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星辉朝孟玉蕾点了下巴,她很默契地搂过笑笑,要带她回房间。笑笑不肯,孟玉蕾凶了两句这才把她拽回去。临关卧室门,她还探出头来朝奶奶道:“奶奶,你不能给任何人说啊!这𝖒𝖑𝖟𝖑可是咱们家的秘密。”说完,孟玉蕾“啪”一声关上了门。
“这,连笑笑都知道了,你都不告诉我?”
“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要不是过来给安安拿奶粉,你们打算瞒我瞒多久?”
“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就变回去了呢!你也就不用知道了。”
“什么叫一觉起来?”
“可不就是睡一觉起来,发现世界变大了,原来是我变小了。就邪门儿的很。”齐星辉心里有些烦躁。即使世界对他来讲依然很大,可他还是不愿意回忆那个让他震惊的清晨。
“这怕不是什么病吧?你不是天天上网吗?你没看还有没有人跟你一样的?”
“哪有呀?就怕是有也跟我一样不敢出门吧!”
“万一有人说出来呢?”
“反正我天天上网还没见过。咱总不能去网上说吧!”
“要不要找大夫看看呀?要不咱找找蒋蔓的男朋友,他不是医生吗,还是自己人,肯定不会说出去。”
“别了,他是骨科大夫,这都对不症,看了也白看,不嫌丢人的。”
“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齐星辉低下头不想说话。“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他不知道问自己多少回了,几乎每天早上都要问一遍,可是找不到答案。
母亲终于哭了起来,这让齐星辉心疼又心烦。
“也没你看到的那么糟,这几个月不都过来了。小蕾出去上班,我在家陪着孩子,钱是没有以前挣得多了,但都过得去。再说了,你不是给了一笔钱吗?”
“只是这,这算什么事儿呢?两个孩子还那么小。”
“我正好有时间陪他们,不是很好吗?”
“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成天被关在家里带孩子,像什么样子?”
“谁规定男人就得出去挣钱,女人就得带孩子?”
“这也不是谁规定的,家家不都这样吗?”
“家家?咱小老百姓又见过几家呢?再说呢,别人家什么样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过好自己日子就行了。”
母亲泪眼婆娑地叹着气,齐星辉想劝她,又想不出什么新词来。
孟玉蕾从笑笑房间出来,给安安冲了奶粉,坐在沙发上给安安喂奶。
“妈,你别担心。我总觉得既然能变小就一定能变回去,我有这个预感。”孟玉蕾安慰道。
母亲点了点头,“也是,小就小了,人好好的都行。起码比身子在非洲强。这阵子我总看非洲的新闻,什么埃博拉、出血热,看得我提心吊胆的。这倒好,心反而踏实下来了。”
说完,母亲向齐星辉身边挪了挪,他像抱安安那样将他一把拎起,放在了大腿上。齐星辉已经不记得上次和母亲靠得这样近是什么时候,大概从他长大起就没有了吧!母亲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儿让他有些紧张,更有些安心。或许是触感,或许是感觉,齐星辉觉得母亲变了,触觉记忆中的她还是个中年女性,而现在,他身下的却是个老人。
母亲俯身仔细检查着他,干枯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臂和大腿,几缕灰发从耳际垂了下来。她嘴里喃喃,“胳膊上这伤是怎么弄的?还有这腿上……”若是别人,齐星辉非觉得被冒犯了不可,可是这是母亲,在她这里,他似乎可以放下一切尊严,让自己变回一个孩子。
“今天笑笑演出,他差点儿被人看到,朝车后面躲的时候被挡板夹的。”孟玉蕾道。
“不是没人知道吗?这怎么还天天出去呢?”
“就今天这一次,笑笑好容易上台表演,我当爸爸的不得现场支持。”说完,齐星辉从母亲怀里跳下来,“一点儿皮肉伤,没事儿。”
“还是拿酒精擦擦吧!”
“行,我去拿。”孟玉蕾将安安放进母亲怀里钻进了卧室。
“妈,你这病好了也把头发染一下。”齐星辉道。
“怎么?嫌我老了?”
“不是,这不是你年轻了也显得你儿子年轻吗?”
“你还需要显得年轻吗?你跟安安坐一起就像兄弟俩,谁敢说你老呢?”婆婆戳了戳安安的小肚子,噘嘴道:“是不是啊,小安安!你倒是美了,你爸也不用上班了,天天陪着你!”
