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洛听完,立刻不见了人影。
纪昂退斡牿放心不下一直在黄洛屋里等消息,左等右等, 快十二点时候终于有人过来告诉她们,事情尚在调查,但葛淑怡的一切已经在控制之中,请她们先回去休息。
好在今天开了宵禁, 路上行人很多,还有从山下运送过来的源源不断的货物,宋雨霏两人走在路上不会显得非常突兀。
如崔瞳所说, 今年各种祭品数量加倍,恐怕布置工作会持续到凌晨。
躺在床上, 纪胺来覆去睡不着觉,“雨霏。”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宋雨霏转过身子,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晚上洪西村到处都是人,你说,他们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既然凶手之前没有暴露,就算察觉到有人在调查之前的案子,大概率会把人扣着,等祭礼结束后再做打算。”宋雨霏支起一只胳膊。
“他们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觉得死人比较保险?”纪耙ё攀种福她想到了各种情况,一张俏脸惨白。
“他们应该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除非把我们都杀掉,否则凶手暴露的风险会更大,我们保护好自己同时也是保护幼筠。”按照计划明天只有宋雨霏一人去到祭礼现场,要表现得若无其事,这点演技她有把握。
“嗯,而且湛警官说幼筠另有安排,说不定情况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幼筠只是手机没电而已。明天我先跟湛警官汇合,一边找幼筠,一边随时注意情况,那现场就只有你一个人。”纪耙灿行┑P乃斡牿。
“相比你们两组分别暗中行事,我一直在众人的焦点中反而是安全的。”宋雨霏坐起身,轻轻摸了摸纪暗耐罚“我们不能每次都在幼筠的保护下,这次看我们的了。”
这天晚上不能入眠的还有很多人,远处的地平线已经有了些许的亮光,虽然很微弱,但是当光线出现的一刹那,仍然能清晰的感觉地感觉出来,这便是黑暗和光明的分割,它们绝不相融。
负责全部祭礼流程的崔瞳直到凌晨四点才坐下来喘了口气,这样也好,他没有时间去翻来覆去思考今天的所有程序和可能遇到的问题,不用去回想好友临走前震惊又失望的眼神,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洪西村盛大的祭祖仪式从七点开始正式拉开帷幕,宋雨霏刚踏入祠堂就有很多长枪短炮纷纷对准了她,在洪西村的邀请下,这次过来了不少市里甚至是省里的电视台记者。
宋雨霏轻松应付完记者,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洪西村是真的很重视这次活动,邀请的记者和各路媒体、直播播主乌泱泱站了一大片,放眼望去比参加祭礼的人还多。
祭礼的主持人是黄家一个辈分比较高的长辈,这个位置可能是两家人轮流来担任的。钟声敲响,祭礼正式开始,此刻黄蓝两家所有人在祠堂旁分列两边,迎接两位大长老入宗祠。
接着就是祭祖仪式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场面,祭宗祠。两家子弟,根据辈分,长幼,嫡庶分成两排祭拜。
由于两家各不相让,所以他们的主祭人有两位分别是黄晁和蓝奇邃,两位代理村长陪祭,剩下的人按辈分依次捧香,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奏乐、三献爵,拜兴闭,然后焚帛奠酒,礼毕,乐止。这一套流程下来,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众人都已经有些筋疲力竭,但是整个流程还没有完。
所有子弟跟随两位长老来到了正殿,族中子弟挨次站立,男子在外,女子在内,如花团锦簇般挤满了一地人。
诸位子弟左昭右穆,男东女西,在两位长老的引领下拈香下拜,众人一齐跪下,此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现场鸦雀无声,只有受邀而来的各路记者快门闪过的“咔咔”声。
这些背景不同、经历不同的各位新闻从业者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同时拥有古老气息又拥有新生活力的家族,虽然大家都上过历史课也深受儒家文化熏陶,但课本上和生活中都没有见过如此遵照传统的祭祖仪式。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好奇,甚至在大家郑重其事的表情下还暗暗觉得有些好笑,但随着仪式的举行,特别是两位老人庄严肃穆的表情,他们佝偻着身子,敛衣下拜一丝不苟。
听着他们腰间所佩戴玉佩互相撞击所发出的悦耳清音,众人纷纷受到感染收起了戏谑之心,洪西村能够屹立千年不倒,看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到此已是下午两点,仪式终于全部完成,蓝奇邃和黄晁互相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考虑到黄晁的腿不宜久站,由蓝奇邃进行接下来的总结呈辞。
所有人现在都是饥肠辘辘,祠堂外的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菜肴,准备宴请各方记者和其他重量级的嘉宾,“洪西村第七百七十八次祭礼已经完成,感谢大家和我们一起在这里又一次完成对祖先的感念。
接下来就有请各位一起去祠堂外用餐,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我们为大家准备了很多节目,洪西村可供大家随意参观。”
“蓝老,按照之前的流程应该下午举行代言人比赛的不是?”钱主任显然也没睡好,不知这一晚上的打点是否奏效,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收到计划成功的通知,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当中询问,毕竟领导的任务还未完成。
“经过昨天下午和黄家人的商议,我们一致认为这个时间点并不适jsg合推出代言人,而且我们内部也提了新的思路,把我们洪西村的某件作品进行拟人化当做我们的代言人,而这个想法得到了我们的大部分人认可。”
黄洛显然是提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抱歉地对宋雨霏耸了耸肩,宋雨霏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在今天祭祖仪式前黄洛也派人对宋雨霏提供的信息表示感谢,他们有人全程盯着葛淑怡。
然而此时此刻宋雨霏的内心并不像她的表现那样镇定,自早上送纪叭サ酱蹇诘鹊搅饲亲肮来的湛明辉,他们两人已经四个小时没有发来任何信息了,宋雨霏不由得有些心慌。
还没等钱立作出反应,在旁边早就不耐烦的大主播左曼站起身,“不是说好一定是我当选的吗?钱主任,这可是怎么回事?”
