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不敢,眼前不是陆夫人,更不是少夫人,而是齐国公府当家老夫人,别说老夫人骂她两句,就是打了她,她都得老老实实任打,回头告诉家里人,家里人还得压着她去齐国公府赔罪。
更别说,是她出言不逊在先。
一气骂完,老夫人保持端庄雍容,鬓角头发丝都没乱一根,冷冷吩咐。
“愣着做什么,还不抓紧赶出去!”
丫鬟上前,伸手引刘夫人:“这位夫人,您请吧。”
刘夫人面容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只觉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真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
此时,覃煊从外面进来,似是刚起,头发规整地束在脑后,身上宽袖长袍恣意风流。
见到他,刘夫人眼前一亮,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道。
“覃大人,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向老夫人解释,我当真没有半点坏心思,说得可都是肺腑之言。”
覃煊站定,视线落到她身上,沉寂氛围中,漠然开口。
“出言侮辱拙荆,还死不悔改,看来,我真得有必要跟刘大人谈谈,究竟与我国公府有何深仇大恨。”
刘夫人猛然睁大眼。
随即,呼吸一窒,晕了过去。
旁边,陆今湘根本用不上插嘴,她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覃煊,悄悄抿起唇。
……
回去路上,鱼柳心情很好,马车上坐不住,一会儿用毛巾擦拭桌子,一会儿又抱着毛巾乐呵呵傻笑。
陆今湘撑着下巴,撩开帘子观赏路旁景致,姿态惬意舒展。
“能不能坐稳,瞧你那样子,不知道还以为赚大钱了呢。”
鱼柳傻笑两声,坐到她身边,捧着脸仔细端详她。
陆今湘眼角斜视她。
“怎么,傻了?”
“主子,奴婢突然发觉,您脸上多了两样东西。”
“什么?”
“老夫人的呵护和大公子的依仗啊。”
陆今湘:“……”
伸出手掌拨开她,不要坐在跟前碍眼。
鱼柳语气撺掇:“您不觉得开心吗?我知道,您肯定也很开心。”
“我一直都很开心。”
这个是实话。
但此时多了分开心,也是实话。
“奴婢都没想到,老夫人脾气那么暴。”鱼柳嗓音感叹。
“那你是对老夫人了解不深,奴婢自幼在齐国公府长大,见识过老夫人的各种丰功伟绩。”关月含笑道。
陆今湘倚着下巴,好奇问:“都有什么?”
关月抿嘴一笑,道:“这奴婢可不敢背后议论主子,只跟您提一嘴,老国公年轻时厮混,曾被老夫人打断过一条腿。”
嚯!这么暴力!
陆今湘更加好奇,但看关月不敢详细展开,只好暂时按捺住好奇。
盯着她姣好侧脸,关月唇角一抹笑意。
老夫人所言所行并不让人惊诧,惊诧得是后头大公子,义无反顾给少夫人撑腰,还称呼她拙荆。
大公子从不会为不在乎的人如此落人面子。
马车一路顺利回到齐国公府。
回到家,身心顿时变得舒畅,陆今湘洗了个热水澡,换一身舒适衣物,头发挽个髻,开始点餐。
大昭寺住一晚,仿佛被摧残一个月,她太想念她的美食了。
此时不管什么鱼籽煲,口水鸭,姜汁鱼片,八宝兔丁,玉笋炒蕨菜……通通搬上来。
一连点七八个菜,另搭配一份麻辣烫。
不管能不能吃得完,先跟前摆上,闻着味儿她都觉得心满意足。
一日不用做饭,膳房约莫也攒着劲儿,这顿膳食味道格外上佳,也可能大昭寺的斋食太过深刻,总之她觉得这是她最近吃过最好的一次。
晚上,陆今湘提着两份锅贴和牛肉粉丝汤,来到寿安堂。
她本来没想起孝敬这回事,是关月提醒她,说之前秦嬷嬷提过一嘴,老夫人貌似挺喜欢她搞的那些小玩意,关月就提议不如给老夫人送去一份,既然给老夫人送了,自不能单独把国公爷撇下。
于是,陆今湘就过来了。
她来得正好,老夫人正打算吩咐备膳。
看见她,老夫人诧异:“你不早点休息,过来做什么?”
陆今湘让关月将东西呈上去,笑着道:“这是孙媳的一点心意,趁着您还没用晚膳,抓紧给您送过来。”
关月将饭盒摆到桌子上,掀开盖子,露出里头两份锅贴和牛肉粉丝汤。
陆今湘观察老夫人的表情,眼神明显放亮,可见这份孝敬到心坎上了。
抿嘴偷笑,没想到老夫人还是个吃货。
吃货好呀,她最喜欢吃货了。
这个时候,国公爷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在这里也是神情一愣。
陆今湘只好把原因再次阐述一遍。
说完,不知是不是她看错,国公爷神色好似瞬时焕发光彩。
暗暗觑向牛肉粉丝汤,忍不住口中生津,他也好些时日没解馋了,自从上次品尝过酸辣粉后,就一直惦记着那个味道,但他身为长辈,也不好主动朝孙媳妇启齿。
老夫人慈和问道:“你用过晚膳没?”
