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韵愣了几秒，想去探他的鼻息，却又怕他醒过来彻底将自己捆起来。
只犹豫了几秒，她便毫不犹豫地，往玄关处跑去，一把拧开门，冲了出去。
姜旭苍白着脸，挣扎着伸手想要拉住她，却重重倒下的画面却凿刻般地箍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心脏也不停地缩着。
温清韵吓到手脚冰冷，脚也软到有些不听使唤，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却猛然抓住了她。
记忆深处的淡淡烟草味突然簇拥住她，她听见一道沉稳的声音稳稳地滚进她的耳里，“温清韵？”
温清韵抬眼的瞬间，看到姜远温和的视线里含着几分诧异，他微低着头，宽大的掌心握着她细瘦的胳膊，轻轻松松将她从地上捞起来。
那一瞬间，温清韵突然鼻头一酸。
第两百二十三章 我可以保护你吗？
疼感和眩晕感交织在一起。
那些记忆里模糊的画面不断地远去又远去。
姜旭看到了很多人。
因为父亲的滥情而悲伤哭泣的母亲。
发了疯揍他的债主。
在他饥肠辘辘时，给了他一碗热面的面馆老板。
……
很多在他生命中路过的人似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停留在他记忆深处的只有两个人。
姜旭看到年轻时的母亲牵着童年的他，微笑着走向象征幸福的游乐场，他情不自禁地跟上前去，侧头的瞬间，呼吸骤然凝固住。
在旋转木马旁边站着一个抱着布偶娃娃的小姑娘，她年纪不过六七岁，半张脸埋在娃娃上，只露出双乌黑清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姜旭唇动了动，竟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他也这么做了。
抬脚的瞬间，他看到自己的腿变得很短，伸出的五指也带着小孩子的稚嫩，他吃惊的瞬间，突然看到小姑娘跑过来，小小的脑袋微微歪了下，“你在玩什么？”
她的脸凑过来的瞬间，姜旭心跳了下。
下一秒，他听见小姑娘笑嘻嘻地说，“我叫温清韵，看你皮肤这么白，以后可要跟紧我了，我是这个幼儿园里力气最大的女孩子，你跟着我，我保护你不受欺负。”
那是姜旭从未见过的温清韵。
彼时的她年龄不过四五岁，长得跟瓷娃娃似的，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尖，唇红齿白，可爱到不像话。
更重要的是——
她看起来很骄傲，也很快乐。
那是很多年后的温清韵所没有的东西。
长大后的她活成了一只刺猬，再也不肯随便将自己柔软的肚皮露给人看。
姜旭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有点儿沙哑，“温清韵。”
他伸出小手来，问她，“我可以牵你吗？”
我可以保护你吗？
我想要你一直骄傲、快乐地生活下去。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小手骤然一紧。
温清韵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小大人似地纠正他，“是我牵你，我说了我要保护你的，你别看我个子不高，我可厉害了，班里有的小男孩很坏，偷偷去掀女孩子的裙子，我一拳把他打跑了！班里的女孩子都很喜欢我！”
姜旭看着她骄傲的小模样，笑了一声，夸她，“嗯，你最厉害了。”
温清韵心情很好，拉着他往游乐园外走，又和他说，“你也别羡慕，只要你努力，一定也可以变得厉害起来的，我最近在学跳舞，我一开始跳的也不好，但是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跳，老师就夸我了！”
姜旭失笑，正想夸赞他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厉害。
下一刻，眼前的画面却骤然崩塌。
姜旭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不断下坠，他惊恐地去抓温清韵的手，想要将她护在怀里，可他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温清韵！”他惊慌地喊她。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脚下的土地也在顷刻之间突然变成了一片翻涌的海水，他被奔腾的潮水困住，险些窒息的时候，倏然感觉到脸上一热。
他从梦魇中惊醒过来。
鼻尖是美少女战士着急的喘气声，它一遍一遍地舔舐着姜旭的脸，总算看到主人睁开眼来，它嗷呜一声，牙齿咬着他的睡衣布料，试图想要把他拉起来。
姜旭在它的口水声和急切的汪汪声中终于清醒过来，失去意识前的一切蓦然闯进脑海里来。
温清韵用茶壶砸了她。
她可能已经跑了。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姜旭脸上血色全无，他呼吸僵着，浑然不顾额头上的伤口，从地上一跃而去，嗓音嘶哑着，“温清韵？”
和他刚才那场噩梦一样。
温清韵没有回他。
客厅里空荡荡的。
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姜旭唇色煞白无比，整个人似是被狠狠拽进冰冷入骨的寒渊里，他一边喊她，一边拼命维持理智。
他安慰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和温清韵忘记了她只是一场噩梦。
昨天她还在和自己一起吃番茄鸡肉饭。
她写了好多张便利贴，说会永远记得爱他。
