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哈哈笑起来，她觉得原彦有点逗，她说道：“我没事，放心吧，在公司里还能被人欺负？”
原彦闻言心想也是，笑嘻嘻走了。
李婉收拾好杯子，给桌头的南天竹喷了点水，擦了擦它几片积灰的叶子。而后她回到工位上，把每个业务员上周的简报回了，看了人事的汇总情况和财务汇报，做完这些日常的工作，她感到内心很踏实。
她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的一首诗，读书的时候觉得鲁迅先生很艰涩，现在真懂了骨气和理想，便能懂鲁迅，更懂他诗里的那句话：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第五十一章 婚姻不一定会给女性一个家。
袁永的项目在十二月份的时候，得到了一个解决方案，王观之没有借钱给袁永，转而投资了袁景，还派了人入驻项目进行管理。而那人不是程晋，不管王鹤怎么力荐，王观之都不打算和程晋在事业上合作，他也有自己的用人标准。
而这件事情让程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感觉自己价值感还是抓在别人手里，一面希望被放弃一面希望被肯定。他就像个病人，怎么也好不过来。而他的项目这两个月没有大的进展，这两年经济下滑厉害投资风险大大增加，很多投资人都在观望市场。程晋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几次想回头找王鹤帮忙，却已经拉不下脸面。于是，事情就僵着，他整日焦虑失眠。
而李婉的这两个月过得相当平静，她接受了眼下的局面，也接受了自己的局限，她觉得应对困境最好的方式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做好眼前该做的事情。努力了两个月，她也有所得，公司在这段时间走了部分人又新进一些人，之前她管理时留下的问题渐渐消失，现在整个公司里的人都喊她李总，没有人再喊她李婉姐，她的办公室不再随便让人进出，她关起门把有限的精力用在带两三个她看好的业务员，也积极在外寻求其他合伙人。
今天是十二月的圣诞节，李婉在公司结束了工作，下班前看了看自己的行程表，她的行程已经排到明年二月份，二月份一开年，她就打算带原彦去 M 国拜访一圈客户，带她实地学习谈判。同时，她也想去看看学校。
李婉把今天刚打印出来的学校资料卷起来放进背包里，下班的时候摸了摸南天竹，笑说了声再见关了灯。
李婉回到家的时候，王观之已经在家做饭，他这段时间再忙都不忘回家做晚饭。李婉和他说忙的话就出去吃点，他还埋怨李婉不会生活，嘀咕：“外面的饭有什么好吃的？”
而李婉也逐渐习惯吃家里的饭，偶尔出去吃都感觉外面的餐厅太过于重口，油盐的把控都不如王观之。
李婉放下包，进厨房洗手帮忙。王观之从洗好的水果盘里拿了一颗草莓，递到到李婉嘴边，她侧过脸一口咬下草莓的顶部，低头继续切菜，点点头说道：“嗯，很好吃。”
王观之笑把剩余的草莓吃掉，说道：“冬天是草莓的季节，水果和蔬菜只要照时令吃都是最好吃的。”
“嗯嗯，你说的都有道理。”李婉认真敷衍笑回复。
王观之依旧很受用，他把备好的菜端到灶台边准备开火，路过李婉身边的时候，他凑到她耳边说了一件事：“婉婉，你发现没有，我们这次复合两个多月了，都没有吵过架。”
李婉闻言一想还真是，笑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包容我，都是因为你太好了，王观之。”
王观之没料到李婉会这么说，等他回味过来，气笑道：“我发现你现在很会拿捏我，你就知道我喜欢听你说这些好话是不是？”
“你才发现？”李婉笑反问。
王观之忍俊不禁，开火往锅里倒油开始炒菜，他的生活变得热气腾腾。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喝了点红酒坐着东拉西扯的聊天开玩笑。王观之和李婉说，王鹤得知他今年要和她回家过年，心里有点失落，只是她很要强不会表现出来。李婉便笑说道：“我们年后早点回来陪陪王阿姨。”
“那她可能已经出去玩了。”王观之说道。
李婉闻言撑着下巴望着王观之有一会没说话，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神色温柔如水，谁见了她这副模样都会心神荡漾。她想了半天，认真感叹笑道：“王阿姨这么自由真好。”
王观之闻言端起酒杯喝了口，他看到的是王鹤的孤独感，而李婉在这种孤独感里更看重的是那份自由，于是他把求婚的念头憋回了肚子里。
李婉见王观之独自喝酒，不满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酒杯说道：“你怎么不和我干杯？”
“我看你晚上好像已经喝多了。”王观之笑道。
“我的酒量没那么差，只是喝得很舒服而已。”李婉笑盈盈。
王观之站起身走到客厅打开了音乐，他问李婉：“婉婉，要不要和我跳舞？”
李婉很高兴放下了酒杯站起身，她迈出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真的喝多了，她摇晃了两步扑到王观之怀里，笑嘻嘻说道：“我好像是喝多了，要晕倒了。”
王观之搂住她靠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说道：“没事，我抱着你了。”
李婉点点头，安心靠着王观之，随着他起舞微微摇晃。
