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了办公室,这下,办公区里已没了人,她略有感叹地环顾了下四周,可不等心中的 emo 进一步发酵,相其言便先突然发现一件大事,她盯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看了又看,心中只一个大写的淦!
淦!她竟然没有拉上办公室的百叶窗,那岂不是所有人都透过那扇明亮且宽阔的落地窗目睹了她初为领导倍感不适的矫揉造作了?
*
夜里十一点过,相其言坐在家附近的路边摊,一面悲伤地吃着狼牙土豆,一面苦楚地向朋友茧房寻求安慰。
李里:【你怎么紧张成这样?你原来不也是个项目组长吗?】
相其言:【我那项目组长就是个名号,对待客户用的,实际上光杆司令一个。】
相其言:【确实,北京 CBD 一块板砖能打倒一片经理,但真正管人的没几个,就一个好看的包装壳而已。】
……
一来一去的吐槽调侃后,相其言的心情渐好,而最后云杉杉作为群里的脑力担当,又给了她一条极为中肯的意见,说现在好些人,要不就是跟着管理学意淫怎么做领导,要不就是有样学样地跟着自己的领导学,但实际上许多管理学不过是成功者片面的幸存者之信仰,而那些学领导的人只学到了领导的派头、脾气却忘记了人家有的资源和底气,难免落一个苛刻又无法应允相应利益的坏名声。
【所以啊,你少些忧虑,就小马过河,边走边看吧,别有这样那样的负担,也别太把这个 title 当回事。说到底,现在的职场,尤其是年轻人,都是人间清醒,领导只是他们职场上的一个组成部分,仅此而已。】
最后,云杉杉如是说,相其言感觉浮躁的心终于平整,于是开心的咬完碗里的最后一牙土豆,又打包了份凉面,开心的回家了。
转身离开时,她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本想回头一探究竟,可又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在成都已不会有什么熟人,于是犹豫间还是头也不回地过了马路。
而在相其言没注意的背后,是一高一矮,穿着背心、花裤衩、人字拖的两兄弟赵西南、赵东方。
开始时,赵西南并未注意到相其言,还是一旁的赵东方眼尖,直勾勾地认出了对方,并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批判赵西南,“好啊,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带我出来吃宵夜,原来是为了这个姐姐。”
他说完,就要喊相其言,好在赵西南眼疾手快,在赵东方发出呼喊之前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
成都这个城市,仿佛又变小了一些,赵西南想。
*
偶遇来得频繁又迅速。
只第二天,赵西南便又再次遇见了相其言。
此时的相其言正带着何大志,一起在天富城中村做现状摸查。
一般而言,这部分工作都是交给第三方做的,但相其言习惯性地先自己去实地走一圈,方便选择更合适的第三方也划出相应的重点。
现状摸查不是个轻松的活,涉及对建筑现状、设施配套、生态环境和文化传承等进行深入调研,遇到有些脏乱差的地方,不到半天,人就会得灰头土脸。
何大志不太摸得清这个新领导的脾性,只觉得她有点厉害,就是好像情绪不太稳定,昨个儿在办公室里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仰天长叹,全然不管外面大家看得一清二楚,似有大病一般。
而今天,他以为,这位新领导的病情更严重了些,具体表现为言行非常不一,一面小何小何亲切的叫他,还给他买了咖啡,另一面表情却很冷冽,举手投足间充满傲慢。
何大志不知道的是,相其言冷冽的表情背后,是落枕后的表情管理混乱,而那举手投足间的傲慢也只是行动不便造成的缓慢。
这该死的命运呵,相其言心下懊恼,面上却还得假装淡定的去指点江山。
“那个……大志,这里做下拍照记录。”
一个多小时跑下来,相其言只觉得脖颈处更疼了,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相对平稳地回转过身,将汪大志唤来身边,饶是这样,她还是觉得整个脖子连着肩膀被人使劲儿地在向后扯,止不住的疼。
相其言咬牙坚持着,想默默地将这痛苦消化,不想,突然一个手掌直接拍在了她的肩膀处。
造孽啊!瞬时,相其言感觉痛感加倍爆破,而她再也忍不住,直接蹲坐在了地上。
一旁,只想简单跟相其言打个招呼的赵西南被此景吓了大跳,他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能确定,自己的劲儿竟然这么大,一掌就把对方给拍趴下了。
而作为旁观者的何大志则陷入新一层的疑惑里,他的领导,是在碰瓷吗?
第17章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地位也许当真是在见第一面时就被决定了的
现状摸查临时变成了盲人按摩。
赵西南带着相其言穿街走巷,没费劲儿便找到了一家按摩店,并在进屋后用熟络的语气点了一位姓王的师傅。
“这位师傅的手艺很好。”
赵西南安排好一切后,转过身对相其言说,顺带着又表示了一番关切,但相其言完全无法接受他的好意,她心里充满怨念,想若不是他这个挨千刀的突然出现,她的‘病情’也不会突然恶化至此,而她余光所及,更恨不能直接伸手撕下这人过分一本正经的假面孔。
何大志见新任领导一副要挂的样子,在旁抹擦着手掌,很是不安,“那个……副总监,你还好吧?”
