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是成百亲自开的, 这在之前也很少见, 成百作为车队老大, 通常都不参与驾驶。
递过去一支烟, 秦强又掏出打火机，没想到成百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不抽，老婆孩子在呢。”
这位看起来有点憔悴的中年女人有着非常温婉的气质，她眉目如画，说话也细声细气，对着秦强说了声你好，又让身边的小女孩喊叔叔好。
小女孩嗲嗲地说：“叔叔好。”
秦强嘴里叼的烟差点掉下来，他看看三大五粗面色黑红的成百，又看看面目白净身材纤细的女人，又看一眼头发乌黑眼睛明亮的小女孩，问：“这是你老婆你女儿？”
成百开心的模样不像假的：“是！”
论谁跑车都不会把孩子也带上，秦强叼着没点着的烟往后看，后面几辆车上也都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将头转回去，看成百。
成百跟他说：“发生了一点事。强子哥，天寒地冻的，车上还有小孩，要不让我们先进去？”
这么多车堵在路上，后面的车也进不来。
秦强往后退了两步，拿出对讲机，让另一个值班的人升杆子，然后对成百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
成百对秦强感激一笑。
第一辆车开进去了，接着是第二辆，秦强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拿着对讲机，却是向褚义汇报情况。
“一共13辆车，车里一共坐52个人，有些车车厢大，里面有没有人不知道，通知山上做好准备。”
*
唐安与中转站在开视频会议。
庄园这边是唐安和王景初，中转站那边则是褚义和成百。
粗略的情况已经汇总给唐安，唐安翻过，有了一点了解。
朱荷领向周围领地的攻势停止两个月后，终于搞了个大动作。
他们将装甲车正式开入了黄杨领的领地。
这不是突然发生的，据成百所说，朱荷领如今的掌权者这段时间一直在黄岩领，两边时不时发生一些摩擦，当然，也有一些交易。
成百他们所生活的地方，就在与黄岩领接壤的B市，作为常年在外奔波的商人，他见识多，人脉广，对风中气味的变化更为敏锐，在两边交易减少，摩擦增多的情况中，他怀疑即将发生不好的事情。
B市很快就会变得不再安全，成百纠结再三，带着所有手下及其家属，到中转站投奔快乐庄园。
一切似乎合情合理，所以在视频会议刚开始时，唐安先微笑着向成百表示感谢，感谢他对快乐庄园的信任。
“抛弃经营许久的地盘，一定很不好受吧。”
成百在这边正襟危坐，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苦笑：“是，但为了生存，没有办法，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唐安沉吟：“我赞同，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所以你是因为什么得罪了黄杨领，我想想，或许得再加个朱荷领。”
唐安身子前倾，专注地看向成百：“成老大，你在做什么生意，怎么会同时得罪黄杨领和朱荷领呢？”
视频对面的成百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想笑笑，缓和气氛。
但最后，他又将嘴角拉平，没有企图蒙混过关。
自己和家人想要靠唐安庇护，那就不能心存侥幸，现在说出一切，才有机会留在这里。
成百深吸一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安。
“我往青桐领卖的，是晶石，这或许唐老板已经猜出来了……”
确实，唐安点了点头，然而紧接着，成百的话让她狠狠吃惊了一下。
“说是晶石，其实也不准确。我们行业内给它取了个别称，让它区别于一般的晶石，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这样叫了。所以我卖的，其实是‘晶核’。”
唐安没有说话。
“唐老板见多识广，但或许也没听说过晶核，因为晶核极少在自然界生成，除了最初被发现的那座晶石矿产出过这种东西外，此后所有的晶核，都是全然由实验室合成的。”
安静倾听的唐安换了个坐姿，而她身边的王景初仍然一动不动，满脸严肃地看着屏幕。
“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说法，说最纯净的晶石，可以让人获得异能。”
唐安是听过的，在最开始与韩夏三人相遇时，林可可曾说过这件事。当时他们几人冒着危险去大盛工厂区，就是为了能多找一点晶石。
成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用黑布包裹住的一块石头，他攥在手里，没有打开：“最纯净的晶石，说的就是‘晶核’。”
坐在成百身边的褚义，看向黑布的眼神中带着好奇：“这就是晶核？”
成百握着黑布：“在向你们展示之前，我有一些事情一定要说，说起来可能有些长。”
唐安开始思考要不要离开沙发去拿一些零食，但这样会显得很不尊重对方。纠结再三，还是作罢。
成百开始说起前情提要，不得不说，他确实有点说故事的本事。
