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没有空座,又很挤,顾初晴抱着一堆东西,艰难的站在人群中间,努力抓紧支柱,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
因为天微凉,司机把窗户都关上了,顾初晴被掩埋在人群中,觉得空气都不够呼吸的了,沉甸甸的书包坠的她单薄的肩膀生疼,更加令人绝望的是,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车上的人不减反增。
每次刹车,顾初晴抓着支柱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时候她就忍不住想,程千舟啊,见你一面真难。
过程实在曲折,以至于下车的那一刻,顾初晴竟然有一种死而复生的解脱感,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打开手机导航,按照丁毅给的地址输入进去。
于是接下来,大街上就多了一个因为看不懂导航而晕头转向的女生。
短短五百米的距离,她愣着绕了一大圈,最后实在累得不行,把书包卸下来放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歇息时,她一瞥眼就看见了程千舟家小区大大的红字牌子。
真是命运弄人。
她刚刚下车的时候一直在看导航,直接忽略了这么大的牌子,谁能想到他家就在公交站牌不远处一点的地方。
这时天色已经有点黑了,黑里透着蓝,像一望无际的深海,神奇的让她心情得以很快平复下来。
他家住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行走在这里的人都行色匆匆的,人来又人往,跟顾初晴家冷清清的板楼不同,她抬眼往上看,高耸的楼层直直的飞上天,好高好高,她曾经也羡慕过这样的房子。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程千舟就像长发公主一样,被困在这高高的楼层中,逃不出来。
收起这些胡思乱想的东西,顾初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拿起沉甸甸的书包。
该去给她心心念念的“长发公主”送作业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
第27章 家里又没别人。
顾初晴提前跟孟雅说过, 老师让她去给同学送作业,所以今天会回去晚一些, 孟雅一直追问, 干嘛让你去送啊,男的女的啊,为什么不来上学啊, 顾初晴不胜其扰,干脆直接编了个谎话, 说作业是给孙芮送的, 她家里有事没来上学。
一听是孙芮, 孟雅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嘱咐道让她早点回来。
顾初晴心虚的连连应好,在心里给孙芮磕了个头。
怀着忐忑的心情,顾初晴站定在701的门牌号前,抬手摁下门铃。
门内没有任何反应,顾初晴又检查了一下门牌号,确定自己没走错, 然后不死心的又按了一次。
这回她清楚的听清了门内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走的缓慢, 带着一种慵懒的随性感,由远及近, 最后停下来。
顾初晴深深吸了口气,摆出一副自认为得体的笑容,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边鞠躬一边脱口而出:“您好!”
来开门的不是别人, 正是程千舟,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居家服, 纯棉的面料垂下来, 衬得他整个人身形瘦高,浑身散发着一种懒倦感。
虽然贝德华跟他说了会有人来给他送作业,但怎么也想不到来送作业的人竟然是顾初晴,他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凉凉的说:“你来逃荒的?”
本来神经紧绷的顾初晴见开门的不是他父母,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些,笑着说:“不是的,我来给你送作业。”
她的模样实在有些过于一本正经,程千舟不易察觉的翘起嘴角,了然的往后退了一步,动作自然的接过顾初晴背着的书包。
拿在手中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的蹙眉问:“这么重?”
他几乎觉得这个书包都要比顾初晴重了,她就这么背着它来给他送作业?怎么这么傻?
