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姚牧羊的心思根本不在赌注上,随手指着桌上的鸡毛菜:“谁输了谁做这道菜。”
清炒鸡毛菜,调料无非油和盐,她五岁就会做,毫无难度可言。池遂宁答应得十分爽快:“可以。”
“那我们两个都不准干涉他们俩,让他们顺其自然。”
“当然。”
一顿饭,从尬聊开始,以赌注结束,气氛融洽又祥和。
姚牧羊习惯性地准备起身收盘子,却被池遂宁叫住:“宋遥遥今天来风驰了。”
原来这才是正题,她甚至有种错觉,池遂宁是为了说这件事才特意早回来,与她吃这一顿饭。
她抽出手靠在椅背上,腿翘起来,摆出看起来最舒适自得的姿势:“所以呢?”
“我的艳福,你指的是她吗?”
这本是一句气头上的玩笑话,被他这样郑重其事一问,倒显得自己阴阳怪气。
她歪了歪头,把球踢回去:“那得看池总觉得她够不够年轻漂亮。”
“年轻”两个字特意加重,才二十岁的大二学生追着他跑,他应当很得意才是。
池遂宁耸耸肩:“不记得了。”
这话一听就不老实。
“公司前辈都说池总过目不忘,怎么下午见过的人,这会儿就忘了?您脸盲?”
“我没有见她。”
姚牧羊有些惊讶:“为什么?”
池遂宁的语气理所当然:“她只是一个实习生,还不够格。”
“她又不是去找你谈公事的。”
“那我更不必见,我和她只在社交场合打过几次照面。
他的语气很沉稳,言语令人信服。
可他的行为却令人不解:“你是在……跟我解释?”
姚牧羊刚问完就后悔了,好像自己在等他解释似的。
她摆了摆手:“没必要哈,咱俩说好了,不干涉对方的男女关系,我完全不在意。”
“我只是在描述客观事实。”
她扣住桌沿,素净的指甲与夷苏木餐桌角着力,语带犹豫:“那我能问你一个主观的问题吗?”
“你说。”
“你觉得宋遥遥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次在湖心岛,是姚牧羊第一次见到她。她们有着同一个父亲,却姓氏不同,讽刺的是,从父姓的是父亲的人生污点,从母性的却是父亲的宝贝女儿。
池遂宁略一沉吟:“是个被宠坏的小孩。”
姚牧羊忍不住想是怎样的宠溺,才能把一个孩子宠坏,让她可以随心所欲说自己想说的话,认为全世界都绕着自己公转。
她紧扣在桌沿的手指松开来,摸上自己饭后浑圆的肚皮,忽然害怕自己日后会是个溺爱孩子的妈妈。
池遂宁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你会是个好妈妈。”
“你真的这样想?”
“真的。”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却还是长得很好。”
姚牧羊忽然有些眼酸。
过去许澍总是嫌她不思进取,甘于平庸,却不知她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个泥坑,单单为了不走错路,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在表情管理失控以前,她起身回房:“我吃饱了。”
“不去公司了?”
“今天不想复习了。”
池遂宁把盘子放进洗碗机:“我给你买了几本书在书房,无聊时可以翻翻。”
姚牧羊本来都走到了卧室门口,却还是没忍住好奇,想知道池总推荐的书单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趁那人还在厨房,悄咪咪摸进了书房。
通天的书柜上,摆着密密麻麻的注会审计教辅资料,集齐了各大培训机构,少说几十本。
她大为震撼,然后抱头鼠窜。
作者有话说:
池总:我的书单,没有心灵鸡汤,只有工具书。
牧羊女:你看你长得像有户口的工具人。
池总:审计抽样有哪几类?
牧羊女:别骂了我自闭了!
第24章
当夜,姚牧羊梦见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卷子。
学习委员长了张池遂宁的脸,修长的手指点着她卷子上的错题,不断让她“再做一遍”。
早上起床,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屋里游荡,哀怨地瞪了罪魁祸首好几眼,让池遂宁脊背发凉。
书上说,孕妇情绪波动大,要多迁就,多关心。
他体贴地递上热水:“昨晚没睡好?”
“你还好意思问?”她周身的起床气浓郁到几乎凝结成杀气。
语气虽然不善,但内容却很暧昧。
池遂宁回忆了半天,确信自己昨晚没有做什么想做而不该做的事。
姚牧羊的起床气一直延续到中午。
她正打算下楼吃碗拉面,然后回家小憩,谁知刚走到前台,就在会客处看见一个熟人。
说是熟人实在勉强,因为她总共只见过这人一次。
那人也看见了她,从沙发里站起来,颇有些生气地走到她面前:“赵放羊,你怎么混了几年还是个无名小卒?前台竟然说不认识你,害我在这儿等了半天。”
姚牧羊抱起双臂:“大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是在委婉地赶你走?”
