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杏眸灿亮,感激地道:“麻烦莺儿姐姐了。”
宋允萧听了一头雾水,“俞静衣是谁?送什么衣服?”
宋莺懒得理他,起身相送,“改日再请两位妹妹到府上来玩。”
“什么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允萧追了出来,宋莺只当没听见,只顾跟江采霜两姐妹说话。
江采青看他好奇得抓耳挠腮,到底还是把事情大致讲与他听了。
听完,宋允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吧青青,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帮你查到俞静衣的下落。”
江采青羞恼地瞪他一眼,跺了跺脚,去追前面的宋莺和江采霜了。
隔了两天,宋莺派人传信,三人约在云来酒楼。
宋莺翻着账本,眉间噙着疑惑,“三年前,俞氏绸缎庄还是京城比较有头脸的铺子,我们家订过不少他家的衣裳。可是我都看了一遍,每次都是绣娘来送衣裳,没有俞静衣来府上的记录。”
“不管账目大小,都会记录在这里吗?”江采霜问道。
“是的,我继母是心细如发之人,平时的开销支出,事无巨细都会记下来。”宋莺点了点头,“若是俞家小姐亲自来送衣裳,按照规矩,我们肯定要比平日里打赏得多,定然会在账本上留下记录。”
江采霜微诧,“这么说来,庄掌柜说谎了?俞静衣失踪前去的并不是宋家,而是其他地方?”
南生记忆里的俞静衣,性情喜静温婉,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绣花。她不爱出门见人,就连管理铺子里的事情,都是把掌柜叫到家里来。
她失踪前到底是去了谁家?居然让她一个衣行大小姐亲自去送衣裳,过后还彻底下落不明。
本想再叫庄掌柜过来问一问,谁知道庄掌柜今日正好告假不在,店里伙计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只能等庄掌柜来了之后,再问问他了。”江采霜转而想到另一件事,“上次没来得及,正好今日又来了云来酒楼,我们去帮赵大壮的娘子找回魂魄吧。”
宋莺踟蹰了半天,犹豫地问道:“霜儿,可否带上我一同前去?”
听说有人丢了魂,居然还能给找回来,她心里也是好奇得紧,想亲自见识一番。
江采霜抿出浅浅的笑容,“自然可以。”
江采霜从轩窗跳出去,跳到对面的屋顶上。她刚把江采青接下来,正要去接宋莺,可她已经自己跳了下来,满脸兴奋,一点都不畏惧。
三人排成一列,展开双臂保持平衡,前前后后地走在墙头上。
宋莺问道:“采青妹妹,你是怎么跟我哥哥认识的啊?”
“上次我们去康平伯府遇到妖鬼,是宋公子救了我们。”江采青将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绑在手臂上的机关,“这个还是我从你哥哥手里买的。”
“千叶杀?”宋莺自然认得,“我哥就喜欢捣鼓这些机关,看见这些机关,比看见我这个亲妹妹还亲呢。最近他想研究什么会飞的木头鸟,老是趁我不注意偷走宋五。”
走在最后面的江采霜闻言,诧异道:“木头鸟?”难道是她做的机关鸟?
“是啊,他整天念叨着有道士做了会飞的木头鸟,他潜心钻研了多日都没研究明白……诶?那个道士是不是你啊,霜儿妹妹。”说到这儿,宋莺忽然反应了过来。
坑蒙拐骗的道士不少,有真本事的可不多见。
说不定制造机关的高人,就是霜儿妹妹呢。
江采霜老实回答:“机关鸟的确是我做出来的。”
她不免又想到了燕世子,自己送了他一只机关鸟,燕世子跟宋允萧又是好友,怪不得宋允萧会知道机关鸟的事。
“霜儿妹妹,那你可千万不能把关键的机巧告诉他,让他自己瞎琢磨去吧,我看他琢磨个一百年能不能捣鼓出来。”
江采霜哭笑不得,“好。”
三人来到酒楼后巷,找到赵大壮家,让他带上林娘一起走。
赵大壮把两个女儿托付给邻居,和林娘一起坐上了宋府的马车。
在马车上,江采霜把过程和计划跟众人说了一遍。
她先从角门溜进康平伯府,打开门栓,放其他人进来。
之后他们藏在竹林中等候,江采霜将伯府的护院引开,再回来布置阵法,帮林娘引魂归体。
角门无人看守,几人按照计划顺利溜进了伯府。
江采霜来到假山附近,故意在影壁后面制造出声响,两个护院好奇地朝这边走来。
“谁啊?”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的时候,江采霜的身影突然从影壁后面蹿出,飞快地朝着小路跑去,动作快到只能看到一抹绿衣残影。
“有贼,快追!”护院立刻追了上来。
江采霜将他们引至远离竹林的方向,轻而易举甩掉二人,绕路返回。
回到竹林,她道:“可以开始了。”
之前让赵大壮准备的一大袋黄豆,他早就准备好了,按照江采霜的指引,将黄豆倒在地上,从竹林边缘一直倒到假山入口,堆出一条长长的线。
江采霜在竹林中合适的地方布下阵法,把路上买的伞交给堂姐撑着,“采青姐姐,这一步只能交给你了,我身负灵气,踩在黄豆上会把黄豆踩破,生气溢出就没有效用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江采青脱掉绣鞋,撑着伞,踩在黄豆上。