王观之低头看到李婉头顶的那几根白发，她的白发拔了又长，长了又拔，没有见少只见多，日常看不到，一旦看到了就很难忽视。他有些心疼不由搂紧她，安静和她享受这一刻的年华。
而李婉几次想开口和王观之聊一聊自己想后年去读书的打算，因为当前的气氛不忍心开口，她最近越来越舍不得王观之，他们彼此相爱着也消磨着斗志。但李婉很了解自己，她知道她最终还是要去求学，去精进去再拼一拼。
屋里的氛围越来越舒适，王观之低头暧昧吻了吻李婉的头发，又吻她的脸颊，而后吻滑到她的脖颈，她则轻轻攀着他的肩头，随着他的吻逐渐沉沦。就在他们渐入佳境的时候，李婉的手机在桌面上振动起来，“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惊得李婉眼皮一跳松开了王观之。
电话是于传打来的，她希望在年终这两天前见一面李婉。李婉听出了于传声音里的异样，很快答应买明天中午的机票回去。
飞机晚点，李婉到 Y 市已经是傍晚，她来不及吃饭打车去了于传家。于传这两个月瘦了很多，因为她上个月身体检查查出了胃癌，情况不太好，在这一个月里，她想了很多事情，最终决定把李婉叫回来。
李婉进门就看出了于传的异样，她直接就问道：“于总，你生病了吗？”
于传点点头，笑打量李婉，问她：“还没有吃过晚饭吧？我家里有粥有菜，要不我们边吃边聊？”
“好。”李婉应道，伸手挽住了于传的胳膊。
两人坐到餐桌边，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李婉伸手摸了摸温热的粥，说道：“于总，你应该不要等我，先吃一点。”
“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你难得回来不一起吃饭多可惜。”于传笑说道。
李婉在于传的笑容里看到了沧桑，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于传时，她穿着简单一身飒爽，笑和她说：“未来有很多种可能，你为什么不能当老板？”这两年她跟在于传身边真的学到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心胸开阔了。
“于总，您要是需要我，随时可以叫我回来。”李婉拿起勺子，轻轻放入碗里。
“你在外是做事，为了公司尽心尽力，我叫你只是吃顿饭多耽误你事情。现在整个公司都靠你掌舵，应该我去找你才是。”于传笑说道。
李婉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调整了心情，抬起头问道：“于总，你得了什么病？”
于传笑了笑，让李婉先吃饭。李婉点点头，低头认真喝粥吃菜。于传的口味清淡，几碟小菜有些清寡，李婉吃了两口，不觉心里平添萧瑟感。
“你是不是想吃辣？”于传看出了李婉的心思，笑问道。
“没事。”
李婉两个字没说完，于传已经站起身去冰箱里给她拿了一包香辣菜，笑道：“我也有给你准备。”
李婉见状话语凝咽，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
她们坐着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一会话题空档，于传就随口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了李婉，说道：“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最放不下的是诚润和小宁。”
李婉的勺子舀空了一勺粥，她悬着手看着于传，问道：“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有人可以熬一两年。”于传说道。
李婉的勺子放回了碗里，她低头陷入了沉默。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打击非常大，于传是她走向老板之路的领路人，她一直走在她前面，让她有路可走。
于传也放下了勺子，停顿片刻，开始了正题：“李婉，我的情况还没有告诉陆宁，我先把你叫回来，是因为我更信任你，身后事想和你商量。”
李婉从于传家里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而她回到家让家里人都很意外。
林素一个劲问她：“吃饭了吗？你怎么今天忽然回来了？你怎么脸色那么差？工作出问题了？”
“没事，妈，这边工厂有事我就回来了，可能过两天回去。”李婉回答。
“那你吃饭没有啊？”林素又问道。
“吃了点，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李婉说着回了房间。
林素见状进厨房，在灶台上舀了碗热汤，让李乐乐送进去给李婉，说道：“你去看看你姐。”
李乐乐闻言放下手里正在拼的乐高，起身接过汤端去李婉房间。她敲门而入，发现李婉眼睛红红的，一时不知所措站在了那。
李婉让李乐乐把汤放在房间书桌上，而后和她说：“乐乐，你过来，姐姐抱抱你。”
李乐乐有些意外，但很快走上前，李婉便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她。
两姐妹长久相拥，有一刻他们都觉得回到了儿时。李婉很久没松手，和李乐乐说道：“乐乐，你勇敢点，你要相信自己，要让自己开心起来，生命就一次，你好好去享受去努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姐姐都会给你兜底。你不要害怕。”
