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太猛地抬起头，眼里倒映出的世界像是失去了颜色，尽是阴沉的色调。
“不是这样的……”
“需要我提醒你吗？虽然你看起来不大，但是你已经算是咒术师了吧？”
乙骨忧太轻轻点头。
食指点点眼尾的部位，我道：“咒术师和咒灵的关系一般可以统称为‘操纵’，我有个朋友就很擅长类似的术式，不过暂时先不用管他，说说你的问题，已知你的青梅竹马现在是你的咒灵，而你是咒术师，身体孱弱，气势不佳，像你这样的对手我抬手就能解决，但是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身后，并且没有呼唤出自己的咒灵。”
“少年，你是想死吗？”
“……”乙骨忧太身上的气息倏地沉寂下来。
我一见就懂了这是怎么回事，顿时大感头疼。
不愧是五条悟的学生，我还真是想多了，那家伙的学生怎么可能不是问题儿童？
“理由呢？年纪轻轻就想死的家伙，对我这一行的人可是非常失礼呢。”
乙骨忧太稍微说了说自己的事，在得知里香是乙骨忧太约定结婚的青梅竹马，但随后就发生意外变成特级咒灵，原因什么的，在少年的心里早就复杂的没办法理解，他的人生后半段都被笼罩在变成咒灵的里香的阴影之下，然而难以置信的是，这两个孩子居然是纯爱？
乙骨忧太虽然在逃避里香，有畏惧，有悲伤，眼中唯独没有憎恨和厌恶。
他只是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得不到正确指导的情况下，既不愿意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又没办法改变现状，只能沉默的伤害着自己，意图得到一个结果。
很傻吗？
是的。
但品德不失为优秀，虽说决定的结局是死亡什么的，不值得赞同。
“居然是这样，那你是想带着里香一起死吗？”
“她……已经死了，而我应该陪她一起。”
“这不是逻辑很清楚吗？所以你要用自己的死来赎罪？”
“……嗯。”
“狂妄。”我不客气的责备道，仿佛没看见乙骨忧太瞬间睁大的眼睛，我磨蹭着手指，这个时候就想有根烟，但悲伤的是我连包万宝路都买不起，“里香都没同意，你就想死，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很有渣男风范啊，少年。”
乙骨忧太一惊，旋即就慌了，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
我道：“少年，里香现在和你是命运共同体，你死了，她也活不成了，当然你可以说她原本就已经‘死’了，存在在那里的只是个咒灵，但是你真的认不出你的‘里香吗？’”我看看他，笑了起来，“不会吧？”
真正互相喜欢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我也相信我自己如果变成诅咒，先不说拔不拔除的问题，五条悟是肯定会认出我来的，这孩子其实也一样。
“仔细想想你会发现她的行动模式一直没有变化，就是在对你的问题上变得偏激了，好好想一想，你的小青梅竹马以前是怎样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
我一直有在太宰治的安排下跟踪这对小情侣，关于乙骨忧太的情报我也没少看，当然清楚他们两个是怎样一种相处模式。
总之，就是一对气氛诡异，好像要分手，但其实谁都不愿意放手的闹别扭的小情侣而已。
在我的观念里，有问题就解开，比闷在心里好多了，乙骨忧太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又不懂得诉说，和我认识的某个人一毛一样。
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言论，乙骨忧太眼里一派怔忪，他真的是个很容易顺着他人的心意改变自己的男孩，在我的言语中，他已经顺着记忆找到他们两人共处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里香就是个漂亮的女孩，但却对他人不假辞色，只对乙骨忧太一个人好。
乙骨忧太那时就是个气质乖巧的男孩，有时就会受到班里人的欺负，那个时候里香一个女孩子就会站出来和别人推推搡搡，努力保护他。
我望着神色渐渐改变的少年，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无视特级咒灵的恐怖瞪视，我拍了拍他的脑袋。
“这怎么还哭了？”
乙骨忧太擦掉眼泪，“抱歉，我、我就是忽然发现自己太自私了。”
里香没有变，即使变成咒灵她也在保护自己，我应该像以前一样，在她想要伤害他人时努力劝阻。
那个时候里香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为什么就认为变成诅咒的里香就不会去听我的话呢？
乙骨忧太擦干净眼泪后，用力朝我感谢，我看着在我身前深深弯下腰的少年，心情不错的吐了口气出来。
“行了，以后和自己的小女朋友好好相处。”