安安咯咯地笑起来,母亲也跟着笑。齐星辉双手枕上双臂,无可奈何地靠了上去。
第34章 脱离苦海
罗小黑豆所发第二条解释视频没有太大的水花,似乎网友们更愿意相信她们就是贫穷的母女俩,以让自己虚幻的同情得到合理的落脚。可是网友们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孟玉蕾只能在无可奈何中强咽委屈。
意外的是,事情还是迎来了转机。她和笑笑同台演出的视频发出后却有了好几万的点击量,下面评论纷纷赞叹她们配合默契,演出精彩,更有网友说“这是什么神仙母女?这个爸爸大概上辈子拯救过地球吧!”类似这样的话又让孟玉蕾着实美了好一阵子。
视频账号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孟玉蕾的生活出现了一些改变。齐星辉和蒋蔓鼓励她乘胜追击,要多拍多发。蒋蔓找了几个合作过网红去谈推广。齐星辉帮她下单买了固定支架、收音器,还把钢琴旁的旧窗帘换成了纯白色。孟玉蕾瘦了一大圈儿,她不再怕镜头,人也比从前自信了。简单地扑个粉,涂上口红,她弹琴的侧颜在镜头里还是非常优雅美丽的。
孟玉蕾负责视频内容和拍摄,齐星辉负责剪辑编辑并和网友互动。发了不到十条视频,粉丝就增加到了三千人,私信约课的就有十几个,预约上门来试课的就有五个人了。白天要上班,晚上和周末要试课,孟玉蕾几乎忙得团团转。
被婆婆发现了也好,就再也不用编着谎话瞒她了,而当孟玉蕾忙得不可开交时,也可以直接把笑笑送到她那里去。有学生来试课,也可以让婆婆去陪齐星辉,孟玉蕾就可以更加心无旁骛。
婆婆似乎对帮忙照顾孩子不再那么抵触,可是她对儿子如今待在家里而孟玉蕾外出工作的似乎不大满意,特别当她有意无意说起“星辉以前也没你那么忙。”或者“这得是挣多少钱啊?晚上都管不了孩子了?”
孟玉蕾顾不上和她计较,更没有精力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这大概也算繁忙的好处。
终于,到了欧阳一一比赛的日子。小姑娘不放心,竭力要求孟玉蕾陪着她。
“孟老师,我弹琴时得看着你的眼睛,不然我会心慌。”
“我眼睛里有谱子吗?”
“我一看你就知道哪里该呼吸,哪里该踩踏板,你不在,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欧阳一一的妈妈也苦苦恳求。
这段时间相处,孟玉蕾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乖巧又努力的小姑娘,她望着她写满渴望的双眼,一咬牙,便答应下来。“行,到时候我陪你!”
答应倒是简单,可请假就比较麻烦了。眼看着笑笑刚开学,报名和家长会,孟玉蕾已经请过两次假,现在又要多加一次请假,周经理不知道要怎么“愤怒”呢!
可是既然答应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请假申请发出去不到十分钟,周经理果然喊了她。
“怎么又要请假?这次是你女儿还是儿子?”
“是一个朋友,她有事儿我必须得去帮忙,提前说好的。”
“什么朋友这么重要?”
“这就没法说了,谁能没几个朋友呢?”
周经理缓缓低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拨弄了半天,打开了一条视频,“这是你吧?”
没错,她打开的正是孟玉蕾和笑笑合奏的那条视频。只是她好奇,视频这样的清晰度她怎么认得出来。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周经理咧嘴,“蒋蔓发了朋友圈写着那么一堆煽情的话,阿蕾是你吧?”
孟玉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前几天她还为蒋蔓支持她欣慰不已,这会儿却恨不得立刻打电话过去骂她怎么不屏蔽周经理。
“这是我陪女儿演出的视频,也没什么。”
“这没什么,那其它的呢?‘玉蕾钢琴教育’这是你的账号吧?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视频都是你吧?”
“对,是我,可我都是业余时间录制的,并没有影响工作。”
“你一边不停地提交请假申请一边说你没有影响工作,你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周经理的声音听着平静,可目光却满是嘲讽与不屑。
她的阴阳怪气彻底激怒了孟玉蕾。孟玉蕾长舒一口气,将火气压下去,道:“我不敢说我理直气壮,但我实事求是。你交待给我的工作,我没有耽误过。”
“你对自己的工作标准就这么低吗?只是不耽误就觉得自己很好了吗?”
“工作标准,它不应该跟工资标准相对应吗?凭什么工作标准就可以无限要求,工资标准却提都不提?”
“只要你干得好工资自然会上去,人力部门有它的激励方案,用不着你操心!”
“鉴于您这么长时间以来,作为公司领导——您对我的态度,我也没兴趣操心。”
“对工资不满意,对我也不满意——” 周经理歪着嘴点着头,终于发怒, “不满意你走啊!”
