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伊容听了显些落泪,她擦了擦眼眶, 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等到了两人住的地方,陈伊容已经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了。三十平米的房间,只有稻草,没有床。
一前一后两扇封死的窗户,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堆东西。看着这一堆又一堆,这间屋子起码住了二十几个人。
陈伊容跟着外公外婆走到一个拐角处,那里堆放的东西她以前寄过来的。
她扫一眼屋里,发现别人堆的地方也有她寄过来的东西。
原来,外公外婆就是这么保下自己东西的。
也是啊,他们年老体弱,能收到这么多东西,如果不主动跟人家“分享”,很难留下来的。
陈伊容只觉得心酸。下定决心,等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安排人到这边来照顾他们。
那个看门人老高,可以调到别的地方当看门人。她重新换个人过来。
当宋向军把包裹放到他们那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众人皆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个人正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陈伊容进来的时候,还以为那个地方是因为堆得东西比较多才显得厚重些,谁成想,那里居然躺着一个人。
宋向军站起来,走过去,他咽了咽口水,探头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女人就是他前世所救之人,他弯下腰试探着拍拍她的肩膀问,“你还好吗?”
女人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宋向军伸了过去,她一把抓住他,他低下头,听到她嘴里吐出两个字,“救我”
宋向军立刻站起来,“好,我救你!”
想到前世也许就是这个女人用两根大黄鱼替他买的船票,他心里就对她充满感激。
宋向军朝陈伊容看了一眼道,“容容,我去医务室找人过来看看,你和外公外婆待在那里别过来。”
虽然73年的时候,这女人还活着,可前世今生有那么多事是不一样的,谁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传染病呢。
他要是被她染上了,就当是还她恩情了,可容容不能出事。
陈伊容点了点头。
齐玉珍叹了口气,拉拉杂杂地说起来,“这女人叫方巧慧,听说以前还是高官的儿媳妇呢。”
陈伊容听到这名字的时候,猛地一惊,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大步往这边走。
轻轻拉开挡在她脸上的胳膊,真的是她!
“方姨?你还好吧?”陈伊容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
除了奶奶和三婶,这世上对她最好的女人就是方姨了。
之前,她爸就说会把方姨调到这边,她这次过来,就想向外婆打听一下有没有见过方姨。
方巧慧因为不想跟丈夫划清界限,身上被打上“走资派”的标签。这项罪名比“误人子弟”的李柄先和齐玉珍还要严重。
所以,她不好直接问刘婶叫人,只能让外公外婆私下照顾。到时候,她多寄些东西过来就是了。
谁成想还没等她开口,就这么碰上了。
方巧慧感觉自己似乎是糊涂了,居然会梦到容容,她出现在她梦里了。
她有多少年没见到容容了?
陈伊容一把抓住方巧慧的手,哭着道,“方姨,是我,我是容容啊。”
方巧慧听到这声哭,才艰难地睁开眼,从缝隙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容容。”
“是我,方姨,我在。”
方巧慧闭了闭眼,眼泪从眼眶中滚落。陈伊容这才注意到,方巧慧干枯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发抖。她的手轻飘飘的,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
陈伊容探头摸她额头,烫得吓人。
陈伊容刚想从空间里拿药,就听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宋向军拉着一个中年医生过来,对方似乎是被宋向军表示过,态度非常好,一进来就直奔病人,把药箱放下,弯下腰就给她看病。
查验之后,就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这是退烧药,快喂她吃下去吧!”
陈伊容把自己的军用水壶凑到她嘴边,酏让她就着水咽下嘴里含着的药。但是,方巧慧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身体还抖个不停。好几次壶口都倒进她脖子里了。
外公外婆一前一后扶住她。
那边医生看好人之后,留下一个小纸包,里面有三颗药,“一天吃一粒。三天后如果不发烧,就别吃了。”
宋向军忙向他道谢,又付了钱。
医生嫌恶地扫了一眼屋里,闻到这屋里难闻的味道,捏着鼻子快速出了屋子。
吃了药的方巧慧,很快就睡着了。
外公外婆这才想起来问,“容容,你认识她啊?”
