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为枪上膛,然后瞄准,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发射,三连发的动静,子弹射出尖锐清脆,收尾时又闷顿扎实,全都中靶。
“过来,”
周容止依旧盯着靶心的位置。
林蔓没理他,往旁边的凳子走,才迈出两步,又被他叫停,
“站住,过来我这边。”
林蔓有些惊讶,他明明面朝枪靶,竟能准备无误地分辨出自己所走的方向。
周容止此时枪口略微偏移,指着斜前方的位置,她循迹望去,那边伫立着一面宽大澄澈的玻璃,大半被窗纱挡住,一阵风刚好刮过,窗纱缓缓扬起,露出的窗户,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林蔓没再矫情,朝他迈步靠拢,
“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为了教你怎么保护自己。”
语罢,周容止定睛看她,右边唇角轻轻勾动,那把银色威森M500在指尖灵巧地打了个转。
林蔓定在原地,“不想学。”
周容止把手枪高高抛掷向空,腾出手将她一把拉过来,枪回到手里的同时,林蔓也坠入他怀中。
他声线温柔,
“我的女人一定要学会开枪,遇到关键时候能克敌保命。”
经过赵文博事件,林蔓对枪心底发怵。
这种东西用得好,可以为民除害,
可放在黑道手里,就只会行凶作恶。
周容止的枪作用是什么她太清楚。
容不得拒绝,枪已经强行塞到她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冷冰冰的温度,险些将林蔓的手腕压垮。
周容止从背后握着她持枪的手,微微俯下身子,下颌靠在她肩膀上,跟随她视线水平探向前方。
赤红的靶心在50米开外的位置,视力不好的人连看都看不清楚,而靶心正中央里,是他刚刚射出的三发弹孔。
林蔓内心唏嘘。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打得如此精准,周容止的实力实在令人咂舌。
林蔓侧头看他,声音有些抖,
“我不喜欢枪。”
周容止的脸与她近在咫尺,
“原来给你说过,我只爱冷兵,可这是必须掌握的技能,别啰嗦了,看靶心的位置!”
话音落,林蔓的食指被按着朝下用力一压,“砰”地一声巨响,半只手臂都被震得发麻,随着惯性大幅度一弹,肘部关节有半分钟失去知觉。
子弹刺穿靶心,赫然醒目的弹孔。
林蔓瞳孔一震。
周容止面色平静地卸下弹夹,旋即亲吻她耳侧的长发,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果断。”
整个身体严丝合缝地贴着林蔓,他的体温又恢复如初,仿佛与这个男人靠近一寸,都会被他焚毁。
周容止一只手关闭保险栓,另一只手将林蔓圈禁,
“这把枪跟了我7年,送给你,以后遇到特殊情况可以用它保护自己。”
林蔓心跳漏了半拍,把他递过来的枪推开,“我不要。”
周容止不由她抗拒,把枪塞入她掌心,
“以后遇到危险我又来不及赶到的时候,果断保护好自己,惹出什么大事,我来兜。”
这番话让林蔓彻底沉默。
她完全猜不透周容止的真实意图,昨天他似乎已经知道真相,狠狠地折磨她。
可今天却又表现得一无所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在林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悄然滑入她的大腿,极具侵略性地触碰着。
“周容止,你在干什么!”
林蔓脸上写满逃跑,
“不干什么,突然想吻你。”
周容止唇降落下来,林蔓几次想躲,却又被他摁着后脑勺死死控制住,他的唇又缓缓游离到耳畔,轻抿她的耳垂。
视线下降时他忽然看到林蔓空荡荡的脖子,
“我送你的项链呢?”
林蔓怔住,那条项链早被她丢在琉球汇沿线的公路上了!
即便如此,也万不能承认,
她深呼吸一口气,
“放在家里的,那天洗澡取下来忘了带。”
周容止眸色讳莫如深,
“哦,下次别乱取。”
林蔓感觉胸腔里那颗心脏紧张得仿佛马上就要跳出来,还好暂时被她蒙混过去了。
…
第107章 荷花酥
周容止终于没再追究项链的下落。
他忘情地吻着林蔓,濡湿的舌头携卷着唇齿间一股清冽的薄荷香,不断舔舐她干裂的唇,连带双眸的戾气也一寸寸化开,融在初春的水光,最后湮灭在体内。
林蔓明白,这场风月不该一错再错。
可她能抽身吗?
