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春——骑猪上清华【完结】
时间:2023-06-30 14:46:15

  天子摆了摆手,“朕不知,你还会弹琴。”
  西梢房有些小,天子身量高,显得地方不宽敞,王凝秀跟前的丫鬟抱走琴,她才说,“胡弹罢了,当不得会,陛下是过来看望姜太妃吗?”
  天子没说话。
  王凝秀端量着他的神情,没在他脸上看到愤怒,想来还没发现姜雪甄跑了,遂笑道,“陛下若是喜欢听琴……”
  “张泉来佛堂找过你吗?”天子直接打断她的话问道。
  王凝秀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躁意,心里不安,面上却说,“没来过,只有上次民女听说您打了兄长板子,民女去衙门瞧过他。”
  天子眼定在她脸上,想在她神色里看出撒谎的痕迹,但是没有,她显得很正常。
  “在这里住得惯么?”
  王凝秀笑着说住得惯。
  “这几日有没有找姜太妃一起解闷?”天子最后问道。
  王凝秀直摇头,“不曾,太妃娘娘喜静,民女不敢过去打扰她。”
  天子没再问话,旋身走出去,回了乾清宫,让魏宏达把张泉叫来。
  张泉过来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天子坐在桌前,招呼他坐下陪自己一起用膳。
  晚膳很丰盛,皇帝没吃几口,只看着张泉低头吃饭,他吃饭不像那些文官细嚼慢咽,吃的颇有些狼吞虎咽,想是一下午当差,正饿着。
  “在应天府,你见过姜雪甄。”
  张泉立刻停了筷子,良晌回答了一声嗯。
  “寄给姜明的那封信是你送的。”
  张泉又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帮她?”
  “您在那间宅子里逗留太久了,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微臣去找姜太妃,她答应离开您,微臣求她将您支走,她也答应了,等您去了应天府,微臣帮她寄信回了姜家。”
  天子抓起酒壶猛一下砸到张泉额头上,他出手极重,张泉的额头立时出血。
  张泉缓慢起身跪下。
  天子一脸凶厉,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把她藏哪儿了!”
  张泉跪在地上,头抵着地面,沉默着。
  天子蹲身下来,双手勒住他的前襟,眼中已赤红一片,“朕问你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把她藏哪儿了!”
  张泉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滴到他手上,他看着张泉一脸平静的开口说话。
  “您别找了,她死了,是微臣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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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陛下要封姜太妃为蓉妃◎
  天子那狭长眼眸微张, 瞳孔里是惊是怒是哀,他不相信,“你不可能杀她。”
  “她是废帝的妃子, 您要纳她进后宫, 微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自毁名声, ”张泉掷地有声道。
  天子猛然握拳打到他身上,连打了数下,只看着他口吐出鲜血, 人被打的跪爬在地上, 他又把他拽起来,声音都在抖, “你告诉朕, 你是骗朕的。”
  张泉忍着身上的疼,抬眼和他对视,他这时已藏不住焦躁哀伤, 两年前他满心满眼都是姜雪甄, 两年后依然如此, 他瞒得了任何人都瞒不了张泉, 只要姜雪甄还在他身边,他就不会立别的女人为后,他的后宫也会进别人, 一个帝王, 被一个女人给牵制住了, 何其可笑。
  “姜太妃曾私下找过微臣让微臣带她出宫,微臣给了她一包蒙汗药, 议定万寿节当天, 陛下无暇顾及佛堂, 姜太妃用蒙汗药迷晕那两个宫女,出了佛堂微臣会接她走。”
  张泉的眼中,天子脸色在逐渐变惨白,他仍有条不紊的往下说,“万寿节那天,姜太妃如约出了佛堂,天还没亮,微臣带她来到佛堂后的倒座房,那儿有口井,微臣就是在井边动的手。”
  “闭嘴!”
