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观之走到车边拉开车门,抬头去看派出所门口方向,只见程灵霄是跟着跑出来了,但她身后跟着程晋。而程灵霄跑到门口就站住脚步,她往他车的方向看了看,但最后还是跟着程晋走了。
王观之枯站了会,最后上了车,他发动车子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烦,好像他内在的一种固有平衡被人打破了,怎么样都不太舒服。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刘松浪。他不耐烦接起了电话,只听电话那头说:“王总啊,忙不忙么?有件事必须要请你帮忙。”
“刘总,你有什么事直说吧。”王观之说道。
“王总,还是一斗投标的事,你帮我再约约程总吧,这次投标诚润根本没有资格,程总要再让诚润上可就太难看了,他要是和诚润的李婉没什么关系,怎么也说不过去了。这事要是闹大了,程总在集团里也很难混了,这不是也打你家的脸吗?再说了,投标也不是只能招一家,李婉诚润都能上的话,我们怎么不行?”刘松浪的八卦口气里带着一丝丝好意的提醒和威胁,还有不满。
王观之正憋着火没处发,此刻他被点燃了,冷冷说道:“刘总,你把给李婉到处造谣泼脏水的时间,真正花在企业经营上,也不至于闲到这么蛋疼。”
刘松浪懵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问王观之什么意思,对方已经毫不客气挂了电话。
王观之愤怒挂挡驱车离开,但他还没能真的踩油门飙车,拐出派出所就遇到了红灯,只能一脚刹住了车,不由更恼火了。手机上跳出邮件提示,他不耐扫了眼,发现是 Phoenix 发来的,主题是:斜风细雨不须归。
王观之迟疑了一秒,拿过手机点开邮件扫读而过,而后,他莫名在她的字里行间如沐春风,怒火竟缓缓,缓缓冷却了下来。
第三十六章 我好想爬上去按下那个暂停键。
“W,
展信佳。
前段时间,我刚出差回来,很快下周又要出国出差了。说来很奇怪,我一点也不害怕出差,相反有时候我很享受出差,只要工作上允许,时间越久越好。因为每次在出差途中,人和人之间目的明确的短暂相处反而是愉悦简单的。而经常在出差途中遇到一些小意外,总是能被情有可原解释掉,然后自我接纳原谅,不会去苛求自己要多圆满解决一个问题。
上面这一段话,也解释了我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回信的原因,因为出差了。其实几次在出差途中想写点什么,却总会被什么事情打断,然后回头看看自己写的信,觉得自己很无趣,便干脆不写了,直到今天早上,工作之余翻看了我们以前写的信。
以前的我们都很有趣,我高中那会上学吃了什么好吃的早餐都会写在信里,而你回信也告诉我近期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那时候连这样的分享都是有趣的。哈哈哈,以前的信件给了我写信的欲望。有一封信,你告诉我赢了高中最后一场篮球赛,一整封信都在讲比赛的事情,我仿佛就回到了怀揣热诚梦想和期望,在压力和热爱中前进的高三。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变了?在读完我们以前的信之后,我有了答案,我没有变,从前的快乐依旧让我快乐,而我依旧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我也依旧热爱在路上的感觉,不要停留,一直一直朝前走的感觉。
这几年细想下,困难烦恼远多过幸福快乐,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悲观,但自己还是能让自己惊喜,在极度疲惫,好好睡了一夜之后的今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既然困难会常态化,说明烦恼痛苦也没有用,那就常态化解决问题。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斜风细雨不须归。
最后,祝你好运,能够如你自己所愿,爱得勇敢。而我也能如自己所愿,展翅翱翔。我最近已经开始长白发了,这些白发也不可怕,它们只是催促着我继续前进。
Phoenix”
Phoenix,隔着信件,王观之很难想象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但他能感受到一种很熟悉的韧劲。原来她们不怕老不怕长白发。而这个“她们”里,这时让王观之猛然想到了他的母亲王鹤的鬓角白发。
也在这时,王观之一瞬间看到了自己身上无形的枷锁,他一直敬重自己的母亲,以前在他心里她是一种超越性别的形象,能干精明豁达。此刻他意识到,他对母亲超越性别的看法,事实上是一种性别偏向,因为社会上“能干精明豁达”的形象始终是形容男性群体,这让他潜意识里认可了这件事。而“精明能干”用在男性身上褒义多于贬义,用在女性身上,大部分人都有敬而远之的贬义感觉,所以他也想忽视了母亲的性别。
王观之在读完信有瞬间的开朗,但没多久,也因为这时的明白,他想到李婉昨晚的那些话心里感到更难受。他想停在下一个红灯再看一眼 Phoenix 的信,结果一路绿灯回到公司。