也是这一声,让相其言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属下在场,这大型的社死,简直是逼人挖地自埋。
相其言忍着痛,保持语气平稳地指点江山,“大志啊,我不要紧,就是昨晚健身不小心拉伤了,这样,你继续去做摸查,不用管我,我好点后就去找你汇合。”
她说了个小慌,粉饰了她受伤背后的弱鸡。
“您……真的没事?”何大志仍旧不安,但领导发话让他继续去工作,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关怀了两句后就退下了。
何大志一走,相其言即刻露出爪牙,批判赵西南,“怎么你现在不装绅士,不装高冷,改装鬼祟出其不意了?”
赵西南索性放弃了伪装,他想他们遇见的方式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相处的基调,可惜他这样一个体面有礼的人,偶尔也得落井下石下。
“你……这是健身拉伤的?”顿了半秒后,赵西南扯起嘴角笑着问。
相其言一下便听出他语气里的挑衅和讥诮,下意识的心虚,但嘴上却照旧强硬,“是啊,不然呢?”
“不对吧,我看昨晚某人吃宵夜时还活蹦乱跳的。”
“你……”昨晚那个熟悉的声音竟然是赵西南,相其言一时语塞,但很快又反击回去,“怎么哪儿都有你啊,你怎么这么猥琐?”
“我……”
赵西南落井下石不成,反被相其言羞辱,正郁闷时又听见对方找补,“我是宵夜后健身的不行吗?”
弱点来得如此恰好,他立马接道:“呵,敢情你这是吃多了闹得啊!”
“我……”相其言终于败下阵来,她现在太虚弱了,实在无法正常发挥。
另一面,王师傅送走上一钟的客人赶了过来,他视力不好,凭着声音确认道:“是小赵吗?”
“是我!”赵西南立马化身阳光少年,热切的迎了上去,声音更是明朗,“但今天我是想让你帮我朋友推拿下,她落枕了,疼得厉害。”
“落枕了啊?那不严重,跟你的腰比起来就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你的腰我都能按好,这落枕……”
王师傅是个健谈且不兜话的人,什么都往外说,相其言迅速捕捉到话里的重点,噗嗤地笑出声,赵西南被泄露了客人隐私,脸立马窜红,出来解释,“你不要误会哈,我经常一画图就是六七个小时,所以腰不太好。”
相其言没放弃这报复的大好机会,轻哼一声,声音无辜,“我说什么了吗?你在用什么龌龊的心思……”
可她话还未说完,王师傅便摸到了她跟前,然后手掌稳准狠地落在了她落枕的部位,相其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没忍住,转而开始狼哭鬼嚎,“疼疼疼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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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其言以为,地球人落进按摩养身馆,只分为两种。
一种是吃劲儿的,另一种则是不吃劲儿的。
很惭愧,她属于后者,但凡师傅下手稍重,她惨叫的分贝就会飙升。
可今天,赵西南在场,相其言不想太丢面,只得强忍着,但她的耐力很有限,到最后往往叫得更加惨烈,与赵西南形成了一个在惨叫,一个在嘲笑的热闹场面,逗得王师傅时不时地就要停下来平复下情绪。
相其言又疼又气,忍不住拉下脸来,“喂!”
她没好气地喊赵西南,想赶他走,不想对方却先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还有事,就先不陪你了,另外,按摩费用我会结清,当对把你吓到跌倒的补偿。”
相其言并不感激,气若游离地翻了个白眼过去,“慢走,不送。”
但该说不说,王师傅确实技能满分,一个小时后,当相其言再度坐直,只觉得一身轻松,她试探地三百六十度地活动了下脖子,更是松快。
王师傅又要赶去招呼下一个客人了,临走前嘱咐相其言,“不着急走,坐一会儿,喝点水,今天就不要吹空调了,澡也是晚点洗。”
相其言应道,待王师傅走后,掏出了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又修补了下妆面,正准备去接杯水喝,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闪现,并伸手递来一杯饮品。
“喏,苦荞茶,给你。”
赵西南的声音低沉,相其言闻声望去,先看见他那只白净修长的手,然后是他那张棱角分明又不显犀利的面庞,该说不说,这人在尝试表现清冷时,是帅的。
“你怎么回来了?”相其言接过苦荞茶,家乡的特色茶,她这几年很少喝了。
“刚好忙完了,回来慰问下你。”赵西南没说实话,他是掐好了时间绕去附近的茶馆买这杯茶的。
相其言喝了一口杯里的茶,感觉内里的五脏六腑也通透了些。
“赵西南。”她忍不住去叫身边的人。
“嗯?”