  天子骤然暴喝一声,头开始阵阵发疼。
  张泉却没遵照他的话,还是在说,“微臣杀了姜太妃,随后将她扔进井里,往井上压一块石头,那口井,微臣每日都去看,上面的石头没再被搬动过,算算日子,也有五六天了,姜太妃在井水中泡了这么久,大概尸身也腐烂了。”
  张泉说完停住,静默的看着天子,天子手扶住了额头,整张脸痛苦的扭曲着,好像疼入骨髓,再难自愈,他的手背青筋虬结,宛若这副皮囊下的凶兽要爆体而出,他蓦地起身,猩红着眼朝外喊,“来人!”
  魏宏达忙不迭跑进来,天子道,“带人去佛堂后方的倒座房,看看井里有什么?”
  魏宏达连忙出去叫人去倒座房的井里打捞,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报,从那井里打捞出来一具女尸。
  魏宏达进殿报了之后,天子似愣在当场,再之后才道,“抬进来。”
  尸体被抬到天子面前,约莫是在井水里泡久了,尸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坑坑洼洼又肿胀不堪,但她身上穿的衣服天子一眼就认出是宫女服,衣角绣了如意,是如意的衣服,姜雪甄消失的那天,穿走的就是如意的宫女服。
  天子蹲在尸首前,认认真真的辨别着她的眉眼,那脸已经血肉模糊,分毫看不出生前模样,任他多少次,也在她脸上看不到姜雪甄那张淡若云烟的容色。
  桌子上还摆着饭菜,地上躺着腐臭的尸体,魏宏达站边上都闻得阵阵作呕,可天子离尸体那么近,面上无一丝对她的反感,只是看着,看久了就像僵化了,直到他手一挥,魏宏达才赶紧叫人抬着尸首一起退出去。
  屋内又只剩了天子和张泉。
  天子慢慢挪步,背对着他,嗓音发哑,“朕想杀了你。”
  张泉低声回他,“微臣死不足惜,但求陛下迷途知返。”
  天子进了暖阁,不久暖阁中响起铃声,魏宏达猫着腰入内,再出来手里托着圣旨,走到张泉身边小声说,“张提督,这几日您暂且不用来宫里当差了,陛下说您太操劳了,您回府休息些时日。”
  张泉跪在地上转了方向,朝暖阁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退出。
  魏宏达跟在他后边儿出来,急急忙忙要出乾清门,张泉拉住他问,“这道圣旨是传给谁?”
  魏宏达面有尴尬,想到天子的交代,也不瞒着他,“这是封妃的旨意。”
  他悄声说,“是册封已故妙静师父为蓉妃。”
  妙静。
  “就是姜太妃的法号,”魏宏达告诉他,说着就要出去颁旨。
  张泉急拦住他,“你是说,陛下要封姜太妃为蓉妃?”
  魏宏达哎哎了两声。
  张泉一凛神色,转头要回宫内劝阻天子。
  魏宏达赶紧道,“您可别再惹陛下置气了,您瞧瞧您自个儿现下成什么样儿,还是回府去养伤吧。”
  张泉对他拱了拱手,道一句谢,提摆跪到乾清宫前,说,“陛下不收回成命,微臣便长跪不起。”
  魏宏达捧着那道圣旨左右为难,不得不又转回殿内,未及一刻钟,他闷头出来,也不看张泉便往外走。
  “陛下怎么说?”张泉问他。
  魏宏达颇有些头疼,求着他,“您快别问了,刚刚咱家进去,陛下那眼神都像活剥了咱家,陛下是铁了心要纳妙静师父,您何必惹陛下不快呢?”
  张泉旋即大声道,“微臣愿受一切责罚,只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不值得为一个已死之人毁掉自己的清誉!”