她才不会丢下他。
美少女战士看到姜旭身形都不稳，急的汪汪叫。
可姜旭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他的额头和心脏剧痛到近乎麻痹的地步，他几乎是东倒西歪地摸到书房那里。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这扇半掩的门上，掌心扣住，一点一点推开来，嘶声道，“老公来了。”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风猛地灌入他的衣领。
窗户大开着，栀城的暴雨还在继续，积水在书桌上蔓延开来。
温清韵昨天一笔一划写下的便利贴，全都被卷在积水里，早已被摧残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那一刻，姜旭苦苦维持的理智全都崩裂开来。
他宽阔有力的肩膀猛地往下塌下去，整个人像是瘪掉的气球一般，他的喉咙里破碎出崩溃的哽咽，他几乎是发了疯地去捞积水里的便利贴，可是无事于补。
昨晚还好好的便利贴，带着小姑娘满怀爱意的便利贴，在他碎成一团。
雨水一滴一滴地往下坠。
姜旭失魂落魄地捞着水里的便利贴，小心翼翼地将早已看不出什么字的纸片拼凑在一起。
倏地，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喊了一声，“温清韵？”
这声沙哑到极致的话语让他浑身一震，他像是猛然醒神一般，跌跌撞撞地丢下那堆早已破碎不堪的碎纸片，直冲门外。
他一路狂奔到门口，不停地祈祷温清韵就在门口等着他。
她也许根本没有跑远，只是在和他玩捉迷藏。
等到他开门，她就会笑嘻嘻地跳出来，说，“老公，你怎么这么慢？我都等饿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姜旭近乎癫狂地握着门把手，想着自己要怎么抱住温清韵，要给她做什么样的早饭。
他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手上的动作却是急切无比。
门拧开的瞬间。
他的世界彻底崩塌。
电梯间前一个人也没有。
这幅绝望的场景彻底割裂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他高大的背脊痛苦地弯曲下去，宽大的掌心死死地扣住地面，才没让自己彻底昏厥过去，他的喉头里溢着碎音，“温清韵……”
第两百二十四章 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年
翌日清晨。
温清韵睡到出了一身冷汗，梦里她莫名梦见姜旭和她一起并肩在公园里散步的场景，画面中的两人温馨幸福，笑着看地上两人紧挨着的影子，似乎还说了些歪腻的情话。
这场光怪陆离的梦让她猛然惊醒，她迷迷蒙蒙地睁眼，天旋地转间，入目的是一间极简且陌生的房间，房间色调很冷，没什么多余的家具，面积却空旷无比。
她眨了眨眼睛，撑着身体想要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很温和低沉的声音，“醒了？”
这道声音将她拉回昨天的记忆，很奇怪的是，只要回想起昨天的回忆，她的脑子就像是一团浆糊一般，很难回忆起全部的事情。
记忆停留在她似乎受了什么惊吓，一把将高中同桌姜旭砸晕的画面上，再后来，是她逃出来时，遇到了过来拿文件的姜远。
听完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带她回了他的家，让她安心在这里休息。
温清韵没有想到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视线落在姜远身上洁白的白衬衫身上，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眼底似乎飘着淡淡的倦意。
“你……”
说了这个字后，她便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听见姜远低笑了一声，“我没来得及换睡衣，你昨晚发了低烧。”
他没有说太明，温清韵却一下子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守了自己一晚。
温清韵眼里流露出几分诧异，喉咙沙哑地厉害，她还想说什么，姜远已经适时地递过来一杯温水。
水的温度刚刚好。
温清韵一连喝了几口，感觉到喉咙没有那么疼后，她眼睫动了下，嘶哑着开口，“谢谢你昨晚收留了我……还照顾了我，我回去后一定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说到回去，她倏地起身，慌里慌张踩下床去。
姜远被她突然大幅度的动作惊到，下意识用手扶住她，温清韵这才没有一下子踩空摔到地面上，“怎么了？”
温清韵衣服都来不及整理，一路朝门外走去，“今天是周一，我没有请假，要扣钱的。”
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轻笑声。
温清韵完全没有时间思考他在笑什么，开始翻找自己的手机来。
姜远被她这副认真的样子逗笑，也更加确定她是真的失忆了。
“温清韵。”他喊她。
温清韵没找到手机，心里焦急无比，她闻言匆忙回头，“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姜远看着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狭长的眼微动了下，喉结滚了滚，“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好。”
