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哪里比不上W？
“我想我们是不是见一面？”
Phoenix 的信像一支利箭，穿过云雾正中靶心，射在王观之心头。而他看到这封信之前完全没想到，他和 Phoenix 之间有这样的选项。
王观之沉默良久关了邮件，他收拾了桌面的文件，关了电脑下班。
这天晚霞满天，王观之约了那个新郎朋友打球，之后一起吃了晚饭。在吃饭途中，朋友接到家里电话催他回家，挂了电话之后，朋友对王观之笑说：“真羡慕你没有结婚没人管。”
王观之没说话，管自己吃饭。
朋友瞧出了他心情不佳，思索片刻问道：“你和李婉还有联系吗？”
王观之没回答，抬了抬眼，答案无声了然。
朋友见状，笑道：“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你要不找个新对象，处两天就好了。你看我遇到晓慧前，还不是因为之前的感情放不开，遇到她之后就好了。”
王观之默默听着朋友的劝，吃着饭。
“你呢，应该找个懂事温柔的女孩子，你性格脾气那么要强，就喜欢别人听你的，李婉虽然好，但你们真不合适。李婉那个性，不是我说，面上笑盈盈，骨子里一股不服输的劲真吓人。她自己的主意那么大，你们在一起也没少吵架，以后要真结婚了，家里是听你的还是听她的？我看你是拗不过她的，我上次听你说求婚因为孩子的事闹掰了，她以后要真不给你生孩子，你怎么办？难道你这辈子也不要孩子？”朋友扒开血淋淋的事实说给王观之听。
王观之却听得皱眉，倏然放下了筷子说道：“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朋友笑道。
“你家是听你的还是听晓慧的？说的头头是道，你们没少吵架？我是要强，但我不需要别人听我的。我之前是很想要小孩，但真要说起结婚，也不可能只是奔着孩子去。还有，李婉怎么吓人了？”王观之说道，语气开始有些不耐。
“你看看你，说点李婉不好，你就来劲，活该你被她吃得死死。你对她好，她珍惜过吗？”朋友翻白眼说道。
王观之却问道：“我怎么对她好了？”
“你自己不知道？”朋友又翻白眼。
王观之很较真说道：“你说说看。”
朋友也不由较劲，但他认真想了一圈忽然想不到任何的事情，脑子里尽一片空白。
“我给晓慧可买了不少东西，她喜欢的我都买了，李婉喜欢什么？”朋友试探问了句。
王观之忽觉胸口十分酸涩，他和李婉在一起，是她知道他的喜好比较多，其实她那个人总是把自己隐藏在后面，不会在生活里过度表达自己的需求。他们出去玩什么吃什么，她都不挑剔很捧场，相反他在生活里很龟毛讲究，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她在他们同居的时候，为了照顾他的生活习惯，她润物细无声般为他改变着一些自己的生活习惯，迁就他的喜好。而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她需要独处需要工作的时候，他能理解。李婉是个坚毅又柔软的人，她很能兼容别人，但一旦触到她的原则底线，她就会果断出手。他和她之间，的确是她的心胸远远胜过他。她不是一个普通，或者社会上定义的那种温柔贤惠的女人，她是个有力量的人，所以她很伤人也很迷人。
而王观之的朋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王观之真正对李婉的好，半晌他说道：“你以前每次带她出来，我看她都挺高兴的，什么都可以，说明你对她好，都知道她要什么，所以她就让你很有面子。说起来，我没看过你们当面吵架，每次都是你心情不好，黑这张脸多半就是和李婉闹别扭了。”
王观之听得越发心烦，冷声说道：“别说了。”
朋友这回识趣闭了嘴，但还是丢了一句话出来说道：“观之，说真的，找女人找笨一点的，她们不会想那么多，我们就不用去改变，挺好的。”
“你说这话听起来我们都像个混账。你在说晓慧很笨？”王观之感觉胸口真的闷了口气。
“不是，晓慧很聪明很可爱啊，但她也很简单很容易满足很讨喜，和她一起生活，一点都不累。”
朋友忙解释，在王观之听来却真的有点越抹越黑了。
以前，王观之和兄弟朋友之间聊到类似这些话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谈天的时候，身边的女人也会在听。大部分人都觉得就是玩笑没什么，李婉很少参与，只是每次他们说笑的时候，她就会低头看手机处理工作。然后他们就会开李婉玩笑：“李婉，你那么努力干嘛，反正以后你们结婚后，观之有钱会养你，搞得你自己那么累干嘛？你都当老板了，已经很好了行了，事业有成可以放心结婚生孩子去了。”
李婉则抬头笑了笑，没说什么管自己继续回复工作信息。王观之则包容笑看看李婉，对他朋友说：“别打扰我们家李总工作。”他心里却是默认朋友的玩笑话的，那时候他也觉得李婉要强归要强，迟早还是会回归家庭，她的多半精力总要给他和未来的孩子，所以现在追求下自己的事业也挺好的。况且她也没反驳。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李婉是懒得和他们任何一个人争辩，他们是既得利益者，社会设置好了婚姻的走向，给了一种所谓的平衡，他们稳稳坐着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也不想懂李婉拼了命在做什么。这个社会就是看到公平的人，觉得就是公平平衡的，看到不公平的人永远会感受到压迫。或许没有对错，但李婉有自己的选择。