“她凭什么赶我走?”宋遥遥一点就炸,立刻就想冲到前台理论一番。
姚牧羊为了保住饭碗,不得已拽住了她:“坐下,有话说话,不然我走了。”
宋遥遥环顾了一下嘈杂的会客处,一脸嫌弃:“在这儿说?算了,我请你去隔壁君悦吃饭,带你见见世面。”
姚牧羊的消费水平当然够不上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但事务所每年的年会都在那里办,也不至于没见过世面。
她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老公说他就喜欢小家碧玉,我要是见了世面,和你们这些大家闺秀还有什么区别?”
宋遥遥一脸不屑:“我妈说的果然没错,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好歹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一味讨好男人过日子,不丢人吗?”
姚牧羊一时好奇:“你的学历是?”
宋遥遥扬起下巴:“NYU,视觉艺术专业,你懂吗?”
姚牧羊竖起大拇指:“真厉害,那你工作时间过来,是要跟我讨论投行业务还是视觉艺术?”
宋遥遥面色一滞:“关于遂宁哥哥,我有话要说。”
姚牧羊双手一摊:“还不是说男人?”
宋遥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跺着脚问:“你到底走不走?错过了今天和我坐下来谈的机会,你会后悔的!”
“走啊,我本来就要走。”
姚牧羊也不想在公司门口和她多做纠缠,这是她的职场,不能被搅合成舆论场。
她一路带着宋遥遥进了公司楼下的兰州拉面店,点了一大一小两碗牛肉拉面,自己端过大碗吃了起来。
她平日并不爱吃面,可不知怎的,从早上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味道,简直坐立难安,如今嗦上一满筷子浸了热汤的二细拉面,心里才算有了着落。
“你怎么不吃?”大快朵颐之余,她分神关心对面人的胃口。
宋遥遥皱着眉头把碗推远:“你怀孕了每天就吃这个?遂宁哥哥对你也不怎么好嘛。”
姚牧羊忽然想起她请池遂宁吃早餐那次,店里的环境比这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还是把馄饨一个一个吃完了,虽然姿态优雅得和周围人有壁。
她又嗦了一口面:“你有话快说,吃完我还要午睡。”
宋遥遥从包里掏出湿巾,擦了擦桌面,然后放在上面一张银行卡,掷地有声道:“你和遂宁哥哥离婚,这张卡里的钱就归你了。”
姚牧羊停止了吃面的动作。
她十分困惑:“池遂宁到底是你哥哥,还是你儿子?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跟我玩‘五百万离开我儿子’梗?”
宋遥遥突然面上一红,法式水晶甲在银行卡上扣了扣,气势比刚才矮了一截:“这里……只有两百万,是我攒的零花钱,你要是觉得不够,等我把包卖了……”
“等等,”姚牧羊止住她:“你的零花钱有两百万?”
其实她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穷,赵小山虽然总不在家,但想起来就会往家里寄钱,而且寄得不少,只是她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谁也拿不准。
但两百万的零花钱,简直叹为观止。
宋遥遥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谁知道会遇见你,不然就不会都花掉了,只剩这些还要被你笑话。”
姚牧羊一时语塞:“你就当我是……笑话你吧。”
“那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
她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也是个学过经济法的人,所以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离婚太麻烦了,我请个律师争家产,律师费都不止两百万。”
说到底,还是嫌钱少。
宋遥遥眉毛竖起来:“你怎么这么自私,不替遂宁哥哥想一想?风驰现在要推出新车型,要建新生产基地,还要美股回A,桩桩件件都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这种紧要关头,你能帮得了他什么?”
姚牧羊反问:“那你能帮他什么?”
“我不能,但我爸爸能。他可是物华集团的话是人,在汽车行业很说得上话,和证监会也……”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忽然想起,客观来说,自己的爸爸也是姚牧羊的爸爸。
“还有我舅舅!风驰现在最需要流动资金,只要他和我结婚,舅舅一定会帮他的。可他和你结婚,除了权贵圈子里的奚落,什么也得不到。”
姚牧羊放下筷子,猛灌一口北冰洋,然后耸耸肩:“他得到了我啊,显然比起你的亲朋好友,他对我本人更感兴趣。毕竟当初,我是把他睡服的。”
宋遥遥脸上五光十色,手上的戒指在木桌上划出几道印子,咬牙切齿道:“姚牧羊,你真的好不要脸!”