停好车,王观之觉得自己还下不了车,因为推开门外面仿佛就是一个新世界,他看到地面扬起了灰尘可以迷了人眼。他坐在车里看了很久 Phoenix 的信,最后,他退出邮箱,迟疑纠结又果断买了一张去 Y 国的机票。
买完机票,王观之给 Phoenix 回了一封信。
“Phoenix,
可能你不会知道,你的信又一次帮了我,在收到你的信的前一秒,我的人生正陷入一种不知名也难以言喻的自我混乱,你的信帮我打开了一扇门。虽然这依旧有可能是一扇通往痛苦的门,它会改变着我根深蒂固的认知,但对我来说是一种思考的方向。
感谢你。
我不知道我爱得勇敢不勇敢,我爱的人现在很烦我,或许一个人总按自己所愿去做事,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吧。我曾经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前女友不爱我了,现在我可能明白了。这和爱不爱的没有关系,这只是自己的战争吧。
不过,我还是祝你能如你自己所愿,展翅翱翔。
说来很奇怪,我对你说愿你能如愿,却对我的前女友有太多的我希望,我想我是太爱她了,最终爱到只有我自己了,我希望她来填满我所有的空虚。人和人之间,不管爱情亲情友情,原来都是有尺度的。
谢谢你,Phoenix。
W”
李婉在午休后,收到 W 的回信,她忍不住看笑了。她真的很难想象“W”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的生活里很少看到有自省能力的男人,唯一一个这种能力很明显的是她爸。
李婉记得她上初一的时候,有个男生暗恋她,假期往她家里打电话表白。那时候是春节,家里正好坐满了亲戚,男生忽然在电话里大喊什么我喜欢你,李婉措手不及尴尬得破口大骂对方神经病。
亲戚们哄堂大笑,李婉更觉得尴尬羞耻,因为有人开始开玩笑起哄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很多人追。李婉着急说没有,甚至有人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她,告诫她女孩子不要早恋。李婉当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毫无隐私的物品,日记本还能有锁,她什么都没有。
李利兵那时候站出来,让大家不要笑话李婉,他说现在男生女生之间有点暧昧很正常,他还试图安慰生气的李婉,和她说:“别人喜欢你说明你优秀,你不要那么生气骂人很不礼貌。”
而李婉在当时没被安慰到,反而被彻底点燃了,她把火气撒在了里李利兵身上,生气冲他喊:“我优秀不优秀,不需要他的喜欢来证明!他才不礼貌!”
说罢,她哭着跑回了房间。她关上门,把外面议论她脾气不好难相处的话挡在门后。
后来,李婉哭停了,反思自己是不是对父亲过分了,结果李利兵这时进来和她道歉说:“对不起,婉婉,爸爸不会说话,你的优秀当然不需要别人的喜欢来证明,爸爸没有伤你自尊心的意思。”
李婉闻言忍不住又哭了,她第一次深刻感觉到父爱的理解和保护,而这也让她更勇敢包容,她说:“我也不应该骂人,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爸爸。”
李利兵笑了笑,上前说道:“没事,我们都知道很多事情站高点看,的确有很多更优的解决办法,但在眼前的时候,有时候就只有一个办法,你不用苛责自己。”
听到父亲的包容,李婉更不解:“为什么他们都只说我脾气不好难相处?”
李利兵想了想,他抬眼看了看天花板说道:“他们也没有错,大家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的,大家都要合群不停前进,不管前面的路是对还是错,只要一群人都一样,就没有对错。但你有选择离群的权利,但那会很辛苦。”
“就不能暂停下想想对错吗?”李婉那时候是个哲学家。
李利兵听笑了,指了指天花板说道:“暂停键可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没几个人能按到。”
李婉闻言,缓缓抬起头也看向天花板,说道:“我好想爬上去按下那个暂停键。”
后来,李婉出了社会,看到暂停键越来越高,人群越来越拥挤。
下午下班,李婉没有按点下班,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打开手机打算叫份晚餐外卖,餐还没有选好,程晋的电话就进来了。
李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接起电话,直接问道:“什么事,程总?”
“你去找过观之了吗?”程晋也单刀直入。
“没有,我们很久没联系了,我总要想个比较好的方式和他沟通,不然照他的个性肯定要炸。”李婉不紧不慢说道。
程晋闻言知道李婉说的没错,是他心急了。电话里陷入了沉默。
李婉微妙察觉到程晋今天的情绪不对,她心里打起了鼓,心想他不会察觉到她要做什么了吧?
正在她在想要怎么试探出程晋的想法的时候,程晋忽然又开口说话,他问:“你吃过晚饭了没有?今天还吐吗?胃怎么样?”