他慢条斯理地靠近她，顾及着她会不会吓跑，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温和地落在她那张茫然的脸上，吐出一句话出来，“现在是我们结婚的两年半后，我不该独自留患有失忆症的你在别的男人家里，抱歉。”
温清韵听得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气质清隽矜贵，气场很沉稳，不像是会随便撒谎的男人。
“我知道你现在记不起来我们之间的回忆了。”姜远漆黑的眼动了下，眸底染上几分忧伤，看上去竟像是在吐露心里话，他喉间溢出几分无奈来，“但是没关系，我会慢慢带你重新创造属于我们之间的回忆。”
有关姜远的回忆，只有少女时期那点懵懂的暧昧心动。
温清韵呼吸有点儿僵硬，她还想说什么，姜远已经走过来，温暖的掌心很自然地扣住她的掌心，将她往门外带，“你的病情不太稳定，一时间想不起来也很正常，我们先吃早饭，行吗？”
淡淡的烟草味环绕住她的瞬间，她已经被带到饭桌上来。
餐桌上摆着一个还在冒热气的砂锅，砂锅旁边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两个碗，两个汤勺。
似乎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上。
姜远袖子微挽，修长的手臂很熟稔地替她盛了一碗热粥，唇角勾着，“我第一次做南瓜粥，你尝一下合不合胃口，不合的话，我给你点你常吃的那家的外卖。”
温清韵很难想象他穿着白衬衫做饭的模样，她连忙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起勺子来，舀了一口咽下去，含糊地说着，“不用那么麻烦，吃这个就好。”
姜远低笑了一声，在她身旁坐下来，幽暗的眸光淬出几分温柔，语气很宠溺，“你呀，每次我做饭，都这么说，明明我做的不是很好吃。”
碗里的粥没什么味道，温清韵确实没有什么食欲，可看着他这副和自己很熟的样子，也忍不住相信他说的话。
一碗粥总算下肚。
温清韵刚放下勺子，一张纸巾便很轻地凑过来。
姜远捏着纸巾，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嘴，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昨晚你突然发烧，我很害怕。”
温清韵对上他那双暗色翻涌的眸，心颤了下，她隐隐觉得有不太对劲的地方，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合乎逻辑，她试图用妻子的身份安慰他，可喉咙动了动，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己很清楚自己是个不婚主义。
即便姜远是她曾经心动过的人，她本质上最爱自己，也最怕受伤，不会和比自己大这么多岁的男人结婚。
温清韵黑长的睫毛动了动，突然问他，“我们……是怎么决定要结婚的？”
说完她也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她有点不自在地开口，“我就是觉得……你和我，都不像是会想要结婚的人。”
她不相信婚姻。
他大概是片花丛中过，很少留情。
“因为爱。”姜远擦她嘴角的动作顿住，慢悠悠地开口，脑中浮现着巴厘岛那场盛大婚礼，眼前的小姑娘与姜旭亲吻的模样。
热烈又幸福。
他呼吸停了两秒，敛去眼底真实的情绪，装作有些受伤地开口，“如果你没有失忆就好了，不仅忘了我，还忘了我们之间的爱，你是不是也忘了我们要出国的事情？”
还未等温清韵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擦她的嘴角，动作细致温柔，“不过没有关系，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年，可以一起在国外慢慢创造关于爱的回忆。”
第两百二十五章 她是主动跟他走的
姜旭再醒来时，耳边是医用仪器滴滴运转的声响，鼻尖是刺鼻的消毒水味，他盯着炽白的天花板看了两秒，意识逐渐回笼的瞬间——
他听见唐医生激动的声音，“少爷！你总算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呼吸地过来吗？你真的吓死我了！我刚到你家门口，就看到你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紫色，你知不知道你当时都情绪失控到休克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他话还未说完，姜旭已经伸手去拽输液管针头。
唐医生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一把将他的手死死摁住，“少爷！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的！你可不要糟蹋你自己的身体，要是你出个什么意外，我可怎么跟你那个早早离世的母亲交代啊！”
一直守在病房的林粒芝和蒋砚也急忙上前来劝人。
姜远脸色苍白地吓人，他没再拔针管，漆黑的瞳孔死死地锁在两人的脸上，他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可带着氧气罩的他呼吸依旧很困难，他艰难地动着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粒芝和唐医生看到他这副样子，直接红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