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晴站在考场外, 紧张的连口水都不会咽了。
来考试的人很多, 除了本市的，还有从别的市赶过来参加竞赛，每个人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连下巴都微微仰着，一言不发又胸有成竹的往考场走。
顾初晴拿着考试用品,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也学着其他人的模样, 悄悄把下巴仰起来一些，这样可以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没出息。
考试分两轮，第一轮是自己答卷，全看个人，第二轮才是团队合作，两个人一起应答。
其实顾初晴从小到大都不喜欢竞争，尤其是这种激烈的竞争, 她想，如果没有考试的话, 大概所有人都会喜欢念书吧。
程千舟来的有点迟，他从顾初晴后面走过来, 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懒倦：“等久了？”
他今天没有穿一中的校服，只是随随便便套了一件得体的黑色短袖，上面印着顾初晴看不懂的一个小小的logo, 黑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显得他有一种近乎病恹的白, 他那深棕色的头发蓬松而柔顺, 眉眼间带着困意。
跟其他人比起来, 他是最不像来考试的，倒像是个来遛弯顺便写套卷子的人。
“没有”顾初晴摇了摇头，“我刚到。”
此时的顾初晴站在比程千舟高一级的台阶上，但也只是刚刚到他脑门的位置。
不过，这个视角是顾初晴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因为程千舟个子太高了，以前她只能抬着脑袋仰望他，而现在她平视着程千舟，竟然有一种自己也可以跟他并肩而行的错觉。
因为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她，所以才让她在恍恍惚惚中觉得，程千舟没那么难以追赶了。
但错觉也只能是错觉，当程千舟迈上一级台阶后，顾初晴就被拉回了现实，那种疏离感再次卷土重来。
她这才意识到，就像三次元和二次元的关系，她跟程千舟之间是有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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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竞赛第一轮单独答卷，顾初晴和程千舟被分在不同的考场。
在顾初晴的考场里，有不少人都提前写完卷子直接交卷走人了，这对剩下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强大的心理干扰。
不过好在，顾初晴在极度专注的状态下，是意识不到外界发生的变化的，除非现在地震了。
她垂着脑袋，眼睛落在那张薄薄试卷的题目上，时而眉心紧蹙，时而又舒展开来，全程都沉浸在自己的数学世界里。
当最后一个数字落笔，顾初晴心里松了一口气。
除了有几道超纲的奥数题不太确定，其他的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都能做对，但即使这样，她也在考场坐到最后才交了卷子，因为不想由于马虎或者大意而失分，所以她从头到尾检查了几遍。
这天是周六，所以他们参加完数学竞赛以后是不用回学校的。
顾初晴一出考场就看见靠在窗户边等着她出来的程千舟，说实话，她当时其实是很诧异的，因为她没想到程千舟竟然会等她。
刚刚应该早点出来的，唉。
见顾初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程千舟停下按笔的动作，把他带来的唯一一只黑色签字笔握在手里，朝顾初晴走过来：“去吃饭。”
“想吃什么？”他走在前面，转身问了一句。
顾初晴回过神来，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饺子！”
但现在不是过年也不过节，突然说想吃饺子有点奇怪，所以她跑到程千舟身边解释道：“我妈说考试之前吃十个饺子能考满分。”她怕程千舟不想吃，于是补充，“我们也可以吃别的，你想吃――”
她还没问出那句话，程千舟就打断了，他轻描淡写说了句：“行，不过……”他拉长了声音，偏过脑袋看向身边的女生，很没情商的说，“十个够你吃吗？”
程千舟就是有这种一句话把别人噎的说不出话的本事，他这人向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怎么感觉的，跟熟人从来都是直话直说，跟不认识的人他才会又客气又礼貌。
顾初晴觉得自己好奇怪，被他这样说自己竟然觉得很高兴，总之，今天真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做出题来高兴，见到程千舟高兴，跟他一起吃饭更高兴。
或许是被高兴冲昏了脑袋，顾初晴笑着抬眼看向程千舟，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在身前，也学着他开起了玩笑：“我要吃二十个！考两百分！”
程千舟只是笑，很淡很淡的笑，说不出来是礼貌还是什么，管他呢，他笑起来真好看，顾初晴觉得自己能溺毙在里面。
出了考场往左边一转就有一家饺子馆，她跟着程千舟的步子走进去，两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窗外是一颗还没长大的小树，枝干又细又直，伸着幼嫩的芽。
顾初晴早上起床就吃了一块面包，一直扛到现在早就饿的肚子叫了，饺子一上来她眼睛都快直了。
说好了二十个，程千舟就还真给她点了二十个。
这家店的饺子都是老板娘手包的，皮薄馅大，吃起来比速冻饺子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但顾初晴跟其他人一样，都是眼大肚子小，饿的时候觉得自己能吃光地球上所有东西，但吃不了多少很快就饱了。
但她还是慢吞吞的吃着，自己这盘子里还剩下大半盘，她不想让程千舟觉得自己是个很浪费的人。