王观之觉得和朋友聊不下去了，他反而比对方先站起身说道：“你赶紧回你温暖的家去，我回我家了。”
朋友不解王观之的忽然离场，站起来说道：“我跟你说别跟自己较劲，生活那么美好，给你自己去多找点乐子。”
王观之闻言忽然很想笑，甚至想大笑，因为他好像找到了“新乐子”，彻底站到另一个角度看到了一个新世界。只是短暂想笑之后，王观之感到内心有一阵悲怆，他上了车掏出手机给 Phoenix 回了一封邮件：“好，我们哪里见？”
他想现在见见 Phoenix 那样的女孩，比找他那些兄弟朋友聊天要好些。
两人约见面的那天是个周末大晴天，地点在 A 市最大最繁华的书店见面。Phoenix 会带着一本《树上的男爵》等 W，这不是一个很明显的相认标志，他们不知道那天会不会有其他人也买了这本书。
李婉在见面的那天早早出了门，她难得有些紧张，在商场地下停车库停好车，下车前先把书放进了一个精致的牛皮纸袋里，因为她有点担心还没有到书店做好准备就被 W 认出来。
书店很大，周末的时候门庭若市，但在喧闹的商场里，里面还算安静。李婉到书店里的咖啡厅买了一杯果汁，在大厅中间找了个位置，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书端正摆在桌上。她无心喝果汁，紧张抬起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谁在注意看桌上的书。她没有想象过 W 高矮胖瘦，是美是丑，她只想到他是个干净明朗的人，和外表无关。所以，当她等了快二十分钟，第三次调整书的位置，而后抬起头看到王观之的时候，她从惊讶到不解到震惊尴尬。
而王观之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王观之到书店有一会了，他转了一大圈，还在收银台认错了一个人，那女孩手上拿着一本《树上的男爵》，他上前喊了声 Phoenix，人家不解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收银员递来的票据。他尴尬说了声抱歉继续往里走。
而后，他逛找到了咖啡厅看到了李婉，他看到她认真在等人，心头不由一阵酸涩，他心想她是不是已经在约会有了新男朋友。于是，他不由停下找人的脚步远远小心翼翼看了她一会，说实话他很好奇她现在喜欢的人是谁。而他看了没一会，就看到她抬手调整摆放桌上的书，他脑袋“嗡”了一下忽然空白，等他自己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走过去试图看清她桌上的书。
在看清是桌上的书之后，王观之感觉自己整个人傻了，他的心情翻江倒海，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他怕这是真的，他是 W 会让李婉失望；他也怕这是假的，她等来另一个男人会让他心碎。而她要是 Phoenix，他们之间羁绊纠缠就深得让他无奈，他想起他年少就热烈地喜欢过 Phoenix，他可能一直都在临摹 Phoenix 的影子，直到李婉出现给了他一个无比真实的具象。有一刻，王观之想转身就走，可李婉看见了他，她惊愕着缓缓站起身，试探对他喊出了“W”，他感觉自己彻底无处可逃。
李婉在意识到王观之是 W 的那一刻也无处可逃。她从怎么也想不到王观之是 W，到她回悟到他在信里的很多思考都是因为她，心里震惊感动又难过尴尬。
两人站着足足有一分钟都没有说话，他们看着对方陌生又熟悉，最后在所有复杂情绪过后，他们都觉得眼前的景象无比讽刺。他们就这么毫无防备无遮无拦站在了彼此面前，赤裸坦诚到见骨见心。
最后，李婉先鼓起勇气上前向王观之最终确认，她问他：“你就是 W？”
王观之听到这话像遭受了一拳重击，尤其他还在她眼里看到闪烁着类似失望的情绪，他不由回复：“你说你喜欢的人就是 W？”
他的话落，两人又同时陷入沉默。然后王观之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他忍不住质问眼前的李婉：“我哪里比不上 W？”问完，他感觉自己太傻了，傻得他想逃。
李婉一怔，一眨眼间，王观之已经愤然转身离开，这让她十分错愕不知所措。周围有人向这个方向投来目光，李婉跌坐回了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而在她回神后，她赶忙收起了桌上的书，起身快步往外走去追王观之。
她在电梯口追上了王观之，喊住了他，说道：“王观之，我们谈一谈。”
王观之缓缓回过身，目光犀利看向李婉，他什么都没说，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走了进去。他站在电梯里沉默注视着李婉，其他人潮也陆续走进电梯，他们之间的人越来越多，交错的视线也越来越少。
电梯门即将缓缓关上，李婉还没有上电梯。而在最后一秒，王观之控制不住挤过人堆伸手一把按住了开门键。李婉回神，最终快步挤进了电梯。
第四十五章 回家谈，没法在外面待着了。
商场的电梯从上往下，这趟电梯到一楼时，里面的人出去了大半，剩下三四人各站一个角，等着下地下停车场。李婉和王观之就在其中，站在自己的角落里。
