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话,一边展示。
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的披风,还有鞋袜香囊等,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但却是她能力之内,能给到温叶最好的。
料子都是她慢慢攒的好料子,披风是浅绿色的,上面绣了几朵简单的小花,很适合初春时节,出门游玩踏春时穿戴。
比起常姨娘的心思,温然的就‘简单粗暴’了许多,一箱子话本还有一荷包银子。
常姨娘看到那一箱子话本,额角跳了跳,她想起大女儿成婚那日自己受到的冲击,忙阻道:“叶儿啊,这话本你就别收了。”
温然不解:“为什么呀?四姐明明很喜欢看。”
常姨娘不知小女儿何时背着自己准备的这一箱子,她又不好解释太多,只能道:“你四姐已经嫁人了,不能看太多话本。”
温然吃惊,紧接着联想到自己,声音多少带了点恐惧:“所以嫁了人就不能看话本了吗?那是不是也不能读书了?”
常姨娘:“......当然可以读书。”
温然顿时松了一口气,却还不忘继续追问:“那为何不让看话本?”
前些日子府中的教书先生也推荐了几本游记杂书,温然从书坊买了两本回来,她字早已认全了,先生推荐的几本游记,不仅好看,还能开阔眼界。
常姨娘本就不是多聪明的人,她还曾一度认为大女儿少时读书不好是遗传了她,并因此愧疚了好多年。
这时温叶打破僵局道:“好了,话本我收下,不过银子你自己留着,我银子够花。”
温然坚持:“四姐,我和姨娘也不缺银子,这些都是给你的。”
温叶笑得真心,她摸了摸坐在自己身边的徐玉宣道:“他伯娘,国公夫人对我挺好的。”
一言不合就赠宝石撒银票。
常姨娘关切道:“那他父亲呢?”
温叶顿了顿,失策,居然把徐月嘉给忘了。
她想了想后,一本正经道:“也不错,挺顺我意的。”
在床上。
常姨娘见她不似在作假,稍稍放心,女儿女婿能够和睦相处就好。
温叶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过来,给常姨娘的是一盒子上好的胭脂水粉。
无论哪个年纪的女人,都不可能不爱美。
只是常姨娘一颗心分成两半,全都给了温叶和温然两个女儿,连个小角落都没给自己留。
温叶无法改变她的想法,既然如此,有些事就只能她做女儿的来了。
常姨娘平时用的胭脂水粉一直都是温叶准备的,她一闻便猜出这些比她过去用的贵。
不过温叶几年前就给她洗过脑,如果她不接受女儿们的孝敬,就是不爱女儿的表现。
因此常姨娘此刻再心疼温叶花太多银子,接过胭脂水粉盒时也不敢多说什么。
给温然的除了一整套笔墨纸砚外,还有一小盒金猴子,小小的一个,比陆氏给徐玉宣的还要小。
不过温叶没准备太多,温然生肖属猴,年一过再过两三个月,就到了温然七岁生辰,盒子里正好是七只小金猴。
徐玉宣看到小金猴,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大金猪,小眼亮了亮。
温叶提前阻止他:“这不是给你的,你已经有一个大金猪了,要懂知足。”
说完她合上盖,阻碍了徐玉宣的视线,只能瞧见一个小木盒。
徐玉宣是已经拥有过大金猪的人了,普普通通的小盒子哪里还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顿时便对温叶手中的木盒失去了兴趣。
温叶将一盒小金猴让金桔拿下去收好,不给常姨娘和温然丝毫拒绝的机会。
温然还是觉得不太好,那些小金猴她虽然很喜欢,但太贵重了。
她想了想,转身跑回自己屋子。
温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看见她抱着一摞书出来。
“这些都是我启蒙时用过的书,上面我做了笔注。”温然将几本书往徐玉宣面前一推道,“都送你了!”
自己攒的那些银子肯定比不过那一盒小金猴,温然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些自己做过笔注的启蒙书籍了。
她方才听四姐同姨娘聊天时提到眼前这个小外甥开春就要启蒙了。
这些书,他应该很快就能用到。
礼轻情意重。
温然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回礼了。
徐玉宣望着快到自己下巴的一摞书,目光呆滞了一瞬。
温然忐忑道:“你不喜欢吗?”
温叶没忍住,笑出声来,替徐玉宣道:“喜欢的,他这是高兴地快傻掉了!”
