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朝不见【完结】
时间:2023-06-29 23:06:12

  沈培林没想到周旋这么快就愿意回来,看到她进门那刻,足足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等人坐到面前,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让管家去书房把昨天拟好的合同拿来。
  周旋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喝了口茶,神情语气和昨天在电话里判若两人,似乎真的没受任何影响。
  “合同我签,不过你打算转多少股份给我,听说封文康零零碎碎控股加上沈艺音当年转过去的,至少有沈氏百分之三十的股,才能保他现在稳坐副总裁的位置。”周旋趁机狮子大开口,“让我去公司天天和封文康叫板,你至少给他占有量的一半给我。”
  “百分之十五,不过分吧?”
  沈培林对她的态度好地简直过分,从管家手里拿过合同就递给周旋看,诚意满满,“百分之四十,我名下所有股份都给你。”
  周旋一怔。
  这些股份都够她直接召开股东大会,把封文康撂了自己当董事长。
  “你如果想补偿我大可不必下这么大的血本,我说过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怪过你。”
  “不是补偿,是物归原主。”沈培林看着她轻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身上都流着沈家的血,是我的外孙女,这些财产包括沈家的一切,等我死后本来就该是你的。”
  “那沈艺音呢?她知道你这么做吗?”
  “沈家是我一手打下来的基业,她既做不了守江山的人,也不能只享受成果不付出,一门心思想着为他人做嫁衣。”说到这,沈培林嗫嚅了下,有些央求地看着周旋,“我不求你能原谅她,但适当的时候,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周旋慢慢敛了笑,握笔签字的手骤然一松,指尖一转,将笔扔在桌上。
  “你用沈家所有的财产,跟我换沈艺音下半辈子的安稳。”她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包袱和责任全丢给我,还想把我跟沈家捆在一起,算盘打地够精的。”
  “股份既然给了你,你想售卖还是送人,我无话可说。”沈培林跟着笑了笑,没想到周旋一眼就能看透他的意图,要是从小把她养在身边,指不定能带沈家更上一层楼,但这都是没用的后话。
  周旋再度捞起笔,在虎口转了个漂亮的弧度,笔尖轻轻点在桌面,“我加一个条件。”
  “你说。”
  “在合同最后补充一条隐藏协议,转让期限为一年,到时候只要封文康一垮台,这些股份完璧归赵,我只要当年的分红,其余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顾沈培林难以置信的表情,周旋自顾自道:“怎么样,考虑好了我就签。”
  沈培林沉默地看了她很久,半晌,像是确认没有回旋的余地,他终于点了下头。
  签好字,周旋将东西都收拾好,站起身,冲沈培林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饶是再不愿意接受这一撇清关系的动作,沈培林也不得不握住了她的手。
  走完最后的流程,周旋不再拖延,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逐渐消散在大雾中的身影,沈培林莫名心慌,手指一阵无意识地挛缩,拼命想抓住什么。
  他只得紧紧攥住手中那份合同,好似那是唯一联系周旋的纽带。
  但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清醒,周旋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是他们亲手铸成了这一切。
  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周旋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眼底笑意仿佛消失在一路走来的大雾里,揉进了几分环境的冰冷。
  唐遇礼将那份文件放好,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
  他侧过身,朝周旋伸开双手。
  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没有任何言语。
  周旋神色淡淡地凑过来抱住他,在他胸前低声呢喃道:“怎么办,我有点后悔。”
  唐遇礼正要出声安慰她。
  冷不丁又听到她腹诽了句,“百分之四十,那么多钱,差点就都是我的了。”
  “……”
  作者有话说:
  一个想着怎么调解老婆的情绪,一个正在懊恼后悔我的小钱钱,那么多的小钱钱。
第78章 刀锋
  ◎他苦心孤诣到达的终点,只是你的起点。◎
  车子并入主干道, 周旋瞥了眼GPS上陌生的地址,挑眉,“去哪儿?”
  唐遇礼低声说:“朋友新店开业,去帮他热热场子, 顺便带你去散散心。”
  周旋适时发挥了一下想象, “4s店, 会所,还是那种赌场?”