钱立瞪了一眼左曼,这女的也太不懂事,大庭广众瞎嚷嚷,他用眼神示意左曼闭嘴,又用讨好似的语气道,“蓝老,我们曾县长当时跟您谈的可不是这样。”钱立有些急了,恨不得当中抖出他们的交易。
台下的男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里充满鄙夷,时机马上就要到了。
第85章 现实第四天(二)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 这次的候选人各有长处,但都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我们商议不下, 所以做了调整。但我认为这其实是洪西村内部的事情, 很抱歉,这个开始说的不一样。”蓝奇邃看上去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抱歉的样子。
很可能洪西村的这两只老狐狸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盘算的,代言人大赛的举办是县里提的要求, 他们就装模作样接待一下, 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用自己的人。
在第三天的会议上看似为这件事争论,其实是在为下一届村长互相角力, 万润良之前的村长姓黄, 蓝家人认为这次该轮到蓝家,而黄家人则认为万润良的当选是蓝家的安排,所以该继续轮下去,这才是第三天会议的真实含义。
顿了顿他又说道,“为了补偿大家白跑一趟,待会各位候选人极其工作人员可以去前面大堂挑选任一一件工艺品带走。”
“钱主任,如果县里有什么问题你让曾晓勇亲自来找我。”蓝鳍补充道, 言下之意是意思是连你们县里的大头头都没有资格跟大长老说话,你就更没资格,这席话说得钱立脸上有些发白。
“那最后选择代表洪西村精湛技艺的是哪个作品呢?”记者有点好奇。
“是纸伞、纸樽还是麻纸?”有人拿着宣传纸张问道。
大家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等待蓝奇邃揭晓最后的答案。
就在这时大厅里充满疑惑的声音响起,“最能代表洪西村文化的作品, 难道不应该是上千年就流传下来的用孩童所制作的纸人?”
在场记者们左顾右盼,纷纷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说话的是个男声,说出的时机正好是大家都安静的当口, 纸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洪西村还盛产这个。
然而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没有准确理解到刚才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只有黄蓝两家的几位高层,忽然间变了脸色。
“看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听明白,也难怪大家对这场祭礼没有什么概念,就刚才洪西村祭礼的这一整套手笔,花费至少上数千万元。”
这一次大家有些听明白了,虽然也知道刚才的祭礼声势浩大非一般的规模可比,但此刻直接有人说出了花费的真实金额,记者们感觉这背后可能还有隐情,如果随便一个民俗技艺这么挣钱,那满大街应该都是“国粹”又何必走上复兴这条路呢?
同时在场的所有人也知道了声源的所在,此时的樊天逸坐在会议室一角,他打开书包翻出大量照片,从年代上看像是很多年前照相机才传入夏国的时期所拍摄的。
敏锐地感觉有大事件将要发生的记者们,接过了传阅而来的照片。
这些相片的像素很低,第一张依稀可以看到一个6-8岁大小的孩童整个身子埋在土坑里,只剩一个圆圆的头颅露出地面,有人正用刀割开孩童的天灵盖,这个孩童正努力挣扎着,脸上充满恐惧。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黑色的肉球倒在地上,刚刚的土坑里只留下一层人皮,一个中年男人拎着另一块非常完整的人皮,像晾晒衣服一样做着舒展的动作,地上满是粘稠的液体,虽然是黑白的像素,仍能看到附着在人皮上的人体组织。
蓝鳍和黄嘉茂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们很清楚这些照片的真实性,这是当年“招商引资”的部分作品,但这些是非常机密的资料等闲人是没办法拿到的,他们赶紧用眼神示意身边人。
樊天逸的声音继续传来,“大家明白了两件事的关联了吗?这样一个小村庄,随便就是千万级别的开销,正是因为他们有一个极其挣钱的生意。
洪西村真正的传统就是这样抓来无辜的孩童,活活地用水银把他们制作成白事用的纸人,然后靠这个丧尽天良的买卖,屹立千年不倒。”
就像春日平地的第一声惊雷,此刻在整个屋子炸响,如果说刚刚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此刻樊天逸的话如此直白,在场的人终于都听懂了。
整个祠堂不相干的人很多,除了最核心的那几十个人以外,其他的两姓村民也面面相觑,他们显然还没能进入到核心的圈子,对这些一无所知。
蓝鳍和黄嘉茂当机立断,“洪西村树大招风,年年都有这样的人企图用各种方式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各位嘉宾不必在意,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说着有好几位辈分不小的两姓村民站起来让人赶紧请记者们出去用餐。
几名保安正想上前带走樊天逸,没想到刚才受到冷遇还被一阵抢白的钱立找到场子,“刚才说的什么孩童、水银、命案,事情都没搞清楚你们就想赶人,你们真当我们县委的是纸人啊?”
