还是第一次见。
“你抓我和安室透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桃野小姐你和安室透有关系,所以我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抓来啊?”
光是看着那张照片,他的神色就变成显而易见的癫狂,将怒气发泄到我身上,他再度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向他手中的照片提去。
“我早就该发现的,这个人是条子,是公安的卧底,是他害死了我的父亲!是他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
忍着头皮的疼痛,我很想大骂他如果你爹不作死他又怎么会来招惹你们呢?但他的模样实在太恐怖了,生怕他直接把我给手撕了,他这样疯狂的神色只持续了一小会,最后在深呼吸里平静下来。
“桃野小姐骗了我呢,你跟安室,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的吧?”
别开视线我不想解答他的问题,然而对于他来说这应该已是他想要的回答:“我明白的,我注意到了的,桃野小姐不仅仅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人,对他来说也是吧?”
“我特地冒着很大的危险埋伏在桃野小姐的家附近,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居然看到他从你家出来呢,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说,你说啊——!!”
他的情绪实在太不安定,刚刚平息下来,现在又变得歇斯底里。
“为什么桃野小姐也要背叛我,为什么他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夺走?!!”
我关你屁事啊我背叛你啥了啊我就根本不想搭理你好不好大哥!被他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甚至出于泄怒他还恶狠狠地踹了我一脚,被踹中的地方痛的我呼吸都要不顺,憋着那示弱的呻.吟,他再度凑近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