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呼吸一顿。
在别人听来,只以为姜远是在关心弟弟手下的员工。
可只有岳千知道,他这是在警告自己。
不要乱说话。
不然他的母亲,随时都会被迫终止治疗。
岳千胡乱应了一声,又道了谢,便握着那瓶果汁走得飞快,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孟远也没有多想,又拿出瓶果汁递给温清韵,“喏,给你的,饮料机里没剩下多少饮料,我也不知道你们喝什么,就随便买了一种。”
温清韵现在哪有胃口喝饮料,但想到是他开车送姜旭来医院的事情,只得接下来,道了声谢。
孟远轻笑了下,“没事。”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低眼,修长的手在袋子里翻找了一下,精准无误地找出里面唯一的一瓶荔枝气泡水,喉结紧张地滚了滚,递过去,“给你的。”
林粒芝呼吸停了几秒,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很宽很大的手。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那双手同自己十指相扣时,自己的砰砰心跳声。
他给自己的水,和给别人的不一样。
不是果汁。
而是荔枝味的气泡水。
林粒芝僵着身体。
她想要装作若无其事。
可口袋里发颤的指尖却在出卖她的心情。
孟远以为她不愿意喝自己买的水,心底一阵苦涩,正要开口,手背倏然贴上一阵很温的温度。
林粒芝抬手地太着急,猝不及防同他的手背相碰。
彼此的温度如同燎原之火,无比清晰地传上来。
林粒芝心跳快到近乎失控的地步,她想要缩回手,却被孟远猛地握住,他那双桃花眼里只装着她一个人,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点渴求的意味,“我们谈谈,可以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要再让我难过了
午后的阳光还很炽热,白云似棉花糖一般软绵绵地挂在头顶的蓝天上,偶尔有很轻的风吹过来,将空气中的铁锈味冲散。
林粒芝握着那瓶荔枝气泡水,慢吞吞地跟在孟远的背后走着。
又一阵风吹来。
这次的风有点儿大,将路旁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眼前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蓦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有一片绿油油的树叶骤然落在他漆黑的发顶。
林粒芝的呼吸滞住。
她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在对上她的眼睛时,倏然染上一抹忧伤的情绪。
一晃半个月没有见。
孟远整个人都瘦了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黛色,倦意浓重地压着他的眉眼。
只是一眼。
林粒芝突然就鼻头一酸。
她见过太过意气风发的孟远,以至于现在,就是看到他过得一点点不顺心,心底都是针扎般的难受。
明明知道他不是良人。
可伴随她少女时期的爱恋,根本就不可能说放下就能放下。
他一个眼神。
一个呼吸。
都让她要喘不过气来。
林粒芝的喉咙一阵干涩,她低下头,避开孟远那道带着太多情绪的目光,紧紧盯着手里的气泡水,她有些苦涩地开口,“你想和我说什么?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她深呼吸一下,才将眼泪憋回去。
孟远呼吸一窒,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微微泛白的指尖,喉结一滚,突然问她,“复合吗?”
林粒芝心一跳,她怔愣着抬眼,便看到孟远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而后在她面前停下,他微弯下腰,直视着她的眼睛,“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想要忘掉唐茜,就草率地开始一段感情,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动了真心。”
“我知道以前我很混,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大概是第一次说这些话。
孟远说得磕磕巴巴,内容也谈不上多完美。
可林粒芝鼻头又是一酸。
她的眼底爬上湿意。
明知道眼前是无尽的深渊。
明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她就会粉身碎骨。
可是只要孟远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只要他说一点好话。
林粒芝就想要将全世界都给他。
她握着气泡水的力度忍不住收紧了,哽咽着问了一句,“你能做到专心吗?”
