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叶才知晓徐玉宣的真正身世,再冷情冷心,此刻面对眼前的小孩儿,多少还是有些怜惜,是以她很快同意:“行,母亲让小厨房给你做。”
小孩儿的感知能力是很敏感的,徐玉宣眼神稍露奇怪地看向温叶。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母亲现在好不一样。
徐玉宣好奇继续:“那宣儿还想吃红烧肉?”
“行。”
“那烤羊排?”
温叶通通答应:“只要你的小肚子能装下,都给你做。”
得到确认后,徐玉宣笑意浮出眼底,兴奋道:“那宣儿今晚要和母亲睡!”
“这不行。”温叶的怜惜收放自如,“你方才玩火了。”
徐玉宣虽不懂为什么玩火就不能和母亲一起睡,但他能听出其中的‘拒绝’。
他本能撅起小嘴:“哼!”
第91章 说通
哼也没用。
温叶隔了两日, 才再去正院。
见到她来,陆氏当即便挥退了下人们,待只有她们俩后, 就问:“是想明白了?”
温叶点头:“嗯。”
陆氏以为温叶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于是道:“日后二弟再与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尽管来找我,我让他大哥去教训他。”
温叶笑了笑说:“嫂嫂,我和郎君还是认为有宣儿就够了。”
陆氏觉得是自己听岔了, 不信道:“什么?!”
陆氏很是怀疑温叶是不是被徐月嘉的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希望温叶能够清醒些。
陆氏再次语重心长道:“二弟虽容姿不凡,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绝色皮囊, 它终有一天会变老的。”
温叶违心道:“嫂嫂, 皮囊于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提醒的真及时, 她回去就告诉徐月嘉, 到年纪锻炼身体了。
陆氏气道:“不计较那张皮囊,那你这是图什么?图二弟的心?”
温叶点头:“是啊。”
她确实希望徐月嘉的那些‘超前心态’能够一直维持。
陆氏:“......”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陆氏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后,陆氏重新组织了语言, 继续劝道:“将来还有几十年的光阴, 你做此选择, 就不怕将来会后悔?”
温叶还是坚持:“孩子的事,我都听郎君的。”
不过末了,她加了一句:“至于将来,我想倘若郎君反悔了,嫂嫂也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陆氏赌气道:“我才不管你, 让你犟。”
也不知二弟有什么好,将她迷成这样。
温叶主动端着凳子到陆氏跟前坐下, 像个刚学会撒娇的孩子肯定道:“嫂嫂才不会。”
陆氏都快被温叶气炸了,差点失了以往的稳重以至于压根没空去关注此事怪异违和的地方,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对徐月嘉的失望以及对温叶的恨铁不成钢。
温叶继续笑说:“而且,有大哥这么好的例子在前,我相信郎君不会变的。”
徐家最好的一点就是徐月嘉祖父的花心肠子几乎没怎么遗传到后代,不仅徐国公和徐月嘉目前没有妾氏,兄弟二人的那些叔叔们的妾氏加起来,一根手指头就能够数。
这男人的心一静,后院争宠的事就能少许多,长久下来,后辈们之间相处也能多几分真诚。
陆氏听到温叶提起徐国公,语气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道:“你大哥那是心思简单,哪像二弟,心眼上全是蜂窝。”
温叶浅浅为徐月嘉反驳一下,“不至于吧。”
陆氏却言:“哪里不至于,你大哥他打小就没二弟稳重。”
说到这儿,陆氏脑海里忽然涌现了一些久远的记忆,不禁吐言,“又傻还爱哭。”
温叶内心‘哇哦’一声,她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陆氏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小心将自己郎君儿时的糗事说了出来。
她赶紧找补道:“其实也没有很傻,你们大哥当年上战场也立了不少战功。”
那时候老国公还尚在世,为了不让国公府陷入夺嫡的浑水中去,当时还只是世子的徐国公领了功劳赏赐后便称病卸了兵权,赋闲在家。
待圣上登基后,边关战事逐渐停息,徐国公无须再去战场,继续留在京中,偶尔帮圣上练练兵或去工部改良兵器等等。
不管温叶心里如何想,表面都应和陆氏道:“那当然。”
陆氏:“他们虽是亲兄弟,但性情大不相同,我相信你能看得出来,倒不是说二弟不好,只是、只是......”
