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琴声听着有点儿耳熟。”孟玉蕾凑近一看,笑道:“这不是我弹的嘛!”
“演技真差!”
孟玉蕾把手机拿起,专注地盯了一会儿,感叹道:“那时候弹得真好啊!”
“现在不行了吗?”
“那时候为了毕业演奏会一练就是五六个小时,现在哪还做得到?”
“要是有时间肯定可以嘛。”
“心态不一样了,同一首曲子表达也不一样了。唉,说了你也不懂。”
齐星辉撇撇嘴,“对,你们艺术家的世界,我这样的俗人当然不懂。”他把煎饼从锅里倒进盘子里,“要不要尝尝,我这辈子摊的第一个煎饼。”
孟玉蕾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还真是这辈子第一个。”
“可不是嘛。别减肥了,必须得吃!”
“那我吃一半儿好了,就当早餐了!”
第32章 新的契机
齐星辉又给那个视频博主发了私信,“您昨天视频那𝖒𝖑𝖟𝖑对儿母女是我太太和女儿,事情可能不是您想象的那样,麻烦您给我回个电话。号码是——”
五分钟后,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声道完“您好”就开始仓皇道歉,“当时的场景的确很感人,我也是犹豫半天才发的。我没有多少粉丝,想着也没人看,没想到一下子火了,我也没想到。”
“你明明有六千多的粉丝,你睁眼说瞎话呀!”孟玉蕾大喊。
“实不相瞒,一大半粉丝都是我买的。”
“那些我不管。我刚才又看了一下,这个视频播放量已经有两万多了,甚至有朋友认出了我们,还打电话来问,这的确给我们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齐星辉道。
“您是想要分成吧?这没问题,等平台跟我结算了该多少——”
“你以为我们是问你要钱吗?”孟玉蕾又生气喊道。齐星辉伸手捂她嘴,她歪着脖子躲避开来仍对着手机喊,“你看我们像是掏不起两份卤肉饭的钱吗?”
电话那头的小伙子好像被吓得不轻,半天没有动静。
“你让我跟他说好不好?”齐星辉道。
孟玉蕾翻了个白眼儿,终于安静下来。
“是这样,我太太的确不是买不起一份卤肉饭,她就是最近有演出,急着要减肥,午饭不吃碳水。可是昨天中午她饿极了,一时没忍住就把女儿的剩饭吃掉了。妈妈吃孩子剩饭很正常的事情,的确不至于说买不起一份饭。但是您的视频发出去后,我太太被朋友认了出来,甚至还有国外的朋友打电话过来问我们是不是遇到了困难,我们的确很尴尬。”
“唉呀,实在是对不起啊,我真是没想到。我当时和女朋友在餐厅吃饭,我俩都觉得您女儿特别可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发现她和妈妈两人互相谦让一份卤肉饭,我们特别感动,就给拍下来了。您相信我,我们真没什么恶意。”
“这我知道。”
“您要是不满意,我们也可以删了,反正咱也不是靠这个吃饭的。”
“我知道,但是你们拍摄剪辑也不容易,毕竟付出了那么多工作量。”
“这——那您说怎么办呢?”
“我太太也有视频账号,但是她平时教学任务重,没有精力运营,所以一直没什么热度,既然这次被你们拍了,我们就想借个东风,咱们一起合做个视频,一来呢解释一下其中的误会,二来呢也替我太太做做宣传。”
“哦——”对面的声音拉出好长的调子,“我明白了。”
“这样吧,我把微信号发给您,咱们加个微信,具体细节微信聊,可以吗?”
“行,没问题。”
在短视频运营方面,孟玉蕾全听齐星辉和蒋曼的。虽然每天手机不离身,可她也不敢说自己懂网络,更何况什么流量与网络经济。每次齐星辉对新媒体、网络运营这些东西侃侃而谈的时候,她只能冒着红心儿眼认真听讲。长篇大论听下来虽然一头雾水,两眼金星,可是她还是意识到了她和齐星辉的差距。
如今他被困家中,可是多年的工作习惯让他保持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孟玉蕾总是抱怨他躲在窗帘后面看书,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她现在才明白那些书籍和他手机里那些阅读软件在潜移默化地驱动着他。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他曾自我打趣过。因为他关心时政和社会新闻,对很多事情都有见解。而孟玉蕾整天早出晚归,可是对整个社会大环境依然浑浑噩噩。这件事让她突然意识到,想要真正转变家庭主妇的身份,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大家好,我是孟老师。上一条视频里互相谦让卤肉饭的母女是我和我女儿笑笑,谢谢网友们对我们的关注。看到大家很关心我们,甚至要给我们捐款,我特别感动。但事实是,我们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那天在店里为几口饭让来让去是因为最近我一直在减肥。因为要和女儿要同台演出,所以想要拿出最好的状态。可是那天实在太饿了,女儿剩了几口饭,我没忍住就吃掉了,结果被大家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孟玉蕾拿出了自己减肥前后的对比照片,鼓励同样需要减肥的网友。然后,她介绍了自己的职业,屏幕里出现了她当年弹琴的片段。一段炫技的李斯特的《追雪》之后,是人人耳熟能详的《致爱丽斯》,接着,孟玉蕾继续介绍,“我多年前从西安音乐学院钢琴系毕业,毕业后一直从事钢琴教学,所带的学生在区、市、省级各种比赛中均有获奖——”
“孟姐,看什么呢?”小孙突然来拍孟玉蕾肩膀,耳机“吧嗒”落在肩上,孟玉蕾被吓得魂都没了。
“没什么没什么。”她连忙将视频界面退出。
“你不是不看短视频吗?前阵子吃饭小李还说你是怪咖,不玩儿王者不玩儿抖音。”
“我那是没时间。上班不能玩儿,晚上回家还得照顾孩子,哪顾得上呀?”