温然这才放心,松了口气道:“喜欢就好。”
第39章 祖坟的青烟
温叶笑了好一会儿, 见徐玉宣一脸的小委屈,便让金桔去端了一碟甜渍梅子过来。
梅子是去过核的,温叶给徐玉宣一手一个, 然后道:“吃吧。”
希望这短暂的快乐能麻痹他一时的悲伤。
温叶又让云枝将温然拿出来的这摞书收起来。
还是不要一直这么刺激小孩儿了。
徐玉宣见书都被收走, 以为和他没关系了,自以为无人察觉地耷拉了下小肩膀,旁若无人地吃起手中的梅子。
这一幕落在常姨娘眼里,她不禁同温叶道:“宣哥儿看着真乖巧。”
温叶:“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常姨娘却不觉得, 俗话说三岁看老,虽说徐玉宣还没有三岁, 但很多道理都是通的。
“他既愿意亲近你, 你也要真心待他。”常姨娘细细敦嘱,“不管日后如何, 起码现在他把你当成了亲生母亲。”
温叶不置可否。
她怎么觉得徐玉宣更多是把她当成了玩伴呢?
常姨娘见她不说话, 再次语重心长道:“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会有偏心之处, 可也一定不能忘了宣哥儿。”
温叶知道常姨娘说这些话,并不是她对宣哥儿的感情有多深, 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在国公府过得好而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温叶都明白, 是以道:“姨娘, 我记住了。”
常姨娘没有想要求温叶把继子当成亲生儿子对待,人心都是偏的,就算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十个指头也会有长短。
只是好日子都是要经营着过的,没有感情没关系, 起码要有个好的态度。
听到温叶的应答,常姨娘高兴地哎了一声, 随后视线定格在徐玉宣身上,心里琢磨着这回见到了人,正好能目测一下穿衣尺寸,回头用好料子做一件春裳。
国公府小公子穿一个妾氏做的衣裳传出去肯定不行,好在还有沈氏,到时候能以她的名义送。
常姨娘丝毫没有想过沈氏万一不同意怎么办,在她心里,沈氏是最好的主母了。
她不知道别家妾氏的生活是怎样的,她只知道自己这二十多年过得很好。
在常姨娘心里,沈氏的分量比温父重多了。
温然听了自家姨娘和姐姐的话,也开始深思起来,目光不由得落向专心吃梅子的徐玉宣身上。
如果四姐要把他当亲儿子对待,那她也要把他当亲外甥相处。
温然心想着,看来以后每门课结束之后,但凡做过笔注的都要好好保存,不能再借给澄哥儿的那个小表哥了。
他每次还书回来,书都会变得破破脏脏。
温然不喜欢澄哥儿的小表哥,现在她有亲外甥了,那些书以后都是留给她亲外甥的。
徐玉宣吃完两颗梅子,忽然感觉肩膀重重的。
温然见他吃完了,贴心地拿出手帕帮他擦手心残留的糖霜。
有人帮忙擦手,徐玉宣朝温然露了个笑,一排小米牙整整齐齐。
温然见小外甥朝自己笑,心也软了软。
甜食好像真能治愈人,温叶心想,看徐玉宣就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仿佛已经将方才那摞书给忘了。
在温府用过午膳,又要离开了。
温叶离开前摸了摸柳氏的肚子,问:“是不是还有四个多月,它就要出来了?”
柳氏满脸柔情道:“是啊,自从有了胎动后,它脚劲可大了。”
温叶心底计算了下时间道:“真快啊。”
柳氏以为温叶是羡慕了,赶紧道:“其实也不算快,我进门都快一年了。”
算算日子,小姑子嫁入国公府也有三个月了。
柳氏怕温叶会因为迟迟没有孩子一事,变得多忧多思,孩子的事也是讲究缘法的,就像她母亲在生完大哥后,足足过了五年才再有了二哥。
温叶不知道柳氏误会了,她想的是等柳氏生了后,洗三、满月还有百日,她一定不能缺席。
这些可都是见姨娘和小妹的机会。
*
回国公府的路上,温叶当着徐月嘉的面打开了自家小妹赠送的一箱话本。
这一次没有谁给她定书单,箱子里基本都是些志怪小说。
不过也不是随便挑的,温叶随手拿出来一本,大致翻看了几页,是她喜欢的类型。
温叶感叹一句:“还是亲妹妹贴心。”
“姨?”一旁的徐玉宣,嘴里突然冒出这个词。
温叶非常诧异,“这么快就会喊‘姨’了?”
话落后想到什么,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瓜说了句:“真聪明,下回让你小姨给你多留些书。”
徐玉宣头摇成拨浪鼓式样拒绝。
“不要!”
徐玉宣这个年纪,哪能理解这些‘书’代表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只是下意识打心眼里排斥它们而已。
温叶觉得,就像后世生物圈学里,食物链上的某些天敌一样。
她想到什么,又抬头看了一眼徐月嘉。
状元的儿子抵触读书,果然应了那句:祖坟不可能一直冒青烟。
“你还喜欢这些?”