他重新开口后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大家记不记得在晶石最开始发现时，黄杨领死了几百个人。”一下子提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当时官方的说法是开采晶石矿时发生了事故，后来切割晶石时又有人操作不当，但最后晶石矿陆陆续续在联邦各地发现后，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或许确实有人死于事故，死于意外，但更多的，绝对是死于晶石原石的辐射。
“据传最初那批死者中，有个人是联邦某位议员的子嗣，原本尸体该被统一销毁，但那位议员利用关系，偷偷将孩子的尸体带回家乡安葬，然后，被那位议员发现了尸体的异样。”
褚义非常捧场，他也确实感兴趣，插嘴问：“尸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诈尸了？”
成百摇头：“说法很多，诈尸是其中一个，还有的说是全身变成了石头，还有的说是只剩一层皮，里面全都变成了沙子，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接触过尸体的那位议员，身体也发生了变异。”
唐安和王景初对视了一眼。
这件事大概发生在十几年前，那时两人还在小学，说实话，对当时联邦里哪位议员突然生病辞职，并没有多少印象。
唐安问：“知道是哪个领地的议员吗？”
成百迟疑了下：“有说是青桐领的，有说是紫薇领的，还有说朱荷领，应该就是三大领地中的。当时这个消息瞒得很好，知情的人并不多，我也是后来才听到一些传闻。”
王景初低头回忆片刻，重又抬头，说：“朱荷。”
唐安示意成百继续说下去。成百以为王景初只是随便猜的，没有深究。
“不止是议员，与尸体近距离接触过的人，听说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当时以为是原石的强辐射，后来就被当做辐射泄露处理。因为这次事情牵扯到别的领地，所以不可避免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出来。”
说到这里，唐安眼眸动了动。她也想起来了。
“再后来，随着晶石矿不断被发现，受辐射影响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做好防护，就没再多想。但最初那具流落出去的尸体和变异的议员，绝对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黄杨领日后对晶石的决策。”说到这里，成百苦笑了一下，“我也是在末日之后，才知道我们黄杨一直在研究这种东西。我刚刚提过，自然生成的晶核至今只有一枚，它现在应该还在黄杨领，高层用它做研究，制造了后来这些晶核。”
褚义抓住重点：“等等，所以当时那个议员，受到辐射变异，是真的‘变异’。”褚义抓了抓自己的胳膊：“像我们这种获得异能的‘变异’？”
成百点头：“但就连那位议员的身份都被瞒得很好，所以也没人打听到，他具体获得的异能是什么，甚至连他后来是生是死，也没传出一点消息。”
说到这里，成百又举起手中被黑布包裹的石头：“这是一枚改良过多次的晶核，几乎不再具备原始晶核的强辐射性，但也确实对人体还有些影响。”
褚义蹭蹭蹭就离开他很远：“你不早说！”
成百让褚义放心：“这种辐射对异能者来说接近于无，有些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增强异能。不过普通人接触，情况就不一定了。”
成百脸色沉重：“有的普通人会获得异能，而有的则会暴毙，这几乎就是一场赌博，所以我从不敢让我老婆女儿接触它们。”
说完，成百将黑布展开，一块很普通的半透明圆石头躺在黑布上。
褚义又好奇又迟疑，他维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盯了一会：“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还没普通的晶石亮。”
成百说了一个数，是这枚晶核的价格。褚义瞪大眼睛，顿时感觉这块石头闪闪发亮。
“使用晶核目前为止有两个方法，一是静置，让普通人或者异能者离它近一点，接受它的‘辐射’，这种方法起效很慢，二是用异能者做引，引出它里面的能量。”成百看向褚义，“我们要试试吗？”
褚义小心翼翼问：“这第二个办法耗异能者吗？”
万一他试试就逝世了呢，原始晶核可是弄死了几百个人！
成百有些不满：“小褚，这枚晶核多珍贵你知道吗，我白送你你还不要，你知道青桐领有多少人求这一枚晶核？”
第85章 085
◎晶核◎
褚义纠结再三：“我对我现在的异能很满意, 就不强求升级了。”他小心推了一下成百的胳膊：“成哥，你将宝贝收起来吧。”
成百叹一口气：“这已经是纯度最低的晶核, 基本不会有什么危害, 当然，效果也不怎么样。”
“基本不会有危害。”唐安琢磨了一下，就是还可能会有危害的意思, “具体的危害有哪些？”
成百低头看黑布中的晶核：“轻则丧命，重则半死不活。”
褚义惊叹一声, 然后说：“不对啊, 怎么轻则丧命？死了还不重吗？”
“想死死不了, 才最痛苦。”成百摇着头说，“在使用晶核之前，你完全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后果。”
褚义皱眉：“这样还有人买？”