突然，窗外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显然，窗外面的人也看见了顾初晴，两人一齐惊讶了一瞬，顾初晴迅速搁下筷子，跟窗外的人抬手打了个招呼。
窗外站着的是一个头发很短的男生，名字叫林席，笑起来很爽朗，身上带着一股运动型的少年气，一眼望过去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积极阳光的气质。
他跟身边的一个男生说了句什么，顾初晴见他身边那人点了点头，透过窗户朝她这瞟了一眼，紧接着就离开了。
程千舟一直在安安静静的吃东西，直到察觉到对面人的躁动才抬眼，看见的就是顾初晴笑眼弯弯的看着外面的陌生人这一幕。
“谁？”他盯着窗外的人，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窗外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应该是要进来找顾初晴，所以她有一小段的时间跟程千舟介绍：“他叫林席，是我朋友，他家就住在我家对门，他人可好了……”顾初晴特别想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程千舟认识，所以一说起来就容易没完没了。
林康很快走进来，他很自来熟，拉过一边的椅子就坐在了程千舟跟顾初晴中间，笑着说：“你也来参加竞赛？可以啊，一段时间不见小家伙都这么牛逼了。”
顾初晴浅浅笑了一下，把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她被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耳尖沾上一抹红。
她不习惯听别人夸她，这会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突然，程千舟把筷子放下，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抬眼看向林席，眉眼锋利：“她本来就挺厉害的。”
林席很豪放的一摆手：“害，你不知道，她小时候那就跟个小傻子似的，裤子都不穿就到处跑，后来还是我给抱回来的。”
窗外哄笑着走过一群人，嘈杂的声音透过窗子传进来，看上去也是来竞赛的人。
顾初晴被掀了老底，耳尖子红的更加彻底，她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林席一脚，林席憋着笑转移了个话题：“对了，给介绍一下啊。”
“他叫程千舟，是我……”顾初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身份介绍他。
朋友吗？顾初晴怕程千舟会觉得她有一种刻意攀进关系的感觉。说同学吗？他们又不是一个班的。要不然，就说是和自己一起参加数学竞赛的人？
顾初晴的视线看向程千舟，有很快收回来，他不会懂自己的纠结。
但程千舟突然把话接了过去，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她朋友。”
顾初晴的那些纠结，犹豫和唯唯诺诺在这一刻全都一下子变得微不足道，被主人公亲口说出的这三个字击碎。
“呦，居然交新朋友了都不跟我说。”林席自顾自握上了程千舟的手，力道不大但也不小，“晴晴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兄弟认识一下，我二中的，林席。”
程千舟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知道，她跟我说了。”虽然只是前一秒刚刚介绍的，但那也是说了。
他这句话里所带有指向性意味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不过，怎么理解还是看自己了。
要是程千舟的话，他绝对会说自己只不过随口一说，没什么别的意思。顾初晴也想当然的认为他真的只是无心而说的一句话罢了。
但男生之间对彼此还是更加了解的，林席也不是傻子，从他刚坐下开始，程千舟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但那种毫不掩饰的敌意他完全能感受得到。
不就是个竞赛对手吗？至于这么小气？
作者有话说：
一些与本文无关，纯属作者本人的叨逼叨：六级太tmd难了！！！
第20章 见到了又能怎么样，人家都不记得你。
林席心里这么想着, 但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依然客客气气的, 很自然的略过了这一个话题。
他比顾初晴大一岁, 现在已经高二了，因为是寄宿生，平常只有周六周日会回家, 所以两人并不是经常见面。
但这也不会让两个人关系变得疏远，毕竟都当了十几年的对门了, 从小一块长大, 也算是一对青梅竹马了。
林席这个人跟他表面看起来一模一样, 积极阳光热心肠，顾初晴本来的性格又胆小又内向，就这样林席竟然都能带得动她，小时候顾初晴还曾经跟着他在小区里挨家挨户的拜年，最后满载而归的回来。
她只要跟林席一块玩的时候，总能被他身上那股劲头给传染，然后短暂的从自己本身跳脱出去, 疯上那么一会儿。
顾初晴觉得，除了孙芮以外, 林席是她另一个最好的朋友。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非常迫切的想要把林席介绍给程千舟, 想让他也认识认识自己的朋友，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又能再添上一笔。
下午的考试安排在三点, 时间还剩下一个多小时, 三个人坐在饺子馆里打发时间。
顾初晴还没吃完盘子里的饺子, 她吃东西的动作像个树懒一样越来越慢, 两颊塞得鼓鼓的就是咽不下去。
程千舟很快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不对，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顾初晴确实是吃不下了。