徐月嘉见她望过来,视线随之往书箱中一扫,瞥到几本熟悉的,于是出声问道。
温叶听着不太对味:“郎君此言何意?”
徐月嘉移开目光:“其中有几本,我也看过。”
温叶不怎么相信:“是吗?”
他给她的感觉不太像是会看志怪小说的人。
徐月嘉道:“就在书架上,我看过的基本都做了注解,你可以随时翻看。”
看志怪小说还写什么注解啊,温叶无法理解,这不禁让她想起后世那些‘春游写游后感’、‘看电影写观后感’等等。
但她还是应了句:“好的,郎君。”
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
徐月嘉:“......”
*
初三,国公府的一干亲戚们齐聚国公府。
有温叶熟悉的昌南侯府徐姑母一家,也有只在敬茶那日匆匆打过照面的几位长辈,更多的还是从未见过的平辈或晚辈。
温叶一一见过礼后,只剩下一个感受,好多人头。
徐玉宣外祖家已经没人了。
而徐月嘉祖父膝下嫡出只有两子两女,庶出倒有不少,在京的有四家。
徐月嘉的父亲和嫡亲四叔都去世了,亲近的只剩徐姑母和大姑太太两位姑母。
庶出的叔伯和姑母关系有近有疏,陆氏之前都与她反复讲过。
虽然国公府的长辈们去世多年,但这些个人里从来没有哪年缺席过,都想和国公府维持好关系。
温叶被陆氏带着见了和她关系不错的两位庶婶婶,至于其他几位,不用陆氏介绍,她们会主动凑过来的。
陆氏道:“这是你五婶和七婶。”
温叶朝她们恭顺一礼,七婶于氏柔声道:“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
五婶郭氏更为爽朗些,她道:“你七婶说得对,一家人不讲虚礼。”
温叶记得陆氏说过,除了那位嫡亲四叔外,庶出里,老国公与五叔关系最好,大概是有都是武将的缘由在里头。
这位五婶家世不高,是五叔在边关时遇到的,老百户的女儿。
至于这位瞧着温柔好说话的七婶,是陆氏出嫁前的闺中好友之一。
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兄弟之间有差七八岁也有差上二十岁的。
已逝的老国公就比最小的弟弟大二十一岁。
徐月嘉的七叔只比大侄子徐国公年长三岁。
而于氏身体不好,大夫说很难有孕,嫁人这些年,只得了一个女儿还差点大出血没了命,后来是从庶出里选了一个姨娘已经不在的庶子记在名下。
郭氏的孩子比较多,儿子女儿共有六个,徐家五叔没有妾氏,六个孩子都是郭氏一人所生。
不过徐家五叔成亲稍晚,膝下最大的孩子也才十四。
温叶方才都见过了,都是眼神清明的少男少女。
真好。
也难怪这些长辈里,除了两位嫡亲姑母外,陆氏只和于氏还有郭氏交好。
见完了一众长辈们,离午膳还有一会儿,温叶寻了个角落躲懒喝茶。
虽然大多数都是好相处的,但人也实在太多了些。
桃枝从厨房端了一碟酥过来,道:“夫人先垫垫,方才说了不少话呢。”
温叶咬了口酥道:“幸好一年只有这么一次。”
咽下嘴里的酥,又喝了口花茶,温叶微微眯眼瞧着远处游刃有余,却始终无法脱身的陆氏。
忽然间,温叶就感觉没那么累了。
果然有些快乐是需要对比才能有的。
*
晚间,西院。
漫长的热闹总算是结束了。
温叶传了膳,吃饱后,同徐月嘉感叹:“这些年,嫂嫂真是辛苦了。”
徐月嘉抿了口茶,不动声色道:“你可以选择帮忙分担。”
温叶听了,立马直起身子道:“其实我觉得嫂嫂还有余力,我看好她。”
嘴上心疼,她在行。
行动上帮忙还是算了。
不过白日里来的长辈大多是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温叶想太多,国公府的男人好像都不怎么......长寿。
她有些不道德的在心底算了算,老国公去世快有十年了,如果活到今时也就五十多一点。
徐月嘉的二叔、四叔还有六叔也都是正值壮年的时候没了。
活着的几位叔伯,七叔同七婶一样,身体不太健朗,三叔在老家,身体也一般,只有在京的五叔以及外放做官的八叔尚且坚.挺。
不过这两位如今都还年轻。
虽然突如其来的这个想法很危险且极其不地道,但温叶的目光还是不可抑制地瞥向徐月嘉。
并流露出一股深切的疑似担忧的神情。
温叶会拒绝,徐月嘉一点不意外。
可她这突然转变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徐月嘉读懂了其中的‘担忧’,可似乎并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