  不怪周旋想偏, 实在是这段时间和那些离经叛道的富家公子哥打几次过交道,刻板印象一深,多多少少都带点先入为主的偏见。
  “在你眼里,我结交的朋友都这么不正经?”唐遇礼慢条斯理反问,压眉越过她往车窗外人行道陈列的店铺看去。
  似乎是在找地方,周旋感觉车速一点点慢了下来,又听他在停车前最后一秒继续说, “普通的休闲娱乐场所而已, 你要是不想去, 我们现在可以回去。”
  车子停在地库入口, 唐遇礼面不改色地偏头看她,不说话, 也不催, 给足了周旋思考的时间。
  那番淡定自若的模样, 让周旋觉得,如果她真的摇头说不去,唐遇礼下一秒就能果断地调转方向。
  他的情绪是真的很稳定, 平日里对任何事都是极尽保持耐心沉稳的态度, 除了少部分时间, 被她气地有些控制不住才会克制着发一点脾气。
  有些话不用明说,她也能明白,唐遇礼带她来这,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介绍她和他朋友认识,在一个正式的场合,由他引导的见面,探足另一个陌生的社交圈,让她感觉有被认真对待。
  他从不言明,看似温和随意,但总能在人无知无觉时以一种细水长流的掌控方式抽丝剥茧般细腻深入,不容拒绝地让双方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
  周旋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
  她微微倾身,稍稍坐直了些,认真说:“来都来了,临门一脚哪有打道回府的理,走吧。”
  本以为再常规也不过是灯红酒绿的消遣场所,直到电梯门打开,招牌大剌剌映入眼底,周旋没想到居然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新开业的书店。
  倒还真是她小人之心了。
  门口摆满了生意兴隆的花篮,负责接待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目光扫到这边时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走了过来。
  周旋觉得有点不对劲,盯着来人的眼睛多看了一会,又想到这是唐遇礼的朋友,自己这样不太礼貌,于是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来了。”男人伸开双手和唐遇礼拥抱了下,旋即才注意到旁边的周旋,爽朗大笑道,“这位就是你在电话里跟我说的女朋友,真漂亮,你小子有福气喽。”
  冷不丁听到这个确切的词语,周旋心下怔愣,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立刻恢复过来,朝他友好地笑笑,“你好,我叫周旋。”
  男人伸手握住她伸出的手,一瞬的接触,一手磨糙老茧的触感,“江澜,他有跟你介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周旋正要摇头,只听唐遇礼低声道:“她都知道。”
  江澜边走边意味不明地笑,“老底都掀给人家了,你小子算是没后路了。”
  唐遇礼默不作声,走到周旋身前替她拉开椅子,坐下后又兀自倒了杯热姜茶摆到她面前。
  “热的,喝点驱寒。”他旁若无人地捞起周旋脱下的大衣放在椅背上。
  周旋身体素质一般,一到冬天就手脚发凉,摸着跟一块冰疙瘩似的,她一手接过杯子,另只手捧着唐遇礼不知什么时候捂热的暖宝宝。
  整个过程落在江澜眼里,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他忍不住咂咂嘴,“以前在部队对我这个队长都没多好,谈恋爱了果然不一样,一门心思都贴在人家姑娘身上。”
  对他的揶揄置若罔闻,唐遇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祝你生意兴隆。”
  周旋这才回味过来,原来江澜是唐遇礼部队认识的人,她还以为是跟许应类似的朋友,刚才在车里还那样揣测人家。
  想到这,她用余光扫了唐遇礼一眼,恰好撞进他看过来的目光里,洞悉她此刻的想法,男人懒散地扯唇笑了笑。
  江澜也没客气,握在手里掂了掂,“礼轻情意重,就当给弟妹面子。”
  周旋还没反应过来,含在嘴里的水正要咽下去,猝不及防卡了下壳,差点呛到。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余光里只见唐遇礼面上笑意更深了。
  有来有往,江澜收了礼,自然也预备着还礼的机会,他撑着桌子笑着发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我包一个更大的红包去贺礼。”
  周旋正咳地有些脸红,听到这句话没绷住,扶着桌子呛咳出声。
  面前递来一张纸,她转头去看唐遇礼,发现这人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老神在在坐在那看着她笑,眼神里俨然透出和江澜如出一辙的困惑。
  摆明了在一边看好戏。
  周旋硬着头皮,“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江澜一听这话先是瞟了唐遇礼一眼,又看着周旋说,“唐遇礼这个人我知道,如果他对你没有那份心,绝对不会带你来见我。”
  “关于人品性格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跟他在部队共事四年,认识到现在快十年了,还算有点发言权,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他绝对靠得住。”
  越说势态越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周旋只能顺着往下说,“不是这个问题,我跟他认识时间不长,打算再磨合一段时间。”
  江澜听完点也认可般地点了点头,“结婚确实是大事,尤其对女方来说意义非凡,是要多加考虑。”
  “不过──”他转念又要开口,被唐遇礼出声打断了,“来客人了,你还不去招待?”
