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朝不见【完结】
时间:2023-06-29 23:06:12

  稀里糊涂混了顿饭,又莫名拎回两盒点心,周旋胃里暖暖的,一直绵延到被风浸透的四肢,原本淤塞在太阳穴两端的酸胀感稍稍减弱,似乎没有往常那般难受。
  回想昨晚那段算不上愉快的冲突,周旋发了火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甚至有些刻意拿唐遇礼撒气的意味在其中。
  第一,在她没来寺庙前,那套四合院一直都是唐遇礼在居住,三伏跟在他身边无可非议,她后来者居上这一点本来就有些独断专行。
  其次,她记得自己情绪失控时动手勒了下他的脖子,尾指的素戒好像把他脖子划破了。
  由于走廊太黑能见度低,周旋只听见一声很细微的哗啦声,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破皮见血。
  看着手边那盒点心,周旋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反正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躲也躲不掉。
  在门口小坐了片刻,周旋怀着一鼓作气的心态果断敲响面前这扇门。
  脚步声响起,唐遇礼盯着那道在门口将近坐了十分钟的身影,闻声过去将门打开。
  他穿了一件高领打底衫,衣领翻地齐齐整整,包裹着修长颈项,只露出凌厉下颌骨线。
  周旋视线受阻,看不清他脖子上是否留有伤口。
  又怕肆无忌惮看太久会被唐遇礼发现,于是掀掀眼皮将视野抬高,正对上那双沉静黑眸,然后将盒子递过去,“李姐让我给你的。”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幅情态反常地过分客气,稍显一点素昧流露的谨慎与局促。
  唐遇礼接过,垂眸打量那层不透明的包装纸,一瞬,目光又回落眼前,语气来得突兀又平淡,“除了三伏,你还怕什么?”
  周旋瞬间愣神,知道他是因为昨晚的事防患于未然,但还是被这副平心静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勾地一惊,“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遇礼不留痕迹的余光扫过周旋眼尾,他瞥了眼昨晚被掐着脖子抵身的红木圆柱,雨水覆在上面,潋滟水光尽显。
  脖颈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带动周围一同烧了起来,仿佛回溯到冰凉手指剐蹭颈脉犹如实质的紧绷触感。
  喉结上下滑动,周旋听到他说: “提前准备,免得你大半夜扰人安眠。”
  周旋气笑了,那点本就不算清明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她适时上前一步,笑意似有深度,“准备?怎么准备?”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把话说得界限模糊而暧昧,“小唐僧师傅这话说的,你还能24小时守在我身边驱邪作法?”
  听出她言语内外不留余地的讽刺,唐遇礼觉得内心某个昏沉不明的地方骤然被点醒,抚平那点异样感,一切杂念的来源仿佛就此平息。
  他斜睨周旋一眼,下意识扯了下衣领,却摸到一片平滑的布料,继而收回手,“随你。”
  眼看情况又往另一个极端方向发展,顺着那点下拉的空隙,周旋眼前快速掠过一抹点缀在细白颈部的深红色泽,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你的脖子……”她伸手要去摸,唐遇礼直接偏头躲开,眼神淡然,却透着一股外露的冷,同湿寒雨幕一起打进周旋眼底。
  正是那点稍纵即逝的疏冷,像火种一样点燃了周旋心间早已偃旗息鼓的兴味,如同屡屡失败的尝试终于看到一点渺茫曙光。
  简直是意外之喜。
  无须查看,她已经知晓覆在衣料之下、在唐遇礼眼里见不得人甚至要用衣领遮掩的东西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刚才喉结莫名其妙滚了好几下。
  是因为一看到她,就不由自主放大伤口传来的痛楚,然后回想到血淋淋的来源,冰凉尾戒戳破皮肉的疼痛并不严重,只有刚扎入血肉时会泛起一股异物入侵的刺痛。
  揉合在温热体温交织冰冷异物擦碰的两种摩挲下,轻飘飘的痛感过后,是难以言喻的生理刺激。
  一种即使心理厌恶、理智鞭笞,但生理已经逐渐适应的刺激。
  并且他还在为这种适应感到不耻、唾弃,所以才会像扯遮羞布一样拉高领口,不仅不让别人看到,还要自欺欺人对此视而不见。
  怎么办?
  她好像摸索到攻克唐遇礼最好的办法了。
  赤条条的视线满是愉悦与得意,在男人突起的颈骨处上下打量,直白而露/骨,完全没有身为女性在关系未明的男人面前展露的收敛与克制。
  毫无边界感的目光一寸寸游走,从脖颈沿着喉结,再到下颚,那对直逼双眸的潋滟剪瞳,不知何时就会放出隐藏在眼神里的钩子,将人网住。
  一股引人发颤的爽意在颅内神经炸开,周旋忍不住笑起来。
  她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在发生极致关系时,喜欢尝试各种分门别类看似暴力扭曲的方式作为加深体感刺激的调剂手段。
  道具、语言、视频,这些东西或多或少都能在感官上一定程度强化人的羞耻心,刺激多巴胺和□□分泌,能够最大化达到感官享受。
  亲眼目睹对方在自己的试验与探究下,一边挣扎一边丢弃盔甲,臣服于难以启齿的技巧逗弄,逐渐暴露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神秘面孔。
  以此作为成就感达到故事的高潮。
  简直太好玩了。
  唐遇礼从周旋伸手那一刻起就一直盯着她,发觉她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视线在自己领口来来回回,摆明酝酿着坏主意,眼神肉眼可见地冷下来。
  “你笑什么?”