“我还以为你也开始玩儿了呢!”
“孟玉蕾,你过来一下。”周经理从办公室探出头来。
小孙吐了下舌头,退回到自己的工位。
孟玉蕾站在周经理的办公桌旁,而周经理只是盯着屏幕,毫不在意地道:“你下午的请假申请我看到了,我不能批啊。”
“为什么?”
“小赵去休产假了,咱们人手多紧张你不是不清楚。”周经理终于把脸从屏幕前挪开,可她依然不看孟玉蕾,而是端起了茶杯,伸出两个手指粘出一片茶叶扔进垃圾筒里,“我刚才专门把你这两个月的记录调出来看了下,你是部门里请事假最多的人。”
“我知道,可是该扣的工资已经扣掉了啊!”
“这不单纯是扣工资的事情,这是责任心的问题。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请假,那公司还怎么发展?”
孟玉蕾歪着脑袋,不大明白其中的逻辑。
“入职培训你也参加了,作为公司一员,我们每个人都是公司事业发展的一部分——”
“您别这样,这种话您留给年轻人吧,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饼都咽不下了。”
周经理一愣,面露尴尬。她又一次端起水杯,避开孟玉蕾的眼光。
经过这阵子的职场“磨练”,孟玉蕾对周经理已经毫无敬畏。她是个有工作能力的领导,但是人情味儿实在少得可怜。既然碍着蒋蔓的面子不能把孟玉蕾直接开除,那孟玉蕾也没有必要太把她当回事儿。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孟玉蕾也明白,以她的年龄、能力和资历来讲,晋升是没什么希望的,而以公司的发展来讲,也不像是能让她享受到什么红利的。她就是个普通行政,人又太过老实本分而没有心眼儿,她只是付出时间和精力来换取一份微薄的薪水,完全没必要出卖尊严卑躬屈膝,反而直来直去对她来讲消耗最小。这种态度是她从小孙等几个年轻人身上学来的,她深表认同。
“我女儿晚上有汇报演出,我要给她伴奏,实在没办法,今天必须得请假。”
“可是下午两点有会呀!”
“不是有小孙他们吧?”
“小孙刚被我派去发货了。”
“那这样吧,我的底线是四点走。我还要带孩子化妆、走场——”
“行吧行吧,会开完你就走。”周经理不大耐烦。
“四点开不完我也得走。”
“知道了。”
周经理摆了摆手,示意孟玉蕾出去。那个动作一如既往地让人不舒服,而孟玉蕾已经学会了不为此难受。
刚坐下,她发现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是齐星辉打的。
“罗小黑豆问那个视频怎么样?”
“什么豆?”
“就是那个视频博主。”
“哦,对。我还没看完呢!”
“怎么这么慢?”
在齐星辉的抱怨中,孟玉蕾抓起手机直奔厕所。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她终于把视频看完了。视频的后半段也是她的视频和照片,都是她挑选过觉得满意的,结尾是她的账号链接,欢迎喜欢音乐的朋友关注她。
“可以。”孟玉蕾发了条微信过去,然后起身、整理衣服,装模作样地冲水、洗手,走出卫生间。
会议三点半结束,孟玉蕾没给周经理打招呼拎了包就走了。周经理没有再给她打电话,今天的纠纷也算告一段落。回去的路上,在基辛的钢琴声中,孟玉蕾有种强烈的渴望,她一定会离开这家公司,不是马上,但迟早会。相比钢琴,这份工作完全不能带给她一点儿快乐,它就像一个枷锁捆绑着她,公司里的每个领导、同事,甚至每一个格子间都是捆绑她的网格,让她浑身不舒服。而那被扣七扣八拿到手的四千块钱也丝毫不能抵消这个枷锁给她的窒息感。
一定要走,一定!她在车里握起拳头咬牙发誓。
回到家,笑笑已经翻出了孟玉蕾的化妆品,正对着镜子专心创作呢!齐星辉和儿子俩人坐在一旁看着,齐星辉憋笑似乎憋得很辛苦,而安安想去抢笑笑手里的眉笔,却被笑笑拍了回去。
孟玉蕾看着安安脸上蜡笔小新一样的眉毛和媒婆一样的脸蛋,立刻就吓出了声儿。
“我的小祖宗哦!”
