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今拨号的手指一顿,“你说什么?”
谢敏娇坐直了身子,好像终于抓到了程今的弱点似的,她得意地笑了一声,“你不会真的以为,当年是传学不小心把你丢了吧?”
程今抓着手机的手指泛白,就听谢敏娇又道:“好像传学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我说你们父女俩这天真还真是一脉相承。”
“是我丢的,是我亲手,把你丢去了谭江的绿都港,那个穷乡僻壤出恶鬼的地方,”谢敏娇瞪着眼睛,几近癫狂道,“程今,你在那样的地方长大,你永远不会比我的淼淼更有出息,你在起跑线上,就已经输了。”
临近正午时分,室外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笼罩在程今身上,她却觉得心底如坠冰窖。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卡顿地放下了举到耳边的手机,听见自己冰冷的嗓音,“你再说一遍。”
*
许西泽赶到程家的时候,屋外停了两辆警车,他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里。
按照他们的计划,由他将套出来的证据交给程传学,就是最后一步了,之后程传学会怎么处置谢敏娇和程淼,程今说,想要让程传学自己决定。
许西泽其实不太习惯这种把决定权交给别人的做法,但他充分尊重程今的意见。
所以从程氏集团出来之后,他先回了趟家,程今答应过他,事情解决之后就搬去他那里住,他想先去整理一下,再来程家接她。
刚一进大门,迎面便有两个警察架着谢敏娇和程淼朝他走来。
两个女人各有各的狼狈,竟连擦肩而过时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不敢去想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再次加快了脚步。
许西泽最终是在客厅的窗户边找到的程今,她穿着家居服,披着一件格纹的大围巾,站在阳光里,皮肤白的好像也在发光,纤瘦的背脊明明端正挺立着,却让人看得莫名心酸。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程今缓缓转回头,像是辨认了一下来人是谁,好半天,才露出一个笑容。
“你来了。”程今说。
许西泽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才发现,程今的脸色已经不是寻常的肤色,而是泛着苍白。
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心脏,他又往前上了一步,见程今没有拒绝的意思,抬手抱住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许西泽轻轻地揉了一下程今的后脑。
程今将下巴枕在他的肩窝,男人身上的清冽气息好似有着镇定舒缓的作用,她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我还是报警了,我忍不了,谢敏娇这个人,太可恶了。”
许西泽“嗯”了一声,记忆中,程今很少有这样软弱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当个合格的聆听者。
然而程今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紧紧贴着许西泽的身体,像是将满腔的情绪都倾注在了这个拥抱里,相当一段时间,许西泽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了,直到程今贴在他耳边,像是梦呓一般,嘟囔了一句:“我不相信她说的。”
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许西泽微微拉开二人的距离,看向程今的眼睛。
程今便也直勾勾地看了回去,眸光落在身上,即使是心情不佳的时候,她好像依然有种坚定得让人心惊的力量,“谢敏娇说,当年是她把我丢去谭江的,还说,我在那个地方长大,从起跑线上就注定是个输家。”
许西泽愣了一下,原本心底的困惑便被心疼取代,没有人会想被别人下一个“输家”的定义,尤其还是那么要强的程今。
他抬手抚上程今脸侧的发丝,几乎在一瞬间便明白了程今方才为何会是那样的状态。
“但是?”他知道程今一定还有别的话要说。
“但是,”程今环抱着许西泽的腰,“如果把人生比做一条线段,起跑线只是上面的一个点,我数学不如你,但也懂得一个点之于线段,是趋近于无穷小的,用百分比来看,都算不出数值,就算放宽一些,承认它占到1%的比重,但明明更重要的是之后的99%,却总有一群人揪着这1%不放,是不是很可笑?”
