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舌尖被咬的生疼，说不出话来，杜嘉一以为他还不服气，重新捏住他的下巴凑上去。
少女的面容在眼前放大，陆之榭吓得够呛，手指死死抠住身后树皮，崩溃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无理取闹，我不应该在外面那么说，你别这么亲我……”
杜嘉一像是没听到似的，仍然凑近了他的脸。
陆之榭吓得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的唇被轻轻碰了一下，力度轻柔，犹如蜻蜓点水。然后下巴上那只手放开了他。
陆之榭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杜嘉一正捂着嘴狂笑不止，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噗……不是，哈哈哈哈你也太怂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你吃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米八几的人还搁那瑟瑟发抖，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是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陆之榭脸黑了。
他一把勾住杜嘉一的脖子，赌气似的吻了上去。
*****
阳春三月，到处飘起了杨花柳絮，洁白轻盈的柳絮像雪花似的飞过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的发丝和衣角。
杜嘉一眯着眼睛，姿态懒洋洋地靠在长椅上晒太阳，感受岁月静好。
下一秒，她吸进了一些柳絮，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她咳到喉咙生疼，一抬头，面前多了个人。
“喀嚓”一声，学妹举着相机对她拍了一张，笑眯眯道：“学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我怕半个人在这里吓到你。”杜嘉一道，“你又在拍照。”
“因为拍照可以记录下已逝的东西，看以前的照片时，就好像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
学妹抚摸了一下相机外壳，眨了眨眼睛。
她又道：“既然学姐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杜嘉一：“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知道我规矩的。”
学妹：“我以为凭我和学姐的关系已经不用这些了。”
杜嘉一笑得像只狐狸：“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学妹无奈，在外套口袋掏了半天，摊开掌心，两块金色包装的巧克力躺在上面。
杜嘉一接过，剥开一颗塞进嘴巴，巧克力的醇厚伴随着不知名的香气在口腔里扩散，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吃完一颗，她又剥了一颗塞进嘴，含糊不清道：“有时候我怀疑你是不是在里面加了料，为什么我吃过后就念念不忘。”
见学妹笑了，她趁机追问，“真不能把链接发我？”
学妹：“不行哦，这是我的宝藏巧克力。”
杜嘉一遗憾耸肩：“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把这本书送到校解剖室302，交给里面的人就行。学姐应该知道在哪的吧，毕竟可是连解剖室都敢睡的人。”学妹调侃道，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本包着纸的书递给她。
“这是误会……”她完全是因为没看标示牌误入而已。
告别了学妹，杜嘉一朝解剖室所在的医学院走去。
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怎么，一走进医学院的教学楼，杜嘉一就觉得四周冷嗖嗖的，走廊灯也较其他楼暗一些，照在瓷白的地砖上显现出几分阴森。
随便走几步路就能透过窗户看到摆在教室里的骷髅骨架，即使杜嘉一是无神论者也感觉心里有点发毛。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在这种环境里睡着的。
杜嘉一腹诽着，找到了302的门牌号，推门而入。
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修长身影。
对方微侧着身站在解剖台前，全神贯注地投入于眼前的工作中，戴着乳胶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把手术刀。
杜嘉一觉得这身影有几分眼熟，敲了敲门板：“哈喽，打扰了。”
对方回过头，狭长的黑眸落在她身上，语气礼貌而又疏离：“有事吗？”
“送东西。”杜嘉举了举手里的书走过来。
她这时看清了解剖台上躺着一只被开膛破肚的血淋淋的兔子，喉间一阵痉挛，忍不住后退一步道，“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伤害兔兔。”
青年微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褪下没沾染血迹的手套，向她伸出手。
杜嘉一看着他，却没立刻把书递过去。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青年顿了顿：“我想是没有的。”
“有的。”杜嘉一终于想起看他眼熟的原因，恍然大悟道，“学校报刊栏有你的照片，学校杰出学生之一，医学院有名到出圈的校草——你是大四的江聿礼。”
怪不得长相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帅。
