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既是不婚主义者,又和他是高中同学,某种程度上也算知根知底,和她假结婚,他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甚至怕她纠缠他,他特地开出了极高的报酬,只为了让两人的关系定义在最纯洁的金钱关系。
“你觉得怎么样?”眼前男人蓦地弯下身,眼眸漆黑,朝她伸出骨感分明的手。
他的手背青筋突起,一路蜿蜒,如造物主的神赐,冷白肌肤在清冷光亮下泛着潋滟的光,蛊惑性十足,似无声的邀请。
时间好像静止了,温清韵眉眼微动,在清清爽爽的风里,伸出手去,沿着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握住他微冷的掌部。
“成交。”
风清清浅浅地掀起温清韵脖间的一缕发丝,她听见她笃定的,迫切逃离深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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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婚大概是温清韵二十四年时光里,做的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分不清她是无路可选,亦或是陈年旧事早就缠地她喘息艰难,举步维艰。
温清韵索性破罐子烂摔,选择走了她损失最小的那一条路。
等她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本盖着钢印的红本本。
领证的事情竟然出奇地顺利。
没有堵车,没有烦人的排队。
顺利到好像,今天真是个适合领证的良辰吉日一般。
温清韵捏着结婚证,白色帆布鞋踩过细雨淋过的路面,只觉得一切都虚幻地像是做梦一般。
但姜旭桀骜的背影很快让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就站在阳光下,身高腿长,腰杆笔直,明明穿的是普通的卫衣,却一眼便让人觉得他贵气中带着点不驯的气质。
温清韵不知怎地,冒出一个想法来。
和他假结婚也不亏。
姜旭一回眸便看到小姑娘慢吞吞地朝他走过来。
领证的事情算是两人临时起意,两人本来就是假结婚,也就不像其他新人那样,从头到脚都要精心准备一番。
温清韵身上穿的还是保姆那套有点儿老气的套装,可她皮肤白,又生的清瘦,水蓝色落在她身上,反而穿出了一种温柔复古的感觉。
姜旭呼吸微微发紧,喉头忍不住滚了滚,喊她,“温清韵。”
莫名地想起了高中那会儿和温清韵的第一次见面。
那会儿他的母亲刚去世,整个人特颓废,看什么都不顺眼,每天跟个混子似的,白天逃课,晚上飙车。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在赌什么气,就好像他这么混,母亲能起死回生来管他一样。
而那个上位的女人一见他这样,当然是迫不及待吹了枕边风,于是他转学到一所哪看哪都破破烂烂的学校,开始了高一的第二次留级。
开学那天,天气闷热地很,本就烦躁的心因为校长讨好的嘴脸而更加烦躁,好不容易甩掉校长,姜旭才仔细端详起学校的后山来。
没人打理过的树木争先恐后地在这片泥土上扎根生长,眼里望去都是一片绿色,午后的风难得带了几分凉意,姜旭寻了棵有眼缘的树,爬上去,准备眯会。
忽然——
他听到了一阵很轻很轻的叮当声响,跟猫挠痒痒似的,混在这片飒飒的风声里显得格外没存在感。
可姜旭睡眠浅,他有些不耐烦地睁眼,循着声音找去——
盛夏的阳光有一瞬间的凝固住,视线里的少女规规矩矩地穿着套水蓝色的校服,扎着个松松散散的低丸子头,露出的脖颈和胳膊白到晃眼,手腕上套的那对叮当镯随着她的舞步在金光下漾出清透的水灰色光芒。
没有繁杂的发饰,甚至校服扣子都扣地整整齐齐,可她就像是偷偷跑来凡间的仙女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柔情似水却又不失力量感,转起圈来时就像一只会飞的闪闪发光的精灵。
姜旭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那一天,她在跳她的青春,却也不偏不倚地跳进了他的青春。
后来很巧的是,她成为了他的新同桌。
再后来,他知道她叫温清韵,是这个学校的舞蹈特长生。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没有想到女厕所人那么多。”温清韵满脸歉意地小跑过来,白皙小巧的脸与记忆里高中尚有稚气的脸微微重叠在一起。
姜旭的胸膛一点一点变热起来,连带着眼圈,他替她打开车门,带着私心喊她,“姜太太。”
温清韵软绵绵地应了一声,似乎是在认真适应这个新角色。
阳光将两人影子拉长。
姜旭眉眼微动,不动声色靠近,去拉她那边的安全带。
影子的主人并不亲昵,可影子已经亲密地挨在一起。
姜旭胸口微微起伏着,一时间竟有点舍不得松开安全带。
温清韵还在整理裙子,猝不及防,便嗅到淡淡的薄荷香气,她抬眼,姜旭已经动作利索地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惊讶于他的温柔,她不好意思道:“谢谢你了。”
姜旭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眼尾往上一挑,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她,“去买婚戒吗?”
