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哪位?——慢斯【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30 14:53:31

  四月十九日那天,她下午一连开了三个会,晚上又加班核数,充实到怀疑人生。
  到了九点钟,她揉了揉僵硬的颈椎,打算下楼买杯咖啡。
  刚走到电梯口,池遂宁正巧来了电话,得知她准备出门透口气,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去过大厦天台?”
  姚牧羊惊讶:“那里能上去吗?”
  大厦在寸土寸金的中环,最下面是商场,再往上是各大金融机构总部,贵气又拥挤,公司只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占了三层楼,她从未去过顶层。
  “出了电梯右转,走廊尽头有一道门。”对面声音带着蛊惑,给她指了一条通往未知地点的路。
  “你点知?”姚牧羊卖弄着她新学的白话,伸手取消了下行的按钮,改为上行。
  “我系呢度食过烟。”
  她白话刚刚入门,没有听出这和那的区别。
  “我倒忘了,池总有在楼顶食烟的爱好。”
  “不像有些人,爱在楼顶哭鼻子。”
  “叮——”
  电梯到,姚牧羊气鼓鼓收了线,上楼探险。
  出门右转,走到走廊尽头,果如他所说,有一道铁门。她扶住门把手,轻轻一推,竟然真的推开了,门外是一道楼梯,通往城市夜空。
  暖风从天窗一下子灌进来,虽然是高处,但比冷气似乎不要钱的写字楼里要暖和一些。
  同时灌进来的,还有不知什么机器的轰鸣,许是大楼出风口,又些许是空调风机。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小心翼翼踏上台阶,刚冒出个头来,还没来得及欣赏中环夜景,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
  冷白,修长,骨节分明,血管清晰。
  这只手曾在无数个夜晚让她又爱又恨,也曾在无数个摇摆不定的瞬间让她安心,每一根掌纹她都认得。
  “走得这么慢。”那只手的主人压着笑意揶揄,摆出的却是邀请的姿态。
  姚牧羊站在台阶上跺脚:“池遂宁,耍我很有意思吗?”
  尖细的高跟鞋摇摇晃晃,池遂宁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怀里,低声道:“是挺有意思。”
  “你说什么?”天台上噪声恼人,哪怕离得这样近,还是听不清说话。
  池遂宁凑近她耳边:“我是说,私奔吗?”
  姚牧羊在他紧实的胸口锤了一拳,嫌他不正经,却已经在思量这事的可行性:“我还在加班——电脑还没关——”
  楼顶风大,虽然两人离得很近,她还是几乎要扯着嗓子喊,不禁奇怪:“这里风怎么这么大——”
  池遂宁带着她转了半圈,露出身后的噪声来源,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叶片在头顶盘旋,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风力最强的风扇。
  “你坐这玩意儿来的?”
  池遂宁摇摇头:“这是私奔专用。”
  “你来真的?”
  “当然。”
  “可我的底稿……”
  “有自动保存。”
  自动保存五分钟一次,五分钟的工作量,换一次不期而至的夜奔,倒也值得。
  戴上降噪耳机,池遂宁的声音终于变得真切:“你想去哪?”
  姚牧羊已经过了轻易被糊弄的年纪:“飞行航线难道不需要提前申请?”
  “的确需要,但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就会为你转向。”
  她手指天空:“那我要去星星上!”
  直升机平地起飞,城市的灯火渐渐凝聚成光点,地面变得反而像星空。
  他们掠过摩天大楼,越过港口和海面,背离地上的璀璨,飞入天空暗处。
  姚牧羊并不担心池遂宁会拐她去哪,却有些担心自己会破坏他的精心安排。
  于是小心翼翼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池遂宁抬腕看了看表盘:“四月十九日,星期三。”
  她稍稍松了口气,犹不放心:“私奔这事儿,大部分是临时起意比较随性,而且一般只有两个人,你知道吧?”
  池遂宁的声线流露出危险:“不然你还想跟谁私奔?”
  她悬着的心这才落地,真情实感的地发誓保证:“没有别人,绝对没有!”
  直升机降落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然后掉头飞走。
  姚牧羊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海面,又看看背后黑漆漆的灌木从,倒吸一口凉气:“玩这么刺激?我本以为是空中游览,结果是荒岛求生。”
  池遂宁捏住她尖尖的下班,让她仰起头。
  她识趣地闭上眼睛,既然他喜欢野趣,就迁就他一回好了。
  意料中的吻始终没有落下来,耳边却响起他的轻笑:“让你看天上。”
  姚牧羊不肯让自己的期待落空,勾住他的脖子,拉他靠近自己:“你又耍我。”
  她如愿触碰到那对微凉柔软的唇瓣,海风潮湿,沙滩细软,荒岛宁静,而池遂宁一如既往的美味,勾出她体内所有羞于启齿的欲念,和人前不敢作为的举动。
  是她起的头,却也是她先受不住,她一边告饶一边睁开眼睛,入目是璀璨的星河。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银河,京城和港城都太大,也太亮,人间烟火早就胜过了天上星河。
  上一次大概是慈城还是县级市的时候,海边没有明亮的射灯,城中心也没有多彩的霓虹。
  外婆拉着她的手回家,抬起头,看见星云罗织成长长的飘带,横亘天际。那时她十分惊奇,外婆告诉她那是银河,并教给她好多与之相关的诗句。
  姚牧羊激动地拽着池遂宁的领口:“你看,是银河!”