顿了一下,她肺里的空气似是被抽尽,那些她刻意忘掉的回忆如同细密的线一般,恶狠狠地缠住她的肺部,她的心脏。
唐茜吻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林粒芝咬着牙,眼圈红红地对上孟远黑漆漆的桃花眼,她一开口,眼泪便重重地砸下来,“孟远,如果你不能做到专心,就不要再伤害我了,我只有一条命。”
她抽抽搭搭地说着。
嗓音碎成一片。
孟远的心脏猛地揪住。
他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伸出手去,指腹温柔地捻去她眼尾的泪珠,“我能。”
林粒芝心跳一滞。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知道,孟远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
他有钱,高大帅气,对女孩子又温柔。
多的是为他扑火的飞蛾。
林粒芝也只是众多飞蛾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只。
她当然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
可浪子太温柔,也太迷人。
只要他温柔地看她一眼。
就算只有一眼。
只要他说他会专心。
就算只是他的一时兴起。
林粒芝也会幸福到掉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握住孟远骨节分明的手,几乎是哀求地说了一句,“孟远,你好好地爱我吧,不要再让我难过了。”
孟远盯着她又通红一片的眼圈,指腹颤了一下,忍不住,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很轻地吻上她的眼睛。
而后是额头。
他像是对待小朋友一般。
带着哄她的意味。
林粒芝呼吸一颤,一滴泪又滚落下来。
孟远指腹感受她温热的泪,吻她额头的动作一顿,有些紧张地低眼,问她,“怎么了吗?”
这句温柔的话让林粒芝眼泪掉的更厉害,她再也忍不住,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哽咽着说了句,“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孟远心脏缩了下,手圈住她的腰,俯身吻上她的唇。
这次他吻地很用力。
似是要向她证明。
这么多天过去了。
他也很想她一样。
-
林粒芝和孟远一走,长椅上就剩下温清韵和姜远。
手术室门这一关,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温清韵睁着眼镜,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
她的心焦灼无比,医院的灯光亮到晃眼,亮到她很想要吐。
可她不敢离开这里。
神经一直紧绷着。
心底有一个无比强烈的想法。
她要看到姜旭。
醒来的姜旭。
“已经是饭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姜远的视线从她紧紧相交的十指上收回来,温和地开口。
温清韵眼皮动了动,恹恹地说了句,“我没有什么胃口。”
姜远蹙了蹙眉,“你这样会搞垮身体的。”
顿了一下,他有些自嘲地开口,“你不是还想照顾醒来的他吗?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照顾这两个字让温清韵倏然回过神来,她手指相扣的力度微微收紧了,语气有点发颤,“我没有说我要……”
话还未说完,手术室大门骤然打开。
温清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几乎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大步向前,嗓音焦急,“医生!他怎么样了?”
冷白的光落在医生那件白到刺眼的白大褂身上,他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开口,声音有点疲惫,却带着股喜意,“恭喜你们,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刹那间,温清韵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如同气球被扎破一般,噗嗤噗嗤地往外泄气。
一直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恐惧、自责、后怕,在此刻消散掉许多。
温清韵的眼睛紧紧锁在医生身上,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早已沙哑地厉害,“现在能看望病人吗?”
顿了一下,她又有些手忙脚乱地问,“手术后,有没有什么要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现在你能好好吃饭了吗?
听完医生给的术后意见,温清韵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来,她松了口气,跟着姜远一同目送着医护人员离开。
她记着医生的交代,正要摸手机去找附近的粥店,身旁的姜远骤然出声,“不是说不照顾他?”
温清韵眉心一跳,攥着手机的力度微微收紧,她下意识地掩饰,“我是给自己看的粥。”
姜远并未拆穿她,轻笑了声,“我就说,我弟弟不会有事吧,所以现在你能好好吃饭了吗?我们现在一起去吃个午饭,回来给他带份清淡的粥怎么样?”