答案是否定的,半点不由人。
上辈人的恩怨纠葛,就像个巨大的旋涡,林蔓被迫搅在其中,成为牺牲品,任人拿捏,偿还那些封存在经年久月中的孽债。
悠长的汽笛声贯穿了整个城市,一如周容止不知不觉间填满了她的生活。
两人拥吻了许久,站累了周容止索性把林蔓抱在一旁铺设的地毯间,半个身体伏在她身上与她唇舌厮磨。
林蔓偶尔不回应的时候,他就狠狠掐她的腰,不依不饶地朝唇瓣咬下去,直到林蔓招架不住痛,回吻他,才渐渐松开力度。
…
射击场的门被一阵风卷开,一道人影晃了晃,青也目不斜视地走进来,生怕惊扰两人,刻意放低音量,
“叔,蓉城那边送过来的拜帖。”
周容止随便整理了下衬衫扣子,然后焚起一支烟,吞云吐雾间接过帖子,掀开一角,
“什么意思?”
青也恭敬答他,
“蓉城的张华新开了个场子,说之前在渝承蒙您照顾,特意请您过去玩玩。”
周容止斜叼着烟卷,
“怕没这么简单吧,他之前就想过来开赌场,我一直没松口。”
青也劝说他张华其实也算个人物,即使过来做生意抽水分文不会少他们的,何必驳斥他面子。
周容止一时没吭声,思忖几秒后开口,
“也对,老严进去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收拾,张华在渝城没有根基,开口放他进来未尝不可。”
_
周容止率先出发赶赴蓉城。
林蔓吃了午饭后乘另一辆车走。
至于为什么要分开走,是因为周容止有了上次寿宴的经验,并不愿再带着林蔓出席黑道的聚会,以免旁人再生出不轨之心。
其实林蔓并不走,无奈周容止说还有些后患没处理干净,留她单独在渝城不安全。林蔓心里明白,他是担心苏启宸趁他走了找上自己。
上车后青也递来一瓶水,她口干舌燥,正好渴了,于是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大半瓶。
还有几小时路程,困意不觉间来袭,林靠在后排座椅上昏昏沉沉睡着,等到再次清醒过来,车子已开至宽阔繁华的江畔,青也看了后视镜一眼,
“林律师,我们到了。”
林蔓透过车窗四处环顾,车子穿了半城,驶过一道长坡,没入一条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晚上7:00,华灯初上,车子再也开不进去,索性靠边停下。
或许是月色如许,霓虹绚烂。
林蔓下车后一眼便望见伫立在长街尽头的周容止,他披着一件敞怀的炭灰色廓形风衣,周身被霓虹灯照得斑斓又迷离。
清隽,挺拔,风华。
有那么一瞬间,林蔓产生了幻觉。
仿佛所有糟心事都没发生,他们俩仍停留在最甜蜜最幸福的时候。
这座城,无论镌刻着何种迥异的风景,无论来来往往多少恩怨别离,无论风月是梦是醒,周容止都会在原地等着自己,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林蔓逆着光影,仰头看他,带着兴师问罪的埋怨,
“我明明可以不来,不可能因为你到处树敌,我就不能继续过正常的生活了吧。”
周容止宠溺一笑,牵起她的手,用大衣裹着她圈在胸膛,身后站了一排保镖,
“我的错,只是想去哪都带着你。”
期间路过他俩的人行色匆匆,周容止始终把林蔓护在胸膛,半天不被行人刮碰到。
林蔓冷笑,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腕上两道深深的勒痕,
“陪?你忘了昨天对我做过什么?”
此刻喧嚣四起,周容止似乎怕她听不清,俯身将唇紧贴着她耳朵,
“我为昨天的事跟你说对不起,不,我为自己对你造成的改变与困扰跟你说对不起。”
林蔓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一时不知回什么好,她在心底暗暗责怪自己没用,竟然因为他的只言片语心就软下来不少。
周容止唇又吻了吻她鬓角,
“就当放个假,办完事情我们马上就回去,该回律所上班就回,你有什么想干的都可以干,除了离开我不行。”
_
周容止本来提出带她到附近逛逛,可林蔓全然没有心思,一口回绝。
随着药劲逐渐消失,身上的阵痛也越来越明显,特别是两条手臂和大腿内侧的位置,她昨天可是被吊在天花板上整整两个小时!
如果不是熏香和那个小玉瓶的效力,她今天恐怕连爬都爬不起来。
无奈之下周容止只有把人先送回酒店,交代她在房间里乖乖等自己,然后着保镖出去办事。
他离开后,林蔓本以为自己会踏踏实实睡一觉,或许是下午在车上已经休息够了,努力半天愣是没有一点瞌睡。
于是她泡了杯茶,踱步到落地窗边,坐在旁边的贵妃榻上欣赏蓉城的夜景。
夜色渐渐深重,蓉城不像渝城到处都弥漫着雾气。
城市里每一处都亮着灯,昏黄的,苍白的,幽暗的,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连绵不绝,林蔓心想,那些小说里描绘的万家灯火就是此景吧?