“妈妈,你的眉笔一点儿也不好用。”
“那个是睫毛膏,我的傻闺女!”
孟玉蕾一把将她拖向卫生间,给她仔仔细细地卸了妆。洗完脸,又将她拉向沙发,认真地给她化起妆来。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齐星辉说。
“什么?”
“你和笑笑第一次同台演出,我想在现场。而且,我还要给你们录像发视频呢!”
“你疯了吧!”孟玉蕾道。
“我要爸爸去!我要爸爸看我在音乐厅表演。”笑笑也喊起来。
“爸爸这个样子怎么去?你是想让爸爸被当成外星人抓走吗?”
“爸爸可以坐安安的车子,我推着他。”
“安安呢?”
“安安放妈那儿不就好了。”齐星辉道,“推车不是有防蚊子的纱帘儿吗?你把它安上。就算看不清楚,我听听你们演奏也好啊!”
孟玉蕾有些心动。
“爸爸,你保证坐在车里子乖乖不闹吗?”笑笑像大姐姐一样搂住齐星辉的肩膀。
齐星辉憋着笑看着女儿点了头。
“妈妈,爸爸说他会乖乖的。”
“我听见了。”孟玉蕾又好气又好笑。她又看向齐星辉,“会不会太冒险了?我们上台的时候把你放哪儿啊?”
“放观众席嘛,你在我身上多放几件衣服,别人肯定以为是空车。”
“要不我把蒋蔓叫上吧,到时候让她看着你。”
“蔓蔓阿姨也去,那太好了!”笑笑喊起来。
“行吧,你不放心就把她叫上吧!”
孟玉蕾给蒋蔓打电话,蒋蔓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可是她还在忙,要八点开完会后才能过去。
“早上老师说了,我跟笑笑是倒数第三个,大概九点多才上场,来得及。”
孟玉蕾把那条红裙子拿出来,小心翼翼把自己塞进去,虽然肚子饿得扁扁的,可手碰到腰间拉链上时,还是屏住了呼吸。她把拉链两边朝里紧了紧,顺着右侧腰际把拉链慢慢上提,一个收腹,拉链竟真丝丝滑滑一气儿被提到了腋下。
天哪!时隔多年,她真的把自己装了进去!虽然腰间一点儿空隙也没有,肉也被勒出隐约的三层,但望着镜子中薄薄的自己,她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妈妈,你好漂亮呀!像新娘子一样!”笑笑探着脑袋看她。
孟玉蕾开心不已,将女儿搂进怀里亲了一口。
“这么红,是有些太隆重了啊!”齐星辉道。
“就穿这件!”笑笑嚷起来,“我喜欢妈妈穿这件!”
“对!就穿这个!又饿又累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的演出。”
“行行,至少去了再换吧!不然这一路上得招来多少人看哪!”
化完妆,孟玉蕾把儿子送去了婆婆那儿,母女俩给齐星辉戴上帽子和口罩,把它塞进了推车。推车的纱帘被盖得严严实实,即使靠近了看,也很难看得清齐星辉露出的双眼。反而是太久没有出门的齐星辉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不已,当他伸长脖子四处观望时,总会被孟玉蕾大呵一声。
到了音乐厅,孟玉蕾还是不放心,对坐在儿童座椅上的齐星辉道:“我们换衣服侯台还要好一阵儿呢,你还是先待在车里,等蒋蔓到了你再下来。”
齐星辉有些不大乐意,但还是答应了。
孟玉蕾带着笑笑到后台,老师带着踩了台,化妆师给她们补了妆,大家挤在一起吃了盒饭,一个小时便过去。孟玉蕾因为换上红色裙子,别说盒饭,简直连一口水都不敢喝,仿佛肚子里多出一口东西拉链都能被撑爆似的。实在难受了,她就含一口润润嘴巴,然后暗自鼓励道:就几个小时了,等下了台换了衣服就去旁边的快餐店大吃一顿,先要二十串烤肉、一个烤饼,再要一碗酸辣汤......
“你快过来,车玻璃都要被砸了。”蒋蔓在电话急急地大喊。
“什么?”
“有两个人非说有孩子被困在你车里了,他们要砸玻璃救人,你快来!”
孟玉蕾脑袋“嗡”一声要炸开。齐星辉那么大人了,还那么不省心,这要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挂了电话,孟玉蕾拎起裙子就朝停车场跑去。还没靠近自家的车,就看见蒋蔓挡在车前跟两个大妈争吵。
“不是我不负责任,这是我朋友的车,我了解她,她不会把孩子单独留在车里的。你们先别急,她马上就过来了!”蒋蔓急得脸都红了。
“我明明看见了,孩子就趴在车窗。”一个身材微胖的大妈道。
“您肯定是看错了,这哪儿在孩子啊?”蒋蔓指着车。
“万一孩子昏死在里面怎么办?”
“这么宽的缝儿怎么会?”蒋蔓发现了孟玉蕾,“这不是我朋友,来了来了。”
孟玉蕾小跑奔上去,先趴上车窗看了一遍,道:“我孩子跟我在后台呢,车上怎么会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