陈伊容用帕子替方巧慧擦了擦脸,道,“她是萧放的二婶,对我特别好。因为不想跟丈夫离婚,才到这边来的。”
齐玉珍听了,心里直叹气,好半天才道,“真是个苦命人,也是个好人。”
陈伊容叹息一口气,“是啊,方姨这人性子比较固执,她和萧二叔感情非常好,让她离婚,比要她命更痛苦。”
齐玉珍想到陈援朝,神色有些莫名。同样的事情,瞧瞧人家是怎么做的!她那女婿是怎么做的!她只想叹气。
一直等到其他劳改犯都下工回来了,方巧慧也没有醒。
陈伊容看了一眼天色,知道他们不能久留,只能让外公外婆帮着照顾一下方姨。
陈伊容对着几位收过外公外婆东西的劳改犯道,“以后我多寄点东西过来。请你们以后多多照顾我外公外婆和方姨了。”
面前的几人似乎对李柄先和齐玉珍很敬重的样子。
在这个屋里,一共有二十五口人,虽然别人偶尔能收到一些包裹。可只有李柄先和齐玉珍收的东西最多,几乎每个月都会定时送粮过来。
他们几人也跟着一起沾光。
那几人听到陈伊容这话,都在猜测之前的东西多数都是这小姑娘寄过来的,心里对她的孝心很感动。全都笑着谢过。
齐玉珍怕陈援朝怪罪孙女,拉着她到一旁小声嘀咕,“有你姐呢,你还是少寄些东西吧。”
陈伊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宋向军看出陈伊容的为难。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陈伊容的外公外婆对陈援朝意见这么大,可陈伊容不解释,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笑着给她解围,“外婆,我会打猎,每次都能打到不少东西。到时候,我会寄东西过来的。您二位不用担心。”
前世,就是这对老夫妻收到猎物,分给他的,没想到今生他还能回报他们,更让他欣喜的是,他们居然是容容的外公外婆。这样,他报恩也不算太突兀了。
齐玉珍有心想要拒绝,可时间已经太晚了,刘婶已经在外面不停催促了。
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等两人从劳改农场出来了,宋向军安抚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你外公外婆虽然年纪有点大,可有你往这边寄东西,日子过得应该还不错。”
陈伊容胡乱地点头。
“以后再寄包裹,我们寄给你外公外婆,让他们也给柳家兄弟一份,这样不会引人注意。”
陈伊容对这个方法也赞同,只是皱眉道,“只是还是不能以我的名义来寄。一旦,有一天我们和白家人翻脸,这些就有可能会成为打倒我们的证据。”
宋向军细想了下,也觉得陈伊容担心地有道理,“行,那还是以你姐的名义吧。”
想了想,宋向军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帮你爸澄清一下,我看你外公外婆对你爸误会很深呐?”
陈伊容看着远方,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除了爱,还有恨!外公原来以为我妈和我姐都没了。可为什么他还能撑下去?因为支撑他活下的动力,就是对我爸的仇恨,他想亲眼看着自己平反,将来某一天我爸能跪下来朝他忏悔。“
宋向军听了瞠目结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外公是这样的人吗?
他仔细回想前世的事情,好像真是这样,他记得外公每次干不动活的时候,都会小声给自己打力,而后嘀咕一句,“我一定要让那龟儿子向我道歉!否则我死不瞑目!”
他原以为对方说的龟儿子是他的不孝子,原来外公指的是陈援朝,他未来的岳父。
还真像容容说得那样,恨同样能让人活下去。
陈伊容解释之后。心情格外沉重。
她为她爸委屈,但她现在却不能说出来。
只能让外公外婆继续误会下去。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憋屈。
同样的,宋向军心情也格外沉重。
头一次,他感觉自己的渺小,当他听到陈伊容打电话找陈援朝,对方却不在时,他的心差点跳出来。
陈伊容就指着陈援朝给她撑腰了,如果连他都不在,王志坚还能被判刑吗?
可,谁成想,陈伊容果断打电话给白省长。
白省长是陈伊容后妈的爸爸,他能帮她?宋向军都觉得这事不可能。
可,偏偏他猜错了,白省长被陈伊容三言两语威胁,就下了决断。
你瞧,她就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
自己人找不到,就利用敌人,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他觉得,他必须要更努力才行,一定要争取早上能配上容容。
想到,陈援朝说调他到派出所当队长,他不再迟疑了。
第85章 、
宋向军没想到, 他只是出去一趟, 回来的时候, 家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宋向军皱眉看着宋春丽。
几月未见,宋春丽变得比以前更白了。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也是新做的, 显然,那两百块钱,她确实花到了实处。
范菊花看到大儿子一脸铁青,连忙从灶房里走出来,略带讨好地朝大儿子笑笑,“向军,你看春丽也知道错了,你就让她回来吧!”