青梅竹马一下子变成了女朋友，称呼上的变化让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年脸色微红，他仰起头，郑重的看着我。
“可以问一下您的名字吗？”
“我这行真名保密，你可以叫我苍眼。”
“苍眼小姐。”
“嗯哼。”
乙骨忧太郑重道谢：“谢谢您的开导，我虽然还有很多想不通的，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力量，但我以后会好好和里香相处的。”
我不置可否：“那下次可要在危险的时候，好好叫她的名字。既然是咒灵操使，那就不要把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这年头不是谁都能做近战法师，好好的召唤师就别看到敌人就A上去，到时候场面不只是敌人一方懵逼，自己一方也尴尬。
我语重心长的教导道。
乙骨忧太这时已经很是信赖我了，乍看起来是短短几句话建立起来的浅薄关系，但却帮助乙骨忧太重新建立起自己与喜欢之人的联系，很是扫清了他心里的一部分迷茫。
虽然他还是不清楚怎么和变成咒灵的青梅竹马相处，虽然他还是很迷茫他们两个的未来将在何方，虽然他依旧不清楚里香变成咒灵的真相，但是起码……他现在可以稍稍松下口气，不用再畏惧里香会因为自己的关系杀人。
因为里香还是里香，在她做错事之前，自己拼尽全力阻止就是了！
以前就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
少年弯起眸子，耐心的将手放在月光下的影子上，一只苍白的利爪破开阴影伸了出来，落到他的掌心上。
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里香擅自出动拔除咒灵，擅自跑出来保护他，乙骨忧太能做的只有让她回去，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控制不住这头特级咒灵，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重新建立起羁绊的小情侣以后应该会越过越好吧？
我充满祝福的想道，然而乙骨忧太这个好孩子误把我当做和咒术师有联系的有关人士。
简单说，他把我当成个“好人”。
伤脑筋啊，我该怎么和他解释，他那个不靠谱的老师前不久刚被我丢河里，我们俩才打过一架？
“请问苍眼小姐的那位朋友也是咒术师吗？”
“是的哦，我会多管闲事也是因为你刚才的状态有些像他。”我淡淡的说。
乙骨忧太不解的看了过来，我这次解释道：“心思重，谁问都不愿意说，每次来找我都沉着一张脸，放着不管好像马上就会开始毁灭世界，干掉全人类，你说这样的家伙，我还不是只能学着一百种开解话术，防止他突然就想不开了？”
乙骨忧太呐呐道：“听起来是位很辛苦的前辈？”
“要不是看到你，我还不会想起他，”我扶额道：“其实我前不久出了点儿事，最近才听说他和老东家闹翻了，本来我以为有w……有他那个朋友在，两人性格互补我不需要担心，结果……一地鸡毛。看到你我就想起他，忍不住就多管闲事了。”
乙骨忧太诚恳道：“苍眼小姐帮了我和里香的忙。”
影子的位置出现一只咒灵硕大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赞同。
我权当做没看见这副对普通人来说非常惊悚的画面，“我没当回事，建议你也别当回事，想太多不好，轻松一点儿更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孩子。”
乙骨忧太默默的看着我，我却已经不再看他，忍不住嘀咕起杰这个家伙。
“拜他所赐，你们咒专的人真应该给我开工资，聘我当个全职的心理医生。”
一个杰，一个乙骨忧太，我这都打了多少次白工了？你们就不能发点儿钱什么的！
贫穷使人心慌，孩子饿啦！
八十一
我其实不是因为夏油杰才关照乙骨忧太，单纯是因为乙骨忧太让我想起当年那个被我“一死了之”的锅加身后就行踪不明的老朋友。
夏油杰还好吗？
在乙骨忧太眼中一直非常有范的我默默远目，那家伙的心里状态不会真黑化然后去当灭世大BOSS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想起我一觉醒来，有关这八年来的变故一股脑的被太宰治摆在我面前。
夏油杰屠杀一村一百口人叛逃成诅咒师。
我：“唉？”
五条悟成了最强咒术师正在当老师。
我：“？？？”
家入硝子越发深居简出，但人身安全没事。
我松了口气。
水谷~大学毕业后就和吉田春结婚了。
我放下心来。
……
这么多个消息，按照时间顺序，特级诅咒师诞生事件排在首位，也让夏油杰这事超过在我得知五条悟这狗东西居然能给人当老师的震惊！
只不过是八年……这一个两个的，统统都不消停，我这个死了两三千次的人都没这么多幺蛾子，现在的小年轻啊……
忧伤是今晚的康桥，也是被夜风带走的沉默。