江聿礼并未回话，看向她的眼神却多了些冷意，似乎以为她也是前来搭讪的那一波人之一。
杜嘉一一惊，连忙摆手解释：“学长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啊，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有点强，对你没有任何想法啊，虽然你很帅。”
“其实有别人在追我，我现在还在考虑当中，我很有原则不会脚踏两条船，虽然你很帅。”
“但是我不答应别人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算你追我也不行，虽然你真的很帅。”
江聿礼：“……”
他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温和，“谢谢你的认可，现在能把书给我了吗？”
杜嘉一乖乖伸手。
江聿礼终于拿到了他要的书，修长手指撕开外层的报纸，露出书籍烫金的硬壳封面。
“《金阁寺》？”杜嘉一看着念了出来。
日本文学啊。她不是很有兴趣。
她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这次江聿礼主动回答了她：“是的，我很喜欢这本书，所以专门托人帮我代购了典藏版作收藏。”
他似是很熟悉书的内容，没有看页码，直接翻到了后面，指着上面一段话道：“这是我整本书里最喜欢的一段话。”
杜嘉一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哦？”
江聿礼看了她一眼，启唇，清朗的嗓音从喉间溢出，低沉的朗读声成为了解剖室唯一的背景音。
他不紧不慢地读着。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拘于物，洒脱自在。”
话音刚落，苍白明亮的白炽灯闪烁了下，在断气死绝的兔子身上投下的阴影随之颤动，令人产生它似乎蹬了下脚的恐怖错觉。
解剖盘里鲜血淋漓的内脏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手术刀和剪刀折射出冰冷的光线，如此环境中，江聿礼朗读的话音却冷静到近乎漠然，狭长的黑眸锁定她，眼中甚至还透出淡淡的笑意。
杜嘉一猛地打了个寒颤，忽然感觉哪哪都不对劲起来。
妈耶，这该不会又是一个变态吧？
她最近是不是有点水逆，需不需要戴点石头转转运，怎么老遇到这种人。
杜嘉一道：“哈哈，很不错，很有品味。那什么，既然东西也送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哈。”
她两指并拢在额前比划了一下，头也没回，飞快地跑走了。
江聿礼望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把书合上。
“警惕性值得夸奖。”他道。
灯光下，手术刀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像是回应。
第17章 哦（3）
◎沈熙面色愈白。◎
沿着学校大路，杜嘉一一路跑到广场，看到前方的图书馆，她毫不犹豫地跑了进去。
这应该算是她上大学以来去的最少的地方了——考研的，考公的，出国的，大学最拼命最努力的一帮人聚在这里，每个人都在刷题背书，到处都洋溢着浓厚的学术气息，就连厕所也有人一边排泄一边背英语单词。
杜嘉一很有自知之明，她这种学术垃圾在这除了玩手机就是睡觉，还不如把座位让给那些将来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但是现在，原来在她耳朵里跟天书没区别的朗朗读书声反而成了她最大的慰藉。
杜嘉一嘟着嘴抱住膝盖蹲在角落，充满怨念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过了几分钟，她“哗”的起身，低着头大步走向一个女生，装作和她擦肩而过的样子，不经意间蹭到了她的胳膊。
女生头上悠悠浮现【NPC】的字样。
杜嘉一又如此对其他几人尝试了几次，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她莫名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这个世界上还是正常人多一点，怎么可能遇到的每个人都是玩家嘛。
都是错觉。
杜嘉一吸了口气，只感觉这里浑浊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想通了某件事，她正要离开这里，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隆隆的雷声。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层层黑云一瞬亮如白昼，大雨顷刻间倾盆而下。
杜嘉一：“……”
她这种来去如风的人，当然不可能有随身带伞的习惯。
时运不济啊。
杜嘉一叹着气，脱下外套，准备往脑袋上一罩就冲进雨里。
然后她就被一只手勾住肩膀拖了回去。
杜嘉一回头，看到笑眯眯的学妹。
“学姐就想这么回去啊？”她指了指杜嘉一单薄的外套，有些揶揄似的。
杜嘉一惊道：“你怎么在这？”
学妹：“学姐，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废柴的。”
杜嘉一：“……”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视线下移，看到她握着两把伞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学妹的手用两掌捧起，情绪激昂感动地说：“我就知道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她会带着两把七色的雨伞来娶……不是，来救我狗命。”
学妹微笑：“学姐把东西好好送到了吗？”
杜嘉一一顿，想起江聿礼那张清俊但阴气森森的脸，“呃”了一声：“送是送到了……但是。”
