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胃口都不大，口味也偏清淡，最近天气冷，姜旭翻了冰箱里的食材，和她一起涮火锅吃。
温清韵刚坐下来，姜旭就盛了一碗滚着热气的鸡汤过来，锅底椰子鸡的香气扑上来的瞬间，她怔愣了下，刚对夏天吃火锅感到奇怪，却骤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她自己身上穿的是长袖睡衣。
甚至今天起来自己看到姜旭穿的也是长袖。
可她分明记得，自己和姜旭去沐荷街的时候，穿的还是夏天的衣服，太阳也无比大。
“怎么了？没有胃口吗？”姜旭看温清韵盯着眼前的火锅发呆，呼吸紧了下，出声问道。
温清韵倏然醒神，抬眼的瞬间，瞳孔里带着一丝茫然，“今年的天气这么奇怪吗？怎么突然降温幅度这么大？我明明记得昨天天气还很热，我们穿着短袖……不对，夏天怎么可能会需要穿这么厚的衣服呢？”
小姑娘的眼睛越来越迷茫，脑袋也似乎隐隐作疼，她有点无助地攥住自己的衣角。
下一瞬，她的手一暖。
姜旭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低眼看着她，干涩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心脏抽痛着。
他不想让她乱想。
不想她难过。
不想她害怕。
不想要把这么残忍的事情都说给她听。
“我把温度调低了，不是你昨晚说梦话说要体验冬天的感觉吗？老公这几天休假，带你去堆雪人。”姜旭没给温清韵多少反应的时间，伸手给她夹菜转移了注意力，“老婆大人，你一直忙着考研，也该疼疼我了吧。”
温清韵吃下他喂的那口菜，只觉得他又幼稚又可爱，“所以你就把温度调低了，等着我想起昨晚的事情呢？”
姜旭嗯了一声，又继续给她夹菜。
温清韵面前的陶瓷碗堆地满满的，脑子也一时间没有转过来，被他守着一口一口地吃下他夹过来的菜。
吃饱了，温清韵又按往常一样去书房学习，学到下午的时候，她莫名有点儿犯困，伸了伸懒腰准备去洗把脸。
刚走出来，门铃便响了。
姜旭从客厅走过去开门，温清韵打着哈欠跟上去看，刚打开门，便看到张熟悉的面孔。
自婚后，林粒芝一直都在和蒋砚全球旅游，温清韵因为备考的原因，加之两人的时差也有些对不上，并不经常联系。
骤然这么看到林粒芝，温清韵愣了下。
视线里的小姑娘似乎又瘦了一点点，穿着件米色的方领温柔长袖，细白的腿被粉色的阔腿长裤包裹住，手里还拿着顶大大的防晒帽，既休闲又好看的风格。
她身后的蒋砚体格高大，似是受林粒芝的影响，长衣长裤，衣服不厚，重点是好防晒。
“亲亲宝贝！”林粒芝率先出声，整个人扑过来，一把将愣在原地的温清韵抱住。
“你不是在国外旅游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温清韵惊喜地看着她。
林粒芝眸光闪烁了下，强忍住泪意，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出来，“我回来给你这个准研究生加油打气！”
温清韵被说准研究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耳朵，“我还没真的拿到offer呢。”
“你肯定可以的！”林粒芝挽着她，又故作惊讶地开口，“你家空调怎么那么开那么冷？有点像冬天的感觉，现在明明是夏天，我身上这套防晒衣服已经够轻薄了，我在外面还是觉得热。”
温清韵眼皮一跳，反应过来自己家空调的问题，连忙侧头去看姜旭，“空调遥控器呢？”
姜旭应了一声，去找遥控器调温度去了。
温清韵招呼小夫妻到客厅坐下来。
林粒芝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老公是不是故意把空调开这么低，想让你冷了去抱他取暖？”
温清韵被逗笑，一边将水烧上，一边应她，“他就是想让我陪他出去玩。”
顿了下，她视线落在林粒芝微红的鼻尖上，皱了皱眉，“你鼻子怎么这么红？”
林粒芝毫不在意地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大大咧咧笑了下，“我最近不是刚回国吗？有点兴奋，大夏天出去嗨，直接热感冒了，你可别跟我凑太近，一会被我感染了。”
温清韵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要去给她找感冒药。
林粒芝猜到她的想法，连忙说，“我吃过药了，你别给我找了，一会药性冲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许了同样的愿望
闺蜜太久没有见面，温清韵拉着林粒芝聊了好一会儿。
林粒芝说什么也要晚上陪她一起睡觉聊天。
温清韵很自觉地去房间找自己的睡衣给她。
林粒芝则假装自己要去上厕所。
好友不在的间隙里，林粒芝被蒋砚揽着，脸上的笑意换成严肃的神情，担心温清韵听到，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医生有说她遗忘的频率和时间吗？”
姜旭握着茶杯的力度重了几分，喉间溢出几分无力的哽咽，“没有，全球的病例太少了，她今天一觉醒来记忆直接跳到了两年半前，我担心她下一次醒来，又往回跳两年半……”