陆今湘老实道:“还没,给您送来后,回去就能用晚膳。”
老夫人微微颔首,随口一句:“要不然留下一块用晚膳。”
话音刚落,国公爷目光顿时追随向她,视线灼热,隐含委屈不满,统共两份锅贴和牛肉粉丝汤,如果她留下来,那还有他的吗?
察觉到国公爷目光的老夫人额角跳动,心下好笑,真跟个老小孩似的。
但话既说出了口,她也不好再收回。
不知为何,陆今湘觉得国公爷盯着她的眼神格外渴切,她一面汗颜,一面忐忑疑惑。
难不成国公爷希望她留下?
但不能啊,统共两份锅贴和牛肉粉丝汤,她不可能跟两位长辈抢,但她也想吃啊。
刚想出声拒绝,突然,帘子被掀开,覃煊走了进来。
望见她,眉梢微挑。
他过来探望老夫人,奔波一路,不知道身子有无大碍。
老夫人含笑道:“我没事,你和湘姐儿都有心了。”
既然人都来了,干脆都留下好了,她不顾国公爷落魄的脸庞,招呼他们一起留下用膳。
覃煊自无不可。
余留下陆今湘场中犹疑,老夫人既已开口,总不好果断拒绝,但她实在放不下她的锅贴和牛肉粉丝汤,犹豫一瞬,迟疑着启唇。
“祖母,既然如此,不如再弄一份牛肉粉丝汤。”
老夫人颔首,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眼角瞥见覃煊,想起还多一个人,就问她。
“膳房备了几份,能弄两份过来吗?”
陆今湘张开嘴,“啊”一声,看看她,又看看覃煊,理解老夫人的意思了。
但真不巧,膳房只准备了三份,这个玩意临时做的,还是纯人工制作,分量当然就没那么多,鱼柳关月都没份,她答应她们第二日补偿给她们。
看懂她脸上表情,老夫人没为难她,点点头道:“也罢,我最近正好喜清淡,就不用准备我那份了。”
这怎么能行,本来就是孝顺给两位长辈的。
何况哪有什么喜清淡,不过是老夫人疼爱孙子,想让给覃煊罢了。
显然,覃煊也明白这个理,他一口拒绝。
“没事,孙子不馋这一口。”
陆今湘刚松口气,却见他话音一转,望向这边,语调轻松道。
“再说,不还有夫人。”
她愣住,茫然看过来。
“我不介意分一半。”
作者有话说:
陆今湘:我介意!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059◎
“少夫人近日可觉得嗜睡, 身体疲惫乏力?”
“没有。”
“那,有没有呕吐恶心的症状?”
“没有。”
“口味呢?会不会喜好偏酸或偏辣的食物?”
“没有”
……
一顿问询,不忘隐晦提及月事, 鱼柳回答陆今湘月事本就不准, 这些年没少拿药调理, 但都没什么好起色,大夫只说体寒,只需好好将养着, 其他倒没什么影响。
张太医坐在下首, 胡子颤巍巍地回道:“回老夫人,目前可能月份尚浅, 把脉捉摸不准, 等再过些时日,就能初步诊出了。”
老夫人微微颔首,不可避免有些失望, 面上却不显, 吩咐娥冬送张太医出门, 别忘封一份红封。
张太医告辞后, 老夫人转向另一边,陆夫人和陆今湘都在。
她说道:“你们都听见了,没什么事, 其他的改日再说。”
今日是请平安脉的日子, 老夫人郑重, 特地安排在寿安堂,不过张太医把握不准没说什么定论, 这不仅让她, 底下陆夫人都忍不住失望。
倒是陆今湘没感觉, 倚在圈椅上拿着果子啃,满不在意的样子颇为没心没肺。
陆夫人本就额头疼,看见她这样子更加头疼,嗔道。
“你这孩子,当真半分不挂在心上,这可是你的大事。”
陆今湘“啊”一声,放下啃干净的果核,抽出手帕擦擦手,道。
“我当然在意,只是这事急也急不来,我只能耐心等待。”
也不用等太久,眼看着,下一次平安脉,估摸就能出结果,姑母就能死心了。
她就能自由了。
老夫人历经风雨多,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张张手示意陆夫人镇定,面带笑意道:“湘姐儿这个心态不错,这事确实急不来。”
许是这个孩子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老夫人发现陆今湘如今颇有几分宗妇的持重大气,如此看来,倒还是件好事。
老夫人其实没多大要求,不拘她什么出身,只要性子沉着通透,跟煊哥儿能扶持走下去,就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外头,于夫人和祝苓毓求见。