第十六章 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吃饭?
梦境好像总是知道如何让温清韵不愉快。
她昏昏沉沉地跌进过往的碎片中,梦魇般地被困住。
好多好多画面狰狞地闪过。
高二那年父母血肉模糊地躺在病床上。
原来温馨的小家被几个亲戚张罗着卖掉,好多好多人聚在一起,将那笔钱款分了又分。
又将她当成烫手芋头一般,丢来丢去。
家是什么感觉?
温清韵绞尽脑汁地想着,可这么多年过去,与父母亲生活的场景都变得模糊不堪。
她只好伸手,试图摸一摸他们的脸。
倏地,父母的笑脸如同泡沫一般破碎开来,她听到了轰隆的摩托车声响,声音大到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碎。
轰隆声下还有许多吵闹的欢呼声。
风很大,将她的长发和裙角都掀了起来,她在这阵烈风中,迷迷糊糊地瞧见个穿着红色赛车服的清冷男人,他远远地骑着辆摩托车,熟视无睹地穿过喧闹人群,那样桀骜,那样不羁,好似这世间没有风景值得他停下脚步。
可蓦地,隔着人群,他停了下来,遥遥一眼望过来,瞳孔漆黑,“温清韵。”
他挑眉喊她。
“还不回家?”
……
清晨,温清韵从这个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迷迷蒙蒙地盯着随风婆娑的纱帘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下床,刚出房门就闻到一股鸡汤的香味。
循着香味找去,她看到了端着个瓷碗的姜旭,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好脾气地问了句,“来一碗?”
顿了一下,他补充,“你要有其他想吃的,也可以和我说一声,我让阿姨做。”
温清韵一愣,急忙说,“不用麻烦阿姨了。”
有些事情,是该说清楚一点了。
昨天她陪他买完应付家里人的钻戒后,他也礼尚往来地陪她回员工宿舍打包了行李。
忙活到太晚,她也没好意思和疲惫的他谈太多,留他吃了顿饭就让他离开了。
这会儿既然碰上了,她就打算说个清楚,昨天领证地急,很多事情都没来及商量。
姜旭现在也算是她的金主了。
想到这,温清韵说,“以后要不这样,你的三餐,我承担了?”
姜旭懒懒散散抬眼,倏然笑了一声,“温清韵,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吃饭?”
“……”
温清韵被他一打岔,顿了两秒,才说,“你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我拿着良心不安。”
姜旭垂眸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思索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大概过了两三秒,他才勉为其难地松口,“行吧,是有点怀念高中那味。”
温清韵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来,主动接过汤勺,替他盛起鸡汤来。
姜旭没什么表情地给她让了路,大概本来也没有伺候人的习惯,直接长腿一迈,往餐桌去了。
浓白鸡汤滚着热气,红枣的清甜和鸡肉的专属香气混在一起,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温清韵估摸着他的胃口大,又是家里的小少爷,特地把鸡翅和鸡腿都舀进了他碗里。
鸡翅和鸡腿一下碗,汤满到几乎要溢出来,她小心翼翼端过来,放到姜旭面前。
姜旭盯着那碗几乎全是鸡腿和鸡翅的汤,挑起半边眉毛来,盯着她那双还泛着些许迷糊的眼睛,“温清韵,你喂猪吗?”
温清韵懒得和这位爷多费口舌,转身回去给自己舀鸡汤,回来时,那碗满是料的鸡汤已经放到了她的位置上。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姜旭不紧不慢地开口,“想要我吃胖影响美貌?你想得美,这碗你吃。”
温清韵:“……行。”
她吃就她吃呗,谁稀罕他的美貌似的。
墙壁上的时钟慢吞吞地滴答滴答走着,两人就这么各自坐在餐桌的一端,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空气中只有很浅的吞咽声,没有半点人声。
氤氲香气扑上鼻尖,温清韵咬着鸡翅,犹豫了下,开口,“我还是觉得,你给的生活费太多了。”
姜旭喝汤的动作一顿,眼皮动了动,“所以?”
温清韵心里不踏实,“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只是扮演你的妻子这件事,不会花费多少精力……”
姜旭没什么耐心地打断她,“怎么,除了做饭,还想给我洗衣织围巾做各种手工活?”
好像,也不是不行?