“不重不重。”顾初晴摇了摇头,“这个是你的。”她把怀里的东西往前递过去,想把自己书包拿回来。
程千舟没接过来,拎着她书包往屋里走:“进来。”
“啊?”顾初晴站在门口有点手无足措,“不了吧,我送完作业就走了。”
而程千舟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回头淡淡说了句:“家里没别人。”
这句话让顾初晴放下了一大半的顾虑,再加上自己的书包在他手里,她没再说什么,跟在程千舟身后亦步亦趋走了进去。
他在玄关处拿了一双新的拖鞋放在顾初晴脚前,顾初晴小声说了句“谢谢”,眼睛不由自主的打量着整个房子。
房子很大,映入眼帘的就是极其华丽而奢华的客厅,那盏大吊灯如果放在自己家里的话,估计整个客厅的天花板都会被这盏灯占满。
客厅里除了极其吸引人视线的吊灯之外,电视柜旁边摆着一架很大的实木架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酒,以及很多充满艺术感的装饰品,一眼望过去,格调满满。
但顾初晴却有种华而不实的空虚感,整个房子被各种各样她连见都没见过的奢侈品充斥,但却让人读不懂主人公到底欣赏的是什么,有一种为了彰显格调而刻意为之的感觉。
程千舟面无表情的从那堆让人眼花缭乱的艺术品前面走过去,挡在顾初晴身前,解释说:“别看了,对眼睛不好。”
字里行间透露着对程永望浓浓的鄙夷,以及对他低俗兴致的厌恶。
程永望算是半个暴发户出身,他跟秋舒离婚之前不能说是一贫如洗,但两个人白手起家,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拮据生活,秋舒一直瞧不上他那种不求上进原地踏步的样子。
离了婚以后,他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钱,开始报复性消费,颇有一种暴发户的作风,做什么事都很大手笔。
程千舟给顾初晴倒了一杯热水,自己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可乐,单手拉开易拉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走到沙发上在顾初晴身边坐下。
他大大咧咧的伸着两条长腿,懒散的往沙发上一靠,见顾初晴捧着热水拘谨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紧张,家里又没别人。”
程千舟不知道,对顾初晴来说,他比别人更能让她感到紧张。
顾初晴不自然的喝了口水,然后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一叠学习资料:“这是贝贝让我带给你的,他说让你别把学习落下了。”
“知道了。”程千舟敷衍的应了一嘴,随手翻了两页卷子,觉得无趣,又靠回沙发上。
顾初晴抬眼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程千舟开口时,嗓音里带着一股冰镇汽水的清冽:“不知道,看程永望什么时候消气。”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家?”顾初晴又问。
这话一说出来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有一种他们好像要背着父母做什么坏事的感觉,顾初晴一下子就红了耳尖,所幸被头发遮住,程千舟并没有察觉。
“他们回来的挺晚的。”程千舟先是回答了她这个问题,随后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顾初晴,“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怕他们。”
“是不是那天晚上吓着你了。”他问道。
顾初晴觉得在背后议论别人的父母并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太会跟大人打交道,我怕……他们会不喜欢我。”
程千舟嗤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像是会跟他们打交道的人吗?再说了,我在这呢,他们又不会把你吃了。”
顾初晴看见他身上多出来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有快好了的,也有新的,她觉得程千舟说的也没错,他确实不是会跟大人打交道的人,否则也不会被他父亲打了。
“你那些伤――”顾初晴眼神放在他胳膊上多出来的伤口上,是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她想问那些伤是怎么弄的,什么时候弄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疼不疼?”
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程千舟却翘着嘴角毫不在意的说:“不疼,没感觉。”
“真的吗?”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是程千舟的笑让她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探过身子,学着程千舟开玩笑模样,伸出一根食指假装要朝他胳膊上的伤口按过去。
那一刻,顾初晴好像忘了程千舟有多么的遥不可及,忘了两个人天地之别的差距,那些琐碎的情愫与不可言说的暗恋变得形同虚设,此时的他们只是不过是两个正处在青春期的高中生,像孩子一样幼稚。
程千舟眼疾手快的抓住顾初晴按过去的手指,松松垮垮的握在手里,他依旧懒懒散散的坐在沙发上,挑起眉毛看向身边的女生:“这么狠啊。”
顾初晴一颗心脏砰砰跳起来,好像有人在她心里放鞭炮,她的手被程千舟虚握在手心里,然后指尖温度上升,灼烧起来,一路烧到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是顾初晴怎么也想不到的,虽然他只是不经意间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但她依旧会为此而怦然心动。
男生的手很大,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指节处泛着自然的红晕,顾初晴一直知道他的手很漂亮,论坛里曾经因为程千舟的手而产生过激烈的讨论,不少女生非常夸张的感慨,要是能被这双手牵一次,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虽然总是听见别人夸他的手,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他的指甲是弯弯的月牙形,修剪的短又干净。
顾初晴感受到自己火烧火燎的脸颊,而程千舟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实在受不了了,自己把指头抽了出来,眼神闪躲不敢看他,声若蚊足:“你不是说不疼。”
程千舟像是被气笑了,眼睛弯弯的开口:“你怎么什么都信?我疼,特别疼,疼得要死了,这回听明白了吧。”
他原本只是想装一下,男生不都爱这样吗,受了伤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疼得要死也咬牙说不疼,装逼对于高中男生来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吧。
怎么顾初晴就跟别人不一样,说不疼她还真往伤口上按。
“啊?很疼吗。”顾初晴眉间带着些担忧,他之前脸上那些伤还没好完,依旧留着淡淡的疤痕,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上,留疤怎么行,她不由得严肃起来,“你有好好擦药吗,之前给你的药都擦完了吗?”