李乐乐失神，紧紧抱住李婉问：“姐，你以后会结婚离开我们，有自己的家吗？”
“我的家永远在这里和我自己心里。”李婉回答。
“是吗？”李乐乐呢喃。
“是的，婚姻不一定会给女性一个家，人只要能让自己开心自信，这辈子有没有婚姻都可以。姐姐会永远是你的姐姐。”李婉说道。
“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些？”李乐乐难过道。
“姐姐最好的合作伙伴也是最好的老师得癌症了，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她告诉我要好好珍惜一切到来的机会。”李婉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李乐乐闻言也忍不住难受，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和李婉这么谈心了，她看到自己的姐姐也会脆弱无助。
而李婉在李乐乐出去后，自己独自坐着又想了很久和于传的谈话。她的心情很复杂很难过，最后打开了手提电脑点开邮箱给王观之写信。
但她写到一半，忍不住湿了眼眶，默默躺到床上休息。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还不到睡觉的点就感觉自己要睡着了，在她快要沉入梦乡的时候，手机忽然振动，她便惊醒坐了起来。
王观之听到李婉在电话里声音低落，听她说了于传生病的事，心里也不好受，他问：“婉婉，你是不是元旦回不来了？”
“嗯，可能要待几天，有些事我还得和于总谈一谈。”李婉倒在枕头上，低声说道。
“你们今天谈的怎么样？都聊了些什么？”
对这个问题，李婉望着天花板想到写到一半的信；忽然有些哽咽说道：“我正在写信告诉你，写到了一半……”
“你哭了？”王观之不由心疼道。
“没有，就是心里难受，没法说话。”李婉深呼吸调整情绪说道。
“我能理解你，我这两天正赶上忙，要是你元旦假期不能回来，我去 Y 市陪你。”王观之安抚说道。
“我没事，你忙就不用来了，我也有可能明天就会回去，都说不定。我先把给你的信写完吧。”李婉喃喃说道。
王观之闻言，说道：“嗯，好，我等你的信。”
“观之，我爱你。”李婉在挂电话前说道。
“我也爱你，婉婉。”王观之轻轻叹息，他心里知道这事对李婉可能是很大的打击。
而这晚，在收到李婉的来信之后，王观之就买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飞去了 Y 市。
第五十二章 我要努力走得比她更远一点。
“观之，
见字如晤。
我记得在我初入职场的时候，刘松浪教了我一件事，他问我：“为什么人要上学读书？”
我当时回答为了未来为了适应社会的要求。
他和我说不对，其实这都是幌子，人要受教育仅仅是因为人性恶，所以书本教的都是人身上原来没有，本身不会的事情。人本来会的都在法律里。
跟着刘松浪那样的领导，我有段时间也相信这样的事情。后来，我遇到了于总。
于总大概是在三十五岁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创业，将近四十岁才有了诚润，才知道原来她自己可以做这么多事。她今天告诉我，原来一个人是可以过得非常浑浑噩噩的，如果没有理想。一日三餐，春夏秋冬，和身边的人爱或恨，在大环境的推动下走着设置好的路，以为自己很清醒，直到困难和责任降临，才看到人生背后的另一条路：奋斗和改变。
到今天，她五十八岁了，诚润也马上要二十年了，她明白新的人生也还不到二十年，她就得了癌症，看到了人生的尽头。
诚润现在有两百多名员工，从车间到办公人员，正处在蓬勃发展的阶段。它正在积极转型，想为社会提供更好更多的就业岗位。我就是在这个平台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新方向，站在于总的肩膀上眺望到远方。
这个社会有很多的不公平和问题，每个人都多少在忍受自己世界里的压迫感，任何事情都可能给一个人造成压力。我在过去的那几年也是如此，但只要和于总在一起，我就能看到辽阔的天空和努力会迎来的好结果。2019 年，我失去重要的客户也和你分了手，我去找于总，其实心里很怕于总会放弃，但她没有，她信任我扛下了最大的损失，给了我喘气的机会。于总是我真正并肩作战的战友，她认真用了我的才能相信我的品格，让我有了今天的自信。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是一句让人想哭的话。
观之，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我在刘松浪的瑞华时，时常因为性别受到无形的歧视和排挤。刘松浪知道我有谈业务有能力，但他不会给我更多的发展空间，他认为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工作，因为我是女性。我想你永远不会懂这种感受，他的理由很荒唐，但却是社会默认的，甚至无懈可击。社会可以有分工，但应该让人自由去选择自己要走向哪，和性别无关。于总她说自己没有那么高尚的理想，但她给了我选择，她也曾担心我忽然结婚生孩子，但她选择直接沟通的方式，她让我做好规划不要放弃工作，她相信我可以婚姻和工作两手抓，她认为工作是可以等人的，只要那个人不放弃。这是女性领导和男性领导的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