“你以后还是在我面前装逼吧,你这人,装逼比不装逼时可爱。”
相其言本以为赵西南会立马跳起来,不想他却没太大反应,反而略显忧郁的低下了头。
糟糕,话说重了!相其言暗叫不好,不想,一旁,赵西南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掏出手机,怼到相其言的脸上,哈哈大笑的问:“是吗?像这么可爱?”
相其言往后退了半步才看清手机,上面是自己方才按摩时的脸部狰狞特写。
“赵西南!”
她气急败坏,要去抢手机,人高臂长的赵西南却迅速的将手机在空中绕了个弧形,利落地塞进了口袋里,但做完这一切后,他仍觉不够,还挑衅地跳起身,做了个投篮的姿势。
相其言目瞪口呆着,半晌后,回过神来的她,止不住的摇头,口中只一句嫌弃,“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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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南幼稚的耍帅完,心情倍好,为进一步巩固胜利果实,还提出要送相其言回家。
相其言也没拒绝,她确实没啥能量了,不想再折腾着去坐公交或是打车了。
路上,相其言回想今天的种种,疑惑不少,于是忍不住问他,“你今天怎么会在这边?另外,你好像对天富很熟悉的样子。”
赵西南:“你猜?”
“我不猜。”相其言直接掐断对方幼稚的话头。
“严亮没跟你说啊?”赵西南换了个方式继续打转。
这次相其言被按到了警觉键,忍不住地紧张,“什么意思?”
“哦,他没说啊。”赵西南继续卖关子。
相其言眯眼看了看他,没继续被他牵着走,直接掏出手机,道:“我现在问就是了。”
赵西南:“……”
半晌后,他无奈地认输,“行行行,我说,我过来做和你们一样的事。”
相其言无不吃惊,“你也过来做摸查?”
“嗯。”
“为了什么?”
“你说呢?”
“你们也要参与天富项目的竞标?”
“Bingo!”
“可……”相其言顿住了,不知道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赵西南却很敞亮,接过她的话,“你是想说我们只是一个设计咨询公司,应该没这资历吧?”
“倒也不是……”
“我们确实是没资历,但有家资历够格的地产公司想跟我们合作一起拿下天富这个项目,我觉得未尝不可,所以先来摸查摸查。”
越来越乱了,相其言努力整理思绪,接着往下问:“上次我也提出过,说其实大融跟 WE 也有合作的可能,但当时被严亮直接否决了,这是为什么?按说你们关系挺好……”
“就是关系太好。”赵西南在重点时切过话头,道:“所以违反了你们公司的合作准则。”
“这是什么话,适配度和关系好不该相悖,一切都该从适配度出发……”相其言表示不解,但她说着说着,突然从赵西南的微妙表情中读懂了些什么,试探地问:“并不是严亮要避嫌,而是更高层有意见是吗?”
赵西南很喜欢这种点到即止的感觉,无不欣慰,“你很聪明啊。”
“你少装逼。”相其言飞去一记眼刀,但很快又觉不妥,“那个……”她换上友好的语气,问:“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吗?”
赵西南很是记仇,故意表现浮滑,“怎么你就这么想跟我合作啊?”
相其言没有中招,不想叫赵西南有可以待价而沽的错觉,她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可合作的建筑事务所的具体情况,再去探探严亮甚至是汪振学的口风。
“怎么不吭气?”赵西南得不到回应略显尴尬。
相其言索性开始装大爷,“累了,想睡觉了,到了叫我。”
这也不按套路出牌啊,赵西南略显无趣的舔了舔嘴唇,半晌后,他想,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地位ꎭ꒒ꁴ꒒也许当真是在见第一面时就被决定了的,而他,注定斗不过眼前这个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撂倒在地压在身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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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相其言都与何大志泡在天富城中村里,赵西南那里,她选择了先按兵不动,计划等林栗做完各优质建筑事务所的分析后,再拿着具体的资料去跟严亮谈她的计划,这样也能更理所当然问出她的疑惑。
终于挨到周末,相其言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醒来后,她潦草的套了件衬衫裙,步到街对面去吃了碗肥肠粉,这之后,她才觉人苏醒了。
相其言摸着肚皮,颇为安逸,想成都这点最好,哪怕是城市最荒凉处,也不会让人的胃受委屈,不像北京,妥妥的美食荒漠。
接着,相其言站起身,准备步行去不远处的商业广场。前天晚上她去买日用品,恰好遇见一家医美美容院在做推广,她正有相关需求,为图省事,爽快地办了一张卡,并约了今天下午去做皮肤护理。她的工作,免不了要在室外跑来跑去,只这几天下来,她便觉皮肤粗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