她手里拿着一件林娘常用的物件,是一把木梳子。
江采霜以灵力催动引魂幡,在江采青撑伞踩在黄豆上之后,原本垂落的旗子,忽然无风自动地飘扬起来。
豆子有些硌脚,江采青刚走上去差点没站稳,好在她很快就稳定了身形,沿着黄豆,一步步往竹林中走去。
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可刚进到日光照不进来的竹林,江采青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似乎伞下还跟了什么东西。
一想到那可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魂,江采青更觉心中发毛。
其他人为了不打扰引魂,早早地等在竹林的阵法中,此刻周遭空无一人,连半点风声都听不见,静得落针可闻。
江采青握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来到幽静深暗的竹林深处,忽而惊起大风,高耸的翠竹剧烈地摇摆,江采青肩上蓦地一凉,耳朵垂都感受到了凉意。
她额头的冷汗快要滴进眼睛里,脚下晃了晃,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前方看到江采霜和宋莺等人,江采青心里才松快下来,引着孤魂回到林娘的身边。
林娘早已昏睡过去,口中含着一把生米。
江采霜取出一张黄符,符纸刚触碰到林娘的额头便开始燃烧。
“快,必须在符纸烧尽之前,让林娘的魂魄归位。”
江采青撑着伞,闭上眼睛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宋莺和赵大壮按照江采霜的吩咐,将手中缠了红线的铜钱分别放在阵眼的位置。江采霜则是再次挥舞起引魂幡,墨色的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其上朱砂图腾在流动间宛如浓烈的血迹。
铜钱落位的瞬间,江采霜手中引魂幡朝坎位一甩,左手抵着右手手肘,朝前一指,低喝了声:“归!”
引魂幡在剧烈的颤动后,归于平静,符纸也刚好在此刻燃烧殆尽。
林娘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四周。看到赵大壮,便哭着抱住他,“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咱赶紧离开这,我可不敢再来这伯府了。”
赵大壮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林娘?怎么回事?”
还不等林娘回答,竹林外便传来一道被激怒的声音:“假山附近怎么这么多黄豆?你们怎么看的家?”
“不知道啊。”随从话音刚落,就挨了一巴掌。
“还不赶紧叫人去看看?”
“是、是。”
“没让你们进假山,一个个的蠢东西,赶紧给我顺着黄豆去追!”
听声音,似乎很快就会有人进来。
江采霜手一收,就把布置阵法的各样灵器都收了回去,“我们快走。”
赵大壮背起林娘,江采青刚穿上鞋,和宋莺互相扶着,顺着来时的路跑了出去。
可他们跑出角门,刚上马车,还没来得及离开,后面伯府的人便已经追了出来。
崔兴拎着手里的铜环大刀甩了甩,命人将马车围住,摇摇晃晃地走上前,“让小爷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我们伯府偷东西?”
他们毕竟对伯府熟悉,一见他们跑的方向,就知道要往哪个门去,直接闷头追就是了。
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怎么会追不上几个小姑娘,和一个背着人的中年男人。
江采霜坐在马车里,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试探道:“要不要我……”洒一包药把他们都放倒?
江采青紧张得六神无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莺坐在窗边,掀起马车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她眼珠子一转,立马有了主意。
崔兴正要用大刀挑开车帘,马车内却突然飞速射出一片铜叶,裹挟着破空之声,刚好钉在他身前的石砖里,大半截都没了进去。
若是他方才再往前迈了半步,那铜叶就要钉进他脚上了。
崔兴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刀都差点没拿稳。
马车里传来男子略带威胁的声音,“崔兴,连你宋爷我的马车都敢拦,你是不想活了?”
“宋公子?”崔兴脱口而出。
能射出铜叶的暗器,他可再熟悉不过了。再加上宋允萧的声音,他就是死了都忘不了。
“知道是你宋爷的马车,还不赶紧让你的人退下。”
崔兴跟身后的护院对视一眼,觉得自己气势汹汹地带人冲出来,要是就这么把人放走,以后他的面子往哪搁?