钱立觉得这是讨价还价的一个最好时机,然而又想起樊天逸刚刚的话,他又“呸呸呸”了几声。
接着钱主任拿出县委领导的威严,“公职干部在此,我看谁敢胡来。”
蓝奇邃清了清嗓子,“钱主任,你之前说的任何事情都好商量,但如果你此刻阻拦我们做事,那我们的合作就再无可能。”
钱立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他笑逐颜开道,“当然我作为外人,洪西村的事情还是让洪西村自己内部的人解决。”
工作人员把樊天逸团团围住,他挣扎几下没有挣脱,一人翻查他的书包,拿出一个相机,另一人从他身上翻出手机。
“你们无权拿走我的私人物品。”樊天逸没想到洪西村的人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也敢直接动手,“我是夏国普法电视台的在编记者,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黄家有人一声令下,几人站在葛淑怡旁边,一人按住她的肩膀,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葛淑怡从今天起就一直是重点监视的目标。
在场的记者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洪西村的人几乎是连拉带扯想尽快把人请出。
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手机递给蓝鳍,蓝鳍粗粗看过,“跟他联系的人是崔瞳。”她压低声音对黄嘉茂道,“该说的不该说的崔瞳都说了,先把这里按下来,之后我们再亲自去打个招呼。”
黄家有人立刻骂开了,“前有万润良,后有崔瞳,这些外姓的没一个好,尽是些吃里爬外的东西。”
观众席上,坐在稍远处一直看着事态发展的女性站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万叔叔就是因为不想再延续这般残酷的行为,所以联合了洪西村其他村民,在斗争的途中被你们陷害,以至于最后在狱中悲愤自杀。”
女性从后排一步步上前,她走到台上,拿起放在演讲台上象征洪西村形象的纸灯笼,狠狠摔在地上。
洪西村的这场戏越来越热闹了,在场的记者们纷纷拿起相机,樊天逸的爆料还没有弄清楚,刚刚又来一个被迫害的哪个谁?
黄嘉茂一个眼神另有一些人上前,女性后退一步,拿出一个小型遥控器,“你们别动,这间屋子的祭品箱子里面早就被埋了无数炸药。你们一动,我们就jsg一起死,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请大家听完这个故事。”
小型遥控器闪着亮光,旁边有人立刻去检查堆放的各种器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句话的震慑作用已经远远大于其他,在场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她朝樊天逸努努嘴,“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想现在他们应该有足够的耐心听下去了。”
第86章 现实第四天(三)
樊天逸挣脱几个人的束缚, 走到台上,“如我刚才所说,洪西村私下里是以制作纸人闻名的, 他们的作品专供夏国的上流阶层, 价值不菲,可谓千金难求。
我这里有偷偷拍摄的某位达官贵族葬礼上的纸人,上面这个洪西村的印记这就是铁证。
洪西村最开始制作纸人时还用的死尸, 具体原因已不可考, 总而言之最后他们发展成把水银灌入活人身体里面来制作。”
樊天逸脸上愤怒又而激扬的表情一闪而逝,“我已经查到, 每年洪西村纸人的产量多达十几个, 再加上一些可能做得不好而被扔掉的废弃品,也就说,他们每年迫害的儿童数量在20-30个,这样一个产业链直到现在还存在着,这简直匪夷所思!”
蓝奇邃和黄晁忽然不约而同地感到有些心绞痛,这可能是两人生平最有默契的一次,洪西村的秘密已经无法挽回地被揭露出来, 他们挣扎着坐下,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场面有些脱离他们的掌控。
樊天逸的叙述到这里就停止了,他示意隔壁的女性。
“洪西村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直从事这些损伤阴骘的行当,比如刚刚他们提到的那个人―万润良, 他是几年前洪西村选举出来的唯一的一名外姓村长。” 温柔的女声继续补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