望着温叶那双无比真诚的眼眸,陆氏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许久才继续:“二弟在朝为官,行事风格时常被人诟病,说他不懂变通,心思深幽,狠硬心肠无能人比。”
“当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们嫉妒之下的夸张造谣,可有一点他们没说错,二弟有时性子确有些强硬,你如今就如此顺从于他,将来又当如何。”
陆氏最后道:“我倒是希望二弟能像刚入仕时那般,软一软性子。”
温叶听到这,忽而笑了笑,“其实郎君只是对案情负责而已,那一纸判书瞧着轻盈,却干系重大,为官者哪怕只是一时的小小疏忽,对涉案者的影响都有可能是巨大的。
我明白嫂嫂的意思,官场沉浮,为官者想要仕途顺利,难免要身染些许尘土,嫂嫂是怕郎君太过刚硬,容易伤到他自己。”
作为家人,陆氏的想法没错。
可从她过往观察徐月嘉对一些案子的处理方式来看。
徐月嘉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好官。
他严谨求实、刚正不阿却又从未有过半分迂腐之行,举止得当、心思通透且豁达。
这样的人,无论是主观上还是从客官事实,温叶都很敬佩他。
温叶继续道:“其实郎君是幸运的,当今圣上开明,太子聪慧,时局安稳。当下是最好的时候,不是吗嫂嫂?”
“郎君既有鸿鹄之志,我们作为他的家人,又何必因一些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危险而去阻拦他呢?”
徐月嘉在先帝朝中为官时能够懂得避敛自身锋芒,就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做事冲动毫无章法的人,他如今在外人眼中的‘改变’,亦并不是骄狂自大。
温叶想,徐月嘉同她一样清楚,像今时今日这般和谐安稳的朝堂古往今来难得一见,所以他想趁此机会,将自己所学所会尽最大可能发挥它们的价值。
不知何时过来正院的徐月嘉站在走廊处,身侧稍后站着一位准备进去通报的婢女低声询问:“二爷?”
徐月嘉敛眸轻声道:“不用了,一刻钟后,你再进去。”
婢女垂眸屈膝:“是。”
徐月嘉望了一眼正堂门前,脚步微顿转身离开,婢女紧跟其后。
而堂内。
“嫂嫂,”温叶又道,“郎君是一名好官,更是一个好人。我想,就算他将来在子嗣上反悔,也不会对我怎样。”
的确,陆氏承认,徐月嘉人品上却无大问题。
她只是心疼温叶,若这事发生在她刚嫁进来那会儿,或许她今日就不会劝说到如此地步。
可过去一年的相处并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如今陆氏心上的天秤早已朝温叶这方倾斜。
温叶见陆氏渐被自己说动,于是继续:“再说了,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嫂嫂将郎君单独分出去过。”
陆氏被逗得又气又笑,“就你鬼主意多。”
温叶嘿嘿一笑道:“我留在府里陪嫂嫂不好吗?”
陆氏仍有些气,却还不忘问:“那宣儿呢?”
温叶短暂思考了一下回道:“当然留下。”
不提其它,好歹也算是个‘固宠工具’。
经温叶这一通长篇大论下来,陆氏隐隐想通了某些事,不过她并未打算戳破问出口,只道:“宣儿何其有幸,会有你这样好的母亲。”
就当一切都是美好,陆氏也不想去究其根本了,古人有句话说的不无道理:君子论迹不论心。
温叶想起前天早上得知徐玉宣还是尿了床后下意识的嘲笑,诚实摇头道:“那倒也没有。”
陆氏:“......”
她算是看明白了,温叶最大的缺点是太过诚实,而最大的优点则是她身上那份恰到好处的不诚实。
*
徐月嘉从正院离开回西院换下官袍后,才再回到前院,徐国公见只有他一人,就问:“人呢?”
徐国公身侧立着一位与徐月嘉差不多年岁的青年,容貌隽雅,言行知礼道:“子檀表兄。”
徐月嘉颔首以致道:“大嫂她们一会儿就来。”
徐国公嫌弃道:“早说让你在这儿陪廷轩说话,让下人去就行。”
“正好顺路。”徐月嘉此刻不想与他再有过多的辩解。
他脑海里一直重复着方才听到的那番话。
申廷轩见此,出声缓解气氛道:“是廷轩失约在先,比信上的日期早到两日。”
徐国公闻言,摆手道:“这哪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些贼匪。”
没错,申廷轩入京途中,偶遇一队贼匪,差点人财两失,为保余下路途不再出此等意外,他就一路快马加鞭,比约定的日子提前了两天入京。
“你大表嫂早已让人将院子给你收拾好。”徐国公继续道,“你安心住下便是。”
申家在京也有宅院,且徐大姑母去岁入京后又置办了一处,离国公府只隔了两条街,只是如今申廷轩匆忙入京,宅院还未清扫干净。
“是啊。”匆匆前来的陆氏接话道,“你就在府上安心住下,不然让我如何同姑母交代。”
徐月嘉离开后,那名婢女没有真等到一刻钟才进去,陆氏得知申廷轩已经到府上后,便携温叶一起过来。
申廷轩先朝陆氏行礼:“廷轩见过大表嫂。”
稍顿几息后,又向温叶微微躬身:“还有二表嫂。”
温叶点头致意,唤了声“表弟”。
申廷轩又补了一句:“久仰大名。”
陆氏听到这四个字,嘴角微扬,目光瞥向温叶。
温叶:“......”