鼻尖是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檀香气。
温清韵抿了抿唇。
不知怎地,她突然记起吃年夜饭的那天晚上。
她问姜旭身上为什么有两种香水的味道。
他当时说:因为想做自己,又想成为姜远。
温清韵莫名鼻头一酸。
这么多年里,姜旭一直孤孤单单,身边没有很亲的人,如果不是这次她碰上他晕倒,她都不知道,原来桀骜的他会那么脆弱。
她一直以为,姜旭即便是独生子,也顶着姜氏集团的身份。
多的是对他好的人。
可直至今天,她才发现一件事情。
在她在栀城医院的时候,她一直到离开,都没有看到姜旭的任何一个家人。
至于现在,也一样。
他的父亲,他的继母,他的爷爷,或是他母亲家那边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
只有一个他讨厌的姜远。
温清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只要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偌大的病床上,心里就难受地厉害。
她深呼吸了一下,看向准备拿车钥匙的姜远,睫毛颤了颤,轻声说了句,“大哥。”
姜远动作顿住。
温清韵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又开口,“要不你去打包粥好吗?我想去病房看看他。”
姜远漆黑的瞳孔直视着她那双清灵的眼睛。
她皮肤白皙,眼尾还带着点殷红,是她刚才在姜旭手术期间表现出无措和害怕的证明。
见过温清韵太多平淡的样子。
以至于此刻,见到她情绪起伏过大的样子,会有片刻的失神。
姜远一向顺利的人生中,头一次出现一种挫败的情绪。
他早就知道,温清韵这人,不太懂爱。
他也一直都很自信,姜旭和她根本走不远。
两个同样拧巴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得长远,除非有一方愿意无条件的妥协。
可两个人都不是会轻易低头妥协的人。
可姜远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温清韵不懂爱也不懂妥协,可她会无意识地倾向于姜旭。
她会心疼姜旭。
心疼本身就是爱的一种表达形式之一。
姜远呼吸停了那么几秒,突然有点不甘心,他低眼,低声说了句,“温清韵,我希望你可以重新认真考虑一下你和我的关系。”
温清韵呼吸一颤,她避开他坦荡的视线,目光微微落在医院瓷白的地板上,开口,“其实你身边不缺女人,没有必要将短期目标放在我身上。”
顿了一下,她又说,“我们年龄身份差距太大,很难走地远。”
姜远问,“那你和姜旭呢?”
温清韵抬眼的瞬间,眼底的情绪褪地一干二净,只有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她的风衣口袋里藏着一只微微攥紧衣角的手。
她语气很慢地开口,“也走不远。”
姜远幽深的眸子一直死死地盯着她,好半响,才忍住拆穿她的冲动,喉结轻轻滚了一下,“我的想法不会变,我比我弟弟成熟,也更有能力,你可以慢慢考虑,现在我去给你和他买粥,你去病房等我。”
温清韵应了一声,掏出手机,将粥的钱转给他,而后慢吞吞去了趟洗手间,冰冷的水冲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她慢条斯理地洗完手,深吸了一口气,才出洗手间,直奔姜旭的病房。
孟远和林粒芝还没有回来。
医护人员又已经检查完毕。
现在整个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姜旭一个人。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双目紧紧闭着。
整个人很虚弱地陷落在白到刺眼的病床上。
棉被微微往上凸起。
他的腿部已经换上新的石膏,以极其显眼的姿态跟着他躺在病床上。
只一眼,温清韵就眼圈一红。
她明明知道,背叛者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原谅。
他的腿是为了唐茜而受伤。
可人的情绪是不可控的。
无论她怎么在别人面前否认自己对姜旭的感情。
无论她怎么告诉自己,姜旭怎么样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可只要真真实实地看到他现在过得不好。
温清韵就控制不住地有点心酸。
她就是觉得,像他这样耀眼的人,就应该拥有很多永远。
永远前途无阻,一路平安。
永远桀骜不驯。
永远意气风发。
而不是被冰冷的病床困住。
甚至有那么一秒,她恶劣地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唐茜就好了。
或是没有她就好了。
姜旭不会遇上唐茜。
她也不会遇上姜旭。
所有的关系都变成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会一直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幼儿舞蹈老师,又或许会是在别的地方做着不大开心的工作。
而他一直是那个在哪里都耀眼的太阳。
温清韵低下的眼里翻涌着无数曾被她刻意压住的情绪,她绞着手指,干涩的唇动了动,想对姜旭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低眼的瞬间,病床上的男人突然喘着气睁开眼来,他吃力地开口,嗓音无比嘶哑,嘴里却无意识地喊了一句,“温清韵——”
他微弱喑哑的声音让温清韵猝然回过神来,她怔愣着抬眼的瞬间,心跳猛地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