“我现在走了25%,不说十万八千里,至少好几个八百米该是走到了,离起跑线已经很远了,”程今说,“我才没有输。”
许西泽看着她的眼睛,女孩眸子里的光线仿佛带了温度,几乎要把他灼伤。
岁月在如水的时光里流淌,他们褪去稚嫩,变成今天的模样,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没变,就比如面前的人,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像太阳般耀眼而热烈的她。
他永远臣服于她的炙热。
许西泽看着程今的眼睛,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想吻她。
所以他动了动手指,在女孩上翘的眼尾上抹了一下,又缓缓向下,拇指抹过晶莹的下唇,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浅,唇与唇只是碰了一下,又很快分开,就像是发起者忽然掌控不住自己的欲望,又在冲动之下恍然清醒。
呼吸在杂乱的节奏里交缠,程今被他捧着脸,滚烫的气息落下来,她听见低哑的音色响在唇边。
“程今,”他在叫她的名字,前所未有的虔诚,“你真的很棒,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要棒。”
“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你。”
第58章 “配合我。”
程今当天晚上就跟许西泽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发现, 许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客房的床撤走了。
程今站在门口怔愣了两秒,跑去外面想要质问他什么意思,结果某人不讲道理,不仅不解释, 还用身体行动堵了她的嘴。
程今被亲的没了脾气, 只好红着脸转头进了主卧。
不管怎样, 事情尘埃落定,她总算是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京市的冬天少雨,第二天依然是个晴天,温和的阳光从窗外投落进来,叫醒了某个因为太舒服而赖床不起的懒鬼。
程今翻了下身,细长胳膊跟随身体抬起又落下,却只摸到一片空白的床单。
她无意识地咂吧了一会嘴唇,然后忽然抬起了头, 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侧――人呢?
屋外传来OO@@的动静, 程今伸了个懒腰, 拖着慵懒的步子走出房门, 然后被一地大大小小的纸箱子震撼得彻底清醒。
咔哒一声,许西泽抱着最后一个纸箱进了门, 程今想去他身边, 结果一时没找到下脚的地方, 只好抱着胳膊倚在卧室的门旁边,隔着整个客厅冲他嚷道:“你要搬家?”
许西泽放下纸箱,淡定地辟开一条路, 走到程今面前, 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还早,怎么不多睡会?”
程今就着他的手蹭了两下,笑眯眯道:“别打岔,弄这么多箱子干嘛,这里又不是你家别墅,怎么放……”
话说到一半,程今忽然顿住了,因为她在其中一个密封不太好的箱子里,看见了露出来的衣服,女装,熟悉的黑色。
“……这些,不会都是我的东西吧?”
许西泽动作一顿,程今感觉自己脸侧的手收了回去,好像要跑。
“等会,”程今抓住那只手,及时阻止了某人开溜的企图,并威胁道,“我去看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威胁起了效果,许西泽站在那里没动,就是偏开了脸,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去我家了?”程今抓着他的手捏了一下。
许西泽还是没说话,但答案很显然。
程今不解道:“不对啊,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家在哪吧?还有,你怎么进去的?”
许西泽咳了一声,说:“严沫。”
“……”程今惊呆了,她甩开许西泽的手,重新抱起胸,扫了一眼客厅的满满当当。
“你们两个趁我不在,把我家搬空了??”程今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许西泽站在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她又气不起来,只好哭笑不得道,“小许同学,麻烦你给我个解释?”
“你答应过,事情解决就搬过来住。”小许同学不仅不解释,还很理直气壮。
程今一愣,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我是这么说的吗?我是说看你表现吧?”
“我表现的不好吗?”许西泽揽住程今的腰。
炙热的身体骤然贴近,程今被他身上的气息笼罩,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试图用眼神对这种明目张胆的耍无赖行为表示谴责。
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根本硬气不起来。
败给他了。
程今无奈地笑了一声,摁着许西泽的肩膀翻了个面,把人往厨房的方向一推,“算了算了,都给我气饿了,做饭去,我要吃早饭。”
*
饭桌上,两个人简单聊了聊今天的安排。
程今在家歇够了时间,再不回公司,技术组的人就该上门来抓人了,而许西泽学校课题组的项目最近在申奖,也有的要忙。
事情解决的后续不是休息,活着的本质是忙碌。
对此,程今很感慨地叹了口气。
“今晚在京北有一场机车表演赛,贺辞给了我两张票,”看出程今的兴致缺缺,许西泽垂了下眸,忽然道,“你想去吗?”