  周旋没吭声,而是在男人冷淡注视下抬起手,低头拨弄着尾指的银戒,细微角度,骨钉一样的凸起,是一把真正的钩子。
  唐遇礼黑眸微沉。
  “我这枚戒指还挺好看的吧?”她忽而抬头,五指抻直怼在眼前,恶劣地晃了两下,“就是有些变形,偶尔会扎手。”
  从她摸戒指开始,唐遇礼已经预料到后面有这出等着自己,每一次,周旋露出那种自以为捉住他弱点的笑容时,就会不知掩藏地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目的。
  并且当场进行测验,根据他的反应分析有效度。
  仿佛只要他表露出一丝一毫情绪波动,她便以此作为最趁手的武器,然后制定更全面有力的规划集中一个锚点挑拨。
  就算没有得到预想的回馈,也完全不影响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拍拍屁/股走人,甩下一地烂摊子扔在原地。
  下次一时兴味又卷土重来。
  哪怕是玩具也经不住她三番五次不知进退的折腾。
  唐遇礼直勾勾看着她,凭借一股消耗告罄的耐性,捅破最后那层维系体面的薄纱。
  “说来说去。”他语气冷漠,眼神带着些许尖锐的逼视,仿佛要在今天彻底将这段夹杂着试探与玩笑的虚假关系做个了断。
  在周旋再次不达目的不罢休地伸出手前,反手将点心盒扔在一边的桌面,然后拉下毛领,食指贴着动脉用力一压,那抹戒指划破的伤痕直接暴露在周旋面前。
  “你不就是想看这个?”
  周旋笑意微顿,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没反应过来,只瞪大了眼睛,目光贴了上去。
  细长颈脉侧迹被手指勒出一道深长的脉络轮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点和那抹凝滞的暗红皮肉,如同染上一抹艳色,说不出的性感。
  再看那张脸,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明明他耳尖都透着违常的颜色。
  “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感慨完他善良的配合,眼底恶劣笑意去而复返,周旋俯身往前,用戴着戒指那只手隔着修长手指在男人喉结轻轻摸了下。
  一瞬间,呼吸绞溺,仿佛置身冰火。
  作者有话说:
  如果11点没更的话,一般都会在凌晨了。原谅我手速慢。
  还是老规矩哈。
第22章 时不
  ◎才一个下午,她就找到了新目标。◎
  唐遇礼没有躲, 眼神自上而下,声音却彻底冷冽下来,完全抛弃了以往那副即使嫌恶仍能说服自己保持平和的神态,转而变成了一根自我保护的尖刺, 无差别地狠狠扎向进犯者。
  “看到人就眼巴巴往上凑。”他用一种不带温度的冷漠口吻轻念她的名字, 高洁涵养全无, 只剩逼人的攻击性,“你就这么缺男人?”
  声带拉扯, 指腹按压的地方泛起震动感。
  没有哪一刻,周旋比现在还明晰地看清唐遇礼望着自己的眼神所流露出强烈到几乎溢散到五官的抵触,甚至毫不夸大地称作一种厌烦。
  第一次,他没有掩饰内心真实的情绪,明晃晃地将对她不知轻重的越界行为感到不满,连自持稳重的修养都克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被冒犯的底线,继而写在眼里。
  昏昧连连的阴雨天, 他的表情和身后潮湿粘糊的雨水一样如影随形, 存在感令人感到无比刺眼。
  再难听的话周旋也听过, 何况唐遇礼说的也没错。
  她收回手, 气急反笑,再看那枚闪着银光的戒指, 只觉得上面残留的温度有些灼手, 索性摘了下来。
  旋即抬头, 视线不避不让,直接看进那双面露不耐的眼睛里,非但没有被贬斥自己的言语目光震慑退却, 眸中明媚笑意逐渐扩大, 比平时更加艳丽娇俏, 流露出一丝拉扯到极致的冷意。
  周旋看着唐遇礼不紧不慢开口:“看见男人就往面前凑?那你还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我一没卖乖,二没耍痴,顶多算是无聊的时候找个新奇玩意随便玩玩而已。”
  “唐遇礼,还是你对我的行为产生了误解,你该不会觉得我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吧?”