甚至可能更远。
远到她记忆里的他完全被抹去。
远到她还没有喜欢上他。
远到她又想起在沐荷街的糟糕回忆。
她会忘掉和他相处的每分每秒，也会忘掉她的梦想。
她的身体也会越来越差。
有滚烫的液体从姜旭的眼尾坠落，在浓茶上激起一层涟漪，他修长骨感的手指收拢了，用力地握着掌心的茶杯，“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要欺负他的温清韵。
为什么要在她的人生大放光彩的时刻，生生折断她的翅膀。
林粒芝眼圈也红着，“你打算瞒着她多久？亲亲宝贝不会是直接认输的女孩子，保护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可说到这里，她的心口也抽痛着。
温清韵当然不希望自己患病了也被当成温室里的玫瑰来呵护。
可他们这些亲人，又怎么忍心，直接和她说：你得病了，你的记忆力会越来越差，最后只能最多记住24小时的记忆，你的听力和视力也会慢慢变差。
蒋砚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说话时嗓音里都带着点沙哑的泪意，他喉头动了下，抬眼看向姜旭，“我们没法控制她的记忆倒退，但是可以尽量陪她过好每一天，你是她的老公，一定最知道她最想要过怎么样的人生。”
小姑娘最近刚找到人生的新乐趣，她喜欢上了当幕后人员的快乐，她将对舞蹈的喜欢，从台前，转移到了台下。
她也许会忘记很多事情。
但一定不会忘记对舞蹈的热爱。
姜旭喉头苦涩地厉害，“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自私了，我总想要她一点苦也受不到，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好老公，不管她是失忆的温清韵，还是没有失忆的温清韵，我都应该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他咬字有点困难，每说一个字，整颗心脏都酸痛地像是被车碾过一般。
因为看过温清韵太多高兴的瞬间，所以只要一想到她会对自己的病感到难过，他的心就难受到不行。
他也知道他瞒不住多久，可总想着，再等一等。
先给她一点点休息的时间。
先让她再快快乐乐地生活着。
林粒芝咬着唇，小心地将眼泪憋回去，她很轻地摇了摇头，“你不自私，我和你一样，我现在也没有勇气和她说她的病情，我不想看她难过，不想她受苦，不想要她的视力和听力都慢慢变差，我只想要她好好的。”
卧室那边传来温清韵的声响，她还对自己的病不知情，正沉浸在好友要在自己家过夜的喜悦中，她低声喊姜旭，“老公，粒芝宝贝出来了吗？”
姜旭咽下喉间的苦涩，神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出来了。”
林粒芝也赶忙抽了抽鼻子，轻手轻脚走到洗漱台那里，一边应她，一边拧开水龙头，装作刚上完洗手间的样子，“亲亲宝贝，我马上来。”
她象征性地搓洗了下手，又照了下镜子，确保自己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后，匆匆去房间找温清韵。
温清韵手里拿着条蓝色的睡裙，整双眸子亮晶晶的，唇角翘着，“粒芝宝贝，我找到那条蓝色的睡裙了，你快去换上。”
那条蓝色裙子是两人一起逛街时买的姐妹睡衣。
只有在两人一起过夜的特定场合才会穿。
温清韵家里放了两条，林粒芝的家里也放了两条，彼此都等着对方来时一起换上。
林粒芝突然鼻头一酸。
她忍不住上前去，一把将温清韵抱住，嗓音低低的，“亲亲宝贝，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前程似锦，万事顺意的。”
林粒芝一直是这样，比自己还要感性地多，也更容易哭鼻子。
温清韵已经习惯她这样，笑着回抱住她，“我只要能考上研究生就很高兴了，未来的路，只要可以离舞蹈近一点就好啦。”
当然很近。
你本来就成长成了很优秀的人。
林粒芝在心里默默想着，她动了下干涩的唇，闷声说了句，“两年半后的你，是名校出来的高材生，也是大学里人人喜欢的舞蹈老师，亲亲宝贝，你超级优秀。”
温清韵眼里是对未来的期待，她闻言眼睛亮地出奇，像是深夜里最耀眼的星光一般，熠熠生辉，她嘴角勾起来，“虽然我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样，但是我相信，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有意义的，我还年轻，我的人生有多种可能。”
所以后来她真的考上了爱丁堡大学，也真的成为了离舞台很近的大学舞蹈老师。
林粒芝突然在顷刻间明白了姜旭的心情。
他不是不知道温清韵最想要的是什么。
也不是自私地想要她暂时留在他身边。
他和自己一样，在觉得命运不公。
他也和自己一样，觉得，遗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如果她能快乐，如果她能平安，就算忘掉自己也没有关系。
可是星光这么耀眼，不应该坠落，而应该高高地挂在天空上，绽放属于她的色彩。
“粒芝宝贝。”温清韵突然轻声唤她。
林粒芝顶着红红的眼睛，侧头对上温清韵温柔的目光。