可马车里这尊佛,他也确实得罪不起,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那铜叶可是差一分一毫就把他命根子给剁了。
崔兴磕磕绊绊地开口:“宋、宋公子,我们府上进了贼,我们是来捉贼的。”
“捉贼捉到我头上了?你觉得宋爷能看上你们府里那点东西?”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崔兴擦了擦汗,“不过我们追出来,只看到您的马车停在这儿,所以……”
“爷的马车,爷想从哪走就从哪走,就算从你伯府借道又如何?你要是怀疑贼在我的马车上,尽管撩开帘子,看看你的狗爪子能不能保得住。”
崔兴手上一凉,赶紧握住了自己的爪子。
这位爷也是随性自在的主,平日里跟定北王世子走得又近,要是自己真惹了他不痛快,手还能不能保得住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崔兴只得把这口气咽回肚子里,陪着笑说道:“那、那宋爷慢走,小的还要抓贼,就不送了。”
他拍了一把身旁的人的脑袋,“还不赶紧让人撤开?挡了宋爷的道儿了。”
“是是。”
伯府护院将路让了出来,马车徐徐离开。
崔兴望着马车的方向,恶狠狠地骂了几句,把自己刚才没出的气全都骂了出来。
“表少爷,我们还捉贼吗?”
崔兴不屑地道:“捉什么贼?这府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宋允萧看上?都跟我回府去,在外边丢人现眼。”
只是想到方才假山门口的黄豆,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另一边,远去的宋府马车里,江采霜和堂姐都一脸呆滞地望着宋莺。
宋莺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润嗓子,一抬头,对上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她手里的茶杯一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你们,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江采青惊叹道:“莺儿姐姐,方才你的声音模仿得太像了,我都差点以为是宋公子来了呢。”
“是啊,”江采霜乌眸晶亮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珍稀的宝物一般,“从前我听师父说过,民间有高手善口技,能模仿出许多常人难以做到的声音,一人便能拟出千军万马奔腾。他们只是见一个人一面,便能轻易模仿他的声音,连最亲近的朋友都听不出区别。”
宋莺脸颊晕起两团红云,“我、我也没有那么厉害了其实。”
“莺儿姐姐,你能模仿我说话吗?”江采青期待地问道。
宋莺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两息,开口就是和江采青一模一样的声音:“莺儿姐姐,你能模仿我说话吗?”
两句话从语气到嗓音,甚至连轻重缓急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手可把江采霜姐妹俩惊艳坏了,缠着宋莺玩了好久。
后来才想起来问正事,“对了,莺儿姐姐,刚才伯府出来的那个是谁啊?你是不是认识他?”
宋莺点了点头,姣丽面容带上几分嫌弃,“我的确认识,那人是康平伯府的表公子,名叫崔兴,是个成天混赌坊的泼皮无赖。他与我弟弟宋允辰是死对头,因为他生得丑陋,心仪的女子看不上他,反倒常常同我弟弟来往,崔兴从此便恨上了我弟弟。”
“前段时日,他骗我弟弟去赌坊,使了花招骗走我弟弟身上所有点钱,还逼着他签了债条才放他回去。后来崔兴拿着债条,去我们府上讨要银子。听完允辰说了事情始末,我哥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还差点把他扭送官府。从此,崔兴看到我哥就会绕道走。”
听完她的讲述,江采霜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崔兴如此害怕宋允萧,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这崔兴到底长什么模样。
宋莺比划着描述道:“他啊,往下的吊三角眼,蒜头鼻,厚嘴唇,面中还长了个大瘊子,总之长得丑陋无比。若他只是相貌丑,品行好,我自然不会如此说他。偏偏他还是个游手好闲,贪财好色的,上次去我们府上,竟然还想出言调戏我,真是岂有此理。”
“这崔兴实在可恶,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给他点教训,不该这么轻易放过他。”江采霜握着拳头,绷紧了小脸。
宋莺劝解道:“那次我哥已经替我教训过他了,我早就忘了这回事了。没关系,别为了这等人生气。”
江采霜又想起,上次和燕安谨查探伯府的时候,曾在后院看到过伯夫人抱着一个奶娃娃。据那些婢女所说,那是表公子的孩子,难道就是这个崔兴的孩子?
“这个崔兴已经成亲了?”江采霜问道。
她上次夜探伯府,可是见到了据说是表公子的儿子。
宋莺摇了摇头,“据我所知,他并未成亲。他自己长得奇丑无比,整日花天酒地,又心比天高,看上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有哪个愿意嫁他?”
没有成亲,那是哪来的孩子?
未婚生子可是世家中极少出现的丑闻,看来这个崔兴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云来酒楼后巷,赵大壮扶着林娘回家,邀请江采霜她们去家里坐坐,好感谢她们。
正好江采霜也好奇,林娘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场景,便随着他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