程今抬起眼,浅棕色的眸子里顿时闪起光。
许西泽笑了一下,“那等下班我去接你。”
然而做好的计划大概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临到下班的时候,许西泽把车开到程氏集团的楼下,却忽然接到了许兆阳的电话。
原本今晚还有一场晚宴,兄弟俩商量好的让许兆阳这个孤家寡人去,没想到主办人听了不乐意,就想见许西泽。
这位主办人算是许家来京市的牵线人,在那段最艰难的时候,帮了他们不少忙,于情于理,许西泽都不好驳他的面子。
“机车表演赛什么时候不能看?”得知这个情况的程今非常大度地摆了摆手。
左右晚上也没有别的事,她干脆和许西泽一起出发去了晚宴。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次的晚宴带了些公益的性质,还有竞拍环节,程今只在电视上见过拍卖会,头一回参加,新鲜感十足。
许西泽到了现场就被几个合作伙伴叫走,程今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香槟,一个人站在角落的一张圆桌边,看着大家一个接一个地举牌竞拍,倒也不显局促,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但有时候,程今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老天爷就给了她这个腥风血雨的体质,她明明只是站在一个很难被注意到的角落,却偏偏有人要贴上来找事。
\"哟,这不是程家二小姐吗?\"浓郁的京腔。
程今扫了眼过来的几个女人,在这种慈善性质的晚宴,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趾高气昂的架势,很明显不是什么善茬。
毕竟是以许西泽的名义进来的,程今不想惹事,只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想离开。
没想到其中一个女人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让你走了吗?我们馨文姐话还没说完呢。”
这种口气,还有话术,让程今莫名想起了她年少时碰上隔壁街道的小混混,没想到自诩高贵的京圈大小姐们也会是这般做派,她突然很想笑,勾着香槟酒杯站在原地,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为首的女人叫刘馨文,家里做文娱产业,她自己也打扮得像个女明星,就是可惜先天条件不太好,下巴长得尖,多么大气的礼服穿在身上,也显得有几分尖酸刻薄。
她抬了抬下巴,问程今:“听说外面有人在传,你要和许西泽订婚?”
之前,他们为了引程淼入套,在那帮贵女的群里故意透了这个消息,解决掉谢敏娇和程淼之后,程今整个人放松下来,倒是忘了这一茬,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快找上门来。
她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什么,就见刘馨文拿手指点了点桌子,近乎命令道:“手机拿出来,去辟谣。”
程今原本是想好好解释的,但听了这句话,她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大姐你谁?
于是她故意装傻道:“抱歉,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见她态度挺好,刘馨文耐心还不错,“我说,有人在外面传……”
“nono,不是这句,”程今忽然晃了下酒杯,笑道,“我为什么要去辟谣?”
刘馨文一愣,脸色不觉便沉了下来,都是关系场上的人精,她立刻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证实了她心里一直的猜测,“所以那个传言果然是你自己放的。”
程今想了想,说:“算是吧。”
刘馨文“呵”了一声,“你胆子倒是不小,知道许西泽是什么人吗就敢蹭?”
“知道啊,”程今点了点头,“我未婚夫啊。”
这下,刘馨文的脸是彻底气绿了,其他几个小姐妹的脸色也见不得好。
许西泽这种级别的男人,在圈里算是共有财富,连她们几个之间都不敢随便说要拿下他,这个作风粗鄙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程今,”刘馨文拧着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今用唇沾了点杯中的香槟,淡金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微摇晃,“不巧,我这个人挺爱喝酒的,什么酒都爱喝。”
不合作,不畏惧,还有点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一帮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气,也不顾眼下是什么场合了,当即拽着程今要闹。
宴会的主办人当然不能纵许她们这么闹,听到风声就赶紧派了两个人,把这帮惹不起的大小姐请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一起被请进去的程今觉得自己真是糟了横祸,主办人没见过她,大概也是以为比起那几位,她最好说话,便笑着过来了解情况。
主办人是想调解的,奈何以刘馨文为首的姐妹团在外面嚣张惯了,如今又没有能镇得住她们的长辈在场,根本一点不听劝,就吵着嚷着,非要程今给她们道歉。
许西泽来的时候,休息室里的气氛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
谁仗着人多势众,谁在欺负谁,一目了然,他顿时有点生气,主办人看见他仿佛看见救星,正要上前求助,却见人二话不说转了脚步,径直走到了程今身边。
“没事吧?”许西泽低声问。
程今摇了摇头。
“生气了?”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睛。
“有点,不过还好,”程今说,“这些人段位太低了,跟她们生气,那我一天得气八百回。”
他们说话时声音都很低,维持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音量,就显得动作格外亲密。
这其实已经是一种不必言说的证明,但有些人大概是眼瞎,竟然到了现在依旧不依不饶。
“我不信,”刘馨文坐在那边的沙发里,鼻孔朝天道,“他们怎么可能有关系?明显是程今这个贱人上赶着贴上去的,不知道从哪片土坑里刨出来的垃圾,也配和许西泽在一起?”
这话说的就有点难听了,饶是一直好言相劝的主办人也没忍住黑了脸,更别提许西泽。
感觉到身旁人的手忽然攥紧,程今抓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