“蒋砚对你好吗？”温清韵轻叹一声，似是带着点后怕，“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和你说过一件事情，孟远后来找过我，想要你最新的联系方式，想要去婚礼上找你，我当时拉黑了他打过来的新号码，后来看着你去旅游散心，也很怕你还放不下孟远。”
林粒芝眼睛酸酸的，吸着鼻子应她，“他对我很好，我也早就放下孟远了，我现在很幸福。”
温清韵听到满意的答案，笑了一声，继续抱着她，像以前林粒芝难过时那样，轻抱着她。
不同的是，现在的粒芝很幸福。
“其实那天我在巴厘岛许了一个愿望，谁也没有说，现在突然想和你说——”
林粒芝问她，“是什么？”
温清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会突然很想哭，她抱着林粒芝，说，“我许的愿望是，希望我的粒芝宝贝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再也不要因为不好的人和物掉眼泪啦。”
林粒芝的眼泪重重地掉下来，她哽咽着说，“你怎么连许的愿望都和我一样。”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很多的朋友。
有的朋友只能陪你看几站的风景。
有的朋友比谁都希望你幸福。
下雨天一定会过去，我最好的朋友也一定要幸福。
如果你现在也幸福，那我祝你幸福翻倍，我最最亲爱的女孩。
第两百一十八章 他一直都在
温清韵再一次醒来时，记忆直接回到在医院看护林母的那段日子里。
身旁的女孩呼吸均匀，腿还大大咧咧地搭在她的腰上。
可温清韵睁开眼睛的瞬间，还是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和林粒芝是在订好的病房睡的。
可现在为什么她会在家里？
温清韵迷迷糊糊地下床，脚踩上地面的刹那间，又清醒了许多，她低眼，却看到自己身上的睡衣也无比陌生。
她很确定自己精神没有任何问题，可为什么会对自己回家和换睡衣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温清韵又摸去浴室，眼前的一切都让她睁大了眼睛。
布局，生活用品全都换了个模样。
甚至还有她完全没有印象的洗漱用品也出现在了台上。
温清韵心跳地厉害，本能地以为自己是出现了梦魇，可下一秒，身后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林粒芝醒来没看到温清韵，吓到清醒，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跳下床来，嗓音有点发颤，“亲亲宝贝？”
熟悉的声音让温清韵的呼吸平稳了一些，她捂着心慌的胸口，从浴室出来，“粒芝宝贝……”
林粒芝看到人，紧绷的精神微微放松了一点，她走过来，将温清韵挽住，有点心有余悸地开口，“你怎么起床都没有声音，我还以为你跑哪里去了？”
“粒芝宝贝……”温清韵觉得头有点晕晕的，还没从浴室里的场景缓过来，她有点儿害怕地抓住林粒芝的手，“我怎么没有印象我们昨晚回家了？还有我什么时候换上了这件睡衣？”
林粒芝呼吸顿住。
她完全没有想到，只是睡了一个觉，温清韵的记忆又往后倒退了一点。
甚至直接忘掉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见林粒芝神情有点奇怪，温清韵咬了下唇，又问了一句，“我们不是应该在医院陪阿姨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粒芝鼻头一酸。
她握着温清韵的手，喉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艰难无比地出声，“亲亲宝贝，你的记忆发生倒退了。”
温清韵心一缩，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林粒芝微微泛红的眼圈，“什么意思？”
“现在是两年半后了，昨天你休假，我和蒋砚来看你……”林粒芝对上温清韵那双水灵灵的杏眼，不忍地深呼吸了一下，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有点语无伦次地开口，“小酒馆当时我卖掉了，你也有了新的人生计划，顺利考上了爱丁堡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回栀城的大学当了舞蹈专业课的老师。”
听着林粒芝说自己的人生路程，温清韵却一点也想不起来，甚至觉得有点陌生。
可好友不像是在骗自己。
她也不会和自己开这么大的玩笑。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记忆真的发生倒退了。
温清韵僵硬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可醒来看到的一切，以及林粒芝说的话，全都在提醒她，她的记忆真的出现了问题。
思绪突然乱地厉害。
考研。
舞蹈专业课老师。
这些重要的东西，温清韵全都忘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