宋向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妈, 他闭了闭眼,没说话,朝另两个弟弟看去。
向民脸上带着几分青紫, 正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悦地瞪着春丽, 显然他也是对春丽回来很有意见。但, 范菊花向来是最忽视这个儿子的,怎么可能会把他的意见放在心里。
他侧头看向向党, 见他正怯生生地站在宋春丽旁边, 一脸期许地看着自家大哥。
他突然想起之前林小芳跟他说的话,关于向民前世的遭遇, 他以前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
恐怕, 前世的向民真的是被这三人逼出家门的。
他朝向民看一眼,“妈,我们分家吧,我带着向民到奶奶家住。以后,你和向党就带着春丽在家里住吧,这房子将来也留给向党。”说着,直接对向民使了个眼色,向民立刻配合地跑回屋收拾东西。
范菊花没想到这个儿子居然这么冷漠,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她只不过是求他收留春丽,他就要分家。她想闹,可对上他冷冽的神色,心里又发怵,心里也怕把儿子对她的情份闹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大儿子似乎越来越像他爷爷,做事那么狠,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
范菊花侧着看向春丽,见她正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抹眼睛,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慈母情,她上前一把上前拉住向军的胳膊,哀求道,“别,别,我把她赶出去,你别分家,妈以后都听你的。”
宋向军抿着嘴没说话,眼神凌厉地往宋春丽身上扫了一眼。
范菊花见他直顾着看春丽也不说话,知道他不能更改了,心里很难受,但也拿他没办法,范菊花哀叹一声,拉着宋春丽的胳膊,往外走,狠心把她推出家门,“春丽,你赶紧走吧,你已经不是我们宋家的人了。”
宋春丽脸色煞白。她没想到大哥居然会这么绝情。
之前为了上高中,宋春丽才答应宋向军的那些条件。可自从她搬到镇上,才知道宋向军给她的那两百块钱根本不算什么。
她在镇上没有房子住,只能花钱租,她又不想跟许多人挤,就单独租了一间独院,价格并不低。再加上她没有粮食,只能花高价从黑市买粮票,天天到国营饭店吃饭,还要做漂亮衣裳,再买好看的文具书包,不到三个月,她就把两百块钱花掉大半。
后来,她又请人吃饭找关系,终于上了高中。
可,为数不多的钱也被她花得一干二净。
没钱了,她就想回来。在回来的路上,她还计划见到她大哥的时候,一定要哭得惨一点,可怜一点,说不定她大哥会心软,收留她住下。
就算她大哥铁石心肠,可她妈应该也会动容的。
没有想到,她命这么好。她大哥居然不在家。范菊花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要说一点都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
听到春丽说想她,回来看她,范菊花没有多想立刻让她进来了。娘俩说会儿话,宋春丽又是忏悔又是求饶,终于让范菊花放下之前的芥蒂,重新拿她当女儿了。
可,向民从学校里回来,一见到她,直接和她掐起来了,两人就在院子里上演全五行,打得不可开交。
范菊花本来就不待见向民,觉得都是因为他,才害得大儿子把春丽赶走。现在春丽已经知错了,知道回家了,向民居然这么心狠把自己亲妹妹赶出家门,气得她对向民大骂不止。
宋春丽对向民那是恨得牙痒痒,甚至比起宋向军更恨!毕竟宋向军没有跟她抢过什么,可向民确确实实抢走了她上高中的名额,甚至自己被赶出家门,也有他的原因。于是她就在范菊花身边煽风点火,指责他不念兄妹情谊,没有一点亲情。
这话就说到范菊花心砍里去了。她何尝不是因为向民从小就叛逆,一点也不亲近她这个当妈的,才一直疏远他的!于是,在宋春丽的挑衅下,范菊花追着向民打。
范菊花的指责把向民气得直跳脚。虽然他早就对这个亲妈失望透顶,可看到对方这么是非不分,心里还是难过。被范菊花打了好几下,没来得及躲。
而向党呢?在春丽给他买了一把水果糖的时候,就已经站队了。
宋春丽原以为自己应该能留下了,可谁成想宋向军居然回来了。
而且,丝毫不念兄妹情谊,直接威逼范菊花。如果范菊花坚持要留下这个女儿,他就和她分家。
范菊花虽然疼她这个女儿,可她最疼的还是她大儿子和小儿子。如果没有大儿子的工资,她拿什么养家。
结果,显而意见,范菊花直接把宋春丽赶出家门。
宋春丽在院门外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想着,将来一定要给这家人好看。
向民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大哥把宋春丽赶走了,笑得呲牙咧嘴,笑得受伤的脸都疼了,他才收敛点,朝自家大哥竖了个大拇指,“大哥,还是你厉害!”
宋向军还未说话,范菊花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弯腰朝向民屁股上抽了几下,指桑骂槐道,“你个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还不是我生的,那是你妹,你就这么心狠,非要把她赶出去。天天在吃白米饭,就让亲妹妹去乞讨,你咋这么心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