我叹了口气，“我一辈子没办法弥补的遗憾就是这件事，成年人可是有各种各样的遗憾和烦恼组成的，只有你们这些小孩子才有一死了之的退路，大人们可是连死亡都需要仔细考虑考虑，如果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关头，细数过往说不定死后也要下去和一堆混账家伙低头道歉。要是有人能坦荡无惧的去见率先下去的那帮家伙，别人不清楚，我是羡慕的。”
因为我现在要是死了，首先就要去面对早走一步的老师。
我可不想被老师用他那道滑稽的声线不断质问怎么年纪轻轻的就下来啦？给我滚回去！
真被这么说，就连我也会觉得可悲，然后哭出来的。
乙骨忧太怔怔的看着我，“……”
我笑道：“太难懂了？”
乙骨忧太不知怎么反应，总觉得从刚才起这个人身上就被一种他没办法理解的悲伤笼罩。
很淡，但却像是黏在指尖的烟味，长久不散。
“哈哈哈，这是因为你还是个小孩子啊。”我终于挥挥手，“今晚就聊到这里，我先走了。”
乙骨忧太：“嗯，谢谢您今天的关照，我会和里香一起努力的！”
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之中。
细长的鞋跟轻巧的落在涂染成红色的钢铁台阶上，这栋大楼多是老旧的钢筋结构，到处都是铁板拼凑出的骨架，早就已经是待拆迁的危楼。
我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动手不过是这里风景好加视野远阔，如果说这里真有什么吸引我的东西，可能就是能在解决目标后将整座城市的夜晚收入眼中。
这是我过去当杀手时的习惯，如今变成赏金猎人我就都捡回来了。
说起来，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乙骨忧太想起那么多的往事，夏油杰啊……听说他现在在盘星教？也不知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我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和漫不经心走过来的人迎面对上。
迎“面”。
两副同款的眼罩面面相“觑”。
我和他同时发出：“啊！”措手不及的声音。
五条悟第一时间开心的指着我，“啊！你不就是那天的那个女人吗？你还戴着这款和你一点儿也不般配的眼罩啊！哈哈哈哈――”
我：=_=+
五条悟摸出手机，语气奇怪的解开锁屏页面，打开两个人的交流记录：“忧太发来消息说是在这见面，奇怪了……他没说有别的人啊？”
这个时候我还不跑我就是傻子！
“你学生没事，你别来烦我。”
话音落下，我就从原地消失了。
五条悟抱住里面装满甜品的纸袋微微歪头，不知做下怎样的决定，下一刻，他也消失了。
我出现附近大楼屋顶边缘，五条悟就选距离很近的另一座大楼做落脚点。
出现的瞬间还不忘和我大声招呼，五条悟道：“几天不见干嘛这么冷淡啊，忧太那家伙我不担心，怎么说也是可以操纵特级咒灵的咒术师，我现在倒是对你更感兴趣。”
我眼罩后面的眉头挑起，“不担心我已经干掉你的学生了吗？”
五条悟满不在意道：“都说是特级诅咒跟在身边的咒术师了，再过两年就会是特级咒术师，一个特级还对付不了你这种人，那我才真是要笑掉大牙。”
我冷淡的瞧着他的表演，五条悟偏偏还装上瘾了，非常冷酷的重复了一句。
“这样弱的家伙死不足惜！”
然后语气瞬间变化，他笑嘻嘻的道：“这样说是不是很帅？我很早就想这么来一次了，”说罢他就开始当着我的面自拍，并不着痕迹的把我纳入到镜头当中。
如此明显的小动作换个人或许不会被察觉，但在我这里就不一样了，我一个瞬移，来到他所在的那栋大楼楼顶，站在他对面气质冷肃，黑色的长款风衣在夜风中泠泠，线条冷硬霸气的□□提在手中，高跟鞋向前迈进，红唇紧抿，我缩短了和他之间故意保留开的距离，呼吸起同一个位置的空气。
“五条悟？最强咒术师，不知道你追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都不想被牵扯进去，因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也就是讨厌？”他突然出声打断我的话，在这个本就被我刻意缩减的距离中更进一步，进到我一抬头就可能蹭到他那张上挑出幅度的嘴唇，滋润的像是涂过润唇膏的模样。
我忍住下意识后退的举动，维持专业人士的面部表情管理。
“不是。”
我肯定不是讨厌五条悟的。
五条悟突然嬉笑起来，“是不讨厌我，还是――不是不喜欢我？”
“你对一个前不久把你丢河里的女人都喜欢玩这种把戏的吗？”我拍开他摸向我头发的手，长发一甩，自他指尖上撩拨而过，五条悟忽然觉得心头发痒，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指，望向我的背影时，眼罩下的表情有些许的怔忪。
我道：“我讨厌这样。”
五条悟这才回神，手指舒展假装忘记刚才的触感，托起脸颊一侧，磁性的嗓音有种八年沉淀出来的骚气和自负。
“忧太这是第一次执行杀人的任务，我过来看看他干的怎么样，没想到会被一个有过矛盾的赏金猎人破坏了……”
我不等他说完就道：“意外，那个诅咒师也是我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