  殿内骤然发出一声哐当暴响声,隔着一道门,他听见天子喉音极克制的压着颓丧,“你杀了她,朕不会饶了你,但她就算死了,她也是朕的蓉妃,死后只能葬在朕的陵墓里,你阻止不了朕,回你的提督府,朕不想看到你。”
  张泉道,“陛下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姜太妃的心里从来没有过陛下,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殿内的天子再未回应他。
  魏宏达唉着气,眼瞧张泉这脸上身上都是伤,仍跪着不动,这一君一臣倔的谁都不敢劝,魏宏达手上的圣旨就像烫手山芋,正犹豫时,里头的天子说话了,是对他说的,“去传旨。”
  魏宏达再不敢迟疑,举着圣旨出了乾清宫。
  那道圣旨发下后,不过片刻,前朝后宫都炸开了锅,先是一众人惊奇这已故妙静师父是何人,等到知晓是当年废帝的贵妃,现时的姜太妃,才更惊了,姜太妃竟已经死了,天子要纳死了的姜太妃进后宫,给的还是妃位。
  这可是天子后宫的第一个女人,没想到竟然是姜雪甄,怎不惹非议,一时间人们都在猜想着天子与姜太妃私底下那些不为人知极香艳的宫闱秘事,弟纳庶嫂,还是皇帝,放在哪朝那代都要招人诟病,那些大臣也都上奏劝告。
  这一日除了张泉跪在乾清宫前,还有数道奏折送进了乾清宫,都被天子压了下来,张泉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让天子回心转意,天子拒不见他,直到第二日,天子命侍卫将张泉赶出乾清宫,并停了张泉的职务,暂由副提督兼管禁军,才叫那些大臣看清了天子的态度,这是一定要纳姜太妃,谁都劝不了。
  在他们看来,姜雪甄诚然是在废帝在位时受宠的贵妃,可废帝去世之后,她也出家了,早已从皇家黄册上除名,天子纳的是妙静,也不是废帝的贵妃,再者他们也知晓姜雪甄死了,纳一个死人总比活人好,若姜雪甄还活着,大抵他们更难接受,两相比较,他们上了几次奏折无果后,便都捏着鼻子不再提。
  张泉走后,天子有三日未出乾清宫,对外都只当是因蓉妃之死,天子大恸。
  天子确实在看到那具尸体时难过万分,但他不信张泉的说辞,张泉的每句话都是在让他死心,姜雪甄当初从嘉福寺逃窜,也是张泉上报说找到了她的尸体,可那尸体他很明显就看出不是姜雪甄。
  这回的尸体已看不出原来样子,衣服也换成了如意的宫女服,张泉第一次能安排一具尸体来混淆他的视线,这次也照样可以,只要他看不到尸体的样貌,便不认这是姜雪甄,姜雪甄千方百计想要逃离他,张泉千方百计想把姜雪甄从他身边驱离,这两人不谋而合,当年能合作支走他,现在也能合作用她死了来瞒过他。
  他恨起了姜雪甄,先前想过的既往不咎,愿与她重归于好都不作数,他想了许多,他想着等抓到她时一定要狠狠的责罚她,她不想做他的女人,他就让她做宫里最下等的宫女,人人欺压,他要让她知道欺骗他就得受尽苦楚,她不再会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些是他给她的,他全都要收回来,他想着只要抓到她,就让她受尽折磨。
  可他想到最后、恨到最后,还是悲哀的发现,他宁愿她活着在逃,也不愿相信她死了,甚至只要一想到那具尸首有一丝可能是姜雪甄,心口就会发疼。
  天子在张泉走后,令赵斌秘密带人盯紧了张泉,每日都要向他禀报张泉近来出入地和什么人来往,事无巨细。
  可连着好几日,张泉都只在府中养伤,稍微好些了,便请皇陵祭拜昭明帝,期间没去过任何地方,也没和任何人有往来。
  天子一日比一日消沉,可他是皇帝,他不可能一直消沉下去,已经有朝官上奏说他连着三日不上朝,毫无君主的德行,长此以往下去,他和废帝有什么两样。
  他和废帝当然不能一样,他肩上有很重的担子,大魏不像表面的那般平稳安泰,边境连年都有外敌侵扰,内有白莲教这个隐患,朝堂之上,他虽除掉了黄纪、周彦、庞禄等废帝旧臣,可周家仍旧巍然不动,只要有周太后在后宫一日,周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还需要提拔新臣,丰厚自己的羽翼,他不能再懒怠下去。