他靠在椅背上，眼皮稍稍耷拉着，随意捏着手指骨节，看着对面的女生鼓鼓的脸颊，一口饺子能嚼一百多下，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咳”，他不动声色的咳了一下，对面正在聊天的两个人齐刷刷的一块望过来，本来想说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头，欲言又止。他本能的想说“吃不完拿来”，但又怕太突兀，在场的毕竟还有她朋友。
半晌，他凉凉的吐出一句：“吃不完别硬撑。”
林席这才看出顾初晴的窘迫，转过头问她：“你吃不完啦？来来来拿来我吃，我刚刚都没吃饱。”
于是那剩下的半盘饺子就这么自然的进入了林席肚子里。
怎么能。
他怎么能这样。
程千舟看着狼吞虎咽的林席，皱起了眉头。他一直觉得，吃别人剩饭这种事一定得是两个人的关系非常亲密之后才可以做出来的，然而林席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拿过去吃了，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他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心情不爽，程千舟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林席吃的越香他脸色越黑，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突然，程千舟坐直身子，伸出一根食指把顾初晴的盘子揪到自己面前。
说实话，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做，完全是忍不住下意识的举动，但一向理智而清醒的程千舟有朝一日也能做出不经大脑的动作来，颇为罕见。
林席嘴里的还没吃完，结果盘子都被人端了，他满脸疑惑的抬起脑袋：“怎么了？”
程千舟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强装自然的拿起筷子戳上去：“要吃自己去买。”
饺子是程千舟付的钱，他一上来就直接把账结了，顾初晴没办法，想着等回家之后再用微信转给他。
所以这确实是程千舟买的饺子，他吃自己买的饺子，听起来没什么问题。而且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大一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顾初晴看着两个人对自己剩下吃不了的那几个饺子争来争去，仍然有一种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觉。
“要不，我再去给你们买点？”她微扬起眉，探寻的看着面前两个男人。
对面异口同声：“不用。”
顾初晴又讪讪的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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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很快，下午的竞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三个人在考场前分道扬镳。
程千舟身高腿长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笔直的站在顾初晴身后，就像是一个跟家长出来遛弯突然偶遇了邻居家的阿姨，只能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唠嗑的叛逆小孩。
为什么说叛逆，因为他现在这个表情，哀怨的马上就能直接上战场。
林席笑着跟顾初晴说了什么，然后自然而然的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脑袋，给她打气：“别怂啊一会儿，就当他们都是大白菜。”
这动作熟稔的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顾初晴的眼睛一笑起来就像个小月牙，眼底有一道弯弯的弧度，瞳孔亮亮的，像一把被点燃的篝火。
“我不怕，我有他呢，程千舟很厉害的。”她就这样笑着回头看向身后的男生。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漏了一拍，打乱了所有的规矩。
被点到名字的人脸色放缓了一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初晴弯弯的笑眼，然后突然抬手扯住了女生衣袖：“走了，迟到了有我也没用。”
虽然这样的天气还不至于穿上外套，但顾初晴很怕冷，考场的空调又开的很低，所以每次考试她都会带着外套以防万一。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薄外套，很宽松，站在程千舟身边就显得格外娇小。
程千舟指节轻轻扯着她的衣袖，纯棉的布料绵绵软软的，他的力道不大，但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强制性，以及……一种没有耐心非要闹着正在侃大山的家长赶紧离开的孩子气。
顾初晴被拉的猝不及防，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不是还剩半个小时呢吗？怎么会迟到。
她一边被扯着衣袖，一边赶紧回头朝林席摆了摆手：“林席哥我们走啦，你也快点去考场吧！”
林席点了点头，女孩回过头后，他嘴角的笑容渐渐放平下来，直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身离开。
他跟顾初晴挺久没见的了。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有段时间长个长的猛，衣服买完很快就穿不了了，每回都拿给顾初晴穿，别的小朋友都穿公主裙，只有她穿得像个小男孩。
不过那时的顾初晴可喜欢穿他的衣服了，宽宽大大的，又舒服又保暖，她一穿能穿好几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