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那把黑伞，就被她落在了甜品店里的那24号桌子旁。
她暗骂自己什么记性，想都没想，就披了一件校服冲进了夜色里。
这几天是梅雨天，一直下雨，祁昭不想再花钱去买一把新的伞了，只能在心里祈祷着这把伞没有丢。
晚上十一点，祁昭骑着自行车飞奔在无人的街道上。
远远看见sweet已经打烊，店里的灯几乎全关了，只剩一个服务员在门口台阶夜色里拖着地。
“您好，请问有看见一把黑色的雨伞吗。”祁昭心急火燎问到。
“没有啊。”服务员漫不经心扫地，显然是见惯了这些丢三落四的学生。
“真的没有吗。”祁昭低下头，为自己弄丢了伞自责。
天空又开始飘小雨，雨丝落在她的额头上，凉的让人发颤。
失望之中余光往店里看了一眼。她不顾一切推开门，冲进了店里。
玻璃门里的甜品店，一切寂静无人。只剩她坐过的那一张靠窗的24号桌子边，坐着一个人。
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一个像梦境一般起雾的雨天。
一身黑色。
黑衬衫，黑色鸭舌帽，黑发。
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靠着沙发低垂着头，好像睡着了。
那把伞就在那个人的脚边。
“我找到伞了。”祁昭丢下服务员，急急跑过去。
那人睡的很深，一片黑暗里，只听见对方很轻的呼吸。
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狼狈憔悴。
她不忍心细看这个人的落魄，伸手去拿伞，却没拿起来。
伞柄被熟睡的人，无意识地勾进手掌心。
祁昭愣了一下，见他一直没醒，好心不想打搅这个流浪汉一样落魄的人睡觉。慢慢弯下腰，轻柔扯开他的手指。
打烊了的甜品店外的夜晚，开始刮冷风。
指尖是温热的触碰。
像是要在这个深沉寒冷的雨夜，两个孤独的人在那一瞬间相互取暖。
祁昭抽走了那把伞，没再多看一眼趴在桌上睡觉的人，匆匆离开了这家店。
-
那个成谜的红丝绒瑞士卷，很久之后，她依然不知道是怎么送到自己桌上的。
也许是服务员真的送错了吧。祁昭这么想着，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很快到了高考的那一天。
第一天考语文和数学，下午考完了数学，严州开摩托车来学校门口接她。
校门口站着许多家长，都抱着鲜花接孩子，甚至还有人拉着横幅。徐凤英从来不干这种事，祁昭知道她不会来，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些抱着鲜花兴高采烈往外走的考生们。
心里隐隐还是觉得青春有一些的遗憾。
“七七，考的怎么样。”摩托车行驶在夏日的黄昏里，严州忍不住问她。
夏天又来了。祁昭眯着眼坐在后座，看着夕阳无边灿烂，整座小城升温。
“感觉特别好。”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但是她仍愿在这破败的小城里相信着自己终会抵达最珍贵耀眼的远方。
“我也感觉。”两人相视一笑。
日子会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吧。
祁昭低下头，微风吹过耳畔。心里却总觉得空缺了一块东西。
忽然听到手机铃声，有人在给她打电话。
是何佳雨。
“怎么了。”祁昭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祁昭，你要不要来学校门口花店一趟啊。”何佳雨在那头挺急的，“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你快点来看看吧。”
严州调转了车头，往花店的方向开去。
远远看见花店门口站了一堆人。
何佳雨看到祁昭，急急忙忙跑过来。她一头雾水，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不等何佳雨开口，就看见了花店架子上放着的最高的那束花。
是铃兰花和鼠尾草。
三十多枝雪白的铃兰和浅绿的鼠尾草，用黑色的软纸抱着，系着白色的蝴蝶结。
如她一般，高傲，清冷，永远不会服软于风雨弯下脊梁。
夏天的风轻轻吹过，吹过花束上的那张粉红色的郁金香便签纸。
烫金漂亮的字体，一笔一画写着“祝高三一班祁昭同学，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明确而又指名道姓，就是要给她的，不是别人任何人的。
那束花放得极高，像是要让每一个走出考场的同学和来接学生的家长都看到，这是送给高三一班的祁昭的。
导致路人都纷纷停下脚步，去看那三十多枝铃兰花，还有人觉得花太好看，那烫金字体也写得更外漂亮，于是举起手机拍照。