  江澜连忙起身,“你们先逛,我去去就回。”
  等人一走,周旋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唐遇礼,“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我比较好奇,你会怎么回答。”他倒是坦诚。
  “现在听到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唐遇礼看了她一会,慢慢敛回笑,“没问题,至少你的态度不像最开始表现地那么抗拒,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周旋一愣。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继续说,“不管你说的是心里话,还是碍于江澜在场说的场面话,我都信了。”
  “需要磨合和考验,我有的是时间。”
  “但我希望你能慢慢转变婚姻即坟墓的态度,做任何事都是一样,阴影是别人给的,但光明是自己。”
  “不要害怕,周谨会变成那样,并不是你的错。”
  周旋一顿,她不知道唐遇礼是怎么看出来她潜意识里的想法。
  很多时候,周谨总会把他婚姻失败的原因怪在她身上,久而久之她也逐渐接受了这些失败是
  因为她的出生,沈艺音才离开他。
  因为怀了她,沈艺音的的脾气才会原来越奇怪。
  因为她长得太像沈艺音,每每见到她,周谨都会难以自控地发脾气。
  一句又一句“都是你的错”,周旋都快听麻木了,她那时认知观刚成型,没有自己的思辨能力,常常受周谨的影响变得扭曲。
  即使长大之后,有意改正这一点,近乎报复地放纵自己,但她还是无法避免长久扎根在骨子里的自卑。
  她总是下意识将一切问题失败的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就像周谨说的,如果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其实周旋并不恐惧结婚,她害怕的是自己会搞砸一切。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现状。
  她不曾得到亲人的关爱,却对恨如数家珍,知道匕首往人哪个地方捅最疼,离心脏几寸才致命。
  她是一只混迹在人群的怪物,自然也不懂爱,更不知道怎么爱人。
  她害怕,自己会变成第二个周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忽然走过来对她说,我愿意和你这个怪物在一起,就算你手里那把匕首随时会捅进我的心脏。
  没关系,那不是你的错。
  那是我拥有你需要付出的诚意。
  察觉到周旋愈发低落,唐遇礼伸手亲抚她的发顶,指腹贴在她耳垂蹭了两下,像是在安慰般地叹了口气。
  “至于怕成这样?”他低声说,“如果你真的不想结婚,那我们就不结了。”
  周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他,却被他不爽地捏了下耳朵,“有条件的。”
  说那么多都没反应,一提这个就来劲了。
  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敢跟别人跑,我打断你的腿,再一根根拆了你身上的骨头,然后把你绑起来在家里关一辈子。”唐遇礼目光幽冷,语气罕见地带了点威胁性质的凶狠,嗓音暗哑,“听懂了?”
  周旋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良久,终于咧嘴笑了起来,她笑得直不起腰,声音低闷,最后干脆连眼泪都出来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套的方式威胁人。”
  唐遇礼看着她发红的眼角一愣,直到一滴泪砸在他手臂上,液体滑动的痕迹一路烫了起来。
  他抬手抚过她眼角,也跟着笑了起来,温和道:“就是在威胁你,怕不怕?”
  “怕,我怕死了。”周旋佯装着瑟缩了下身体,趁机在唐遇礼脸上揉了一把。
  唐遇礼笑笑,“N瑟。”
  江澜回来时,发现对面两人的气氛都有点不一样,明明没比刚才多说几句话,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就是那种暗戳戳的流动气场更融合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到午饭时间,江澜作东请吃饭,一路不知是谁起的头,周旋听他聊起以前和唐遇礼在部队的往事。
  “这家伙有天分,次次考核都超额达标,人缘也好,才来半年就跟我混到了一间宿舍。”江澜说着就停不下来,“那一批新兵里就他升地最快,每次连队训练,多少姑娘眼巴巴地盼着抽签跟他抽到一组,有进一步的发展。”
  “我们当时都羡慕死了,还以为他会是最快脱单的,没想到一个没瞧上,一直单到了最后。你还是第一个他亲自带来给我认识的对象。”周旋静静听着,抬头对上江澜笑吟吟的目光,“我们当时还开玩笑,在一堆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里,论抵抗诱惑的定力,还真没几个人能超过唐遇礼。他大概不喜欢女人。”
  江澜说着说着像是觉得好笑,乐不可支地看了唐遇礼一眼,“搞得那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往唐遇礼面前凑,生怕跟他传出点什么以后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唐遇礼很少跟她聊到自己的过去,他似乎是个注重当下的把握派,无论是性格还是习惯,都很难发现有哪段记忆的影子。
  他得益于眼下的把握,以及未来大方向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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