  离万寿节过去已快有十日了,这十日他为了姜雪甄耽搁太多时间,是时候找周太后清算清算了。
  他去慈宁宫是在早朝后,他才刚下了朝,径直去了慈宁宫,周太后在廊下逗鸟,养的一只鹦鹉,正在教鹦鹉说话,那鹦鹉不聪明,她说什么话,鹦鹉都不会,只一位的咕噜咕噜着,见他来了,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乱飞。
  “皇嫂竟然还有闲心养鹦鹉。”
  周太后回身看人,天子这几日过的很不好,不仅人瘦了,脸煞白眼瞳乌黑,活像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恶鬼,吃人来的。
  周太后手有些抖,差点打翻了鸟食,放下盒子后,转身进屋去,“皇帝进屋里说吧,在外面哀家怕丢人。”
  天子来过慈宁宫几回,每次过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有这次,他进来时气势汹汹,院外站着一众奴才,都等着发落她。
  “朕给了皇嫂十日时间反思,皇嫂竟然用这十日时间来养鸟,还想养出一只会说人话的鸟来诬陷朕?”天子说着笑出声,一只李景崇养的鹦鹉,就想把他从皇位上推下去,她未免也太小瞧他了。
  周太后故作稳重,“哀家不知皇帝在说什么?”
  天子越过她坐到椅子上,盯着她笑,“曹安都招了,你要朕复述吗?”
  周太后眼神微显出慌乱。
  “皇嫂是有些精明的,万寿节那日自己不露面,让曹安放鹦鹉,鹦鹉在奉天殿内喊上一句你不是李景崇,再有庞禄的幻日凶兆,朝里的那些大臣若是听到了鹦鹉说的话,不定就真信了这子虚乌有的谎言,”天子阴不阴阳不阳的乜她,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几十年前,昭明帝出生,当时皇嫂的父亲周监正周远观测天象得出荧惑守心的灾像,致使昭明帝生下来就不得英宗爷的喜欢,皇嫂倒是女承父业,也使的一手妖言惑众的好把戏。”
  周太后身形不稳,心知他是来问罪的,不仅问万寿节那日她撺掇庞禄说出幻日的凶兆,还是问她父亲当年害的昭明帝生下来便不受英宗皇帝疼爱的罪责。
  她不能认,认下了,周家就彻底完了。
  “万寿节那日确实是哀家让庞禄在皇帝跟前说了幻日,可那幻日常在冬日里出现,哀家也见着了,哀家是为皇帝担忧,才让庞禄去说的,至于皇帝说的什么鹦鹉,哀家一概不知,哀家父亲当年也是夜观星象看见的荧惑守心,这事当年人尽皆知,皇帝莫非是想说,英宗陛下头脑不清楚,不及你英明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在朕头上。”
  天子冷笑道,“如今朝堂内外,谁不知皇嫂蛇蝎心肠,表面与朕亲和,实则暗藏歹毒,妄想毁朕的大魏基业,朕与皇嫂没什么可说的,朕今日来就是知会皇嫂一声,皇嫂这太后的位置做到头了,如果皇嫂能主动承认当年你父亲确实有意坑害昭明帝,朕没准大发善心,留你们周家上下一个全尸。”
  周太后眼瞪着他,“你、你竟想灭哀家满门……”
  天子阴着脸道,“这是你们周家该得的。”
  周太后慌忙转身往出走,可门外却进来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压着富贵儿,富贵儿被摁倒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一把,老实交代道,“奴才曾听太后娘娘说起过,太后娘娘的父亲当年说的那荧惑守心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只为了让英宗陛下对这个长子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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