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朝不见【完结】
时间:2023-06-29 23:06:12

  作者有话说:
  唐・嘴硬・礼
第28章 分崩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搬到民宿这件事顺理成章, 周旋似乎真的打算给自己放一个小长假,连起码的绘画工具一件都没带,全部放在了寺庙的画室里。
  林婵看见她大包小包地拎进门,忍不住问道:“你不会真打算不回去了吧?”
  周旋开玩笑道:“怎么, 害怕我赖在你这不走了?”
  “哪的话, 咱两谁跟谁, 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林婵摆摆手,走过来帮她拿行李, “不过你就这么搬下来,唐遇礼怎么办?放弃了?”
  周旋掏出房卡开门,散漫出声:“你猜。”
  林婵被她这幅捉摸不定的态度吊地抓心挠肝,“我猜不出来,你就别卖关子了,跟我还玩神秘。”
  周旋拿起桌面的遥控器,将落地窗打开, 她看着逐渐探入眼底的阳光, 露出一个明艳的笑, “我们打个赌吧, 看他会不会下山找我。”
  林婵闻言一怔,随即大笑出声, 触及周旋转身看来的眼神, 她边笑边解释道:“对不起, 我实在是没忍住,就你现在和唐遇礼服于表面的关系,你怎么有把握他一定会会来找你?”
  周旋随手将遥控器扔到一边, “我没有把握, 只是赌着好玩而已。”
  林婵笑地肚子疼, 靠在墙边思忖:“那我赌他不会来,虽然你是我姐们,但这一次,你大概要输了。”
  周旋面色从容地看着她,轻声道:“好啊,如果我输了,画室里的藏画随你挑。”
  林婵一惊,瞳孔放大,“你玩这么大吗?”
  要知道周旋画室里随便一副藏画就价值不菲,足以买下她这个店还绰绰有余。
  “赌不起?”
  “怎么可能,那如果我输了呢?”林婵仿佛已经看到人民币在眼前对她招手,满脸兴奋。
  周旋撑着下巴,认真打量她一番,“就罚你给我做一个月的饭。”
  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林婵想都没想直接点头,“没问题。”
  片刻后,她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时间限制呢?”
  周旋看着她,“一周以内。”
  林婵走后,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在耳边叽叽喳喳地渲染自然赋予生物的活力。
  周旋垂眼盯着桌上从口袋拿出来却一直没有明确欲望打开的烟盒,整个人陷入一种平静状态下的沉默。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林婵打这个莫名其妙的赌。
  大概是因为车子开出老远后,她仍然能从后视镜里看见唐遇礼久久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那一幕太具有欺骗性,就好像告别后目送对方离开,是另一种变相渴望再见的期冀。
  荒谬地让周旋突兀地生出有人怀着期待重逢的心情为自己送行的错觉。
  先不论其中原因,这是周旋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她离开一个地方时,有人一直站在身后目送她离开。
  在她的认知教育里,这是一个只有关系无比熟稔亲密的人才会做出的一种行为,比如父母与子女、彼此相爱的新婚夫妻。
  她没有爱人,也没有在父母那里享受过这种待遇,十八岁赴国外留学,期间近十年独自生活的经历,养成绝对独立不依赖他人的自主性格。
  她很享受一个人的独处时光,即使周边圆满的亲属关系比比皆是,周旋并不羡慕别人事事都有父母安排妥当。
  她只会庆幸自己终于脱离了令人压抑窒息的生活环境,与前所未有的自由相拥。
  人总要学会在世界的重压面前独当一面,早点适应学习,才不会出现瓷娃娃失去保护后碎裂的戒断反应。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上午离开时那一幕,后视镜逐渐浓缩成一个小黑点的身影,不仅没有受到尘沙的蒙蔽变得模糊不清,反而像一副定格的画面在眼前久久浮现。
  缓缓闭上眼,周旋仔细想了想,唐遇礼最好不要来烦她。
  -
  下午6点,逼近仲夏的季节,天色依旧明亮如昼。
  王潮生带着禾苗准时出现在微澜之间,准备一会和周旋上美术课。
  平时店里做完收尾工作,只有林婵一个人,今天倒是难得热闹了起来,她做了不少热菜,四个人围在方桌前边聊天边吃饭。
  没说几句话,林婵似乎有意把话题往唐遇礼身上引,以此来推测自己打赌获胜的可能性,“你每天把苗苗送上山,都是唐遇礼接送她上学吗?”