一说到擦药,程千舟重重往后一靠,整个人又懒懒的瘫在沙发上:“没,麻烦死了。”
之前在学校都是丁毅给他擦,自从被关在家里之后他还没擦过,而且跟程永望待在一个屋檐下,指不定又因为什么事惹他烦了,时不时再来点伤,擦了也没用。
但顾初晴却皱起小脸,一本正经的说:“你不擦药伤口怎么会好,而且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程千舟毫不在乎,拿起茶几上的可乐又灌了一大口:“我懒得搞,留疤就留疤呗,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你看,我现在好多勋章。”
全是借口,顾初晴知道程千舟就是懒得擦药,但他这借口找的属实有点幼稚,又带着一股中二气,本来她以为,中二这两个字跟程千舟是完全沾不到边的,但现在她才发现,众人眼中的那个程千舟只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罢了。
而这剩下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程千舟,顾初晴好像一点一点的在靠近了。
她着看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擦药是一件多么有损颜面的事,说药膏的味道多么难闻,说他自愈的能力有多么强,听着听着,她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暗恋情愫就开始张牙舞爪,藤蔓疯长般占据整个心房。
原来她喜欢的不只是众人眼中的程千舟,更是这个实实在在的程千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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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近距离。
“药膏在哪?”顾初晴打断了程千舟找的借口, 言简意赅的问了句。
她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男生,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敢直视她, 仿佛在说我今天非要看着你抹上药才行。
程千舟被盯得没有办法,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音量放低,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顾初晴却不肯退让, 她坐直身子,一板一眼的又问了一句:“在哪?”
程千舟不曾见过顾初晴原来也有这么强势的一面, 她不一向是扭扭捏捏, 说话声音又小又轻的吗?怎么就揪着他不放了。
他摆烂似的重新靠回沙发上, 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房间里,但我忘了放哪了,你要是想要你就自己去找。”
这话说得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你不是想要吗,那你自己去找咯,找不到可别怪我。而顾初晴却不吃他这套,站起身就要自己去找。
她好像从来没有叛逆过, 不知道叛逆是什么感觉,同学们在学校经常说家长有多烦, 多唠叨,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偏偏就是不想做什么, 心理老师说这都是叛逆的表现,是青春期正常的心理反应。
而顾初晴却觉得,父母说的都挺对的, 是为了她好, 所以她从来没有跟他们顶嘴吵架过, 忤逆的心思也并没有多强烈。
可现在, 她好像有点体会到那种叛逆的感觉了,而让她想要叛逆的对象竟然是程千舟,可笑,她今天还非要让程千舟把药涂了才肯罢休。
于是那时,就连进程千舟房间这么私密的事情,也都是她已经走进去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他的房间整体看起来干净又整洁,书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历史课外书,几根笔零零散散的随意丢在桌子上,旁边还有几套奥数竞赛试卷,再旁边是一个高大的书柜,上面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课外书,有的塞不下了他就随手丢在其他书上,放眼望过去,主人公好像并没有多在乎整齐。
他的房间很大,比顾初晴的卧室要大上整整一倍,但家具却很少,白色的书桌,一个衣柜,一张不大不小的单人床,以及一个高高大大的书柜。正是因为空旷,所以显得干净很多,不像顾初晴,衣服书本到处丢,把本来就逼仄的空间变得乱糟糟。
空气中淡淡的清冽味道让顾初晴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她现在站着的地方是程千舟的房间,这里的每一寸都是属于他个人的,而她就这么闯进来了,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啊,偏偏又都是真实的。
她被这股清冽的洗衣粉香气淹没,差点就忘了自己来干嘛的了。
来拿药膏,对,找到药膏,顾初晴的心还没来得及跳动就被她自己按了回去,她四处张望着,视线却被书桌上的相片吸引。
照片被程千舟精心的用一个蓝白相间的相框包裹起来,那是一张合照,顾初晴觉得眼熟,下意识走近去仔细瞧瞧。
突然,程千舟一下子推开了半掩的房门,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被他掩盖的天衣无缝,开口时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嫌弃:“找这么久,我以为你睡着了。”
他的脚步很自然的走到书桌前,挡住顾初晴的视线,拉开抽屉,轻车熟路的把药膏拿出来,推着顾初晴走出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你不是说你忘了放哪吗?”顾初晴被他扶着肩膀退出来的时候一脸不解。
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刚想起来的,不行吗?”
他的心脏现在还在重重的跳动,他忘了自己摆在书桌上的合照,差点就被顾初晴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