温清韵眼睛亮了亮,“要不你住进来吧?我把主卧让给你,你有什么不想干的活,都交给我干好了,我拿着那么大一笔钱,真的不习惯。”
鸡汤险些喷出来。
姜旭身形一僵,盯着她看。
那双眼依旧没什么攻击性,清清亮亮的,不是在开玩笑。
也没有半点不自在。
他烦躁地收紧眉,语气不怎么好,“温清韵,我找的是假妻子,不是真保姆。”
温清韵一愣。
姜大少爷似乎是嫌她话太多,连汤都没喝完,起了身,手腕松松散散地撑在桌面上,垂下的眸色深地看不出什么情绪,“想和我同居……”
温清韵以为他要说——你也不看看你配吗?
刚要道歉,他又坐了回去,大长腿交叠着,漫不经心开口,“也不是不行。”
倏地,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他眸光闪烁着,语气却是十分地欠,“如果你能做到,第一,不能偷看我洗澡。”
这都什么跟什么。
温清韵无语了,“这个您放心,我没有这些癖好。”
姜旭懒洋洋说,“第二,不能带男人回家。”
也不知她在他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形象,他特地补充了一下,“尤其是过夜。”
温清韵:“……”
顿了几秒,她说,“这个您也放心,我近五年的重点都在工作上,绝对不会谈恋爱。”
姜旭勉强相信,又继续说,“第三,不能不问我的意见就做饭。”
这个温清韵能接受,她本来就是得考虑他的意见再做饭,“没问题。”
姜大少爷大概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眉头松了松,又说,“第四,不能晚归。”
???
撞上她惊愕且迷茫的眼,姜旭松松靠回椅背上,理直气壮地开口,“我每天十点要睡觉,如果见不到你人,我会担心自己的清白。”
温清韵忍不住了,“你之前不是十一点还来接我了吗?而且,你这么担心,睡觉锁门不就好了?”
姜旭轻嗤了一声,“你也知道上次让我十一点去接你。”
好吧,上次是她的错,害这位爷又熬夜又出去住酒店。
温清韵气势弱下来,“我把上次酒店的房钱转给你?”
姜大少爷财大气粗地拒绝,“不需要。”
顿了下,他说,“而且,我没有锁门的习惯。”
温清韵一噎,所以这才是上次他去住酒店的真实原因吧?
她又说,“但是我有时候下班也要十点了,排班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姜旭漆黑的眸扫过来,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要是下班晚了,司机会去接你。”
温清韵一惊,“接我?”
姜旭语气极为傲慢,“不然呢?等你挤地铁回来……”
他似乎也是刚想到这么个问题,又说,“以后你上下班都有司机接送。”
温清韵不好意思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她是一定要和自己分得那么清。
姜旭喉结滚了滚,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唇,话从嘴里出来却又变成了嘲讽的口吻,“温清韵,我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等你挤完地铁回来。”
欲盖弥彰地,他说,“不是要给我做饭么?”
第十七章 谁他妈给你们的胆子,训我老婆的
吃完饭,姜旭还真让司机送她上班去了。
还是上次在他家里见过的那位司机。
下楼时,司机见到她,眼睛都瞪大了,一路上欲言又止。
还是下车时,温清韵主动问了句,“叔叔,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司机大叔也没想到小姑娘这么直白。
他其实也不大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但今天她都住进姜旭那套用来做婚房的房子了,结婚估计也是迟早的事情,想问的八卦哪里好问的出口,话到嘴边最后只变成了句,“祝您阖家欢乐。”
温清韵:“?”
她还以为是姜旭什么变态规定,斟酌着回了句,“也祝您阖家欢乐?”
司机不大自然地目送她下车去了。
温清韵拎着包去乘电梯,时东正好和他老婆柯雯迎面走来。
两天没见,他换了副新眼镜,西装革履,依旧是人前那副好丈夫的模样。
恶心涌上胸口,温清韵侧身让位置,准备搭下一趟电梯。
“小温老师。”路过她身边时,时东忽然温和地喊了她一声。
柯雯挺着个肚子,也笑眯眯地停下来,客套地问她,“吃早饭了吗?”
温清韵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勉勉强强同时东点了下头算回应,又扯出一个笑容来,对柯雯说,“雯姐,吃过了。”
时东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忽然皱了皱眉,一副真关心她这个员工的模样,“小温老师,你最近手头,是不是有点紧呀?”
也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我怎么看见刚刚送你来的那个男人,有点儿老?”
说着他突然担忧道:“你要是缺钱,可以和我还有你雯姐说,我们可以给你多安排点课,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虽然不容易,但也不可以为了钱那样委屈自己。”
大概是想到那晚的不愉快经历,他甚至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你男朋友的工资养不起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