“老板。”祁昭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是谁订的。”
那一刻，连严州都快屏住了呼吸。
花店老板把花拿下来递给她，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
“一个男孩。”
她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狂跳过一下。
“穿着一件红白校服，不是一中的学生，黑头发，很高。”老板继续往下说。
心跳又重新恢复平静。
“谢谢。”祁昭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逐渐冷漠平缓，接过那束铃兰花。
“红白校服？那大概是二十四中吗。”严州琢磨着老板的话，细想着，整个宁县红白校服只有二十四中。
“不知道，反正我不认识。”祁昭轻轻摇摇头。她的社交圈子很小，二十四中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大概也不过是二十四中哪个学生在街上见到她，一路打听过来，给她送了一束花而已。
黄昏里的女孩穿着蓝白的短袖校服，抱着铃兰花，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
至少那束匿名的花，让她十八岁那一年的高考，不再有遗憾了。
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她也会有人送花。
远方的地平线泛着辉煌的夕阳。祁昭低头抱着花，痒酥酥触碰着自己的下巴，心情多了几分愉悦，往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铃兰花花语：祝你经历苦难，总会等到太阳升起，幸福归来。
段小狗是会挑花的。
第46章 chapter46
◎“选男朋友眼光挺烂的。”◎
周黎执意要让她回家吃饭, 祁昭领了这份心意，没有再拒绝。
回到家的时候只有妹妹周茉坐在沙发上。她过几周中考，这会儿临时抱佛脚, 趁徐凤英和周黎出去买菜了，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玩手机的。
眼尖瞥到姐姐手里的一大束铃兰花, 直接摔下书跑过来八卦：“你谈男朋友了？”
“没有。”她回答的斩钉截铁。
“也是。”周茉撇撇嘴继续捧书，“你看起来挺难追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这句话打在了键盘里, 发送给了微信上一个好友。
【我姐看起来挺难追的】
对方秒回一句。
【赌不赌，三天追到她】
周茉在初中学校里混, 认识了不少高年级的哥哥, 最近喜欢上的那个是二十四中一个高三的学生。
那男的有个朋友叫陈嘉林, 不知在外面哪里见过祁昭, 特喜欢这种漂亮女孩，找周茉要了微信。
祁昭放下花在厨房里忙碌，过了一会儿拿东西到客厅, 忽然瞄到手机微信好友出现一个红点。
她没有通过，看着沙发上有些坐立不安的周茉，直截了当开口：“你把我微信号推给谁了。”
周茉瞒不过她, 没好气的开口：“我一朋友。你没谈男朋友, 那你通过一下呗。”
“不通过。”祁昭斩钉截铁，“不认识, 不熟。”
周茉其实知道祁昭性格对谁都清冷, 暗暗吐舌就她这性格真白瞎了这一张脸。
但是面子上对于陈嘉林过不去, 眼见这招不行, 看着祁昭在厨房里忙碌, 就不停在她耳边念叨这件事。
果然, 没多久祁昭就嫌弃她烦，敷衍地拿起手机点击了一个通过。
心想大不了离开周茉之后就把这人删好友了。
没过一会儿，周叔叔和徐凤英都回来了，一家人就坐在一起吃饭去了。
-
闷热的夏夜大排档，人山人海。
一群考完第一天的高三高考生没有选择回家复习，而是几十个人围坐在一个大圆桌。桌上几盘烤串，竖着一排可乐和啤酒。
这边大排档离二十四中中学很近，大半也是二十四中的学生。
“呦，陈哥怎么吃饭还捧着手机，不会在背着我们偷偷对□□吧。”有人凑到桌边一个穿着球衣的男孩子旁边调侃。
“去你妈的。”陈嘉林洋洋得意把手机翻过来，“新看上一一中的，大美女。”
对面桌坐着一个红白校服的男孩。
黑发，眉眼利落，晚风吹过前额碎发，手中杯子里啤酒冒着汽。
一整个夏天仿佛都落在少年炽热的眉间。
“这他妈从哪来的转校生，转来几个星期连句话都不跟我们说。”
“谁知道呢，拽什么，看他高考多少分。”几个人往向江边坐着的少年的方向不满窃窃私语，“装什么装。”
陈嘉林那一桌继续热闹。
“一中的，可都是学霸。”旁人打趣，“乖乖女都没见过什么世面，陈哥这不马上拿下。”
“祁昭你们认识不，一中校花。”陈嘉林伸手喝了一杯可乐，“现在跟我聊天呢。”
一桌人更加沸腾，那架势，仿佛陈嘉林已经和祁昭在一起了。
不远处祁昭的名字不停传来，惹得独自一人在江边喝酒的人把凳子往后踢了一脚。