她犹豫了下，凑到学妹耳边，悄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们学医的学久了是不是会有点心理变态啊？那人看着可不像什么好人呐。”
学妹顿了顿，对她的话哭笑不得：“你说江学长？话可不要乱说哦，他可是我们学院公认的好脾气，谁有问题找他他都耐心回答，从没见过他对谁生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伞塞到杜嘉一手里：“记得还我哦。”
这个人设她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一模一样的？现在都流行这种好好先生吗？
但看着手里的伞，杜嘉一忍住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谄媚地笑着道谢，撑伞走了。
一时间，图书馆门口便只剩下了学妹。
雨声喧闹，她站在原地，望着远去伞面上模糊的碎花图案，说了句话，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我以为我还得赶回去拿相机呢。”
*****
雨滴淅沥，草尖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时不时滚落掉入泥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独特的清香。
有了伞，杜嘉一反而不急着回去了。她步调轻松，雪白的球鞋踩过水坑，溅起的脏水弄脏了她的鞋面，她却仍悠闲自得地晃着身子，哼着首不知从哪听来的口水歌。
“房子着火我拍照，人生乱套我睡觉，大难临头不知道，大不了我就上吊～”
“想说的话能说就说，想做的事儿能做就做，唉～我就乐意这样活，啥事儿不往心里搁～”
脚步一拐拐进一条小道，视野里出现一座凉亭，郁郁葱葱的藤蔓爬满了亭檐，叶子被雨水洗去灰尘愈发浓绿，显出勃勃的生机。
亭下，倚栏坐着一名清瘦的少年。
似是听到了声音，他缓慢转过身来，湿漉漉的黑发不断往下淌着水，被打湿的白衬衣贴在身上透出肤色，勾勒出他瘦削的肩胛骨，往上是一截冷白的脖颈。
他圆睁的黑眸里含着水雾，冰凉雨水冻得他面色苍白，嘴唇也微微泛白，一个人孤伶伶坐在这里，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但在看到她时，少年的眼眸一瞬间被点亮，像是落入了星子，当即便站了起来。
杜嘉一脚步停住，好心情顿时掉到谷底。
晦气。
她心说。
沈熙倒是十分的开心，踮脚冲她挥了挥手，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红润了几分：“学姐，好巧，你也路过这里呀。”
他像是完全忘记了不久前在小巷发生的事，也忘记了杜嘉一的警告，笑容无害干净，杜嘉一甚至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他背后摇动的尾巴。
……不对，狗狗这么可爱，用来形容这个老阴比完全是辱狗了。
她压低伞檐，无视他冷漠地往前走去。
只走了两步她就走不动了——沈熙追了上来，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杜嘉一拽了拽，竟然没拽动，这家伙看着身材跟白斩鸡似的，力气竟意外的大。
她忍无可忍：“放手。”
“学姐……”
沈熙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如蝴蝶尾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手却纹丝不动，“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但是雨一直没停，我好冷，手机也没电了，能不能……”
杜嘉一毫不犹豫：“不能。”
沈熙瘪了瘪嘴，无言地低下了头，眼圈微微发红。
他什么都没说，但杜嘉一从他的举动中看出了他的委屈和抗议，仿佛在控诉她的冷酷无情。
他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
一丝丝烦躁涌了上来，杜嘉一粗暴地握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推开，这时身后传来一串欢声笑语，有两个女生撑着伞结伴路过，看到他们对峙的模样，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他们两眼。
杜嘉一动作微顿。
沈熙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伸手去勾她的手，最后一手勾住了她的无名指和尾指。
他体温冰凉，杜嘉一下意识想抽手，就听他咳嗽几声，面染潮红，仿佛已将全身力气耗尽一般，如星的黑眸病恹恹的。他用指尖轻蹭了下她的掌心，像是撒娇一样，脸上挤出一个讨好又勉强的笑容。
“学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强迫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我这就走。”
他说着，慢慢松开了杜嘉一的手，发梢水珠滴落，他背过身去，侧脸显得颓然落寞。
话音刚落，杜嘉一就觉得那两个女生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她们先是同情与怜惜地看着沈熙，在听到他的话后，转而对她怒目而视，眼神充满了不赞同。
杜嘉一心里“我操”一声。
妈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是给周围的人灌了迷魂汤吗？为什么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弄的好像是她做错了一样？
好啊，既然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那她就满足他！
杜嘉一猛地伸手把沈熙拽进伞下，手臂自下如白蛇似的缠住了他的肩膀，紧紧地禁锢住他，让他没有办法挣脱开自己。