丫鬟引她们进来,一行四人,于夫人和祝苓毓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覃孟椿覃孟敏两姐妹。
两方恰好门口遇见,就一块进来了。
罕见在非聚餐时,人来得这么齐。
“听闻太医来把平安脉,湘姐儿没事吧?”坐下后,于夫人关心问道。
老夫人笑道:“无碍,就说她身子寒,需要多调养。”
于夫人点头,说:“大体女子都有这个寒症,只要不严重就行。”
老夫人说确实如此。
于夫人神色踌躇,她此次过来一为探望老夫人,二是为大昭寺的事。
“听闻,您去大昭寺碰到了安夫人。”
老夫人闻弦知意,笑着将遇到安夫人之事讲述一遍,其中着重讲了邵哥儿欲参加这次科举,然后抽中上上签的事。
闻言于夫人果然欢喜,激动地挥舞手帕道:“我就知道,那孩子是个知道上进的,那就好,那就好。”
两家自幼定下娃娃亲,她亡夫去世后,安家那边也不曾毁约,邵哥儿相貌板正人又上进,于夫人自没有不满意的,她就这一对儿女,就指着他们日后顺当平稳,安家家风清正,苓姐儿嫁过去后也不会受委屈。
覃孟椿笑吟吟道:“瞧,苓表姐脸都红了。”
正扭捏手帕,低着头满面通红的祝苓毓猛地抬起头,佯作生气状。
“哪有,再胡说撕你的嘴。”
“可别,妹妹说错了,苓表姐没有脸红,那是自然的肤色。”
覃孟椿捂嘴,其余人登时哄堂大笑。
陆今湘跟着一块笑,不过心下有些迟疑,提起那位安家公子,她又想起后山看到的场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想着话本中那些故事和结局,她望着笑容明媚天真的祝苓毓,由衷希望,他们不会成为其中一个故事。
于夫人回到院子,立即有嬷嬷上前捶肩捏背。
挥手示意丫鬟下去,于夫人跟嬷嬷说:“回头送去安府一套文房四宝,就当提前预祝邵哥儿蟾宫折桂。”
嬷嬷应下,喜气盈盈道:“等安公子中举,两边顺利议亲,您可谓双喜临门。”
于夫人听得身心舒畅,后背倚在软榻上,眯着眼手指敲打膝盖。
倏忽,想到一件事,睁开眼。
“近些时日,太医来府上的次数貌似有些多。”
嬷嬷手上动作不轻不重,沉思着回答:“还真是这样,且都是为少夫人的事请太医。”
于夫人表情思忖,联想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过了会,脑海定到一件事。
“你说上个月,老夫人为何惩罚湘姐儿?”
嬷嬷回忆,不确定道:“好似是少夫人言行无状,惹老夫人生气了。”
于夫人摇头,不单单如此,她提醒她:“若只是惩罚湘姐儿也就罢,你忘了,当时煊哥儿一连三日没回府,听闻最后还是国公爷亲自去叫才把他叫回来。”
嬷嬷愣住,试探着猜测:“主子,您的意思是当时的风声,是真的?”
当时下人之间传出风声,少夫人使阴险手段强行与大公子成了真夫妻。
依照这么说,老夫人频繁为少夫人延请太医那就是为……
嬷嬷神色一变,荒诞道:“这没可能吧,不过一次而已。”
于夫人神色平静:“世上事谁能说得准,无论如何,日后对那边且恭敬着些。”
好在她向来秉持少打听,少掺和,少传谣言,与府上任何一房关系都不错,苓姐儿不知何时与陆今湘关系变好,若是之前,她怎么都得敲打苓姐儿远离那边,但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发觉那边好似换了个人。
如果真如她猜测,倒也合乎情理,有了依仗性情确实会有所改变。
闲暇无事,陆今湘和两个丫鬟踢毽子,主要是两个丫鬟踢,陆今湘在旁边给她们计数,偶尔上手玩两把。
结果一不留神,毽子飞到了隔壁涣庭苑。
只好去敲涣庭苑的门。
小厮打开门,看见是她,麻溜跑进去禀报,没一会儿,覃煊亲自出来了。
他挡在院门口,问她:“你说什么掉了进来?”
“毽子,我们刚刚在旁边踢毽子,不小心掉到你院里了。”陆今湘解释。
“哦。”声调拉得老长。
覃煊让开身,让她进来。
她们跨进去,两个丫鬟去二进房寻毽子,陆今湘则站在门口跟覃煊聊天。
回来也有一两天,她一直没问他身体状况,不知道高烧过后有没有反复,身体没留什么后遗症吧,这个时代的医疗比不上现代,小小的风寒都可能致人命。
她口吻关心:“你最近还好吧,身体没事了吧?”
话落,覃煊微妙看她一眼,俊美的面容略过少许矜持,清了清嗓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