  在她的视线盲区,一颗贝母材质的衣扣应声崩开,悄无声息坠入沙滩,和砂砾中的贝壳和谐相处。池遂宁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衣襟往外扯了扯。
  原来池总安排的项目不是荒岛求生,是看星星。
  姚牧羊为错怪他感到不好意思:“你是懂一点浪漫的,还有人性。”
  没有人会不为恢弘的东西折服,也没有女人会不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
  池遂宁指向北边的处女星:“那个是天琴座。”
  “天文学你也懂?”
  “我不懂,新闻里说的,今晚有天琴座流星雨。”
  说是流星雨,但呆坐好几分钟,才有一颗流星划过。好在她现在有大把可以挥霍的时间,身边还有驱赶寂寞的人陪着。
  她枕在池遂宁腿上,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瞎聊天:“你说这些星星离咱们有多远?”
  “目前观测到最远的星星,离地球有150亿光年,我们看到的是它150亿年前的样子。”
  这个数字令人咋舌:“那它会不会其实已经不在了?”
  “有可能,但对一颗恒星来说,100亿年并不是那么久远的时间。”
  “怪不得古人喜欢用星辰变换来占卜,和它们相比,人的一生太短了。”
  池遂宁低下头,看着她映满星光的眼睛:“没错,和它们相比,我们的永远不值一提,一眨眼就过去了,根本来不及发生什么变数。”
  姚牧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反驳的论据:“你这是诡辩。”
  “唬得住你就行。你只是运气不太好,没有见过很多从一而终的例子,便以为它们不存在。”
  她坐起来,沾着细沙的手抚上他的脖颈:“不,我已经很幸运了。我没有见过,但它搞不好会发生在我身上。”
  石英砂粘在他的锁骨上,在星光下闪着光,妖孽又诱人。
  “谁教你把领口开这么大?”她的手指摸上去,晶莹的细沙恰似她身上的战栗。
  “是你刚才亲手拽掉的,姚牧羊,做人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流星!”天际忽然划过一颗明亮的流星,拖着长尾,雄赳赳气昂昂。
  “许个愿吧。”池遂宁轻声蛊惑。
  姚牧羊下意识双手合十,想了想又松开,撑在地上:“我没有愿望可许,许了也未必会实现。”
  池遂宁朝她倾过身:“你说给我听,就会实现。”
  她笑了:“那我更没有了,你已经好得超出愿望,我想象不出来,还能要求你什么。”
  池遂宁佯怒,往她撑地的手上洒沙子:“你知道你给我发过多少张好人卡么?”
  随手抓的一把细沙中,藏了一只细小的白色贝壳,覆在她的手背上耀武扬威。
  姚牧羊盯着看了半晌,闭上眼睛:“我确实还有一个愿望。”
  ——我希望,我的小贝壳,下次还愿意选我。
第74章 全文完
  周五晚上是池家固定在北城别墅聚餐的时间,这天晚餐过后,甜品还没来得及上,桌上就召开了本年度第一次家庭会议。
  议案由四岁的池女士提出,她想把自己的英文名字由Esther改成Elsa。
  池女士大名池含影,江湖人称池女士。
  她没有小名,大名也是生下来之后一家人狂翻诗词典籍,堪堪卡着满月上户口的日子取的。等上了户口,池女士这个名号已经叫惯了。
  至于原因,据说是她的母亲姚女士当年早早为小贝壳取了名字,却因故失去了她,害怕太沉重的期待会吓跑再次到来的小天使,于是迟迟不敢起名字。
  一直到她落了地,抱在怀里,才手忙脚乱起来。
  池女士十分重视这个议案,为此提出了几条颇有根据的理由,还专门画了三张手绘“PPT”。
  第一, Elsa是公主,她也是公主,公主就该叫公主的名字。
  第二,幼儿园里还有好几个小朋友想叫Elsa,她要是不快点,就会被别人抢了。
  第三,Elsa和妈妈的英文名Erica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字母都一样,一听就是好朋友。
  讲完,池女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爸爸,爸爸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但在桌下给她比了个赞。
  她立刻开心起来,高举手臂:“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投票了吗?池含影一票!”