“我跟你们讲，赌不赌，不出三天，我就追到祁昭。”陈嘉林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好学生都好追，你信不信等我玩腻了我再把她甩了。”
“陈哥牛逼。”朋友在一旁搭话，“等你追到那什么祁昭了，记得带出来给哥们几个看看。”
“那必须的，给你们看个够一中的校花长什么样。”陈嘉林说激动了，直接站起来跟大家干杯。
“期待下次见见嫂子。”一桌狐朋狗友也站起来举杯。
陈嘉林正在兴头上，一直在吹牛。
说的大家都信以为真觉得祁昭已经答应了他似的。
忽然左肩被什么一压，骨头生疼。
陈嘉林痛的惨叫一声，被压得硬生生重新坐了下去。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同学，你有什么事啊。”陈嘉林吃痛嘶的一声，余光瞥到对方也是二十四中的校服标志，学校里没见过这人，还以为是什么无名小卒。
一盘烧烤被一言不发摔到他面前。
几根肉串，已经被辣椒粉覆盖的面目全非，摔下盘子的那一刻，辣椒粉飞起来，飞入陈嘉林的眼睛里。
他一边泪眼模糊，一边站起来大吼：“你找死啊。”
谁敢在二十四中惹他陈嘉林啊。
一声并不重的讥笑轻擦过他的耳畔。
“吃完，放你走。”
对方直接半坐到了桌上，似笑非笑盯着眼前一脸狼狈流泪的人。
黄昏下的少年一身狠戾，也似有万丈光芒。
陈嘉林只是口嗨，平日里哪有什么胆和别人硬碰硬，这会儿知道遇到了硬茬，真害怕了。
“你他妈哪冒出来的人啊。”几个朋友想为陈嘉林出头。
话说了一半，听到酒瓶不耐烦破裂的声音。
碎片在直接他们脚边落了满地。
战战兢兢抬眼望去，对视上一双野气的眸子。
规规矩矩的红白校服，都包裹不住校服之下那颗顽劣坏种的脾性。
“要我喂你吃啊？”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在少年的逼近的那一刻，让陈嘉林看到了他那双昏暗中痞气的双眸。
陈嘉林不知哪得罪了这脾气挺大的陌生同学，哆哆嗦嗦拿起烤串。
那人也没管他，夺过他指间的手机，低眸飞快打了几个字，又还给了他。
把手机往桌上一摔，拎起校服外套，走的头也不回。
陈嘉林等他彻底走不见了，才敢颤抖着重新拿起手机。再打开微信，已经不见了跟祁昭那个微信号的聊天框。
好友列表里也没有了这个名为Z的微信名字。
后知后觉，一个男生轻声细语在众人中间说话。
“他妈的，是我眼瞎了吗，这男的好像段京耀啊。”
“别他妈瞎说。”另外一人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听说人家回杭城了，不可能是他。”
曾经一职段京耀的名声在宁县各个学校都传开过，二十四中没怎么跟一职的人打过交道，也只是略有耳闻。
不要前途也不要命，谁也不想惹上段京耀。
那说话的男生也只在去年夏天远远见过段京耀一眼。
夏夜的街头，黑色背心的少年着小臂紧实的肌肉，在晚风吹过的路口点一支万宝路香烟。
“段京耀不可能会来二十四中读书。”旁人都摇头否定。
杭城教育资源那么好，傻子才会来小县城高考。
一桌人惊魂未定继续坐下来吃饭。
隔着很远，不约而同都把目光看到江边大桥上。
满城夜色浓重，身形笔挺的少年孤身一人站在大桥边上，吹着江风。背影孤独，却坚定高大。
像一座无可撼动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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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昭在周黎家吃了饭，洗完碗才慢慢往小店的方向走。
今天的晚霞特别美，晚风往她身上吹，空气中是汽水和西瓜的气息。
打开手机想拍照天边的晚霞，才看到微信有新消息提示。
她根本就不想理陈嘉林，对方倒是在吃饭的时间给她发了二十多条消息。
祁昭皱眉，习惯性点进去从第一条开始翻看。
基本都是“美女你好漂亮”，“给个机会呗”，“高考完一起吃个饭吧”。
她看的心里膈应。
诚实来说，祁昭根本没有找男朋友的准备，也不想谈恋爱，想着怎么着也得到了大三大四，把实习工作什么的稳定下来再去思考找对象。
手指滑动着，就这么翻到了陈嘉林给她发的消息最后一条，却没想到画风突变。
她长久凝视着这最后一句话。
【有出息，选男朋友眼光挺烂的。】
这条嘲讽十足的语气，让她一脸疑惑。
回了一个问号，结果发现自己被对方拉黑了。
什么人啊真的是。
祁昭被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心里堵着一口气，关了手机不再看。
她怎么就选男朋友眼光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