“过奖。”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腰背挺直,抓着北冰洋的手微微发抖,泄露了她内心难以遏制的兴奋。
搞对方心态,真的会上瘾。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二十五年,都过的太窝囊了,以至于她第一次赢得场面的时候,连怎样摆出胜利者的姿态都不会。
小时候打架,她也拼命赢过,可之后就是外婆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别人名正言顺地把“没教养”安在她头上。
她也曾奋战百日一雪前耻,考上理工大时还上了学校的喜报,可就因为她报考了京城的大学,赵小山把她的录取通知书当众撕得粉碎。
她也和校园男神谈过恋爱,努力了两年疲惫不堪,还是惨淡收场。
然后她遇见了池遂宁,他问她想不想赢,又教她胜利者要昂首挺胸。
宋遥遥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样当面噎过,气得口不择言:“姚牧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为了抢我的东西,就是为了报复!”
“没错,我就是为了报复。”
她应得爽快,当初若非在湖心岛遇见他们父女,她可能不会这么快签下协议。
宋遥遥咬着唇:“亏我这些年还对你心存愧疚,你这么不讨人喜欢,难怪爸爸不要你!”
无数个日夜里,这样的想法曾折磨她的神经,无孔不入。如果自己表现得好一些,也许姚远峰就不会走,赵小山也会愿意回家。可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已经想明白了,要离开的人是留不住的。
“我不需要爸爸,也不需要讨人喜欢。宋遥遥,姚总送给你了,你要是有本事把池总抢走,我一并送给你。”
姚牧羊说完,买单出了门。宝贵的午休时间都用来与人吵架,只好回公司继续搬砖。
计划书一段没写完,O liver就拿着一个文件袋过来了,让她出趟外勤。
“去哪?”
“风驰,这份文件一定要亲自交给池总,送完你就不用回公司了。”
姚牧羊有些惊讶:“咱们跟风驰有业务往来?”
Oliver笑道:“公司又不是只有审计业务,你以为Eric凭什么年年晋升?老板又不傻,表现好的员工年年都有,但能给公司介绍这么多业务的可没几个。”
她把文件袋往外推了推:“我不方便,出于独立性的考虑……”
Oliver板了脸:“怎么,小黑会开完了,我就指挥不动你了?你审计考过了吗,跟我说独立性?”
“好的领导!”
姚牧羊一把抓过文件袋抱在怀里,瞬间乖巧。
这是她第一次来风驰总部。
早年风驰还做燃油车的时候,整个工厂都在这里,一连占了几条街。后来京城风风火火地疏解传统工业,风驰才把生产线搬到别处,只留下了行政、研发中心和财务公司。
一进大楼正门,三层挑高的大堂里,是一辆醒目的风驰E1,和池遂宁开的那辆很像,但材质看上去有些差别,比起实物科技感的合金外壳,显得更加厚重。
姚牧羊有些好奇,凑近了去看,果然不是真车,像是泥塑的。
她觉得有趣,拿出手机拍了张游客照。
谁知下一秒,两位彪形大汉就一左一右把她围住了,说看她鬼鬼祟祟溜达半天了,是不是对家派来的商业间谍。
姚牧羊哭笑不得,拿出名片解释,又掏出包里的档案袋,说她是来送文件的。
风驰的安保极为严密,两位大汉不肯相信,让她把文件拿出来看看。
档案袋没有密封,想来不是密件,姚牧羊隔着纸袋捏了捏,像是一本审计报告。为了避免麻烦,她叹口气,一圈圈解开了袋子上的绕线。
轻轻一倒,一本《花花公子》掉了出来,封面女郎热辣惹火,穿着十分清凉。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在场人的目光全部被封面女郎吸引了,八秒之后,两个彪形捡起杂志,看向谎话连篇的犯罪嫌疑人:“这位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姚牧羊看着他手中卷成一卷的热辣少女,在心里把严轶骂了五万三千遍。
保安室里,她被轮番盘问,百口莫辩。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命比面子重要。
“让我打个电话,我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谁?”
姚牧羊咬咬牙:“许澍。”
保安队长冷笑:“你当我傻,许助理早就离开风驰了,我看你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的!”
姚牧羊闭了闭眼睛:“那就……池遂宁。”
“呵呵,你能认识我们老板,那我得叫你奶奶!”
池遂宁的手机又一次在会上响了起来,这已经是一个月内的第二次了,也是有史以来第二次。
电话那头,他的新婚娇妻,人生第一次对他使用了含羞带怯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