不愧是大姑母的儿子。
*
安置好申廷轩后,一家人一起在正院吃了晚膳,温叶才同徐月嘉一起回到西院。
冬日天暗得早,温叶洗漱出来后,屋外廊下已点了烛灯。
屋内更是烛火通明。
而徐月嘉正坐在床榻上,翻看他之前抄写的古书典籍。
温叶爬上去,顷刻之后手里也多了一本,不过是话本。
她眼不离书页内容,随口闲聊道:“廷轩表弟还挺像大姑母。”
以前听大姑母描述,她还以为是个颇严肃的人。
徐月嘉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看向她道:“困么?”
温叶抬头,忽而打了个哈欠道:“好像有点。”
不过他今天好像心情很好,但又似乎不止于此。
奇奇怪怪。
温叶从晚膳时就发觉了,只是当时大家的视线都围绕着申廷轩,无人注意到徐月嘉身上那点异常。
徐月嘉合上书,语气正经内敛,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作为老师,你已有段时日不曾检查学生的功课。”
温叶精神骤然振奋起道:“说到这个,为师就不困了。”
检查功课的过程有些漫长。
不过今夜的学生似乎有些热情过了头。
第92章 过年
申廷轩到来后的第三日, 徐景容的书院也放了年假,从兰城回来。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昌南侯府的二公子, 也就是徐姑母的小儿子江锐亲自将人送回来的。
江锐比徐景容就大了七八岁, 却要比徐景容长一辈,有他看着,徐景容在书院的这几个月,虽说学业没多大长进, 但起码没再后退,人也安分许多。
若不是看江锐也有多日未曾回家, 陆氏都想留他在府中住上几日。
申廷轩原本是想在年前搬进自家宅院, 一个人过年,陆氏没让。
说他一个人在府里冷冷清清, 怎么能过得好年。
腊月底那两天, 盛京下了一场大雪,到了除夕这日, 雪还很厚。
陆氏很忙,晨起见了几个小的后便找了个由头将他们赶出了正院, 徐景容无聊就带着两个弟弟来温叶这儿打雪仗游戏。
规则是他们俩必须依次或同时连续砸中徐景容三次才算赢。
西院院子也大, 足够他们嚯嚯。
温叶不玩, 她坐下西侧书房靠廊的窗下,软榻上垫着厚褥子,坐上去一点也不会觉得冷。
而脚边离得不远的地方烧着炭炉,她怀中还抱着汤婆子,就连窗台硌胳膊肘的地方也铺了软垫, 温叶斜靠在上面,目光时不时望向院中。
仿佛几个小子打雪仗是在专门表演给她看。
院子里, 徐景容一个人一伙,剩下两个小的连手砸他。
徐景林还好,快七岁了,长了些力气,起码能扔出去。
而徐玉宣比他们兄弟俩小太多,两只手合起来都握不住太大的雪球,扔也扔不远。
且很多时候明明是要往前扔,却不知是怎的,雪球会莫名其妙跑到他身后去。
不是砸到纪嬷嬷脚边,就是砸湿忍冬或荷香的衣袖。
站在他对面的徐景容露出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表情仿佛在说:我这水已经放得够多了,再砸不到,我也没其他办法了。
一连几次,徐玉宣见徐景林都成功了,自己却还没,肉嘟嘟的脸上,满是苦恼。
徐景林见不得他难过,正要准备手把手教他,徐玉宣却突然转身往温叶所在的方向跑去。
雪天地滑,纪嬷嬷赶紧跟上去。
徐玉宣也不进屋,就隔着窗和温叶说话,不过是由纪嬷嬷抱着他。
不然以他那双小短腿,温叶都不一定能瞧见他脑门顶。
温叶对上他那双亮晶晶的圆眸问:“找我有事?”
徐玉宣点了点脑袋,悬空趴在窗上,对温叶道:“母亲,我要‘宣儿’!”
抱着他的纪嬷嬷听后满脸问号,温叶却似已经明白:“要那个做什么?”
徐玉宣:“宣儿要砸雪球!”
温叶微微挑眉,没再继续问下去,“行,你等会儿。”
她不慌不忙从软榻上下去,往书案所在之处走去,徐月嘉离开没多久,用过的笔墨纸砚尚在。
温叶就着他用过的墨笔,随意找了张纸,在上面写下‘宣儿’二字,待微干后,拿给窗外的徐玉宣道:“给,继续去玩吧。”
徐玉宣虽然还小,但对自己的名字已经很熟悉了,他反复辨认了几下后,抬头看向温叶时笑得有些憨气:“谢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