临近子时周容止才忙完回来。
他欣长的影子与光层层叠叠重合在一起,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制的盒子。
他脸上扬着温存的笑意,举着盒子在林蔓面前晃了晃,然后掰开她手指,将盒子塞了过去,
“南胡记的荷花酥,在蓉城很出名。我知道你不喜欢甜食,放心,只是微甜。”
林蔓低头打开盒子,一股椰蓉的甜香即刻传入鼻腔,最值得夸赞的是它做得极其逼真的荷花造型,每片花瓣都层次分明,粉粉嫩嫩的颜色,光是看看,心情都会变好。
林蔓已经好多年没有认真吃过甜食了。
魏雪如厨艺很好,尤其会做甜品,在林蔓很小的时候,母亲几乎每周都会变着花样为她做甜甜的点心。
自从魏雪如锒铛入狱,林蔓彻底戒掉了吃点心的爱好,平时生活里,也甚少摄入甜。
她捧着周容止带回来的荷花酥怔了好久,最后实在没忍住咬了一口,如他所说,味道清甜可人,一点都不腻。
吃着吃着,林蔓眼前变得水雾朦胧的,
第108章 知而不言
林蔓小口小口地吃着,周容止立在旁边一动不动陪她,直到荷花酥里融化的糖将她的一缕头发黏在唇角,他才走上前伸手为她一丝丝择离。
“喜欢吗?”
此刻他的瞳孔里映着一盏橘色的灯火,彻底敛去戾气,极尽温柔。
林蔓故意挑刺,
“吃一块还行,吃多了喉咙干。”
周容止轻笑,转身拧好一瓶水递给她,
“是我考虑不周,荷花酥是一道传统的宫廷点心,清代满汉全席中时常可以看见它的身影,文人墨客更是喜爱。
苏城有游湖的习俗,坐在船上一边欣赏湖景,一边吃着荷花酥,再配上一壶极好的西湖龙井,堪称人间乐事。
这家店就是从苏城开过来的,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苏城。”
话落,他捏起林蔓的下巴强迫她仰头。
林蔓脖子受不了大弧度地扬起,立马呼痛,与此同时他唇贴上去,椰蓉与奶酱仍余留在她唇齿间,他肆无忌惮地品尝着林蔓口中的椰香,一吻结束,只剩淡淡的芬芳馥郁。
绵长温柔的椰香之吻,被赋予灵性与魂魄,在林蔓的身体里剔骨削肉,一帧帧安营扎寨,久久挥之不去。
余下的3个荷花酥,周容止都亲自喂林蔓吃完,她吃东西偏爱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他就耐心地举着糕点,等她吞咽完一口,再递上去。
直到盒子空了,周容止又体贴地递上水,笑着问她还干吗。
林蔓抹了抹唇角残留的碎渣,侧头看他,眼神楚楚可怜,
“我在这里睡不着,我想回家。”
周容止抚摸着她的长发,修长的手指在如缎的发间穿梭,许久,轻叹一口气闷笑出来,
“好,你说走就走。”
听到这个回答,林蔓乐不思蜀,迅速跑进浴室里冲了个脸,返回房间拉起他就往门口走。
两人抵达过道尽头等电梯时,周容止揽住她的腰,林蔓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怀里。
她试着挣扎了几秒,可他不但无动于衷,反而将人揽得更紧,紧得林蔓感觉窒息,只能无奈默许。
凌晨1点出发,连续开了2小时才驶出蓉城边境。
周容止仍拥着林蔓,半秒都不曾松开过,两人投在车玻璃上的倒影是鸳鸯交颈的姿势,世间最缠绵悱恻的姿态。
他的唇始终挨在林蔓发间,时不时地都会闻一下,期间林蔓疑惑地问他,不臭吗?周容止宠溺地捏了捏她鼻尖,回她怎么闻都有股奶香味。
林蔓索性不再开口,她一点都不困,垂下眼眸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他护在自己胸口的手掌。
宽大,修长,灵巧,虽然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却一点也不影响美观。
林蔓从第一次看到这双手就记忆犹新,不光是手,周容止整个人都颠覆了她对黑道的认知。
电视里的黑道粗鲁、苍老、长得一副蛮横的凶相。
如果单看皮相,他不动怒时,是那么的儒雅风华,神采英拔,如若在一个崭新陌生城市,任谁也猜不到,他是让西南三省都闻风丧胆的周容止。
连根深蒂固的老江湖都对他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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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车子拐入林蔓家楼下车库,最先说不困的人竟然第一个打盹儿,一路睡回家,青也正准备叫醒她,周容止一剂寒凉的目光扫过去,青也只能默默收声。
沉甸甸的大衣无声无息包裹住林蔓,那股只属于他的清雅檀香味不停灌入嗅觉,冷热交缠间侵入骨髓,林蔓蓦地睁眼。
带着刚醒时的气泡音,
“到了吗?”
周容止淡声回嗯。
林蔓环顾四周,发现车子真的停在家楼下,他竟然放自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