周经理的咆哮引来了外面的骚动,有人在注目观看,有人在交头接耳,还有人在故意靠近。孟玉蕾知道她迟早要离开,她一直想象着能招够十二个学生——这是她的标准。每个学生二百多的课时费,扣除请假的,一个月上够四十个课时,让她能有八千块的收入,她就可以递交辞职信了。
她想象辞职时与这些同事一一握手,或许大家可以和和气气地吃顿送别餐,说些祝各自前程锦绣的客套话。然后她便可以带着她的马克杯、两支签字笔和速溶咖啡离开了。
可是现在,离职的钟声悄然敲响了。或许她可以向周经理说几句软话,好把这钟声掐断,然后在这里继续留一阵子。可是她知道,不会有那种可能了。周经理摧毁了她心里对这家公司最后一点儿人情味,再纠缠下去,就太难堪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解释。我从五岁开始弹钢琴,弹了二十多年,我上的音乐学院,毕业就当钢琴老师。可是为了家庭,我中断了。现在也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必须出来重新工作。我是想过重新当钢琴老师,可是从头开始很难,真的很难。没有办法,我来您这里上班。我知道,这都是碍着蒋蔓的面子您才给我机会。对于一个完全没有工作经验的人,大家也都没有嫌弃我,大到怎么写会议材料,小到怎么使用投影仪,我都一点一点儿学。我知道,我要挣这份工资,就得付出这份努力。
“从开始到现在,我没有骗过你说我有多喜欢这份工作有多爱这家公司,您所谓的企业文化,公司发展,我不懂,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了解,我爱的只是每个月那点儿可怜的工资。你说我目光短浅也好,说我养不熟也罢,我不会拍马屁违心地夸奖你,对这家公司也没什么归属感,就连团建时喊的那些口号都让我恶心,我总认为人不该说那些虚伪的谎言,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生活,我们都应该真诚。于是,我成了您眼中的‘刺头儿’——你不用否认,你在背后怎么说我的,我也有我的渠道知道。事已至此,我不是想找你对质的,我背后也没少说你坏话。咱俩就算扯平了!”
周经理摸着下巴点了头,“行嘛,看来你辞职的决心已经下了,那你这两天就去办手续吧!”
孟玉蕾微微一笑,大阔步走出了周经理的办公室。
“你是不是笨蛋啊!你干嘛要主动辞职,你等她开掉你呀!这样你还能多拿点儿赔偿金!你这倒好,自己主动辞职,人家乐得撵你走呢!”蒋蔓气得直摇头。
孟玉蕾咬着吸管,“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拍桌子让她有本事开了我,以她那火爆脾气估计立刻就让人事部门办了。”
“你也真是,一点儿社会经验没有,怎么混这么久的?”
“这不又学了一招嘛!下次就知道了,宁肯被辞退,不要主动辞职!”
“得了吧!既然都辞了,就好好教钢琴吧!”
“对呀,只剩这一条路了。”
蒋蔓举起饮料来,“不管怎么说,先庆祝你脱离苦海!”
“明天再也不用走进那幢楼了,想想就开心!”
碰杯!
半杯冰镇饮料下去,孟玉蕾只觉浑身舒坦。
“对了,正好告诉你,我后天要去新加坡半个月。”
“干嘛去?”
“谈点儿生意。”
“蒋总,你厉害呀!生意都谈到国外了。”
“也不是我,军致明在那边考察一个项目,我也跟着去学习学习。”
一听到那个名字,孟玉蕾立刻变了脸。“你俩还在一起呢?”
蒋蔓轻轻哼出一声,把头扭向窗外,一副无所谓也不想和她再聊的态度。可孟玉蕾偏不,蒋蔓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让她觉得不安,她一定要说出来。
“想不通了,你到底想干嘛?那么个老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我能想干嘛,谈谈恋爱嘛,顺便跟他学学怎么做生意。”
“你的爱情为什么变得这么功利?”
“怎么就功利了?非得跟李延科那样的傻小子在一起才叫好吗?你看看那些伟大的女性,哪个不靠着男人上去?邓文迪、奶茶妹妹,这不都是女性榜样吗?”
“女性榜样?”孟玉蕾瞪大了双眼。
“你也别这么愤世嫉俗。世界这么大,爱情的价值也可以多元化,只不过我喜欢的这个人恰好有钱有本事,你们就非得觉得我冲他的钱和事业去的。”
“可是他除了事业,还有老婆孩子呀!”
“不是已经离了吗?”
“从别人手里抢的,你拿着不膈应吗?”
蒋蔓摇了摇头,不大愿意和她争吵的样子。这些年蒋蔓的事业越来越大,脾气却是越来越好了。
“我知道你的态度,你不用反复强调,免得影响咱俩的友情。”蒋蔓说着,把一块儿鸡排放进孟玉蕾的盘子里,“吃吧!一会儿不是还有人试课吗?”
孟玉蕾被噎得没有话说。“价值多元化”,齐星辉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她没怎么听进过耳朵里,但现在,从蒋蔓身上,她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今天试听的是个成人学生,孟玉蕾觉得她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多人说我长得像江疏影——”成人说生说。
“谁?”孟玉蕾对这些年新出的明星并不怎么熟悉。
“一个演员,演过好多电影电视剧,你可能刷剧的时候见到过吧,所以才觉得我眼熟。”
“可能吧!”
“我叫史静,历史的史,安静的静。”史静笑起来绝美,的确有女明星的影子,“我只认得一点儿五线谱,琴更是一点儿没摸过的,希望你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