  王潮生点头,眼里满是感激之色,“本来我是打算找庙里帮厨的李阿姨帮个忙,没想到运气好碰见了遇哥。”
  林婵看了眼旁边没什么反应的周旋,她正往禾苗碗里夹青菜,小姑娘有点挑食,见状一点一点把菜往外挑。
  “那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她又问。
  “寒假的时候,我在寺庙找了个开车运食材的兼职,有一次下山的时候,车子抛锚开不动,是遇哥帮我修好的。然后慢慢见得多了,也就认识了。”
  林婵点头表示了然,“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他就在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一直生活在寺庙里的修士,挺悠闲的。”
  周旋微微抬睫,安静听他们说话。
  王潮生挠挠头,“具体做什么工作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听住持聊天的时候说,好像是出了意外来庙里养伤的,不过我看不出来遇哥哪里受了伤。”
  两人又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周旋却没再认真听,她忽然想起那次和唐遇礼一次下山订颜料的时候,她无意中问了一句他会不会开车,当时两人关系陌生又僵化,周旋听完就甩到脑后没当一回事。
  现在想来,他说因为手伤开不了车,会不会和这个有关呢?
  回想起这段时间和唐遇礼的接触,她并没有看出他有任何行动不便的地方,写字吃饭都没有异常,唯独无法开车,这说明他的手伤勉强能够维持日常生活的需要,但在一些消耗量过多且要求灵敏的活动上,又显得不那么便捷。
  一无所知的过去,无人知晓的职业,只有长相和名字还算明确,单就眼前三言两语的信息来看,唐遇礼这个人确实存有很多秘密。
  拢回思绪,周旋听见林婵追根究底地问:“既然他不是修士,那就代表他和我们一样是俗人一个,可以谈女朋友的吧?”
  王潮生被问住了,神色明显滞涩一瞬,片刻后才答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我没见过遇哥身边的女性朋友,他很少下山,一直都待在庙里修养。”
  话落,王潮生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视线下意识朝周旋看去。
  如果算上那碗雪梨汤,好像有一个特例。
  但他没敢说,只是在周旋察觉视线后先一步移开眼。
  林婵用余光意味深长地瞥了周旋一眼,噙着兴味的眼神里写着: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吃完饭,周旋正打算带着禾苗去旁边的露天空桌上课,就在她站起身时,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折扇出的冷色锋芒,一对中年男女远远站在门外对她怒目而视,在看到她的瞬间,顿时怒气冲冲地推门走了进来。
  周旋直勾勾看着眼前朝自己走来的人,在林婵和王潮生都没反应过来时,认出了来人正是之前来找她麻烦的葛家夫妻。
  -
  翌日清晨,王潮生照旧送禾苗到寺庙,将人送到唐遇礼面前,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加上唐遇礼对周旋看似冷漠时而微妙地令人无法看透的态度,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
  似乎看出来他有话要说,唐遇礼摘下眼镜,沉声问:“怎么了?”
  思索片刻,王潮生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不是我,是周旋姐。”
  唐遇礼逐渐松软下来的眉眼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拧紧,语气带着一股反常的急切,“她怎么了?”
  “葛笑笑的父母昨天找到林婵姐的民宿,说是要给女儿讨回公道,一直在店里对周旋姐骂骂咧咧,还想动手打她。”王潮生顿了顿,一口气将话说完一半。
  在他停顿进行呼吸的一秒内,唐遇礼几乎是下意识反问:“昨天发生的事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
  王潮生哑口无言,不知道唐遇礼究竟什么时候跟他说过需要事事及时汇报的交待,更不懂他素来稳定的情绪怎么陡然发生转变。
  他及时说明后面没来及说完的话,“周旋姐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就没有告诉你。”
  处理,她会怎么处理?
  又像那天徐秀芳找到寺庙时那样,用刀和语言以暴制暴地威胁恐吓人家吗?
  一天不到,她怎么又惹了一身麻烦。
  唐遇礼难以说服自己保持平静,尽管他意识到王潮生因为他勃然而起的情绪变得小心翼翼,这个时候,他最好的反应就是及时平复那些七零八落的焦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才是他设想的正常状态。
  但一开口,他难看的脸色已经扩散到声音,“她现在人在哪?”