“大概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况且十几年研究下来，像这种较为安全的晶核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如果使用这种晶核还不幸出事，只要周围准备够足，也能将危害降到最低。”成百说到这里露出苦笑，“都是有权有势人的游戏罢了。而且还有第一种办法, 就是静置，靠晶核的辐射慢慢影响普通人, 这种方法虽然见效慢，但对人体的危害要少一点。”
“那还好。”褚义附和。
成百却说：“只是与第二种办法相比, 死得没那么快而已，你可以参考在严重污染环境下生活，皮肤溃烂, 脏器受损, 精神失常……不过极少数幸运儿, 会获得身体和精神上能力的加强, 但体质的加强往往会与身体受损抵消，所以表现出来，就是精神力异于常人。”
唐安微侧着头，听视频对面的成百说话，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你还是没说，你怎么会得罪朱荷领和黄杨领，因为卖晶核？”
看见成百点头，唐安又说：“或许你得解释一下你的身份，从你刚刚的叙述中，晶核是个绝密的存在，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唐老板，如果你见到那些使用晶核的人的下场，你就会知道，不知道它的存在，才是一种幸运。”
成百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他说了一个名字：“这是我家族的长辈，他曾经为黄杨政府工作。”
这个名字王景初很耳熟，是上一任黄杨政府的核心人物之一。唐安因此多看了两眼成百，想不到这个黑脸汉子还有这样的背景。
“长辈退休后，一直待在老家，他以前从没提过这些事。直到今年的三月份，天渐渐热起来，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最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父亲。噢，我的父亲是XXX。”
唐安和王景初沉默。
唐安问：“你没跟你爸姓？”
成百很坦然：“我跟我妈姓，我妈是他的情妇之一。他儿子女儿挺多的，我妈比较厉害，所以我在他面前露得了脸，留得了印象。”
褚义显然对这种豪门恩怨感兴趣，但唐安不感：“你是末日之前就做这个生意，还是末日之后？”
成百苦笑：“就算我是他比较喜欢的儿子，也比不上亲老婆生的，末日之前，我根本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还是末日之后，家里死了很多人，才轮到我。”
这个有点沧桑的中年男人，背脊有些弯曲：“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将生意都交给我，人就死了。现在的生意，几乎是靠我一人打拼起来。当然，这中间触及到了很多人的利益。我确实得罪了一些人，为了拿到这份生意，我已经跟家里那群人撕破脸，而朱荷，据说连他们官方都在偷偷搞这些。我绕过他们与青桐领搭上线，背地里想我死的，不知有多少。”
所以成百看向了唐安：“黄杨那边为我供货的人一个星期前就联系不上，我就知道要出事了。朱荷方家与黄杨积怨已久，其中又牵扯各方利益，我不敢拿我老婆女儿的性命赌，我手下的弟兄都跟我有过命的交情，我希望大家都能活下来。现在有能力庇护我们的，只有唐老板的快乐庄园。”
唐安感觉成百知道点什么。不过想到他的家族在黄杨领的地位，他对唐安的身份有所猜测，也是正常的。
“你不是与青桐领做生意？为什么不去投奔你的客户？”
“供货的时候，他们求着我，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他们难道还会跟以前一样待我吗？”成百叹了一口气，“唐老板，不管你愿不愿意收留我们，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
唐安转了转脖子，疏松一下身体。
“小心青桐领。”
王景初的眼神变了，唐安用手揉着后颈：“为什么？”
“我没什么节操，谁出的钱多就卖晶核给谁，而青桐领出手最阔绰。朱荷和黄杨现在有固定掌权者，晶核只攥在少数人手中，可青桐领，势力四起，向我购买晶核的什么人都有。”
唐安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成百老实奉上账本：“这是我整理出的买家，但买晶核的和用晶核的，不能保证是同一批人。他们最后成功与否，我也不知道。”
褚义接过账本，当着唐安的面开始翻看拍照。
唐安粗粗看了几张图片，纳闷：“青桐领这么多有钱人？”
网店买东西的时候喊着要优惠，买晶核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
为了力量，大家真的愿意付出一切啊。
*
庞蓉喂完黄戊，从荟山上走下来的时候，看到停车场里多了很多车，其中有几辆较为眼熟。
她跟在路上扫雪的工作人员说：“成百他们又来了？怎么没把车停到二号停车场？”
成百那支队伍，对他们的车子可宝贝了，每次恨不得交最多的钱，把摄像头都对准他们那几辆破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