  姚牧羊按下女儿胖乎乎的小爪爪,趁机在手里捏了一把,正色道:“这个议案投票方式不一样,只有奶奶有决定权,因为你的英文名字是奶奶起的。”
  池含影女士从椅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奶奶身边:“奶奶,我可以叫Elsa吗?那我就是真正的princess了。”
  池母端坐位上,啜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你本来就是真正的princess,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奶奶是queen。”
  这话的逻辑关系太过高深,池含影女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头向妈妈投去求助的目光。
  姚牧羊轻轻摇头,表示遗憾。
  得知被拒绝,池女士朝着奶奶嘴一瘪,圆圆的眼睛里登时蓄满了泪。
  近来她哭哭啼啼这招运用得愈发纯熟,老母亲的分辨能力也愈发犀利,一眼就看出她是真伤心还是假难过。
  姚牧羊捅了捅丈夫,低声感慨:“这戏精天赋是随谁了,为什么说哭就能哭?”
  那厢池母把小孙女抱到腿上,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了两句话,池女士的哭泣立刻转为抽噎,思考片刻,伸出小胖爪笑嘻嘻道:“我不改名了,我要吃糖水!”
  池氏夫妇面面相觑。
  回家路上,姚牧羊在后座问女儿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奶奶说了,Esther是星星的意思。”
  “比起Elsa公主,你更喜欢星星?”
  “那倒不是,奶奶说你和爸爸最喜欢看星星了,你们每个周末把我送到奶奶家,都是去看星星。我也叫星星,你们看我吧!”
  姚牧羊一时语塞,和池遂宁在后视镜里静静对视,心情复杂。
  池遂宁缓缓开口:“你不是一直想学滑冰吗,我觉得你长大了,可以去滑冰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
  “周末。”
  **
  第二天,周六,池女士被送去冰场滑冰,她的父母在家里“看星星”。
  看累了满天星辰,姚牧羊躺在池遂宁臂弯里,一脸严肃地谈起了子女教育问题:“这样把她支开,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池遂宁一脸受伤,去捻她的耳垂:“刚才你不专心,就是在想这个?”
  姚牧羊躲开他的手,沉浸在自责中:“她孤零零在冰场挨饿受冻,我们却在家酱酱酿酿。”
  池遂宁语气哀怨:“池太太,你女儿有前奥运冠军做教练,有亲祖母在场边加油助威,而你的丈夫只有这片刻独处时光,你还要三心二意。”
  不知是不是养了女儿的缘故,池总撒娇耍赖的功夫也越来越炉火纯青。姚牧羊安抚地挠了挠他的下巴,笑他小气: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池女士刚出生的时候,你彻夜看着她根本不敢合眼,现在竟然嫌人家碍事。”
  “说到这里,”池遂宁支起身子:“经综合研判,她该去自己的房间睡了。”
  “她才四岁!”
  “咱俩分居已经四年了!”
  “同床共枕能叫分居?”
  “床上还有别人能叫同床共枕?”
  姚牧羊是个识大体的独立女性,为了防止事态升级,她拍了板:“各退一步,让她睡自己的床。”
  池遂宁指着房间里粉粉嫩嫩带着帷幔的公主床,凄凄切切:“她哪天半夜不偷偷爬到你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姚牧羊不乐意了:“你竟然扒拉她?她正在长身体,睡眠质量最重要了!”
  于是,二人爆发了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争吵。
  池女士高高兴兴回到家,发觉屋内气氛不太对。
  在她炫耀自己经过四十五分钟的高强度训练,已经能不扶栏杆站在冰面上时,父母虽然一如既往地表示赞扬,但竖大拇指的频率并不相同,像是有意错开似的。
  她在心里幽幽叹气,这个家,终究还是得靠她啊。
  她把爸爸叫到花园,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是欺负妈妈了?妈妈工作这么辛苦,你是大人了,应该大气一点。”
  池遂宁凝重点头:“不错,她工作这么辛苦,不能再半夜起来照顾你了。你现在已经是会滑冰的大人了,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去自己的房间睡。”
  池女士惊得连连后退:“你算计你的亲生女儿?”
  池遂宁蹲下来,搂住女儿的肩:“一家人,说什么算不算计,你自己一个房间睡,我给你造一个树屋。”
  池女士看了看院里的参天大树,犹豫了一阵:“我还有一个条件。”
  池遂宁压住唇边的得意笑容,蹙眉道:“你说。”
  “你给我生一个哥哥。”
  “不可能!”
  爸爸鲜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池女士接受不了,扁了嘴:“为什么不可能?Ada有哥哥,Emily也有哥哥,只有我没有哥哥。”
  “你妈妈养你一个已经够累了,本来工作就忙,还要成天围着你转,都没时间和朋友聚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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