  王潮生连忙答了一个地址。
  尾音落地的那一刻,唐遇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被一时意气所裹挟,忘了如果没有交通工具的话,从山顶到民宿,步行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他忘了理智发出的种种警告,勒令他现在回头一切还能回到正轨,甚至忘了只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他就还是那个与任何人都没有羁绊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唐遇礼。
  所有的计划,维/稳的轨道,看似回归正常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天时间,在唐遇礼听到周旋这个名字后,就像模型被抽走基脚的房梁,失去重心砥柱,稳固结实的外壳瞬间分崩离析。
  他忘了问责致使自己身处废墟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担心坠落的砖石有没有砸伤她。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所以脚步才控制不住变得越来越快。
第29章 离析
  ◎吻过千万遍。◎
  早上十点, 周旋因为鼻塞脑胀起地比平常晚了些,她感觉喉咙随着呼吸激起难以忽视的刺痛,一阵口干舌燥,大概时昨天贪嘴没有忌口, 吃了不少小炒黄牛肉, 以至于将将好转的感冒又来势汹汹。
  泡了包感冒灵喝下去, 周旋坐在人影寥落的大厅发呆,等药效上来。
  “周旋。”身后忽然有人叫她。
  周旋循声回头, 来人正是前两天自称学弟的方知维。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是生病了吗?”方知维走到她旁边坐下,仔细打量着周旋苍白中带着几分病态的脸色。
  “一点小感冒,你还没走?”周旋微微往后侧了些,和他拉开过近的距离。
  “我这次来是打算到山顶的连山寺观摩一下他们的壁画,为我的毕业论文准备一些素材,但是那边一直在检修阶段,还没有对外开放,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方知维说, “我那里有特效感冒药, 疗效特别好还没有什么副作用, 需不需要来一点?”
  周旋点了点头,就见方知维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 开始不停翻找。
  “你的论文开题截止时间在几月份?”
  方知维掏出一盒用外文标注的感冒药递给她, “我们导师要求地比较严, 最慢得在10月前将草稿和式样准备好。”
  周旋撕开包装,在方知维的提醒下扣了两颗药丸兑水喝了下去,微微仰头拉出一条修长脆弱的脖颈弧度。
  方知维不经意扫过一眼,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目光微定, 随即耳尖浮现一抹浅红。
  周旋并未察觉异样,略显嘶哑的嗓音沁润着一层轻浅水意,听上去多了几分不易流露的柔软感,“寺庙的壁画翻新现在是我在做,赶工的话至少要一个半月,现在是六月,再除掉你定稿的时间,勉强来得及。只是留给你进行观察研究的时间就会大大压缩。”
  方知维难掩眸中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旋,“我之前就听说他们找了个非常专业的业内人士在负责这件事,没想到居然是你。”
  “碰巧撞上了。”周旋不打算把她和彭舟那点戏剧化的交易也分享出来,话音一转,“我正好缺个专业的助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边进行观察,一边和我同步进行翻新工作,近距离的接触也有利于你更直观地感受。”
  方知维简直被天降馅饼砸蒙了,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自从那天遇到你以后,我身边一直喜事连连,你可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周旋客套般笑了笑,拿出手机交换了两人的联系方式,然后把手机里所有和壁画相关的资料全部发了一份给方知维,“这是我整理的资料,你大概过一遍,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
  方知维很快进入状态,拿出平板在周旋面前比比画画,加之他幽默风趣的语言风格,两人偶尔说笑几句,画面看起来一派和睦,仿佛自带隔绝外界干扰的屏蔽圈。
  唐遇礼转过不知道第多少个巷口,才终于站定在通往微澜之间的那条石子路上。
  他的视线精准迅速地锁定了周旋的位置,却在看见她身旁那个撑着桌子倾身靠近、大半个身子几乎快倒向她的男人时,上前的脚步猛然钉死在原地。
  他们的氛围看起来十分融洽松弛,就像相见恨晚的知己般有说不完的话。
  唐遇礼定在眼眶的眼珠艰涩地转了下,继而注视着周旋,她整个人介于一种极其放松的慵懒状态,偶尔侧身过去看平板上的内容,丝毫没有发现两人几乎快要靠在一起的肩膀。
  或许她发现了,只是不认为这是一个严重到需要加以注意的问题。
  男人又凑在她耳边说了点什么,唐遇礼看到周旋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部分时间,在那副明艳勾人的容貌加持下,微笑是一种赏心悦目的表情。
  然而现在,唐遇礼只觉得她的笑容无比刺眼。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着,唐遇礼的眼神彻底冷下来,一路发热到沸腾的血液在亲自目睹周旋和别人说说笑笑后好像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迅速僵冷如冰。
  看到她宛若无常地与人谈笑风生,唐遇礼愈发觉得自己的出现就是个笑话。
  重新掌控主导权的理智一寸寸凌迟着他,以一种成倍堆积的汹涌浪潮瞬间冲垮导致他产生冲动的感性那面,将他近乎自取其辱的行为残酷地剖析在眼前反复鞭笞。
  唐遇礼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久到双腿开始泛酸,内心随之陷入一种可耻的纠结,一面希望周旋发现他就此中断和那人的谈话,一面又想竭力挽留最后的体面,在没有被她发现之前转身离开。
  直到周旋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头,松散的目光直直看向他。
  隔着几米距离,周旋嘴唇动了动,唐遇礼知道她在喊他的名字。
  凭什么,该走的人是他?
  仿佛得到某种名正言顺的理由,唐遇礼眼眸沉黑地回望过去。
  脚下的青板石子路仿佛一瞬间冒出了扎人的尖刺,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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