李婉缓缓松了口气,睁眼说瞎话回答:“吃过了,今天还有点不舒服,不过已经吃药了。”
程晋闻言,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本来还想请你喝酒。”
“改天吧。”李婉不紧不慢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一边继续选晚餐一边说道。手机其实很漏音,就算不用开免提,在安静的环境里也都能听到对方说什么,而有些人的电话不需要听的太清楚。
“下周一我会过去 Y 市,你们什么时候去?”程晋问道。
“下周我去不了,已经交代我们黄经理和工厂。”李婉说道。
“你不去?”程晋有些质疑。
“我去干嘛?于总那边会把面上的事做漂亮,你会把控最终审核的度,不需要我做什么了。我下周本来就要出差见个客户,何必把大家的时间都耗在这件事情上?”李婉说着话选了个麻辣香锅。
程晋气笑了,说道:“你可真会安排人做事。”
李婉笑了笑没说话。
而程晋笑了之后,长舒一口气说道:“李婉,祝我们合作愉快。”
“好。”李婉应道,下单付了款。
程晋在那头挂了电话,他想起早上和王观之的冲突有些不冷静,他想了想便又给王观之打了个电话,说道:“早上的事你不要太介意,观之,灵霄的情况你不太了解。还有,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王观之对接到程晋的电话一点也不意外,他正换了运动服准备出门跑步,说道:“没事,我也是多管闲事了。”
程晋笑说道:“可别,你要这么说就还是怪我了。”
王观之到客厅拿运动手表,抬着单肩夹着电话戴手表,说道:“真没什么好怪的这事,灵霄没事就行了。行了,我先不说了,正准备出门跑步。”
程晋笑了笑说好。
王观之听到那头挂了电话,也想挂电话,下意识松肩膀,手机险些滑落。于是他赶忙抬手扶手机,腕上的表还没有戴好掉在了地上,他便蹲下身去捡手表,心里有些恼火自己最近做事的急躁。而当他在沙发边捡起手表的时候,他无意看到沙发底下有个小小的粉色好像 U 盘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便趴在地上,伸手进去掏。
李婉发现包里的录音笔不见了,是在晚餐送达,她准备边吃边把录音拷到电脑上备份的时候。她顿时没有了胃口,急匆匆收拾了东西,回家找录音笔。
第三十七章 再见,李婉?
季节交替的这段时间,全世界的天气情况都不太稳定。李婉这班航班没有直达,她的航班延误了,在中转站国家没赶上转机的航班,滞留在机场快十个小时等改签的航班。
等李婉经历漫长的将近三十小时的旅程终于到达 Y 国王鹤所在的城市时,她感觉自己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记挂紧张着收购的事情,一个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李婉到酒店办理入住是中午时分,她简单吃了点东西后没有多休息,稍作休整就出了门。外面多云转雨,李婉让前台帮忙叫了计程车,等了快一个多小时才上车。
她到达王鹤的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下车前问计程车司机要了电话号码,因为她看到周围远离闹市炊烟的环境,估计到了晚上很难叫车。
李婉打着一把黑色的伞穿过庭前花圃,雨幕里,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白色房子,感到心跳和砸在伞上的雨珠一样喧闹,而余光里那些不知名的花与颜色团团不断掠过,画面都挤在她肿胀的脑袋里,令她越来越紧张。她缓缓走到门前檐下收了伞,深呼吸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隔了会,门内传出声响,下一秒门把锁转动,门缓缓被打开,李婉准备好微笑抬起头,却看到了神色清冷的王观之。
四目相对,李婉的脑袋一下宕机。出发来 Y 国的三四天前,李婉一直处在一种焦虑状态,只是她没有表露出来,因为她回家到处找不到录音笔,便开始猜测是掉在了王观之家。这个想法让她很焦虑,她一直在想王观之要是听了录音会怎么样。后来实在焦虑到不行,她才干脆躺平了,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因为担心这事耽误了其他工作,与其惶惶不安不如等事情来找她了。
可一直等到这一天,她也没有收到王观之那边任何一点动静,程晋那边也是,于是她稍稍放了心,但没想到王观之比她还先来了 Y 国。这一刻,李婉也有些侥幸心想或许有可能他不在家,根本没有捡到录音笔。
王观之在李婉下车的时候,就在二楼窗户里看到了她。他比李婉早一天到,而比他更早到的是“程晋”。程晋人没来 Y 国,但他比王观之还早联系了王鹤说了收购的事,这是完全出乎王观之意外的事,为此,他的内心也很矛盾纠结,看到李婉心情很复杂。
王观之在捡到粉色录音笔的时候,就想起可能是那晚李婉不小心落在这的。他第一反应是还给李婉,但就在他准备拨打电话的时候,一念之差,他犹豫了。因为他很不解,为什么李婉随身带着录音笔,难道她晚上来找他也要录音?他很想知道李婉想做什么。在一番思想斗争之下,王观之听了李婉的录音笔,然后他在李婉和程晋的对话里听到他们的勾结合作,还有程晋言语里对李婉的关心和暧昧。更重要的是他听到他们谈论起他,就像说起一颗棋子。
第一遍听这样的录音,对王观之冲击很大,愤怒当先恨不得找两人对峙。但很快他冷静下来,第二次又听了一遍,他在想既然两人都已经商量好路,为什么李婉来找他时却提出了收购的方案,她还告诉他程晋不可信。第三次听录音,王观之已经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悲伤难受,录音里的李婉和他所知道的李婉很不一样。他能从她的语调里听出应付和周旋,最后这顿饭结束,她还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