  说着,周旋像听到极其荒诞的笑话似的,唇角弧度勾起,神态从始至终透着一股进退自如的从容,没有半点局促和难堪,“把心放烂到肚子里,我还不至于眼瞎到这种程度。”
  说完将那枚戒指随意往后一扔,一眼没看唐遇礼此刻阴沉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水的难看表情,周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关上门,周旋也没听见隔壁传来任何响动,她愉悦地挑起嘴角,似乎想象到唐遇礼在她走后,眉眼紧蹙、一副气地面色发黑的表情。
  不可否认,在听到唐遇礼说出那番话时,周旋第一反应就是生气,毕竟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将自己贬斥地掉价又一无是处。
  但细想过后,这人似乎确实被她给逼急了,指责她也无可厚非。
  周旋仰头靠在沙发上眯了眯眼,下意识去摩挲指尖硬物的存在,温热摩擦激起,她才反应过来刚才一气之下觉得那玩意碰过唐遇礼心里膈应,于是把戒指扔了。
  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习惯成自然,戴久了突然摘掉一时有些不适应。
  话说到那种地步,大概就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周旋自觉拿得起放得下,素来坚守底线,秉承互相尊重的原则,平常戏弄归戏弄,一旦对方发出明令禁止的警告,即使兴趣再浓,她也不会放任自己无下限地娱乐。
  毕竟世上物种繁多,男人更是多得不尽其数,这个无法达成一致,换下一个就好。
  只是这么早就和唐遇礼撕破脸,接下来的两个月有够无聊了。
  然而相比她的利落干脆,主动断联的男人却反常地没有感到如释重负。
  那枚银戒倒挂在七零八落的雨帘深处,如同垃圾堆里惨遭丢弃的玩具,应景地被打入泥洼,形单影寥,只是偶尔泛起的冷光几乎要刮烂双眼。
  午后,雨势渐收,天微放晴。
  周旋接到电话,负责送颜料的工作人员已经到寺庙门口了。
  她过去接人,隐约觉得皮卡车边站着的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黄毛眼尖地注意到她,站在车尾招了招手,“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们吗?”
  瞥到两人胸前的工牌,周旋恍然大悟,是画舫见到的那两个大学生。
  她点点头,简单的招呼过后,一路带着两人往画室的方向走。
  黄毛叫谭毅,卷发叫胡临风,两人都是美术学院大二的学生,周末一边兼职送货一边外出写生。
  这次也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写生所以认领了上山送货的兼职,打算换个地方采风。
  两人将颜料码地整整齐齐,又是社牛的个性,在画室参观了一阵,不时和周旋聊了会儿天。
  听到他们准备在山上待几天计划写生,周旋不由多问了句:“最近是旅游旺季,你们有提前订好住的地方吗?”
  提起这个,谭毅一改笑脸,苦巴巴地叹气道:“我们一路上山问了好几家民宿,都是满员状态,手机网络也不好没订到房间,实在不行睡车里也凑合。”
  算是感谢两人冒雨开车上山给自己送颜料,周旋掏出手机,一边给林婵发微信一边说,“我有个朋友在山上开民宿,我问问她有没有空房。”
  两人齐声道谢,等待回复的当口,周旋闲着无聊开了局游戏。
  胡临风欲言又止地掏出手机,和一旁的谭毅使了个眼色,不时偷瞄周旋几眼。
  最后不知道是谁干咳一声,引起了周旋的注意,她微微抬眼,只听胡临风用一种惊讶而迂回的语气说:“这个游戏最近很火,我们学校很多同学都在玩,方便加个好友以后组队打boss吗?”
  游戏帐号和微信共通,周旋游戏才打了一半,不可能中途退出,她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微信加我,搜刚才联系的电话就行。”
  两人掩饰不住上扬的唇角,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顺利地加上周旋的微信,内心雀跃,扒拉着手机边存电话号码边加好友。
  周旋没戴耳机,也没有刻意调低手机外放的音效,躁动的游戏音不时夹杂着几句说话声,在静谧的四合院上方回荡。
  不远处传来说笑声,唐遇礼无须刻意去听,也能精准无误地听清他们聊天的内容。
  从画作派系、游戏走位、再到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几乎没有他们不能聊的共同话题。
  再吵闹的环境唐遇礼都能心如止水地待下去,但明明只是几句建立在正常社交基础,算不上喧嚣的交谈声,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聒噪。
  尤其是在听到周旋意兴满满地搭腔时,偶尔发出一阵轻浅柔和的笑声。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甚至过得比往常更逍遥自在了些。
  意识到这一点,唐遇礼觉得眼前的经书突然变得晦涩难懂起来,好不容易心无旁骛地集中注意力,忽略外界传来的杂音,却在猝不及防听见那道细柔女声时,统统前功尽弃,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距离上午那次交谈过去仅仅才两个小时,语言的表达力依然在他回忆起时犹如实质具有制动情绪的力量。
  始作俑者却已经完全遗忘,仿佛至今在那段谈话里受到影响、无法置身事外的,只有他一个人。
  桥归桥,路归路,界限分明地不能再分明。
  他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常状态。
  应该心满意足才对。
  桌角的闹钟忽然响了起来,唐遇礼合上一页未翻的经书,收拾好桌面,准备去听内僧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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