李婉的车停在地下负一层，巧的是这趟电梯没人下负一层，于是李婉想王观之的车在负二层。等电梯到达负二层，两人都没有动，等其他人出去后，李婉才率先跟出去，她回了回头，看到王观之迟疑片刻才不情不愿板着脸跨出来。李婉见他那样子真是受到委屈了，像个小媳妇恨不得长电梯里了，她难免于心不忍回身站住脚等他。李婉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一想，觉得今天这个短暂尴尬的见面，比起她，王观之的打击是会更大。
而王观之看到李婉忽然站住脚看着他，他又绷不住了，皱了皱眉扭开头想越过她继续往前走。但李婉伸手拦住了他。
李婉努力平静，柔声问道：“王观之，我们谈谈吧。”
“站这里怎么谈？”王观之没好气说道。
“那你想去哪谈？你车停哪？你说个地方，要是近的话，我坐你的车过去，回来再开车。或者，我们不用舍近求远到商场里找个地方坐坐。”李婉说道。
“我车不在负二，在负一。”王观之依旧负气。
李婉听到这话也绷不住了，她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观之见李婉笑，他更破防了，他那复杂尴尬不甘的情感逼着他转身又要走。
李婉见状忙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解释说道：“王观之，你别走，我不是笑你也不是笑我们这事，我就是……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是这样，我的车也在负一，我以为你的车在负二层就跟着下来了，你怎么没按电梯？”
“那你按了？”王观之回头反驳李婉，忍不住看了眼她握住他手腕的手，心头不由软，那些乱七八糟复杂的情绪开始慢慢变小。
“行吧，我也没按，我们两个都傻了。”李婉哭笑不得，缓缓松开了手。
王观之慢慢平静下来，依旧板着脸望着一处，硬邦邦冷酷说委屈话：“回家谈，没法在外面待着了。”
“嗯，行，那是去你家还是我家？”李婉问道。
这话又莫名踩了王观之的尾巴，他说：“你为什么不决定？”
李婉闻言有道理，同时她立马能领会王观之的心情，他是不想被当小孩一样安抚谦让，可他这样子怎么让人能忍心不安抚。
李婉又无奈到想笑，但她忍住了，认真说道：“那去我家吧。”
王观之没说话，让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李婉便试探问了句：“不敢吗？”
王观之彻底炸了，回头瞪李婉说道：“李婉，你挑衅我吗？”
李婉哭笑不得，说道：“因为你有一句没一句的。”
“去你家。”王观之生气说出三个字，拿了自己的主意。
李婉忙点头说好，她看到王观之又走去按电梯，便跟上去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是 W 吗？”
王观之所有复杂的心情彻底被李婉搅得只有火气了，他说道：“你到底要问几次？”
而李婉就是想让他先发发火，她怕他会内伤，她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忍不住要偷笑，她觉得他们两个真的太戏剧了。冷静想一下，这真是她这几年遇到最尴尬最好笑的事情了。她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戏剧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王观之见李婉忽然转开头，以为自己说话语气重了，他一下有点紧张。他觉得他们之间现在的气氛应该是很敏感的，他们对彼此都有两个身份，这双重身份能不能合成一个都不知道。这么想着，王观之有些苦闷，又闷声闷气说道：“你希不希望我是？”
王观之这句话是李婉没有想到的，她忍笑的痛苦一下被治好了，她回过头心疼看了眼王观之。虽然这次见面是她提的，她对 W 这个虚幻的人有过暧昧情感和期待，但原本如果不出意外，不管面基时来个什么样的人，事实上都打击不到她。她很清楚人心隔肚皮，人在文字上或者倾诉时都会进行自我修饰美化，所以王观之的出现，反而于她是尴尬后一种无形的惊喜，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W 和王观之在她心里很快就是一个人了。可王观之担心他自己对她来说不是一个人。
“你不就是吗？”李婉认真回答。
王观之怔了怔，一惊一喜一迷惑，最终他还是对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沉默看着电梯的数字跳动。
他们坐电梯上了负一层，分开各自去取车的时候，李婉叫住了王观之，和他说道：“不要胡思乱想，小心开车，我们到家再聊。”
王观之望着李婉，慢慢点了点头。
两人的车一前一后从地下车库离开，天气半阴半晴，薄薄的阳光照在淋过小雨的潮湿地面，他们都各怀心事，这一段独自驾驶的路给了彼此思考的空间。当他们站在家门口的时候，都已经从今天的尴尬中平静下来。
李婉低头开门，王观之在一旁等着。当她打开门和他说进来吧，他没动立在门外又问她：“你能接受我是 W 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